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货倒是有点意思。”
桃殇看着宛若换了一个人的少年，双眼微眯。
在这一瞬，她感受到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冷漠，不含任何情感。这个少年很简单，简单到心无旁骛，他很适合修剑，因为他的剑不会迟疑。
少年在确认妖将彻底死亡后，转头看向柳墨辰，恭敬行礼道：“师尊，用不用弟子将剩下的几十万妖军全部杀掉，他们太吵闹了。”
“不必。”
柳墨辰摇头，桃殇也表示同意，凡人和妖族之间的普通战争，仙不宜过多干涉，还是要自己来，反正她现在还没入仙门。
怎料柳墨辰突然捻住一片雪花，淡然道：“那样太慢，为师已经解决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缓缓飘落的雪花突然急速下坠，瞬间洞穿所有妖族的身体，而后由内向外散发寒气。
仅是一息的功夫，所有妖族全部成了冰雕…
原本充斥着血腥气和嘶吼声的战场瞬间寂静无声，人族大军上一瞬还挥舞着手中兵器，下一瞬兵器直接坠地，就傻傻看着刚刚还在与自己厮杀的…冰块。
桃殇也有些懵…
这逆徒，不是说不会干涉凡间琐事吗？这又是闹哪样？
似是看出少女心思，柳墨辰解释道：“刚才已经出手过，所以也就无所谓了…说来还要怪你，明明没有修为在身，偏偏要来送死，害得为师闯了个大祸。”
柳墨辰轻扣少女头顶，赏了个板栗。
桃殇吃痛捂头，嘟囔道：“我自己也能搞定。”
少女暗暗记下这笔账：这臭小子敢打为师？！果然是逆徒！以后一定要打回去！
柳墨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匹跛脚白马跑了过来。
白马速度很快，数息的功夫便跑到桃殇身边，用马头蹭来蹭去，似是非常开心。
少女轻轻拉住缰绳，笑道：“你看，我就说可以坚持到你回来，你那时还不信。”
嘶呜呜！
白马在桃殇周围不停转圈，开心得就像一只上百斤重的骨头架子。
“桃子…”
就在少女眼晕，想要趁白马不备绊马腿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蹒跚而来。
桃殇微愣，侧头看向老者。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论年岁，她比老者多活了数百年；论阅历，她也比老者多了太多。
世事人伦沧海桑田，万物凋零更替，唯独她长生。
她是天上仙人，早已超然世外，然而当三年之后再次看到老者时，十三年的点点滴滴却在脑中不断涌现…
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如今竟也驼了背；那双厚实有力的手掌，如今也已渐渐干瘪；还有头发，三年前出征时还是黑色，如今怎么就两鬓斑白…
他老了…
他怎么老了？
他……
少女的思绪很乱，如果说五百年后再次见到柳墨辰，曾经的记忆恍若隔世；那么再见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老者，那十三年的点滴却如昨日一般。
老者走到离桃殇还剩十丈时，突然停了下来…
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少女不远处的男子是仙人。
桃子被仙家看中，是好事，是好事…
只是按照仙门的规矩，入了仙门，便要断了尘缘，自己，还能靠近她吗？
桃殇知道老人为何迟疑，于是直接牵着白马走到他面前。
司徒战想唤她桃子，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仙子…”
桃殇没有等他说完，而是直接跪下，叩首。
“爹，女儿来看您了。”
“…”
司徒战颤抖着伸出枯如干枝的双手，想要扶起少女，手却僵在空中。
桃殇见没有动静，便缓缓抬起头，撅嘴愠怒道：“说好的半年就回来，爹爹怎么去了那么久？桃子不开心。”
司徒战依旧沉默，眼泪却从干涸的眼眶中溢出，一发不可收拾。
“桃子，是爹不好，爹食言了…”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叱咤百年的最强剑仙，他也不是那个戎马一生的大将军。
他们只是一对最平凡的父女。
第21章 了却心事，小师妹要上山
不远处的辰彦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墨辰制止，仅是一瞬的功夫，他们已来到浮云之上。
“师尊，那老者…”
柳墨辰眸光暗淡，轻声道：“他们时间不多，不要去打扰…”
浮云之下，桃殇和司徒战并未急着寒暄。
相反，两人席地而坐，中间摆了一个瓷炉，里面是已经点燃的炭火，上面则温起一壶老酒。
酒是桃花酿，采自四月最早的花蕊，水是花间晨露，酿制需要一月有余，沉淀时间越久花香越浓，若是寒冬时节温上一壶，十里之外都能闻到酒香。
此时虽是四月天，整片战场却飘着漫天白雪，再合适不过。
桃殇十岁时便会酿制此酒，因为司徒战喜欢。这壶酒便是桃殇三年前所酿。
少女熟练地为司徒战倒上一杯粉色酒水，递到了他面前。
司徒战有些失神，缓缓接住，一饮而尽。
桃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看向老者。
“爹爹老了。”
“嗯，桃子长大了…”
司徒战很开心，记得三年前自己要走，那个小女孩哭着追出去好远，她那时还那么小，三年不见，却已长成了大姑娘。
“桃子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桃殇将酒水喝掉，抹了抹嘴角，笑道：“还好吧，反正我脾气不好，敢惹我的都没好果子吃。”
司徒战被少女的话语逗笑：“真的？你自幼胆小软弱善解人意，说真的，为父一直有些担心…”
少女摆了摆手，挑起大拇指对着自己，一脸桀骜道：“我一个人就敢单挑几十万妖军，您觉得谁能让我受委屈？”
司徒战看着一脸傲气的少女，突然觉得她真的长大了许多，于是点头附和：“这倒是，我女儿那么厉害，又那么好看，想必入了仙门以后也不愁嫁人。为父可要好好教教你如何识人，实话讲，那个顾念恩为父并不喜欢，奈何那时拗不过你，才订了婚约。”
桃殇一听这个连忙捂耳，头摇得像拨浪鼓。天呐，嫁人这个话题真是好恐怖，她活了几百年都没想过这事儿，男人，呵…哪有证道长生重要，才不要听！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司徒战见状立刻摆出一副严肃脸，喝令桃殇一定要认真听。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这位天下剑主竟真的乖乖坐好，俨然一副乖乖女。
桃殇虽然不爱听，但还是很认真，生怕错漏一个字。
就这样，一老一少寒暄良久，直到司徒战开始气短，面部渐渐泛黑。
桃殇咬了咬唇，挪到了司徒战旁边，然后侧躺，枕着老人的大腿，揉了揉眼：“爹，女儿有些困，你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哄我睡觉吗？”
司徒战瞳孔渐渐涣散，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轻拍少女后背：“好…摇呀摇，摇到外婆桥……”
桃殇表演了一秒入睡，立刻打起了小呼噜。
“桃子，爹就不回去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一直沉默的白马也凑了过来，轻轻蹭着自己的主人。
大雪便一直下，下了许久许久…
几十万将士默默打扫战场，唯独几个老将在护国大将的带领下跪在司徒战不远处，一声不吭。
黄昏时分，战场终于被清理干净，将士们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却见一名少女牵着一匹白马缓缓走过，白马背上还驮着一位老者。
几十万将士默默让出道路，白马所过之处，两边的将士便自觉跪下。
少女牵着白马走到东边山坡最顶端，回头观望，整片战场尽收眼底，而山坡的另一侧，则是望不到尽头的青山绿水。
人去夕阳，青山犹在…
此时柳墨辰和辰彦也来到少女身侧。
辰彦感觉气氛过于冷清，于是开口道：“那是活尸术，这位老爷爷半月前应该就已经死了，由于执念很深，在高人施法下才成了活尸。如今没了执念，便无法继续维持。”
柳墨辰瞪了一眼辰彦，后者缩了缩脖，不再言语。
他走到桃殇面前，轻声道：“他的执念不是这座城，而是你，节哀…”
桃殇没有回应，而是轻抚马头，微笑道：“辛苦了，这里便是你们的归宿。”
瘦骨嶙峋的白马默默点头，原本清明的瞳孔也失去了光泽，它四肢一弯，直接跪了下去，再没有起来。
山坡下的几十万将士就默默跪在地上，看着少女将白马和司徒战葬在山坡上，而后将那面司徒军旗插在坟前。
墨辰好奇询问：“不立块墓碑？”
桃殇摇头：“不必，司徒军从不立碑，何况这面旗便是最好的碑文。”
“嗯。”
“咱们回宗门吧。”
“回？”墨辰微顿，这少女为何说的是“回”？
桃殇似是察觉言语有失，故作淡定道：“怎么？我说的有什么问题？既然求我入剑宗，那剑宗以后就是我家喽，我回自己家，有什么问题？”
“求？”
柳墨辰嘴角微抽，果然啊，这少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辰彦在听到两人对话后，突然灵光乍现，而后双眼瞪得老大，嘴都成了圆形，颤抖指着少女问道：“师尊！她、她就是小师妹？！”
柳墨辰：…
莫桃殇：…
在那一刻桃殇暗暗发誓，就冲这傻子自己也绝对不能认柳墨辰当师父！
玄天剑宗位于天殇大陆东南侧，离金月国并不远，也就一万多里，若是御剑飞行，适当控制好速度，半天足矣。
由于桃殇的法力已经恢复到二重境，所以这次抗风寒的能力非常强，更别说柳墨辰还特意带了些抵御风寒的衣物。
他也不管少女愿不愿意，一层又一层给桃殇足足套了七层外衣。
原本纤瘦窈窕的少女被活生生绑成了粽子，只露出小脸呼吸。
辰彦一个没忍住，笑出了猪叫，足足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便是不停地和桃殇找话题。
桃殇每次都是给他一个“再多说一个字就剁了你！”的可怖眼神，怎料这货依旧叨叨个没完…
那一夜，桃殇站在万丈高空之上，望着身侧耀眼星河，本应心情愉悦，却因旁边有个话唠变成了最难熬的一夜…
第22章 帮小师妹脱衣这件事，我擅长！
翌日清晨，一行三人终于出现在玄天剑宗山门前。
此时桃殇已经打起了呼噜，她是在半个时辰前才刚刚睡着的。
当时柳墨辰和辰彦都震惊了，这少女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还能稳稳站在剑身之上，天赋可见一斑。
不过辰彦更震惊的是，这少女鼻尖处居然出了个鼻涕泡。
少年看着那已经冻成冰球的鼻涕泡，竟然面露花痴：“啊，小师妹的鼻涕泡都那么好看～”
当时柳墨辰听到这话，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后悔收了这徒弟…
按说自己眼光一直不错，前面几个弟子都在各自领域厉害到令人发指，怎么唯独这老六如此的不靠谱。
柳墨辰心念微动，在天殇大陆的五个地方，五个绝世强者似是心有所感，全都转身望向玄天剑宗方向…
而在摧云城城楼上，之前那个给司徒战包扎的军医，双瞳突然出现一层薄雾。右眼薄雾中竟有八卦阵图不断流转，左眼薄雾中则是出现两只黑色瞳仁。
那阵图与瞳仁几乎同时消散，军医浑身一颤，原本木讷的神情终于恢复正常，随即便紧张环顾四周，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
而在更远处的一片虚空之中，两个男子正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棋盘前对弈。
执白子的男子右眼中隐有八卦阵图流转，而后又渐渐消失，他执棋的手突然顿住，转身侧望。
执黑子的男子也收起了自己左眼的双瞳，露出一抹诡异笑容，问道：“怎么？想回去看看？”
执白子的男子微笑回应：“棋局动了，我也确实该回去看看。”
执黑子的男子摩挲手中棋子，收起了先前的笑容：“不动才怪，要说你师尊也真是冲动，险些毁了整座妖帝城，这件事，妖族不会善了。话说这盘棋你我已下了百年，你若离开可就是本尊赢了，为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师妹，值得？”
执白子的男子依旧微笑，随意抛出棋子，棋子落下瞬间，整个棋盘都迸发耀眼白光，黑子瞬间被白子淹没，全都化作白子。
“妖族不会善了，本就是你的一步棋。不过你看，无心扔出的棋子，反而改变了天下的势…师尊收的新弟子，到底是不是那颗白子，我要亲眼去看看。”
话音落，男子起身，牵着身后毛驴便要离开。
“且慢。”
手牵毛驴的白衣男子顿住，转头问道：“魔尊可还有事？”
魔尊右手轻挥，白衣男子手中便多了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你好歹是大师兄，第一次见小师妹总不能空手去。”
白衣男子有些为难，“你这棋子本来就是从我那楼里赊的，利息还没还清，给我算怎么回事？”
魔尊嘴角微抽：“你那么有钱，能不能别那么计较？”
白衣男子挥了挥袖，朝着远处星空踏去，走了好远才无奈叹息：“我很穷的。”
魔尊青筋微突，咬了咬牙，最后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
“奸商。”
与此同时，眼瞅着柳墨辰喊了好几声，小师妹都不醒。
辰彦索性从剑匣中抽出最小的那柄剑，剑身通长仅有一寸，宛若绣花针。
辰彦捏着小剑，颤巍巍挪到鼻涕泡前，轻咽口水，而后快速戳破，几乎瞬间他便收回小剑，假装没事人一般。
在鼻涕泡破裂的同时，少女突然双目圆睁，猛然转头看向辰彦。
辰彦心虚，连忙东张西望看向四周。
桃殇眼神骤冷，如同一个灵活的大粽子直接蹦到辰彦身前。
辰彦大惊，而后故作镇定道：“小师妹好！上次还没好好介绍，我是你六师兄，以后…”
邦！
未等他说完，少女直接来了一记铁头功，后者直接踉跄后仰，鼻血外喷！
柳墨辰面露疑惑，自己这傻徒弟，伤的明明是额头，为何会喷鼻血？
他自然不明白，这是少年第一次和异性亲密接触，就在刚刚额头相碰的瞬间，他险些与少女鼻尖相贴…
少年恨啊，自己刚才若是撅起嘴该多好！
即便悲喜交加，辰彦依旧操控着脚下飞剑稳如老狗，毕竟小师妹现在是在他的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