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林子驶出另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丫鬟的面前,丫鬟把包袱随手丢进马车内,便手脚麻利的爬上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男子,双眸一亮,唤道:“大师姐,终于又可以出来玩了,你要的人我给你安置好了。”
那坐在马车里的年轻少年,正是时风。
而丫鬟打扮的女子,就是沈菀易容而成。
“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我用了大师姐的药丸给他吊着一口气,你看。”他伸手掀开了旁边的木箱。
就见王管事伤痕累累的蜷缩在木箱里,昨晚的杖刑几乎把他尾椎骨和脊梁骨都打碎了,五脏六腑受损。
他本来可以很快死去,但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药,让他始终吊着一口气。
如今看到眼前的男女,王管事唇瓣动了动:“花……花蓉。”
沈菀易成了花蓉的模样,王管事错把沈菀当成了花蓉。
沈菀当着王管事的面,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道:“我不是花蓉,我是沈菀。”
王管事瞳孔微震,全身只有嘴巴能动,他唇瓣颤动了几下,哭着说道:“大,大小姐,是,是你,救……了奴才,奴才……奴才,感激,感激不尽。”
沈菀面容清冷,淡淡的看着木箱里的人,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这时,时风给她递了一张纸条,说:“大师姐,这封信条是从他手里拿出来的。”
沈菀接过信条,王管事这才想起了昨晚他收到的那封重要密信,事关大公子的人身安危和怀州府作战计划。
沈菀也看出来了,这信条是沈政一所创的独门暗号,只有亲信的人和他手里的一支羽翼队才看得懂。
当然,她重生回来这六年时光,已经把沈政一所创的独门暗号摸的七七八八,这张信条上传达的信息是……
“大……大小……姐,麻烦,麻烦你,将,将这信,亲自……亲自……送,送到,家主……的,手里……”王管事很艰难的说出这一番话。
他每每从嘴里吐出一个字,都觉得浑身的骨头渣子似要刺穿他的五脏六腑,痛到不敢用力呼吸。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沈菀竟当着他的面,撕了沈家长子沈承霄送来的密信。
王管事微微愣住:“大,小姐,你……”
“王管事,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从乱葬岗拖出来,真的是想救你一命?”
沈菀语气阴恻恻。
平日在沈府待人温和的沈家大小姐,此刻像筑上了一层冰霜,满身冰寒,令王管事不自觉的打了几个冷颤。
这样的大小姐太陌生了。
沈菀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府里上上下下,将大小姐视若掌上明珠,他亦是小心翼翼的伺候。
大小姐性情好,从不对下人乱发脾气,她永远是一副纯粹天真的模样。
如今冷若冰霜的沈菀,令王管事觉得头皮发麻。
“你应该是,十五年前,在安林村帮沈政一抢夺顾家女娃的事件中,唯一被沈政一信任,且活到现在的家奴吧。”
王管事可是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帮凶。
沈政一这么信任他,不光是因为他帮沈政一一起抢走顾家的女娃娃。
还因王管事趁着夜色凌辱了顾家的女子,她的亲姑姑顾怜华。
事后,顾怜华被未婚夫家退亲,备受安林村村民排挤指点。
导致顾怜华最后得了失心疯,无人敢娶,一生蒙在那段恶梦中。
王管事强迫过很多年轻貌美又没势力的女子,但是顾怜华这个女人,却让他记忆很深刻。
她是他当年和沈政一抢走的女娃娃的姑姑。
“你……”王管事瞪大眼睛。
大小姐和家主说的话,明明不是这样,大小姐在骗家主,不,大小姐在骗沈家所有人:“你,骗……人。”
原来大小姐一直知道十五年前的事情。
“如果你们没做过亏心事,我又何必骗你们。”沈菀沉着脸,扫过王管事软趴趴的身子:“知道我为何,不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吗?”
“你,你……,你想,做,做什么……”
“城门暴乱,是我一手策划,沈承峯被人从马背上扯下来,双腿重伤,导致截肢,是我一手谋划,你……”她伸出手,用力扯住了王管事的头发。
王管事惨叫了一声,快要痛死过去的时候,沈菀就松开了他:“我只跟沈莲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就轻轻的要了你大半条命。”
王管事歪着脖子,一脸惊恐看着沈菀。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竟如罗刹般恐怖。
“我告诉沈莲,要小心王管事,他这人,好色!”
王管事听到这番话,眼睛瞪的大大的,手脚冷到了骨子里,连心也是冷的,浑身上下似被寒气包裹,冷气逼人。
让他想逃离这里,逃离沈菀这个戾鬼:“你,你害,你害二少爷……”
“难道他不该吗!”沈菀突然暴躁跳起。
坐在一旁的时风,吓地一哆嗦,赶紧抱住了汤婆子,缩到了角落里。
王管事被吓地无处可躲,猛地竖立起寒汗毛。
“六年前,他在上京城街市纵马,撞伤一名十五岁的少年郎,至他左腿被马踩断,沈承峯他是如何处理?他处理了吗?他可知道他曾经因自己一时痛快,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你只要把二十两银全给顾家,他就可以治好那只腿,等来年开春,又可以参加科考,可是你有吗?你贪墨了十九两银,只给顾家人一两银,顾家三番两次上门要药钱,你最后又是如何处理的。”
“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沈菀从衣里,抽出了匕首,刺进王管事的左腿根。
王管事惨叫连连。
沈菀拔出了匕首,用王管事的衣物擦拭匕首上的鲜血,道:“你叫人,截了他的左腿,威胁他们,他们不得不离开上京城,记起了吗。”
“记起了,记起了……”被匕首刺伤的左腿痛感覆盖了别处的痛,说话声也变得利索了。
他终于想起,沈菀说的那家人:“他……”
“那个人,是我嫡亲的二哥哥,顾景弘。”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大小姐是在为顾家人向沈家人包括他在内,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血亲的人复仇!
完了,若那封信不能准时送达,大公子性命堪忧……
第34章 合作
王管事根本没有想到,在他还在为沈承霄的性命安危考虑时,他正在遭遇地狱般的劫难。
这十日,他根本不知道沈菀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马车一路没停下来过,每每他觉得自己快死去时,时风就会往他嘴里强灌药水。
一日三次,纵使不吃不喝,他也死不了。
反而因此,慢慢养好了一点伤,但这样的恢复,并没有让他有一丝欢愉。
他有一种预感,沈菀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马车行走了十五日。
怀州府,郊外。
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处宅子前,沈菀从马车里跳落,时风敲开了宅子的大门。
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顾家长子顾景安。
顾景安从沈家离开后,受沈菀指引,来到沈菀名下的宅子,等了她半个月,她在信上交代过,她很快就会来怀州府。
“妹妹。”顾景安再次看到自己的亲妹妹时,心情颇为激动。
“大哥,我带了一个人,你处理一下。”
时风和车夫把装着王管事的木箱抬下马车,然后又抬入宅子内。
木箱打开,里面袭来一股很浓的尿骚味。
顾景安绷着脸,表情冷冰冰的盯着木箱里的人,他记得此人。
他是跟在尚书身边的王管事。
平日里,在主子面前点头哈腰,很是市侩圆滑,在背地里对着下人们耀武扬威,没少欺负底层的下人。
他甚至几次见过王管事按着府里新买进来的丫鬟,在马棚内干那事。
所以,他对王管事印象极其深刻。
而王管事对顾景安此人,也深有印象。
“你……何勇!!”
顾景安曾破坏了他几桩好事,王管事记仇的很,在沈家处处打压顾景安。
“我不叫何勇,我叫顾景安。”
王管事眼皮子一跳,又是姓顾的,他恨死姓顾的。
“你们是……”王管事看了看沈菀与顾景安。
“亲兄妹。”顾景安道。
沈菀说道:“就是他害二哥失去左腿,我本想送回顾家,但我怕爹娘又想起不开心的事,还是交给大哥来处理,你看,要怎么做。”
顾景安阴冷的盯着王管事:“怀州府靠海,这里凝聚着五湖四州的国人,泰盛国有一个叫花瓶姑娘的活技,把漂亮的女子抓来,砍掉她们的四肢,装到花瓶里,供人观赏娱乐。”
王管事瞳孔肉眼可见的涣散,吓地尿失禁。
“但也不是不收残老之人,像王管事这种年迈老残的人,除去四肢后,再拔舌,装入圣桶内,当主子的污秽回收器皿。”
那些污秽物,有痰、有屎尿……
还有些贵族子弟有那方面嗜好,也会被当成口、活,总之就是不把这样的人当成人看待,而是贵族子弟的一个玩物。
王管事见识的多,他不光听过这种最低级的圣器,还玩过……
“不,不,不不不……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求你给奴才一个痛快的死法。”
时风拿着锋利的刀,走进来,递给顾景安。
沈菀目光冰冷,往后退了一步,对王管事说:“想要痛快的死法,你配吗!”
王管事被人从木箱抬出,顾景安手起刀落,拿掉了王管事的四肢。
好不容易养回一点点身体的王管事,如今只剩下一副躯体。
顾景安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抽出帕子,从水井里打出一盆水,清洗手上的血迹道:“妹妹,你让我暗访的那个人,现在就住在临水阁客栈。”
“他们在等两艘沈家的商队,大概再过三日,沈家的商队就会驶入怀州府附近的海域,他们打算利用那两艘沈家的商队船,引出附近的匪盗,到时再与怀州府知府合力,剿了那群水盗。”
顾景安所说的那个人,正是谢玉瑾。
顾景安不知沈菀要做什么,但他感觉,谢家那支影卫很敏锐,他每每想再靠近一些,都会受到阻碍,谢家的那位不好惹。
“妹妹,你要做什么?”顾景安担心沈菀。
沈菀道:“他在哪间客栈房。”
“二楼天字号第八间。”
……
“沈承霄到底懂不懂得作战,我真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派沈家的人来,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
客栈,天字号房,房门被人推开。
进来了两名男子。
走在前面的男人,一袭黑袍,胸前绣着大大的白色飞鹤,身形挺拔,俊美无双。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也是一袭黑衣,手握着剑,面色阴沉的不停埋怨。
男人转身,对身后的男子说:“既然是由沈大公子指挥水盗一案,那我们听着便是,你该不会忘了,身为一名皇城司的职责。”
谢玉瑾看着面前的男子,深邃的眸子暗了暗:“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
“好吧。”男子转身走出了谢玉瑾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谢玉瑾脸上的最后一抹伪装也卸下来了,俊美的容颜上覆上了寒气。
他走到茶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目光淡淡的扫过放落的床帷。
待他喝完手中的茶水后,谢玉瑾才开声道:“帷帐内的朋友出来吧。”
床帷晃动了几下。
谢玉瑾目光落在了沈菀的身上。
她穿着临水阁客栈小厮的衣着,头上戴着一顶褐色的帽子,衣服松松垮垮,别人裙摆穿到大腿上,她的衣摆垂到了腿膝下,明显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不合尺码的衣服。
“沈大小姐。”谢玉瑾眼底的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很显然,没有料到藏在他屋子里的人竟是沈菀:“你为什么在这?”
沈菀伸手理了理身后的床帷道:“我是特意来怀州府找你合作。”
“合作?”谢玉瑾还是颇为意外。
他对沈菀的印象还行,除了她是沈家人的身份与他谢府有些冲突之外,二人似乎并没有遇到其他不好的问题,况且……
她还是他的未婚妻。
沈菀走到茶桌前,坐在他的对面。
她肯定不能说,是为了找他。
谢玉瑾生性敏锐,虽然他们之前有过还不错的相遇,却不代表谢玉瑾完全信任她。
她若说,她是来搞沈承霄的,谢玉瑾会信吗?
不过,她的确是来搞沈家人的。
“你想怎么合作?”
“在谈合作之前,我想和你谈谈江家的人。”
谢玉瑾收到了来自于上京城的密报,他知道江家妇孺被一波很隐秘的组织救走了,但他的人并没有查到那个队伍的幕后之人。
“是你救了江家妇孺?”
“是。”
谢玉瑾是个聪明人,沈菀和他谈江家的人,是想让他信任她接下来说的合作:“你说吧,想跟我怎么合作?”
她把从王管事手里得来的信条,推到谢玉瑾面前。
谢玉瑾拿起信条看了看,上面的暗号都被人译出文字,信息明确。
沈承霄这条信息是要告诉沈政一,他临时改变了作战方案,要沈政一在除夕前,安排好杀手的攻击方位。
而信息上说的方位,正是沈承霄这两日另外为他规划的水上路线。
听说水盗手里有从泰盛国船只抢来的枪炮,一个炮火下去,就可以把一艘货船打翻。
沈承霄安排了两艘货船。
他和沈承霄一人带一支军队潜上这两艘货船上。
他跟的货船在后面,沈承霄则跟前面一艘船。
这两日,他也在暗中谋划逃生计划,他也知道沈承霄这样安排,是打算好利用水盗围剿他。
到时;还会有几方势力一起出手,他此行凶多吉少。
可沈菀的动机却让他看不明白了:“沈大小姐,这条信息的暗号是你译文?”
“对,它还没来得及送回沈家。”
谢玉瑾眉头一挑。
没来得及送回沈家,那就意味着,沈政一手里的虎翼卫依然会按原计划行事。
“那,你想怎么合作?”
“沈承霄安排的两艘货船,有一艘是空船,有一艘从南洋开回来的,那艘船上有一幅二十八宿星君图,是沈承邑从南洋博物馆高价拍买下来,准备送给太后的寿礼。”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