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峯先冲出书房去调沈家可用的护卫。
沈政一从书房里走出来时,太子墨君礼正好赶到沈家,问沈政一:“沈大人,莲儿回府了吗?”
“太子殿下,微臣失职。”沈政一作揖道:“今日内子带着两女至今未归府,微臣正要入宫向太子调玉林军来用。”
“上京城突然暴乱,她们都还未回府,是不是出事了?”墨君礼一直惦记着沈莲,刚从乾清殿出来,就往凤懿宫赶。
他以为,他可以在凤懿宫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却被告知他的母后身子不适,便先让沈夫人和两位姑娘出宫了。
他刚踏出宫门,又传来东西南北城门暴乱的消息。
于是第一时间跑到沈家看看沈莲是否归府。
现在听到沈莲他们还未回来,墨君礼心情烦乱。
沈政一不敢欺瞒,如实告知:“是,微臣希望太子殿下出兵,救内子与两个女儿,他们……都被人劫持走了。”
“莲儿被劫走了。”墨君礼大呼了一声,然后指责沈政一:“今日他们出府的时候,孤就想告诉你们,多派些沈家的护卫保护莲儿表妹,她如今身份不同,若她有半点闪失,孤拿你是问。”
话落,墨君礼转身命令王德全:“去调兵,先平息暴动。”
“可是殿下,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闭嘴。”墨君礼拔剑抵在王德全的脖子上:“沈莲是孤的未婚妻,是未来太子妃,她失踪了,给孤不惜一切代价,保她完好无损的回来。”
“是,太子殿下。”
……
玉林军被调入城内,与城中百姓形成了对立,场面陷入了僵持中。
也就在此时,一群人马袭入玉林军军营。
可是这一趟,并不顺利。
“大师姐,没有找到那个叫邵氏的女子。”
沈菀看着眼前的妇人,和她身后的一群年轻女子。
这些人鬓发凌乱,衣衫褴褛,一层薄布包裹着受尽凌辱的躯体,眼中早已视死如归。
眼前的妇人正是江临的母亲陈氏,待人宽厚温和的江夫人。
她在六年前,就见过江夫人。
而江夫人一眼认出了沈菀:“是你。”
江夫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的握着沈菀的手,跪在她面前:“你是李神医的徒儿,菀菀丫头。”
“是我,江夫人。”沈菀把手覆在她的手背。
江夫人身后的几个女子,在得知沈菀的身份后,也纷纷跪下来,围在沈菀的周身。
沈菀垂眸扫过四个年轻又熟悉的面孔。
这些女子都是江家儿媳,如今却像浮木一般,紧紧的抓着她。
“江临还活着。”沈菀嗓音低哑的回道。
江夫人听到江临还活着的消息,垂下头,哽咽低泣。
沈菀蹲下身子,扶着江夫人的手,问道:“江临希望你们也活下去,我会带人去找江大少奶奶,我让我的人送你们去幕仙山。”
“不用了。”江夫人含泪笑道:“谢谢你,沈丫头,你又救了江家一命。”
他们江家又怎能将杀头之祸嫁祸到医门。
“那你们,可有去处?”
“我们是被人陷害的,我们做梦都想爬回天子脚下,如今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要用我们的方式为江家儿郎伸冤!”江夫人二房媳妇卫氏,哽咽着声音说道。
第19章 罪名
沈菀看出了她们的意图道:“你们想以死明志?”
江夫人,卫氏,李氏,明氏还有谢氏,皆用沉默回应沈菀的话。
沈菀知道,前世的她们,的确这么做了。
可是,她们的死,根本没有改变江氏投敌叛国的罪名。
她们的善良低估了恶人的恶。
“那你们想状告谁?”沈菀问道。
卫氏咬紧牙,站起身道:“我们要状告太子。”
随着卫氏的起身,江家三房儿媳李氏,四房儿媳明氏,和五房儿媳谢氏,都站起身来。
沈菀从她们的脸上看出了她们的决心,可她不想这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再走上一世的路子。
沈菀摇了摇头道:“你们现在就是蚍蜉撼树,江家能落到今日的地步,你们以为上面的人不知道是太子吗?”
江家太忠、太善、太诚,他们一直信念的、仰望的君王,不过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
“江家在南疆势力盘根结错,功高盖主,这些年,流传南疆已是江家领土,朝中奸佞煽风点火。”
“那么大的勋爵大家族,你们说,为何能在一夕之间全部倾塌?”
“那些人,又为何等不急将江家的人押回上京重审,而是在江府杀烧抢掠?”
和上一世,谢氏满门被灭的手段一模一样。
他们将镇国公府大门关上,里面的逃不出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捂住了百姓的耳朵,在府内干尽伤天害理之,丧尽天良。
如今的江家,便是如此被灭满门。
甚至那些死去的江家儿郎,到死都不知自己为何倒下。
沈菀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回荡:“这件事情影响太大,江家人口众多,子民视江氏为战神,上面的人想快刀斩乱麻,避免节外生枝,你们这样进去,还没走到宫门,就会被太子的人猎杀了,根本讨不到一点公道。”
当真相被沈菀一层层剥开,江家妇孺心中的最后一盏信念的灯,也被吹灭。
明氏痛苦不堪的哭嚎。
谢氏赶紧捂住了明氏的嘴:“四嫂嫂,别哭出声,我们小声哭。”
两人抱在一块,“呜呜”的低泣。
卫氏也从刚才的满心希望,到信念破灭,失魂落魄的问:“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们要报仇,我们江家儿郎死的冤,我们江家冤,这天道不公,老天爷不睁眼呐!”
江夫人听到这番话,走过去,抱紧了卫氏。
灯灭了,死亦无惧,江夫人麻木的抚着卫氏的背。
卫氏这一路走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一直觉得只要踏入上京城,就可以还她的夫君一个公道,可以还江家清名。
可是沈菀撕开了丑陋的政权,把她最后一抹希望都掐灭了。
江家申冤无望。
卫氏悲痛欲绝的哭了……
时风看到这一幕,垂下头,暗暗抹了把泪道:“我可以把太子的头割下来,挂城门。”
沈菀道:“江家的清名,便永远无法恢复,杀一个人多简单,江家却要遗臭万年。”
沈菀蹲下身子,握住了卫氏的手,唤道:“卫姐姐,有办法的。”
卫氏与江家其余妇人都看向沈菀。
卫氏反手握着沈菀的双手:“刀山火海,我们都不怕,只要有办法,你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再等二十日就是太后的寿诞,皇上每年都会到永信宫给太后过寿,全上京世家勋爵都在那里,你们写好冤情,状告蒋新贵与王德全。”
“如果你们执意要状告太子,皇上就会让你们江家坐实投敌叛国的罪名,江家男子尽数被斩杀,兵权已落在太子之手。”
“对皇上而言,你们这些妇孺不足为撼,哪怕是江临区区一个十四岁少年郎,也不足为惧。”
“若有替死鬼担下一切,他会还江氏男儿正名,我知道你们心里怨恨,可谋算要一步一步来。“
“活下来,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
江家妇孺们沉默了。
江夫人做主应下:“就按沈小姐说的做。”
卫氏、李氏、明氏和谢氏纷纷点头。
“好,那我现在要送你们去一个地方。”
“沈丫头,你要送我们去哪里?”江夫人问道。
沈菀垂头看几人,轻吐出三个字:“永信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送走江家妇孺后,沈菀问时风:“如今北城城门,是何人在带玉林军?”
“太子和沈二公子沈承峯。”
沈菀眼眸微闪,唇角勾起了一抹冷意:“好,派几个人潜伏在暴乱的乱民中,把沈二公子拉下马……”
“我要他一双腿。”
……
玉林军分别赶往东西南北门阻止乱民进一步激进。
太子墨君礼赶到沈家马车点时,正好看到沈莲从马车里爬出来。
“莲儿。”墨君礼从马背飞跃而起,落在了马车上,伸手把沈莲从马车车窗口拖出来。
沈莲也配合着墨君礼。
她双手紧紧的抓着墨君礼的衣物,半个身子靠在他的怀里,底下的双腿用力踩在不知是谁的头上。
很快,沈莲第一个从马车内出来。
墨君礼面对失而复得的沈莲,把人按在了怀里,宽大的掌心扣住了沈莲的后脑勺,温柔安抚:“别怕,孤来了,孤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太子殿下,真的……太可怕了。”
沈莲此刻,不是关心马车里的京妙仪,而是在被墨君礼搂进怀里的时候,整颗心悬在了云端。
一股她无法描绘的悸动,让她舍不得推开墨君礼。
她索性紧紧的攥紧墨君礼的衣物,身子微微颤抖,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墨君礼心疼死了。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今日就先不带她入宫。
“怪孤,怪孤没有事先安排人马护送你出宫。”
沈莲摇了摇头,还想说点什么话时,马车里面传来了婢子惊语的求救声:“二小姐,你快叫人救救夫人,夫人刚才被你踩伤了。”
沈莲身子一僵,慌慌张张的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内的人。
马车被人掀翻的时候,沈莲压在京妙仪的身上。
她为求得一线生机,借机踩着京妙仪的身子,扒开窗口先爬出马车。
刚才看到太子到来,她太过激动,忘了马车里的京妙仪。
惊语的话,让她怕在墨君礼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一脸忐忑的解释:“太子殿下,方才马车被人翻了,我……”
“孤知道,不是你的错,孤知道你担心你母亲,孤这就去叫你二哥过来救你母亲。”
墨君礼正想招呼沈承峯过来,却见沈承峯被突围的乱民团团包围住,很快……他就被乱民拽下了马车。
马受到惊吓,前蹄子高高抬起,撂开了四周的乱民,可那蹄子也重重的踩在了沈承峰的腿上。
“啊……”
第20章 顾家
“快,小心台。”
沈承峯被人从马蹄下救回来的时候,下身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摆,整个人昏迷不醒。
墨君礼早先安排给沈莲和沈夫人的太医,此时被派到沈承峯的院子,为他检查腿伤。
惊语与惊音扶着鬓发凌乱,受到惊吓的京妙仪,从沈府大门跌跌撞撞走入。
她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暴乱及二子重伤的事件中,缓过劲来。
“夫人,二公子定不会有事的。”惊语害怕京妙仪一声不吭的样子。
委实瘆人。
“娘。”从墨君礼的马背上下来的沈莲,快步跑入沈家,拦在了京妙仪的面前。
京妙仪微微抬眸,瞳孔里细碎的光慢慢凝聚,一籁籁压抑在心头的怒火瞬间烧起,她嘴皮子颤抖了两下,扯了扯,就听到墨君礼在她身后说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为沈二小姐看看。”
京妙仪回过神来,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沈府的王管事跑十分紧张又慌乱的说:“夫人,二公子情况不妙,老爷他不在府上,奴才不敢惊动老夫人。”
京妙仪终于从这场突发事件回过神来:“你说!”
“太医说,二公子一双大腿都被马蹄踩烂,骨头血肉模糊,血也一直止不住,如今二公子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深度昏迷,若想保住二公子的性命,那就必须截肢。”
京妙仪双腿一软,身子无力倒在地上。
惊语、惊音大呼了一声:“夫人。”
两个婢子把京妙仪扶起。
不等京妙仪拿主意,沈莲就说:“那还愣着干什么,自然是保住二哥哥的性命要紧,快叫太医帮二哥哥截肢。”
墨君礼并不觉得沈莲的说法有错,反而觉得沈莲善良,点头道:“告诉太医,保住沈二公子的性命,如若实在保不住沈二的双腿……”
“不可啊,太子殿下!”京妙仪大声阻止。
她生怕墨君礼自作主张,让太医截了沈承峯的双腿,赶紧叫来沈清:“大小姐此刻在何处?”
“夫人,大小姐的马车之前就受惊冲出城门,属下已经派护卫去找了。”
沈清说完,京妙仪就跪在墨君礼面前:“太子殿下,再多派些人手,让城外的玉林军寻回长女,她是李仙医的徒弟,太医若保不了二子的腿,臣女相信长女一定行,求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
“那若是大姐姐也保不住呢?”沈莲皱紧眉头,不认可京妙仪的做法:“二哥哥只是失去一双腿,就可以保住性命,若因等大姐姐而失去性命,却是得不偿失的啊。”
“你……”京妙仪气的面色发红,气到身子发抖。
这时,沈政一刚好从宫里出来。
惊语说道:“夫人,家主回来了。”
京妙仪仿若找到了主心骨,站起身,快步走向沈政一。
两方人在庭院汇聚。
京妙仪扑到沈政一的怀里哭道:“老爷,你终于回来了,你快派人把岁岁找回来,峯儿被马踩断了双腿,太医说要截肢保命,峯儿那么疼爱岁岁,岁岁定能想办法保住峯儿的腿。”
……
“大小姐,你的手……”郊外。
沈菀回到了翻车的地点。
她当着花蓉、花景和车夫的面,把自己的手掰断了,又在胳膊处刮破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鲜血立刻从她宽松的袖口流下,延着她细细白白的手背,从指尖滴在了马车的毛毯上……
三人都被沈菀的狠,吓地瑟瑟发抖。
当然,花蓉和花景更多的是担心沈菀手。
花景哭的唤道:“大小姐,你痛不痛?”
沈菀目光看向车夫,小心说道:“放心,我这手养一养,能养回去。”
“那大小姐为何要弄伤自己?”车夫何勇,眸光微闪,眉头紧锁。
沈菀看向那张略显黝黑的脸,他五官轮廓锋锐,身躯高大壮硕,英气逼人。
望着那有几分熟悉感的面孔,沈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手伤。
她对何勇说道:“何勇,安林村人士,原姓顾,名景安,是安林村一对哑巴夫妻的长子,今年二十一岁,十五岁那年,突然离开安林村,以何勇的身份进入沈家,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成为我这辆马车的车夫。”
花蓉与花景同时看向了何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