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贤良大度地接受了,你和常悠然是不是要和我常来常往,做个所谓的熟人、朋友?
“抱歉,我丈夫和我的事业一样重要,我大方不到那地步。”
杨学敏听完深思一阵,脸色又红了三两分,“以后不会了。”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我会照常尊重行业规则。但是,你和常悠然不要再出现在我周围。拿所谓感情跟我找辙的人,这辈子都在我的黑名单前列。”
雁临说完,从钱夹里取出一张百元钞票,压在碟子下方,继而起身,挽着手袋离开,“专门跑一趟,辛苦了,但我能补偿的有限。先走了。”
杨学敏双手捧住面颊,低低喟叹一声。
转头望向车外,见雁临正走向泊车的位置。长发高高地束在头顶,穿着半袖黑色短款衬衫,宽宽大大的牛仔裤,球鞋。
身影纤细高挑,步调优雅悦目。明明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明明是已婚状态,身上却有着最自信、朝气蓬勃的状态。
这样的仪态,使得任何人都无法判断她来自何处——来自哪里都有可能,又都不像。
雁临上车后,观者不难想见,发动引擎、观看路况、踩下油门是一气呵成。
车子驶入主路,绝尘而去。
杨学敏轻轻吁出一口气。
那个男人,为什么对那个女孩着迷发疯到那地步,她已能窥见几分。
这次见面,看起来是再失败不过,可杨学敏已有所得。
雁临无意识中给她上了一课。
是啊,冤有头债有主,她舍不得跟那男人计较到底,怎么就有脸试图报复他在意的同性?
她以为的珍宝,在别人眼里兴许还不如稻草。
尤其可笑的是,就算报复完他在意的那个人,他就能回头找她么?
不能够了。
再也不能。
往后,还是搁置感情,多为自己和长辈着想一些为好。
杨学敏黯然起身之前,看到雁临留下的那张钞票,想一想,取过来,从手袋里拿出常年随身携带的一本剪报中,把钞票放在始终留白的第一页。
末了,她从钱夹里取出一张等额钞票,放到桌边,招手示意侍应生过来结账。
侍应生看账单时,她点一点钞票,下一刻,举步离开。
若有人细究,便会觉得她这一刻给人的感觉十分复杂:
明明是黯然神伤的神色,步调却显得轻快,就好像是,正在走向一条笃定流光溢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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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与人谈着事,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宋多多歉然一笑,接起电话,下一刻就目露惊喜,“居然是你?”
电话那端的雁临一笑,“是呀,是我。我要跟你报备一件事,说起来真是挺没脸的。……”
宋多多听完,莞尔而笑,“我先前还真没注意到这种情况,不过没事,反正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少不了人出幺蛾子。你别当回事,回头我注意一下,看情况处理。”
“谢谢。”雁临说,“我也真是服气了,老是不定什么时候就害到你,别人还好点儿,估计几年一次,你是双倍。”
“你是不是感觉到我正累得慌,才打电话给我缓解状态的?”宋多多笑得更欢,“别小题大作,谁会把这种事当回事?”停了停,有意岔开话题,“今年送你的产品,感觉怎么样?”
“更好了,真的,我和同学都是这么觉得。”
“那我就更有信心了。”宋多多说,“往后要是方便的话,告诉我新的联系方式。”
“一定,毕业后就告诉你,但以后要少送一些产品,你也知道,一般环境都没学校里人多,我又喜欢吃手头最新鲜的,别浪费。”
“明白。”宋多多欣然而笑,“继续争气,等你好消息。”
“多多,谢谢。”雁临由衷地说。
“我谢谢你才是真的。”宋多多语带笑意,又温暖之至,“忙正经事吧,回头写信给你。”
“嗯!再见。”
“再见。”
收线之后,宋多多望向坐在对面的王济川,意态迅速而又十分自然地转为公事公办,“王先生,你该了解,食品业跟农副产品八竿子打不着,我公司成立不到一年,没本事拓展业务,更不会私下揽投资的业务。”
此刻的王济川,胡子拉碴,一身前年款式的衬衫仔裤。
宋多多记得,他这身穿戴,是徐东北前年推出的主打款式之一。
难为王济川了,人家这么好的作品,他这会儿穿在身上的效果,跟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穿在身上还要踩两脚似的——难看死了。要是徐东北看到,怕是要直接上手把他这身儿皮扒下来。
王济川叹息一声,随后摸出烟,点上一支,吸了几口之后,才讷讷出声:“你说的这些事实,我都能猜到。可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但凡还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来找你求救。
“那么多人眼巴巴盼着这一笔生意之后的利润……我要是到时候给不出,他们把我怎么着还是一回事,关键他们最早都是拿出家底赞助我。
“人总得有良心,对不起你之后,我不想再对不起任何人……可事情就是到了这地步……”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宋多多缓缓重复这一句,讶然挑眉,“你真奇怪,这说法,比春晚最好笑的小品情节还好笑。”
“……”王济川无言以对,陷入沉默。
宋多多冷笑,透着对他和对自己的最真实的嘲讽,“我以前不知道,你根本是不吃软饭就活不下去的人,所以我跟你恋爱好几年;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伤害女人的方式没有下限,婚后还要出轨,我很讨厌秦筱蓝,但公允地说,你对她挺不是东西的;
“我以前更不知道,你难住的时候,还有脸来找我。怎么想的?初恋?所以我放不下?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现在信任的业务骨干,哪一个都比你年轻好几岁,能力强了好几倍,我就算又想不开要倒贴,是不是也得找更年轻更出色的?”
王济川被她末尾的言语呛得不轻。
宋多多颇不以为然地睨他一眼,“王先生,你已经耽误了我——”她看看时间,“三十六分钟。你是不请自来的,我再闲,给你留的这段时间也足够长了。”
没直接逐客,却已比直接送一句滚蛋的杀伤力更强。
王济川于是知道,在她这儿,再没任何希望,拈着指间的烟蒂,起身离开。
宋多多确定人走远之后,算算时间,雁临不是在上课就是蹭课——她上学的轶事,不管通过夏羽还是陆家长辈,都是整个县城皆知的事,她又要定期回县里谈些业务,想不听说都难。
她拨电话到雁临的公司找夏羽,言简意赅地说明原委,请夏羽留心:“这人能走的门路,除了我就是雁临了。真找到你们公司,不论他账面做的怎么像样,打的旗号怎么高尚,我都不建议立刻决定跟他约谈,要先问过秋总。”
夏羽答得爽快:“我记下了,而且估算不出错的话,你应该是宋多多。你的建议,我们都会放在第一位。”
“谢谢。”
“也很谢谢你。”
挂断电话,夏羽在重要事项上记了一笔,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
下班之际,她惦记着这码事,开车去了北大。
她和李梦拿到驾照,还是雁临再三催促的。
当时雁临说什么以后不一定能长期在一起工作,同事多一些会开车的,相互方便跟一些离得近的人及时联系。
她嗤之以鼻:打量她不知道某些人上完大学就要回家乡巩固事业似的,又打量她好像没好友在身边就真能过得好似的。
她家临临去哪儿,她怎么会不跟着?
不过,拿驾照怎么算都没任何坏处,她也有添置车子的闲钱了,也就拉着李梦一道去考了。
犹记得当时差点儿让她笑死的一幕——
李梦认认真真地问她:“临临在老家,是不是还有特别好的朋友?——其他的就不要说了,她家陆总是她走哪儿他陪着到哪儿,还能保证定期让她见到长辈。亲情爱情都有了,她玩儿了命似的要回家乡,除了放不下好朋友,还能是为什么?”
夏羽对着人结结实实笑完,才自信满满地回答:“你家临临呢,最好的朋友是我跟你,这是不用怀疑的。
“其他的,只是因为我们老家很好的,秦哥——就是陆哥公司挂名儿的副总你知道吧?到了我老家,没出半年就不想再离开了。
“但也要分人,这什么地儿不都类似南方水乡跟北方严寒较劲的事儿?就看你习不习惯了。”
李梦一面听,一面点头,末了说:“那我跟我男朋友说说,最好是一起过去发展,他要是不愿意……我就再比较一下吧。”
“比较什么?”
“比较跟着他步调走还是跟着雁临跑的长短板啊。”李梦一脸无辜,忽闪着清亮的大眼睛,“他要是还不如我家临临,那我要他干嘛?”
夏羽忙附和:“对对对,是这么回事。”
——事情过后,夏羽和李梦开始了考驾照的历程。
要是说实话,真是夏羽时不时在心里骂骂咧咧的苦差事,没少跟雁临抱怨。
雁临要么给她提供解决方案,要么说过几年就好了,而且你现在比我那会儿还容易了些。
夏羽也就没脾气了。
拿到驾照、添了车子之后,夏羽就觉得,再没比这更享受的事儿了。
一路心情愉悦的到了院校,熟门熟路地登记找雁临,过了一阵子,得到的答复却是雁临四点半就走了,他家陆先生接走的——李梦告诉她的,超级为雁临高兴的样子。
夏羽就有点儿不明白了:她那个简直气场恐怖的陆哥,跟雁临在一起的时候,能有多少话可说?他不把雁临闷出心病就不错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对,人家陆先生情绪是再稳定不过了,可他要是跟自个儿媳妇儿也是那个不温不火又能伤人伤到底的德行,怎么算?
唉,也不知道是她为雁临考虑的太多,还是李梦这个感情世界里过于单纯的为雁临考虑的少了一些……
夏羽回到车上,托腮琢磨了一阵子,开始琢磨她那陆哥和雁临平时相处的点滴。
第一次她和雁临相见,陆修远对她有印象是一定的,但也仅限于一般熟悉的情况,还是碍于两家相熟的前因,而又因这缘故对她不见外。
点点滴滴的,简直是都在照顾雁临,一言一行,往深处想,只能是对媳妇儿特在意的缘故。
不然,就他那个德行,打死了活过来再打死也一样,绝对做不出来的。
再往后想……
不想从没意识到,一想真是吓一跳:
三四年已经过去了,她是有意识地杜绝打听人家夫妻相处情况的闲情,自尊方面也不允许,实在是怕当事者陆修远、雁临无所谓,别人却胡说八道,说出一堆有的没有的事儿。
虽然她起心打听的时候,只是纯粹的关心雁临。
话说回来,处的一直不咸不淡的一个算作哥哥的人,他的生活,她有什么可关心的?
雁临给她的,却是谁也不能给的形象、气质认可,不然她也成不了如今炙手可热的星雅品牌代言人。
而这是发生在星雅和雁临大放异彩之前的事。
雁临自进到大学到如今,给她的除了这些,还有亲如姐妹一般的坦诚对待。
当然,私隐生活,是雁临和她都没兴趣跟任何人分享的是,更不要说当个话题议论了。
她的确是在国外待过,也就特别清楚:到哪里都是一样,好朋友会分享事业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却不见得谁都会跟你分享私隐生活。
乐得分享的,她觉得无所谓,但自己不是那路人,敬而远之就是了。
回到国内,最先还以为大家还是比较保守的,结果倒好,有的人连丈夫可能阳wei所以熬药的事儿都敢跟个不太熟的人说……
没有会嫌朋友多的人,只会暗暗计较有多少是真正合拍的。
万幸,她遇到了雁临——本以为如何也不会成为自己好友的人,其后,又因为雁临有了李梦那个小活宝好友。
——想的太远了。
夏羽噙着笑,开车回家。
也是想通了。
凭雁临那个柔中带刚一旦强势起来就恨不得要人命的性格,陆修远未见得是对手。
再凭陆修远那种出身、经历,谁想让他不对雁临死心塌地,恐怕都是做梦。
他要是对媳妇儿保留意见或有成见,哪儿会跟过来在这城市发展事业?县里市里圈内人谁不知道,那就是个从头到尾只想赚钱不想出名的货。
但人家破例了。
破例的前提是他媳妇儿。
外人要再担心,实在是多余。
想通了这些,在通过车窗灌进车厢的暖风中,夏羽的眉宇彻然松开,转为舒朗。
“他奶奶的。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是闲出病了。”她感叹着。
夏羽前一刻还心心念念琢磨来琢磨去的两个人,这会儿,正徜徉在花红柳绿的园林之中。
相识第一次以来,陆修远第一次骑自行车载着雁临随意游转。
他给的理由很简单:“来这么久了,也没跟你好好儿逛过哪个地儿,今天骑车,往后有机会了,散着步逛。”
雁临只觉惊喜,随后用力点了点头。
她要认真跟别人比起来,和他恋爱期间的缺憾还是不少的,大致总结起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