“你踩线了,”丁宁双手抄着裤袋,睨着她,“踩了陆哥的线。他那条线,也是我们这些人最忍不了的。你还挺幸运的,最先知情的是我们,换了我嫂子的同事,往后落到什么份儿上,我还真猜不到。”
“踩线?跟你嫂子有关?”常悠然惊愕片刻,旋即泰然自若,“真奇怪,我跟你嫂子吃顿饭,不行?我要是真有歪心眼儿,用得到等到现在?”
丁宁食指轻轻一晃,“少废话。谁能从我哥嫂婚姻里找到机会?谁有歪心眼儿,也得找得到用武之地才行。现在瞧着我哥哥嫂子两地分居,谁觉得有机会了,也正常。”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这是他哥再三告诉他的,他也知道常悠然不笨,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含蓄地挖苦一下。
常悠然消化完这一番话,险些失态,“我不行?徐东北怎么就可以?”
“知道的还不少。”丁宁冷笑,“可你要记住,类比的话,你跟徐东北是天上地下,再不识相,我嫂子可就真要让你难堪了。我嫂子的性格,你大概不了解,真吃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很期待。”
他家小嫂子,狠劲儿全用到星雅、投资公司的前景发展了,平时要么懒得搭理要么是真不往心里去,根本没闲心认真收拾谁。
但是,她对他哥,就跟他哥对她一样,不会允许任何人掺和到他们之间——徐东北那种暗恋界的神仙品种得排除,那是任何人都没招儿的,而除了那种人,他想不出,哥嫂有什么对付不了的。
瞧着愈发气定神闲的丁宁,常悠然心里的火气一再飙升,末了绽出灿然一笑,微微说道:“是啊,我知道的不少,就怕你知道的不够多,不够了解秋雁临考上大学之前那些涉及罪案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郑涛找秋雁临合作,并给出天价利润,秋雁临会不会答应下来?又会不会顺道答应,和他到外地进行为期三天的所谓‘实地考察’?
“你又有没有想过,你跟我说话这功夫,郑涛已将在跟你嫂子推杯换盏了?”
“郑涛?去年就该放出来了,他要是表现好,提前出狱也正常,用家里老本重开公司更不用说。”丁宁仍是声色不动,镇定冷静得近乎可怕,“所以,我才在这时候来找你谈业务,同时也请外面的同事加班一到两小时。你这项目经理要是撂挑子走人,谁能答应?”
常悠然懵住。
丁宁转身到沙发落座,长腿优雅交叠,抬手打个榧子。
立刻有人应声进门。
“去我办公室,冲一大杯我存着的咖啡。”丁宁说。
“您稍等。”
常悠然匪夷所思地望着丁宁,“你像是料定秋雁临今晚不会出任何状况?”
“出状况?”丁宁嘴角轻轻一撇,勾出不屑的纹路,“你到底是谁,我嫂子是最先知情、提醒我哥的人。”
常悠然惊疑不定。
丁宁看看腕表,“我估摸着,不出半小时,我嫂子那边就有回信儿了。我也给你半小时,你要不要在时限内坦白你到底是谁,我真无所谓,全随你。”
第74章 必经的誘惑
已被判定了结果, 常悠然反倒愈发自在、坦然,起身亲手给丁宁斟了一杯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 我说什么话好像都多余, 那我就不说了。”
“不说最好。”丁宁把茶推到一边, 只等自己的咖啡送过来。
同一时间,雁临开车到了客户邀约的酒店。
酒店级别, 在这城市及至国内, 都是一流的。
不同于以往的, 这一次, 她让刘云随行。
她都不能确定郑涛到底是不是个神经病,或心理病重度患者的情况下, 见他的时候,还是做到心里越有底越好。
进到包间, 雁临首次当面见到了郑涛, 第一印象是沉郁俊朗,比她想象中出色一点。
一如对待所有初见的客户, 雁临指一指身侧的刘云,笑盈盈介绍:“我的好朋友、同事,刘云先生。”
两男子牵出得体的微笑, 握一握手。
落座后,雁临看一眼腕表,“郑先生, 我已经跟你的助理说过, 我只有半小时。”
“足够了。”郑涛唤来服务生, 上了饭前的水果、点心,一壶毛尖。
雁临端茶喝时, 他视线落在她纤长手指上,深凝一眼那颗红宝石戒指。
视线上移,他仔细打量着她。
四年未见,她容颜已完全褪去稚气,美得愈发惊心动魄。
他有片刻恍惚,记起了初见到她那一天。
那天中午,郑涛和吴昊一起吃饭,吴昊说鞋厂找到了一位有专业功底的设计人才。
郑涛不以为意,说你高薪聘请过来不就结了。
吴昊摇头苦笑,“人家要的可不是高薪,是分成。”
细究之下,郑涛得知那是行业内目前没有的先例,说那就算了,北京那边的设计人才难请是一定的,大不了抽空到南方走一趟,找找那边设计学院的好苗子。
吴昊却是想也不想地摇头,说刚毕业的人,能力不好说,请过来完全是撞大运的概率,哪儿比得了知根知底的。停了停,又感叹,徐东北为了这个人才,扔下市里的公司,回了县城,和她一起发展一个小作坊,你就想吧。
徐东北不近人情、挑剔至极的名声,谁都知道,他看重到这地步的人,由不得郑涛不好奇。
吴昊不等谁问起,大致说了一下与雁临结缘的经过,末了大赞她的样貌:“要不亲眼看到,我真没法儿相信,还有长成那样的女孩子,说是以前看过的闲书里写的没有烟火气、小仙子似的人,一点儿都不过分。”
郑涛更好奇了,说我跟你过去一趟,开开眼界,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你又能把她挖过来,我无偿借给你一笔资金,周转三五年你再还。
吴昊根本不抱希望,倒也没介意他随行。
车子开进星雅,吴昊去办公室找人,郑涛坐在副驾座。
就是那时候,雁临从库房走向办公室,漆黑柔亮的长发随意用手帕束着,穿着纯白外套,窄窄的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穿着平跟系带皮鞋。
一面走,她一面在活页本上写着什么。
有人赶到她面前,边走边与她说着什么,她书写的动作停下来,转着手里的圆珠笔。
不知谈到了什么,她转头四顾。
过程中,郑涛分外清晰地看到她面容。
白皙的小小的面孔,眼眸如熠熠生辉的黑曜石,眼尾微微上扬,猫儿般无辜清澈灵动,唇色有些浅淡,最娇柔的粉色花瓣似的。
微微一笑,彻然诠释何为笑靥如花。
那一刻,郑涛的世界里寂静无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了。
可悲的是,他那时身边有关系算是稳定的女朋友,家里给安排的。
那天回到市里,他正式提出分手,女朋友、家里都认定他被什么狐狸精心机女勾引了。
他说过不止一次,不找到雁临面前正式和她相识,是因为她身边总有保驾护航的人。
其实不是,起码不是全部的原因。
自己回归到单身状态之前,他不能靠近她,不然女朋友和家里不定做出什么羞辱她的事,那样的话,笑话可就闹大了,他再没脸出现在她面前。
她已经领证结婚,他在见到她之前就知道,却是真没当回事,对陆修远其人,也没重视过。因为吴昊这个局外人,相信很多县里的外人的看法,说陆修远这辈子怕是废了,很难再站起来。
对这件事,他想法过于简单粗暴:给一笔钱,给陆家其他方面的弥补就是了。
哪里想的到……
不深入了解陆修远的从军履历,由于这人执行的任务多为对外保密,知道这号人物的少,等真正了解之后,才会明白这人有着多恐怖的杀伤力。
心念数转间,最后的感触,不过是回旋在心头的一声黯然长叹。
郑涛迅速调整状态,笑微微看着雁临:“眼看就要毕业了,在校这四年,过得好不好?”
他语气非常温和,态度是对亲朋才有的随意与关切。
“过得很好。”雁临并不介意这类寒暄。
郑涛点了点头,语气诚挚:“看得出。最近一两年,你丈夫陆总,没少承接对大众有益,但对他来说利润明显不够高的工程,我很佩服他。他是他所有战友的骄傲,也是黄石县再到市里的骄傲,这是我的心里话。”
“谢谢,我会转告他。”雁临的眼眸明灿灿。谁对陆修远是不是由衷地认可,她能轻易分辨,而别人称赞陆修远的时候,和她自己取得成就时,是相同的愉悦。
郑涛唇角徐徐上扬,笑容里的愉悦与落寞并存。他手边有两个文件夹,翻阅之后,选出一个递给雁临,“我要见你一面很难,期间又掺杂不少烂糟事儿,这次我算是老老实实被人利用、事到临头才能说实话的情况。”
雁临不予置评,敛目看文件,扫了两眼就说:“这不是之前谈到的合作项目。”
“确实不是,之前谈到的只是个幌子,我相信你不会有兴趣,有兴趣也轮不到我跟你合作。”郑涛摩挲着细瓷茶杯,“我要见你一面,你想以后眼不见为净,不然也不会来。我想我没说错。”
雁临一笑,“郑总这样坦白,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郑涛笑。
刘云也笑了笑。
“这份合作案,我只是替人送到你面前而已。秦桧都有仨朋友,我这种人,也有人欠我的人情债。”郑涛说,“你看到的这个企业,是管理经营存在重大问题的棉服制作公司,救活对于业内人来说不难。
“你可以通过星雅徐总给公司一个机会。公司背景查起来不难,与我之间的人情牵扯是绕着弯儿的,你要是答应,我朋友就能功成身退,到我公司发展。”
雁临缓缓点一点头,翻完文件,眉峰微扬,“给临羽二十八个百分点的股权?”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但很少有人会在最初就给公司这么大的利益。
“没错。”郑涛说,“真到存亡关头了,而且有你和徐东北带动,这时对投资方让利再多,也好过以前盈利最多时的年月。”
雁临深凝他一眼,转手把文件交给刘云,“你仔细看一下。”
刘云说好,凝神阅读。
“再给你一些辅助资料。”郑涛是对刘云说的,说话间,取出一个文件袋,放到他手边,“那间公司里每个股东的背景、经营方面的长短板,往后你辅助调查的时候,应该会更容易一些。”
“谢谢。”刘云因着对方从头至尾实在不讨嫌的言行,应对时也就客气而礼貌。更何况,郑涛分明已经了解,他的实际工作性质,是负责陆修远和雁临两方面正经着手背调。
郑涛起身,给雁临换了杯热茶,放到她面前,看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有没有需要提前离开的急事儿?”
“没。”雁临给他一个感谢的笑容,转而与他扯起闲篇儿来,“你过得怎么样?”
郑涛笑笑的,对自己的情况倒是直言不讳:“过得凑合。我爸妈让我害的,提前退休,有一搭没一搭地帮我管管进去之前公司的事儿。
“出来之后,对很多人来说完全没了信誉度可言,也不算太大的事儿,到别处赚几笔,带动人脉,回去后有人帮忙圆场做担保,也就又有路可走了。”
“那多好。”雁临的诚意有限,为他而生的喜悦更有限,却是确然存在的。
郑涛心悦之至,整个人明显松弛了一些。早就不在乎谁看不看得起他,而她又是不一样的。
他又主动说起耿丽珍、何志忠、陆明芳、耿金坡那些人:“陆家跟陆明芳、耿家各走各路,我已经知道。
“那四个人,这三两年,没少去找我爸妈还有我,我爸妈恨不得再把他们送进去,我也根本没心情管他们死活。
“当初我不对,他们跟我一样。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现在何志忠、耿丽珍到一个私人企业做流水工,我猜着是陆修远或是秦淮的意思;陆明芳、耿金坡还挺要面子的,去了外地,恰好我能关照,眼下也是凑合着过,在租住的地方三天两头打架,估计过不长。”
雁临心下汗颜:她打心底把陆明芳排除在家庭之外了,别人因为先前她是受害方,不会主动提起,而她从没想到问起哪怕一句。
郑涛瞧着她,唇角逸出分外柔软的笑,“本来就是跟你不相干的人,关心与否都正常。”
心里却是明白:她性情里有特别冷漠甚至能称为冷酷的一面。谁真想跟她作对,那真是自寻烦恼。
不过这样挺好的,非常好。
怎么样单方面记挂她担心她的人,真认识到这一点,就可以尝试放下了,给她清净,给自己解脱。
雁临一笑,微微颔首。
刘云看完手边的东西,转头对雁临说:“实际情况没有太大偏差的话,很值得考虑。”
这也正是雁临的意思,“好。”
郑涛又看一眼腕表,距她给出的半小时,还有七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