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着动物皮毛的墨发青年抿唇一笑:“帝星落大厦倾,是时候该攻了,召集军队,连夜启程按计划进行。”
斋月殿内。
归潮从夜色中清醒便看见床边,少年倚着床柱闭着眼睛匀称呼吸的样子,眼睛闭着倒没有了白天的凌厉,顺眼了几分,她的视线从他的鼻尖移到眼睛的一瞬间,少年睁开了双眸,直勾勾盯着她。
“干嘛看着我。”归潮没好气的说。
“你当真是不记得,好得很。”呼延长生咬牙切齿念叨着,伸手撑大了归潮的眼睛说道:
“你在好好想想,斋月!我是呼延长生……”好好好,她化成灰自己都认得,他当日只是戴了个面具方便潜入宫殿,她就一点认不出不带面具的自己了?
归潮震惊的拍掉了他的手,简直大喊一声:
“不是!你就是那个登徒子?!亏我还觉得亏欠你人情。不过你有什么值得本殿下记住的地方吗?”
归潮说完,用手将少年拉向自己,两人仅一寸之隔,归潮的呼吸轻轻落在对方脖颈上,抬眼瞧着他,正当少年愣了一下的时候,归潮轻轻一推,长生竟直直栽在地上。
对面那人的反应乐的归潮捧腹大笑,地上的少年脸色由红转黑。
“你!罢了,你看看这个呢?能不能想起什么,怪了怪了,你是像话本里写的修炼了什么功法忘记前尘了?真是怪了。”
起身将玉佩扔在她的面前,直到这个东西再次出现,归潮才猛然惊觉自己昏迷前注意到想问的,应该是那个缺角的铜钱。
之前宗门有一个罐子,拥有奇珍异物的师傅却独独对罐子宝贵的紧,从来不让别人去碰。
以归潮的性格宝贝不调查个底朝天,自是不会罢休,所以有一天夜深人静,归潮自然而然的潜入房间,将它摇了摇倒了出来,仅仅是一枚缺角铜元,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归潮绞尽脑汁只记得自己昏睡了3天,醒来时众师兄弟泪眼汪汪看着她,仿佛她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而师傅则是在一旁默默的叹了口气,那不就和她这次晕倒一个概念?
她突然一本正经冲少年招了招手,让其伸手过来。
长生被她叫的莫名其妙,但可不愿再过去受气,只是伸出来手,归潮把那枚铜钱放在他手心,长生只觉得掌心一凉,低头看去,那枚铜钱佩正安静躺在自己手心。
“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
她对长生有点抱歉,她应该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事了。
长生眉心狠狠的跳着,她怕不是专门生下来气死自己的吧:
“无事,你说。”
“我对你,连一个小片段的印象都没有了,在我的记忆里,我从小一个朋友都没有过,随后直接前往道馆,这才有了一群合得来的师姐弟们。”
他看着归潮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十年前归潮师傅带走她前说的一句话:“你会恨我们一定要带走她吗?哪怕她回来或许不再是你记得的那个。”
年幼的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自己一直等,她这个人总归是会回来的。
他收起铜钱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再好好想想,或许只是一时忘记。”
长生再也稳不住身形,朝着外面摇晃着出去了,因为他需要查一件事情,一件可能会让他非常难过,但一定要亲耳听到的真相。
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年幼的幼主被一群顽劣世子郡王们放在了高高的树上,他习完太傅的课刚巧路过那树下,那时归潮的眼神也是这般清澈无辜,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于是,那年他在闻声赶来怒火冲天的君王和几乎吓得跪地的娘娘的惊呼声下,接住了十分信任他突然砸下的身影,也就接住了他这辈子认定的缘。
如今,那双眼睛里却只有陌生和疑惑,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他挡在门外。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压抑着狼狈,推开上前询问的乌青他们,沉默的收起了握在手里袖中亲手刻琢的木簪,一滴血砸落在公主殿路边的野花上,白色的小花霎时就红了半边。
第7章 力排敌军(上)
归潮想着今早摇晃着夺门而出的男人,感到深深的无力,怎的生病的是自己,虚弱委屈的反而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无法再次入眠后,她对着门外大喊一声:
“喜儿!”
喜儿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门外爬了起来。
“殿下,奴婢在。”
归潮看着喜儿头上鸡窝般的杂毛暗暗摇头。
“算了你还是别在了,本殿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把曹姑姑唤来。”
“哦…好的。”喜儿垂着头抱手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打开,曹姑姑穿着一身棕色布裙款款而来。
“给殿下请安,殿下昨个睡的可还安稳,要不要再找太医把个脉?”
归潮连连摇头,太医过来没病都要开两副安神方子,她可不想没生病,平白喝药遭罪,想到那位将军,她朝曹姑姑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你去帮本殿打听个事,找一找有关呼延将军的记载越详细越好,不论是什么杜撰话本,凤毛麟角的资料,通通放在那边的书案上。”
曹姑姑面露难色:“这个…殿下何不亲自与呼延将军畅谈,从他本人那里了解可比其余途径快的多了多。”
归潮心中鄙夷,问他?没半句人就跑了,她能问出个毛线……
“对了还有,把这斋月殿颜色鲜艳的东西撤去吧,我的衣服首饰也是,换些白净些的。”归潮的目光淡淡的,语气平静中却还隐隐有颤抖的声音。
曹姑姑不解的想了片刻,蓦然垂首回了句“是”,微微哽咽,她们殿下也是个苦命的人。
“殿下,婆婆求见。”
归潮侧耳一听,来人约莫五人以上,声音轻重不一,步伐也不太一样,应是有男有女。
奶妈来了?归潮想也没想抽出床上枕头下一个不起眼的刀簪挽起长发,掀开被子赤脚下了榻,看的曹姑姑拧了下眉,从榻下扯出了她的绣鞋,走过去拦住她将鞋摆正放在归潮面前。
“殿下,把鞋穿上。”
“哦,好的。”
她在山间野惯了的毛病,倒是确实需要注意改改了。
归潮一手扶着姑姑蹲下的肩上,提了提鞋跟,曹姑姑走过去打开了门,暖室里的烛火立刻被夹带冰霜的风吹的四下摇曳,归潮看见姑姑拿过了大氅,她接过后拢在身上。
门一开,归潮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婆婆,她大惊,快步上前,语气疑惑:
“婆婆这是做什么?”
婆婆摇摇头示意她这里不便交谈。
她将婆婆扶起,目光寒凉扫向众人。
“今日这里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准飞出去,明白了吗?!”
烛火通明的内殿,婆婆的神情带着几分凝重。
“殿下,姚国来犯,太过仓促,呼延将军今早离开斋月殿后,已经启程去了,陛下年事已高,无法亲上战场,对方是姚国三皇子亲征就点名一定要归国也派出皇室亲征,否则便放言我们归国无能无才。”
“您也知道这分明就是胁迫,除了您陛下并无其余皇子,怎会还有适龄皇室领兵坐镇,众臣实在是无计可施,不想丢了气节,说是!要您领兵亲征,并且奴在后殿看见了………您被囚禁的师傅。”
“你说什么?!怎会如此突然起兵,而且师傅有通天之术,怎会被困皇宫!”
归潮的手指微颤,她脑海中出现的是被囚禁的老头和父皇那张疯魔的脸。
“实话告诉您,陛下在暗中研究古怪的药物,拿您胁迫长老,可具体什么药我不知道,但那天夜里听陛下酒后醉言,说是……说是要带你和青娘娘再次相见,还说再等等马上就带您去见她。”
婆婆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归潮,猛的跪了下去,以头跄地:
“陛下已然一念成魔,事不宜迟,老奴请求殿下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递上一只包裹。
“这是娘娘这几十年积蓄的金银珠宝,娘娘曾说如果有一天她先一步去了,陛下神志不清做了伤害您的事,请你一定不要记恨他,但是要跑的远远的,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继续生活,这些足够殿下生活下去了,娘娘说,这个宫中殿下能信的只有长生那孩子,他是娘娘留下护你周全最后的底牌。”
归潮紧抿着唇,拿着包裹的手指节泛白,她垂着眼眸,反复深呼吸后,将包裹放在了肩上。
“好,我走。”
婆婆松了口气,归潮深深看了她一眼,在走到她身边时,将包裹交还了婆婆。
婆婆的眼神充满疑惑。
“不。”
她走至门前却在这时转身抬眼,她望着婆婆笑了下,缓缓摇了摇头。
“我是说,我答应出征。我可是受过封号归国的嫡长公主,万千名门女子的典范,我的国家有难,百姓受苦,我岂能独自逃离!”
婆婆脸色大变。
“殿下万万不可,您若出征生死未卜,青娘娘在天上看见会心痛的!”
归潮微微一笑,反问道:
“婆婆,本殿问你,你可知何物可以长生?”
“奴,见识短浅,只知万物生存消亡,不见长生之物……”
阿婆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
“殿下,世人皆知,生与死乃是自然规律,万物生长,终有凋零,但是传说,得道成仙者,便可长生不老。”
归潮摇摇头。
“不,是天地,其不自生故长生,人有了责任往往就不能单单为自己活着。”
婆婆望着那旋落的春花,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真正了解过殿下这几年的成长,当初那个她以为长大了也会哭鼻子,只会哥哥长哥哥短,娇花一般模样的小女孩,如今却长成了独挡一方的大树。
娘娘,你在天有灵,应是欣慰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啊。
所以,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拦住那个姑娘离开的步伐,拎着那些个金玉器件,一个人坐在她的房间里从正午坐到了月华初升。
沿着宫墙走回了另一座大殿,对着又在喝酒的帝王摇了摇头,说了句“她不愿走。”,而后帝王的酒杯重重落在了地上说了句“知道了。”,二人和一具冰棺一起,静默的坐到了天明。
第8章 力排敌军(中)
塞外,冬去春来,草原上的生命在严寒中苏醒,绽放出勃勃生机,白色的原野小花被鲜血浸透,绽放着妖异的美丽。
归潮与副将长生,带领着归国的军队,与姚国的敌军抗衡。
他们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历经半年之久的艰苦战斗,几乎屡战屡胜,夺回了数座城池。
“今日大捷,叫兄弟们过来喝酒吃肉!”呼延长生率先回到大营,尚未解下溅满血珠的银翼盔甲,便紧拉马绳大声呼唤道。
随后,他玄色的披风被塞北疾驰的风高高扬起,他挑眉向身后风起处望去,一匹黑色的骏马正带领身后千军万马飞速前行,骑马的女子身着玄色劲装,月白的披风扬起,脸庞在这漠北自是黝黑了些,眉宇间有些疲惫,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长长麻带束起,随着飞舞的鞭影,与月光下奔腾的骏马融为一体。
“将军!!将军!!将军!!”众兵整齐的高声呼喊凯旋归来的女将。
长生翻身下马,卸甲牵马,一人站在万军前,看着那人飞身下来朝他奔来,恍惚间与幼时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奶团子合二为一,这半年已经无数次经历这一幕,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将军夫人~快去拥抱凯旋的将军!”几个大将狠狠笑着,随后酸酸的冲到了一旁,这世道人家从军还有家属陪伴,而他们几个大汉,连妻儿都抱不到。
那人几步跃过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他转了一圈,发现除了擦伤并无大碍,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拥抱了自己,随后去犒劳将士们了,长生觉得这半年的长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幸福。
十年前,那奶团子走之前,拉着他让他照顾好自己和父皇,好,他便弃文从武,从此扔下了学富五车的学问和那儒雅的风气,去守了归国的江山,再也没有让归帝御驾亲征过任何一次,气的认为他可位居宰相的老师,差点驾鹤西去,他便在雨中跪了三天致歉,再后来这塞外成了他第二个故乡。
夜晚,归潮仍然在营地与将士们划拳饮酒,长生却是说自己不胜酒力默默先行离开了。
他按照惯例提前进入了归潮的营帐,坐在床上熟练的解开外衣躺了进去用体温捂热冰冷的枕席,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身上,很好没有酒气不会熏到她,今日确实有些疲惫了,他本想像往常那样等到归潮来了便走,没想到沉沉睡去。
可睡着睡着,一阵极冷的风将自己吹了个底朝天,长生皱了皱眉,闭着眼睛伸手去扯被子,却摸到了一个将自己裹起来的蛹状物体。
没多久刺鼻的酒味顺着床铺顺延了长生一身,他只得起身,听见外面一片寂静,只有守夜的兵在举着火把巡查,而自己身边赫然是还穿着衣服和鞋的归潮,夺过了所有的被子,嘴里还在嘟囔着真暖和。
他气笑了,推了推那人,认命从她身上跨过去,找来热水替她擦了手脚和脸,他说过让她每次少喝点,她却总说盛情难却。
长生收拾好了一切,准备自己回去小睡一会便起床练功,他每日天不亮便会起身赤膊练习,从那年决定从武起便一日未断,武士说过他是文人,身体羸弱,没有日以继日的练习是无法从武的,他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无法,万事坚持总会有结果哪怕一成,也是果。
他握了握眼前人不怎么柔软的手,尾指感受到冰凉的温度,暗笑道她这个高阁软玉堆里长大的金窝窝,现在居然跑来和自己这半吊子武将镇守边关了。
真好。
长生起身衣摆却动弹不得,他抽了抽发现压的很紧,于是脱了外袍,那一瞬间他恰巧看见了归潮的手猛的拽了下可是拉了个空,随后他便在将明未明的光线里看见那双如水的双眸。
“哎,计划落空了。”那人的声音颇显遗憾的传来。
“什么计划。”长生蹲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她。
一双手游曳而至攀附在自己的脖颈上微微一用力,他们呼吸交缠,一股酒气缠绕过来,耳边归潮甜腻的声音传来:
“当然话本里的剧情……我拉住你的衣服,你顺势一倒,然后…”
长生喉结微动,问道:
“然后什么?”
一双唇微凉贴着自己,这是轻轻一触即退。
“这样!”那双眸子笑意更深。
“你醉了,阿月。”
“我一点也没有。”归潮伸出一根手指轻摇。
“谁家的小郎官,生得如此俊美?怎的我这么欢喜呢,来给姐姐亲一口。”归潮爬起来一步跨坐在长生身上,长生始料不及向后仰去,厚厚的毛料上,他抱着无理取闹的归潮,阿月都这样了,还说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