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最让人担心的应该是戎邃,但他作战经验到底是丰富,借助逃生舱保护了他自己,几乎毫发无伤,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现在反而是芙黎,看起来最让人放心不下。
见众人目光几乎移不开,芙黎只好无奈地翻出通讯器,点进多人通讯频道。
她打了几个字发到屏幕上,【别担心,我没事。】
她就是有些应激了。
过几天就会好的。
第232章 她还能赋予他所谓的新生吗?
四天后,耶曼。
一行四人有惊无险降落星港,又片刻不停歇地上了陆地悬浮车,直奔中心区。
前来接应的是祭司座的管事使巫彦,他听说是戎邃出了问题,来时还带来了一台治疗舱,此时戎邃正安然躺在里面。
“有件事,我需要先告知你们。”
巫彦开着车,在车内的一片静默中开口。
芙黎守在治疗舱旁,刚闭上眼小憩片刻,听见声音又睁眼。
她和单侍官对视一眼,单侍官会意后回应道:“请讲。”
话音落下后,又是半晌静默。
巫彦在转过一个路口后,才向这阵静默抛出一枚重弹。
“曲祭司已经去世了。”
说完,他没有透过后视镜去观察后面三人是什么样的神态表情,只是仿佛在谈论天气好坏般说:“一周前走的,你们来之前,我们刚刚将她下葬到海里。”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根本没有给人任何心里准备的时间。
单侍官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
他跟在戎邃身边这么多年,最清楚曲苓对于戎邃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可这乍然间却一个去世,一个重伤昏迷。
回忆了一番戎邃在出事前那些天里的言行举动,单侍官想当然地认为,戎邃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视线垂落到治疗舱内,喃喃道:“殿下醒来要是知道曲祭司去世,该难过了。”
芙黎的声带还未能恢复,她说不了话,却不认为戎邃对此完全无知无觉。
就像她在得知曲祭司去世的这一瞬间才恍然反应过来,一个多月前她被戎邃带来耶曼接受曲祭司的治疗后,曲祭司单独和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曲祭司和她聊了很多,既有关她,也有关戎邃。
像是知道她总会为自己做的梦而惊惧忧虑,曲祭司告诉她,生命的旅程是宇宙的恩赐,这一程已经抵达目的地,让她安心。
又像是在解释着什么而对她说,有些毁灭,是为了新生,有些失去,也是为了得到。
到了最后,像是将戎邃托付给她般对她说:“戎邃也许不是很理想的伴侣人选,他或多或少有些性格上的缺陷,当然,没有人是完美的,对你来说,他给你的是你想要,又或者说,是你能够接受的,那么这就足够了。”
而最后的最后,曲祭司感谢她,在不止一种意义层面上赋予戎邃新生。
现在细想起来,字字句句竟都有着遗言的影子。
芙黎闭了闭眼,沉默地想——
以戎邃现在这四分五裂的精神海,她还能赋予他所谓的新生吗?
曲祭司既然不在了,那便没有了可以寻求帮助的人,只能求己。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种下,但并不能让人为此就放弃。
陆地悬浮车在抵达目的地后停下,他们抵达的地方,抬眼就能看到连绵成片,能使人眼前骤然一亮,心宁神静的蓝。
几人合力将治疗舱抬进晶石矿山内。
芙黎摆摆手,让他们离开去休息,这里交给她。
尽管她并未言明戎邃的情况,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压力有多大。
单侍官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和孟午一起,跟着巫彦离开了晶石矿山。
第233章 大结局(1)
耶曼的气候向来稳定,却难得连下了数日的暴雨。
所有的景象都遮掩在一片雨幕中,成了朦胧的雾蓝色。
晶石矿山外的小湖泊里水面高了好几公分,倒映着灰色的天空。
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岸边,细腕轻折,撑着伞,放空失焦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许久没有移开一寸。
通讯器连着多人频道,白屿的声音在雨势渐弱时传来:“小芙黎,今天情况怎么样?”
芙黎眼波动了一下,回道:“和昨天一样。”
她说话的嗓音很淡,带着许久没开口说话的干涩和轻哑。
戎邃的精神海在吸纳了3s级异兽自爆的辐射能量后,终究是无法承受,崩溃得四分五裂。
而一场能量乱流,无法自控,又几乎散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力。
芙黎赶到时,两眼一抹黑,几乎要束手无策。
她是冒着将自己的精神海损坏的风险,以生生要将自己的精神海榨干的方式,压出最后一丝精神力去挽救的。
也正因如此,才会在损耗过度后导致身体应激。
其他人只知道她失声了一段时间,并不知道她还失去了五感里的嗅觉和味觉。
在耶曼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闻不到任何气味,也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她隐藏得很好,没有让单侍官和孟午察觉。
在这样的状态下,治疗持续了整整三周。
第一周,光是压制戎邃那些无法自束的狂暴精神力,芙黎就一次又一次地耗尽了来不及补充的精神力。
她意识到这样下去治标不治本,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于是第二周,她转换了方式,去对付那些企图揭地掀天的辐射能量。
本来,她是能够一边吸收消化晶石能量一边使用疗愈精神力将辐射能量慢慢消除的。
可戎邃却没留给她那么多的时间。
在发现戎邃的精神海又有分崩离析的征兆时,她放弃了费时费力的方式,转而借着大面积的肌肤接触将所有的辐射能量都引入到自己的精神海。
这样一来,该暴动的人就不是戎邃了。
幸运的是,预想中的暴动没有出现。
芙黎在戎邃身边昏睡了三天,竟然奇异地将那些辐射能量都消化了。
为此,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醒来后,她又想方设法,挖空心思,尝试将戎邃的精神海聚拢复原。
只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从一刻不敢停歇的惊魂未定,到逐渐接受事实的心宁气平,心境的转变也就三周。
芙黎口中的“一样”,是戎邃的精神海无法修复,分裂的海床海体无法再重新合为一体,但精神海已经能够自主吸收晶石的能量了。
也就意味着,再怎么尝试修复都没用了。
因为精神海已经自我认定“恢复”了。
“看来,阿邃的情况是稳定下来了。”白屿呼出一口气,用判定的口吻说道。
他顿了顿,没听见芙黎的声音又自顾自说起话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也许可能这一次,阿邃的精神海就是无法修复的。”
芙黎缓慢眨了下眼,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啪嗒声渐渐又大了起来。
“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就像你的疗愈精神力和辐射能量能够互融共生一样,充满不可思议。”
“硬要解释的话,也许那些不可思议都是为了现在呢?”
白屿的声音在雨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话音落下后许久,芙黎才像是释然了一般,在雨幕里浅浅微笑,叹息道:“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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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耶曼的决定,是芙黎在发现戎邃停止吸收晶石能量的第三天提出的。
“回……回帝都吗?”孟午不确定地向芙黎确认道。
芙黎点头,摆出依据:“他已经停止吸收晶石能量,精神海也很稳定,我们不需要把时间都浪费在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等待上。”
时至今日,异兽潮都已经结束月余了。
芙黎没忘记她医疗师的身份,更不会认为她只是戎邃一个人的医疗师。
既然戎邃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治疗,那她就该去为有需要的人提供治疗了。
孟午动了动唇,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单侍官一拍肩膀阻止。
他看向单侍官,却听后者以完全认同的口吻问:“那我们明天就启程返回吧,芙黎小姐您一个人驾驶,确定可以吗?”
谁都知道,戎邃不能离开芙黎的视线。
但单侍官很难不担心芙黎的身体。
异兽潮结束,星系各国都恢复了限速令,他们返回帝都需要压制速度,驾驶的时间会比之前长出一倍左右。
芙黎却笑笑,不太在意道:“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单叔,别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哪儿还用想啊。”孟午想也不想接了这话。
他难言的目光落在芙黎脸侧,忍了许多天终于忍不住了:“就您现在这样,谁看了都会觉得您走两步路就要摔倒,风一吹就要刮跑。”
“有这么严重?”
孟午点头如捣蒜。
又补了一句:“不信等回去您就知道了。”
芙黎叹息,她也很无奈:“那好吧,我尽量表现出身体很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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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们要返回帝都的人并不多,除了温斯之外,白屿一干人等都到星港接应了。
温斯原本也是想来,但陛下出行的阵仗太过引人注目,因此被白屿派出温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劝住了。
说来不巧,降落星港这天,帝都竟然也是个阴沉沉的天气。
单侍官和孟午先从战舰上下来,接着绕到另一边,忙碌于将躺着戎邃的治疗舱从战舰上运下来。
等在外围的众人早就按捺不住,纷纷围过来。
期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都知道戎邃还在昏迷,现在亲眼看到了,倒也都没太意外。
真正令他们始料不及,甚至惊得失去表情控制的,是落后一步从战舰上轻盈盈跳下来的芙黎。
“嫂子……你……”
温煜最先看见她,惊得嘴都合不拢,一个你字就将后面所有的话音全都哽住。
其他人闻声也抬起了视线。
那个瞬间,仿佛集体被施加了定身术,齐齐瞪大了双眼,看直了视线,说不出一个字来。
芙黎暗自叹气,好在回来的路上,她事先预想过他们的反应了。
她清了清嗓子走过来,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站定,从容不迫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看样子我的新风格你们还需要点时间接受?”
第234章 大结局(2)
在温斯的强烈要求下,芙黎不得不带着戎邃住进皇庭的小别墅。
至于她的“新风格”,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温斯这个掌握着至高权力的一国陛下,活了几十年历经大小战役见过的人比吃过的米还多的,都被她结结实实惊得一愣。
“这位……这位是……?”
温斯发出这样的疑惑时,芙黎正侧着身,在和单侍官商量将戎邃连带治疗舱放置在哪个房间。
她微微垂首,脸侧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的侧脸。
帝都虽是阴天,但也没到让人连颜色都分辨不清的地步。
温斯反复看了好几眼,他确定,他没有看错。
那些垂落在脸侧和肩上的头发,在天光下如银丝一般,竟然都是白色。
可这不对啊。
他并不记得,这群小辈里有谁是染了白发的啊。
正疑惑时,芙黎和单侍官已经商议完毕。
单侍官立刻着手调来机器人将治疗舱搬进小别墅,她则大大方方转过身,看向温斯叫了一声:“舅舅。”
温斯反应了好几秒:“……芙黎?”
芙黎微微一笑,在他诧异的目光里点头:“是我。”
进了小别墅,按照芙黎的要求,戎邃被安置在一楼的小客房。
小客房只有一张窄窄小小的单人床,治疗舱就放在床边,紧挨着床的一侧,这样的放置,不难看出这里接下来是谁要住在这里。
在戎邃恢复自主意识之前,芙黎无论做什么,只要不危及自身,旁人都无可置喙。
等温斯看过戎邃,众人才移步到客厅,将戎邃休养需要的安静还给他。
芙黎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顺手将房门掩上,转身要走时,忽然被一左一右挽住手臂,再一抬眼,对上了好几双眼眸。
“新风格?”
白屿摩挲着下颚,将她上下打量:“小芙黎,你该不会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吧?”
芙黎:“……”
不是,她就是开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不用这么较真吧?
被按着在沙发正中间坐下,芙黎瞄了一眼左侧蹙眉看她的温斯,又瞟了一眼右侧以白屿为首的一众好友,除了叹息她什么也做不了。
气氛实在过于微妙,她假意轻咳一声,打破道:“我其实……”
话头刚起就被打断。
“打住。”
白屿抬起手掌对她做了一个禁止的示意动作,“小芙黎你现在信用值太低,我们先不听你狡辩。”
芙黎扬起眉睁大双眼作震惊状:“?”
什么狡辩!
她不是!
然而白屿已经无情移开视线,他看了眼温斯,见对方下巴轻点一下,立刻会意,转头点名:“单叔,您来说。”
行走的记录仪,单侍官当仁不让。
他毕竟是作为随行侍官跟在戎邃和芙黎身边的,他们身上发生了多少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没有人比他更能让众人信任。
戎邃的情况自不必再多说,主要还是围绕芙黎。
什么新风格?
戎邃躺在那半死不活,她能有闲心跑去换个发色?
这话说出来,怕是她自己都不信。
可单侍官对此却也无从多言,只能实话实说:“芙黎小姐的发色是她睡了一觉起来就变成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治疗的事他一个侍官帮不上忙,芙黎又没有特意解释,他当然就什么都不知道。
“睡了一觉?”
白屿带着狐疑转过视线,看向芙黎连环发问:“在哪睡的?睡了多久?睡前做了什么?”
查户口也不是这么个查法呐。
芙黎扶额无奈,看来今天不把她这个发色怎么来的说明白,怕是过不去了。
只好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听完回答,满客厅十几号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芙黎满脸写着“我很无辜是你们非要我说的我什么错都没有”。
对于治疗上的事情,白屿是最有发言权的。
但他几次深呼吸,提起了气要开口,却在话音出口前又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