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给唐舟犹豫的时间也不多了。
半个月,他若还不成……
那就只能用一杯药去灌他,逼迫他献身了。
不然到时候他伤好了,眼睛也好了,再要做什么就难了。
“你……”唐舟又是张口,却说不出话。
“我什么,要我好好考虑清楚?你放心,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她走的利索,独自被留下的唐舟又是心绪难安,迟迟没有下筷子用饭。好不容易拿起筷子,却又立即被放了下来。
救他性命的人身心都在承受折磨,他如何吃得下饭?
可无论他再难安,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倒是平静,那日那个颐指气使的婶婶没有再上门闹,但她们姐妹俩也受了影响,怕再出事,好一阵子都没去镇上摆摊子。
眼看着,半个月的期限即将就要到来。
除了唐舟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三个人的心情却各自一天比一天低落。
沈枝熹和鸳鸯是装的,唯独唐舟,是真的不高兴。
*
“唐舟公子,我姐姐有回来过吗?”
这日,天已经擦黑,出门办事说好了午后就回来的沈枝熹却迟迟未曾归家。
第21章 我娶你
唐舟站在院中,几近半月,他对竹屋的环境已经非常熟悉。
听着鸳鸯焦急问话,他亦难掩担心,“什么意思,你们早上不是一起出的门?”
“我是…我们是……”
鸳鸯急得似话都不会说,开口总是磕磕巴巴的。
“我是和姐姐说一起出的门,但路上分开了,约好了时辰一起回来,可我等了许久也找了许久,这天都黑了都没见到她人。我还以为她已经回来了,所以赶回来瞧一瞧,可……可她竟然也不在家中,怎么办,我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先别急,你们今日到底去了何处,去做什么?”
早上她们出门的时候只告诉他有事要办,却不曾说过究竟要去干什么。
“我、我们……”
鸳鸯明明很急,却仍旧支支吾吾不肯说。
唐舟朝前一步去,忧心更甚。
“到底什么?”
“姐姐不让我说,不许我告诉你。”
唐舟一听,骤然发怔说不出话。
原本他还想着会不会是和她们那个婶婶有关,是她婶婶将人绑架带走,又或者是那个酒鬼猎户。可眼下看来,她们要去办的事,应该是和他有关的。
“你不想找到你姐姐?”
他深吸一气,保持冷静。
“想,我当然想,我只有姐姐这么一个亲人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我……”
“那你便告诉我,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他对面的鸳鸯拧着手指头,无不透着紧张,险些就要装不下去,论演戏,她真是比不上她家小姐,多看唐舟两眼,她都怕要露馅。
和唐舟说的这些,要怎么说,用什么情绪说,都是沈枝熹教她的。
她难抵唐舟那个焦急的脸色,后退一步,“姐姐…我和姐姐去山里采药了,这段时间没有出去摆摊,没什么收入,家中的银子也已经……可姐姐总惦记你的伤迟迟没有完全愈合,大夫说山里有种目须草,对治疗你的眼睛有好处,买不起的话可以自己去采,晒干了可以拿来熬煮,所以……”
唐舟都没听完,只接话道:“带我去。”
鸳鸯还在想怎么回话,唐舟已经开始行动,缓缓往厨房那边走去。
“别发愣,带上火把去找她。”
“……哦,好。”
鸳鸯跟着跑进去,一人举着一只火把出来便往院外走。
“小心。”
鸳鸯拉开篱笆门,提醒唐舟脚下慢一些,这也算是唐舟第一次走出院子。
“不要紧,你在前面走,我能跟的上。”
失明这么久,唐舟也已经非常习惯在黑暗中行走,开始的时候在屋子里行动都是一脚实一脚虚的不太敢落脚,现在却已经适应的很好。
但鸳鸯还是顾念着他看不见,走的并不快。
走了近半个时辰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尽管已是深春快要入夏,但深山里头却比外面要冷上许多,各种虫鸟的叫声也越来越古怪,一听就是独属深林峻山里的东西,外头是听不到的。
鸳鸯在一处山泉湖泊旁停下,对着唐舟语气哽咽。
“当时我和姐姐分开去找草药,约好了时辰就是在这个湖边集合一块儿回去的,可后来我在这里等了姐姐好久都没见到她人,我还去姐姐去的方向找过了,喊了一路都没有半点回应。”
鸳鸯哽咽倒是不是因为担心沈枝熹,沈枝熹好好的,她怕的是这漆黑深林,瞧着怪吓人的,还好沈枝熹那儿有人陪着她。
“你别怕,这附近土质松软,又湿又滑且多有石块,她兴许是不慎滑倒受了伤也是可能的,我们好好的找,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好,好……”
“她去的那个方向,你带我过去。”
“那边。”
这处位置许是有山泉的原因,附近土地确实湿软不好走,唐舟眼睛看不见,自然更加吃力也更加小心,他若再受伤,可就更是累赘。
因此,他的每一步都踩的很稳当。
“姐姐!姐姐!”
两人一路找,一路喊,两只火把在林中显得格外渺小。
“姐姐!”
“铃兰!”
“白铃兰!”
“……”
“香草,你看看这个附近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悬崖峭壁。”
“好,天还亮着的时候我来找过一次,再往里就是往上的山体,姐姐应该不会……”
鸳鸯正说着话,她身后的唐舟忽的一顿。
他停了步,抬起眼皮似察觉到了什么。
“别说话。”他道。
“嗯?什么?”
“你先别说话。”
唐舟闭上眼睛,摒弃耳边呼呼的火把声,动了动耳朵仔细去听。自眼睛失明后,他的耳力确实增进了许多,常常可以同时在多种声音里准确的捕捉他想要的声音。
鸳鸯举着火把凑近他去照了照,不明所以。
“那边,那边有声音。”
唐舟指着左侧位置,神色坚定。
鸳鸯不由得捂嘴了嘴,的确,她家小姐的确就在那个方向,可这也是因为她提前就知道的缘故,而眼下天色这么黑,她方才也是分辨了好久才确定她家小姐的位置,差点就要找不到。
这个唐舟,他是怎么发现,如何听见的?
这离沈枝熹那儿还有些距离,她正要将唐舟往那边引呢,却不想他倒是先发现了,还说听到了声音,她不免心中惊奇,明明她什么也没听见。
“你听到了什么?”她问唐舟。
唐舟却已经抬脚往那儿去,只留下三个字,“求救声。”
“啊?”鸳鸯越发糊涂,她怎么没听见求救声。
不等多想,唐舟都已经走出去好远。
尽头处,有一座断崖,沈枝熹的声音就是下面传来的。
崖不算高,也就两三人的高度。
崖下,沈枝熹定定的坐着,想着他们怎么还没来。
“白铃兰!”
听见声音,她浑身一震,立即站起来。
唐舟的声音由远而近,她立即出声指引,“唐舟,我在这里,你小心一点,前面有个小悬崖,你别掉下来了。”
看见唐舟出现在崖边,沈枝熹仰着头浮上肆意的笑。
笑里透着游戏胜利的痛快。
“铃兰……”
唐舟微微俯身,急切地要确定她的存在。
“你小心,别踩空了。”
真真切切就在耳边的声音,让唐舟重重舒了口气,“你别怕,我下去带你上来。”
他有轻功在身,这么低的崖自是难不倒他。
听她声音,他便能确定崖的大概高度,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就到了她身边,沈枝熹亦是上前扶了他一把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
“你没事吧,受伤了?”他问。
“不碍事,就是脚扭到了然后磕了下头就晕过去,这才刚醒不久。不过我挖了好些草药呢,都是对你的伤有好处的,你看……”
她转身要去拿背篓,却被拉住走不开。
“唐舟,你先松手。”
“唐舟?”
唐舟抓的她很紧,面目紧拧却不说话,有些吓人。
“唐……”
“你知不知道,若刚才错过了你,你可能要一个人在这里过一夜。”
“…我。”沈枝熹不住的想要抽回手,被抓的实在有些疼,“这不是没事吗,过一夜就一夜,只要草药还在就不算亏了。其他的,就是脚扭伤了,过几天的婚宴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但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我没事的,我先去拿背篓……”
一转身,却突然听见唐舟令人心跳的声音响起说。
“我娶你。”
第22章 伤好了以后,我带你走
沈枝熹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她设计这么多本就是为了唐舟的这一句话。
可真听他把话说出了口,又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况且她也没有防备,乍一听见,确实震惊不已。
“你……”
她正开口确认,唐舟却将她搂腰一抱,足尖点地瞬间就带着她跃上崖顶。
稳稳落定之后,他又弯腰示意沈枝熹趴到他背上去。
“可…可背篓还在下面呢,里面有草药。”
唐舟不听,只沉声说:“上来。”
“可那草药是找了一天好不容易……”
“那草药根本就没有用。”唐舟语气一变,似是生气又道:“那不是治疗眼疾的药,不要也罢,你上来。”
“我……”
“上来!”
说着,唐舟又将手中的火把朝她递过去,让她拿着。
他态度强硬,沈枝熹只得接下。
然后,趴上他的背勾住他的脖子,趴稳后,唐舟便起了身背着她往来时的路回去。
沈枝熹右手举火把,左手勾着他的脖子,唇边笑意不浅。
回头去瞧,那漆黑的悬崖已被甩在后面。
“为什么那个草药没用?”实则她心里清楚得很,那个草药的确对唐舟的伤没有任何效用,眼下也是明知故问而已。
唐舟沉默片刻,开口时的语气里竟染着几分心疼。
“那不是治眼疾的药。”
说话间,他微微侧目看向身后,显然是在为沈枝熹心疼。
“不是治眼疾的,那治什么?”
唐舟停了一下,不高兴的吐出一气,“治疯病。”
“治疯病?可是那个大夫说……”
“他那是骗你,都说医者仁心,可那个大夫就因为患者没有银子就百般嫌弃,甚至恶意引导,罔顾人命的庸医不配行医,你往后也不要再去找他。”
沈枝熹听得出来,唐舟是心疼她被骗。
“你的意思是说,他嫌弃我没银子还去看病,故意指引我去找治疯病的目须草是拐着弯的骂我有病?”
唐舟不说话,难看的脸色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亏我还真信了,跑到这深山里找草药,扭了脚不说还跌下悬崖,连累你和香草费劲的来找我,我真是傻。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为了治我的伤。”
“姐姐,你没事吧?”鸳鸯这才从对面出现,看她裙上污了一块像是摔过一跤,这才来的慢,“还好唐舟公子耳朵尖听到了姐姐的求救声,不然我们就要错过你了。”
“是啊,多亏了唐舟。”
唐舟站定片刻,冷静道:“人找到就好,先回去再说。”
鸳鸯点头,往前探路。
沈枝熹举着火把,时刻注意脚下好提醒唐舟。
走了半晌,终又忍不住。
“唐舟,你……你刚才说……”
唐舟明白她要问什么,镇静又重复一遍说:“我娶你。”
“你是为了报恩,所以才……”
话至一半,唐舟便将之打断并反问她道:“没几天就要成婚了,那个猎户为何一次都没有上过门?既是要办婚事,自是有许多事许多东西要准备,喜服,喜帖这是基础。便是我眼睛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家中没有半点要成婚的喜气。”
沈枝熹没接话,那场婚事是假的,当然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原本就都是假的,她不难受。
可她不难受,唐舟却替她难受,见她不回应更为她心酸。
“那个猎户压根就没打算明媒正娶娶你过门是不是?婚事,婚仪,他也不会办,对吗?”
“其实……”
“别骗我。”
沈枝熹暗笑,满意他紧张她的态度。
她在唐舟耳边轻轻一叹,惆怅回道:“你这么聪明,我哪里骗的过你,这不是全都被你猜到了吗。没错,他是没有打算好好娶我过门,只让我过几日带着包裹上门就好,没有婚仪,没有酒席,什么也不会有。他听说了我和刘员外的风言风语,说我不干净,办婚事都嫌丢人,他肯要我都不错了。”
唐舟似被气到,骤然停了脚步。
“你也愿意?”他问。
风吹过火把,发出呼呼的声音,混着林中夜莺的叫唤声,听得让人紧张。
唐舟紧张,紧张她真的愿意这样她自己的一生。
“愿不愿意很要紧吗?”沈枝熹问。
火把的光在唐舟的侧脸跳跃不停,光影柔和,他的棱角却因为紧咬着牙而愈渐生硬。
“你说你害怕孤独终老,怕将来无人照顾,怕独自死去。可难道嫁给那样的人就能得到照顾,他的儿女就会对你孝顺,你就那么确定他能让你老有所依?”
听得出来,他是认真为她考虑过的。
“那我能怎么办,那个刘员外有身份有地位,他若打定了主意要纳我做妾,我能怎么办。我无父无母,无权无势无人帮忙,我能斗得过他吗,对付我一个小村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我没有别的办法。”
只听唐舟沉沉吐息,郑重又道:“所以,我娶你。”
“你……”
“你当我是报恩也好,总之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那样的人。那个猎户不是良人,他不是你的出路,反而只会让你万劫不复,嫁入那样的门户,你的下半生只会有无尽的苦楚。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视若无睹,我答应你,我会照顾你,会让你余生安稳不受苦难。”
沈枝熹扭头看了一眼,突然有种失聪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