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政一那一句“能不能再唤我一次爹爹”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他点了几下头,就被禁军押走。
京妙仪从沈菀面前走过时,一直在唤沈菀的小名。
她,疯了!
犯事家仆一并被押进天牢。
沈菀和顾家众人一齐向伽罗磕头谢恩。
这时,萧云从外面跑入,唤了一声:“谢少夫人……”
沈菀身子一僵,抬起身子,回头一看。
萧云声音轻颤,低声说道:“时风兄弟……走了。”
沈菀愣在原地好久好久没回过神来。
谢玉瑾心疼的把她搂入怀中:“阿宁,我带你回去。”
他把沈菀从地上扶起来,下台阶上的时候沈菀狠狠摔了一跤。
一阵风突然吹过沈菀耳畔,似乎有谁在她耳边说:“大师姐小心。”
她转头环视四周,在玄武门殿前隐约看到一个影子。
他手里拿着佩剑,双手环臂,倚在门前。
少年风采依旧,笑容灿烂。
他朝沈菀挥了挥手,影子渐渐透明,直至消失。
风铃声“叮叮”作响。
沈菀久久才回过神来,她回头对谢玉瑾说:“阿瑾,我想离开上京城。”
“你想去哪里?”
“安林村,我应该在那里长大。”
“那我陪你回家!”
番外 安林村
安林村。
李仙医从辰国回来到商国。
她穿着一袭素色长裙,肩上提着一个医箱,满头白发,却健步如飞的走入顾家屋舍。
“宁宁,师父回来了。”李仙医唤了一声。
坐在缸前的顾晏宁,猛地回头看去。
“师父。”顾晏宁站起身,跑向李仙医,伸手抱住了李仙医的身子:“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唉,我的徒儿给我快马加鞭送信来,我自也是快马加鞭的赶回,时风在何处,带我去看看那小子。”
顾晏宁心底泛起一抹酸涩,伸手指了指大水缸。
缸里装满了药水。
一个瘦到脱相的男子靠在缸内。
他正是时风。
顾晏宁把他从上京城带回安林村顾家。
他虽然己经闭气,可顾晏宁每日用药水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等李仙医回来想办法。
李仙医走到缸前,从药水里拿起时风的手,为他把脉。
脉象全无。
李仙医又揭开时风的眼皮子看他眼睛。
眼睛己被毒障侵蚀。
李仙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又闻了闻缸里的药水,问道:“你就用这些药水给他吊着一口气?”
“我不想放弃他。”
“他本就是命绝之人……”
“可师父也说过,我也是红颜薄命之人,但我渡过了师父说的那个坎,为何时风不行,只要我不放弃他,他一定也能迈过这道坎,师父,帮帮时风好吗?”
“唉,我都回来了,岂有不帮的道理,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这个样子……”李仙医又摇了摇头,虽是不看好时风,但行动却很利索,她很快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水,倒进缸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只要时风没有放弃自己,李仙医和顾晏宁便不放弃。
过了三年,一个小女娃从屋内走出来。
“娘亲,爹爹,里面的人动了,动了。”
正在劈柴的谢玉瑾转头刮了刮谢夭夭的鼻子:“夭夭又骗你娘,不许撒谎。”
夭夭拽着顾晏宁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娘亲,叔叔他笑了,夭夭没有骗娘亲。”
顾晏宁收好药粉,牵着谢夭夭的手道:“夭夭要是再骗娘亲,这次要怎么罚你。”
谢夭夭抬头看向屋前的男人,他一身湿漉漉,胸前肋骨分明,头发上挂着几片药草,手扶着门,虚弱的站在门前,冲着谢夭夭笑了笑。
谢夭夭被逗笑,“咯咯咯”地伸手指着门前的人:“娘亲,你看,你看,夭夭这次没有骗娘亲,叔叔终于从缸里爬出来了。”
顾晏宁和谢玉瑾同时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哪里有人?
顾晏宁眼神失落,随后,她就看到地面上有一滩黑色的药水。
倒是……屋门前怎么有一滩水?
谢玉瑾也同样盯着那一滩水,然后放下手中的斧头,而顾晏宁则抱起了谢夭夭,与谢玉瑾一同走向屋门前。
顾晏宁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大门,道:“再不出来,我就让萧云放狗了。”
“别!”里面传来沙哑地声音。
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屋内走出来,他身上裹着一件随手翻来的外袍,站在顾晏宁和谢玉瑾面前,扯开唇瓣笑道:“大师姐。”
顾晏宁与谢玉瑾对视了一眼。
谢夭夭立刻从顾晏宁身上下来,走到时风面前,仰着头,双手负背,道:“时风叔叔,你好,我叫谢夭夭,我爹叫谢玉瑾,我娘叫顾晏宁,从今以后,你可以陪夭夭一起玩了吗?”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时风缓缓蹲下身子,眼眶含泪,把谢夭夭抱起来,声音哽咽地说:“好。”
这时,萧云扛着一大把柴火从山上回来了。
时风抱起谢夭夭,看向萧云,跟他打招呼:“嘿,兄弟。”
“啪!”萧云身上的柴火掉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两人互盯了许久,萧云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柴火,痛哭道:“时风兄弟,你终于醒了,以后多个人陪我上山砍柴,我就不孤单了。”
时风:“……”
谢夭夭“咯咯咯”的笑声响个不停……
番外 墨君礼愿
元宵那日,是江家满门被屠的忌日。
而今日,恰好是墨君礼上断头台的日子。
听说他这三年,过的浑浑噩噩。
清醒时,嘴边喊的并非沈莲的名字。
而是沈菀!
念他们儿时的情谊,念他曾向她许下的诺言,念二人的前世今生……
顾明珠在信中告诉顾晏宁,他本来死了三次,连太医都宣告他咽气了。
可每次封棺时,他又活了过来。
每次活过来时,嘴里大喊着“别杀她,别杀她,别放箭”。
顾晏宁看到信时,便猜到墨君礼那三次确实是死了,可死了又被阎王丢回来, 便又重生了。
重生回来的墨君礼记起了前世的种种。
知晓自己种下恶果,日夜忏悔,向新帝认下曾犯下的罪行,并将沈莲向锦州投毒的事一并揽在自己身上,只求一个死。
但江家案子牵扯甚广,当年潜入江府屠杀江家满门的人有数万人。
江临不想放过每一个刽子手。
于是,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收集沾染过江家血的人,做成一本厚厚的册子,于三年后,亲手呈上朝堂。
有些人知道江临和新帝的行动,在名册交上龙案时,选择自杀。
也有些人选择到官府自首,总之不打自招。
罪魁祸首要数墨君礼,帮凶是蒋家和沈家人。
沈家人尽数流放,沈政一也于三年前被斩首示众,剩下的蒋家人被诛连九族,与墨君礼一起押上断头台。
他全身瘫痪,只有脑袋还能动弹,被禁军拖上刑台,趴在刑场上。
可笑的是,他竟能一眼观尽刑场众人,一眼便从茫茫人海中,找到顾晏宁的身影。
她站在谢玉瑾身旁,怀里抱着一个雪白雪白的团子。
那个孩子眉眼长得像极了她。
她真的很好,为何他以前眼里只有沈莲,全然看不见沈菀的十全十美。
若他从一开始便待她好,她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怨恨他。
他乞求上苍能让他重来一次。
这一次,他一定好好对待沈菀,一定将她捧在手心里,遣散后宫,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快了,他知道自己很快便能解脱,很快就能重新开始。
可墨君礼未料到,天道不让他死在病榻上,是为了让他死在自己犯下的罪过,死在正义的刀下。
这一次断头后,他便不会再有重生了。
这也是他和沈菀的最后一世,最后一面。
但他从未对自己犯下的错,有半点悔悟。
这时,江临抱着江家家主的牌位,走上刑台。
“砰”一声,沉甸甸的牌位重重放落在墨君礼眼前。
墨君礼微微抬眸看向眼前的牌位。
不多时,江家军抱着江家一百多个牌位走上刑台,一一摆在蒋家人和墨君礼面前。
场面可谓壮观、震撼现场众人。
江临站在牌位后面,目光冷冰冰地盯着墨君礼,一言不发。
墨君礼看到牌位后,艰难的抬起自己的脑袋,对江临说:“江临,下辈子吧,下辈子……孤一定好好对待你们江家,孤定会把你们培养成最精锐的士兵,不再让你们江家满门惨死。”
“下辈子!”江临轻蔑又嘲讽地勾起唇瓣:“你没有下辈子了。”
江临身后走出一名西十五岁的妇人。
她衣着尼姑袍,双眼深邃,目光平静地看了看墨君礼。
然后当着墨君礼为他占卜了一卦,最后摇了摇头。
墨君礼表情僵住,不解尼姑这个摇头是为何意,疑惑地问道:“师太,你这卦象……”
“受人所托,上刑台为太子占卜,太子殿下方才说的下辈子,不会再有下辈子。”
“不是的。”墨君礼当场否定尼姑的话,看向人群中的顾晏宁:“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我会善待每一个人,不会再让这天下因为我错误的选择而搅成一团浑水,上天一定会眷顾我的。”
我死了三次,老天爷都让我重新活过来,这一次死后,我定能回到从前。
这一次,我一定要对沈菀好,绝不会再辜负她。
尼姑无声笑笑,指着卦象道:“此卦寓意绝路,太子这一去,便不是回头路,而是黄泉路,卦象所指的去路是十八层地狱,你生前作孽太重,首至临死你都未曾有半点忏悔之心,若再容你重活一世,你亦不会改变自己的欲念,杀戮重,佛不容,你己耗尽自己的运道,不会再有轮回转世了。”
“不!”
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不信尼姑的话:“神棍,满口谎言,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三死三重生,第西回便是你的死门,阎王亲自在鬼门关接你,并非上天眷顾你,你若不信便去鬼门关看看。”
尼姑话音落下。
江临扬起锋利的鬼头刀。
墨君礼原本坦然赴死,可经尼姑那一卦了,他心里怕了。
他不想死了。
他当场否认自己犯下的罪,大喊冤枉。
但他身子瘫痪了,嘴巴也被堵住,他再也不能喊出来了。
他不甘心的看着顾晏宁。
看着这个本该是他太子妃的女人。
他原本一心求死,等着全局重开,再娶她为妻。
现在尼姑却告诉他,他没有下辈子。
他不会轮回,他娶不了菀菀了。
不——
“扑哧!”容不得他多想,江临手中的鬼头刀快速斩落。
墨君礼人头落地时,从江家先烈的牌位滚过,鲜血洒在牌位上,现场献祭。
“咚!”他的头滚到顾晏宁脚边。
顾晏宁冷淡地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只有她知道,这不是墨君礼的终结日,这是墨君礼苦难开始的日子。
他生前罪孽太重,生前的刑罚己受完,死后便要去阎王殿前受生前之恶的处罚。
于是……
他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跪在鬼牢中哭求道:“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做一个明君,做一个爱民如子的人,一定会好好对待沈菀,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他哭天喊地,拜神求佛,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错了就错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