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升已不再呕血,胸口渐渐平复,擦干净嘴边血迹,牵了牵嘴角,坐下后,由郎中诊脉。
大夫手指都在发抖,手搭上谢玉升脉搏,冷汗直流,偷偷地打量眼前人的穿着,心知这怕是一位贵人。
秦瑶站在谢玉升身后,焦急地问:“怎么了大夫,我夫君怎么会突然吐血?”
大夫听到说话者是个女子,抬头看了秦瑶一眼,本是无意间一瞥,目光忽然一缩。
室内室外的人,都在等着大夫的话。
大夫收回手,沉吟了会,询问道:“这位爷,方才是和夫人在一块的?”
谢玉升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语调藏着几分不悦。
大夫左右眼珠子乱转,像在思忖什么,过了会道:“那您有没有和夫人行房事?”
话音落地,室内气氛往下一跌。
谢玉升冷声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大夫顾念屋内有其他人在,为了这位贵客的面子,便压低声音道:“有关系啊,我给您诊了一脉,发现您脉象浮躁,飘忽不定,血气上涌,这是气血攻心之兆。贵客您身子不好,若再和夫人不加节制地胡来,实在是伤身子。您看,您今晚受不住,都咳血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安静可闻针落。
大夫被盯着头皮发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提起一旁的药箱,似乎是想走。
半晌,谢玉升薄唇微启,吐出来了一句:“庸医。”
大夫被扔了出来,衣裳上溅了一地泥土,捡起地上的金子,摇了摇头离开。
厢房内,秦瑶担忧地看着谢玉升,越想刚才他吐血的场景越觉触目惊心。
她走上问:“怎么办,要不要赶紧回宫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谢玉升压下喉咙口腥甜,舌尖却在反复回味这一线铁锈味。
他的吐血之症不是一天了,早在失忆前就有了。
第一次吐血,是在五个月前,那次吐得并不多。
太医给他开了一副药,服下后,情况有所好转,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不久后,再次呕血,才意识到了严重性。
三个月来,他吐血一次比一次严重。
天子即位还不到一年,身子就出了这样大的毛病,倘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前朝后宫都不会安稳。
而究竟为何会吐血,连宫里一向以医术著称的萧太医,也诊不出来此症。
谢玉升猜测是有人给他下的毒。
至于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天子下毒?寥寥无几。
谢玉升当初是怀疑过一个人的,想到这里,他轻轻敲了下桌案。
“你怎么不说话啊?”秦瑶将小脸凑到他面前,眼中满是担忧的情绪,脸色惨白,好似吓坏了。
第一眼看上去,她真的很是担忧他。
秦瑶伸手去拉他:“快起来,我们回宫吧,让太医给你瞧瞧,千万不能有事。”
谢玉升口中又有温热的血上涌,忍了忍,将那股血腥压下去后,他伸手拉过秦瑶,将她抵在桌案边。
他确实不能有事,若有事,她岂非成了小寡妇?没有子嗣,若他死了,她没半点倚靠,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将她桎梏在怀中,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狠狠地吻住她。
秦瑶推他,却加重了这一吻,呼吸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秦瑶觉得自己快被吻得死掉了。
谢玉升松开了她,指尖擦了擦唇角的血。
究竟是谁能有本事给他下的毒,谢玉升唇角轻勾,目光缓缓地落在眼前少女脸上。
秦瑶擦擦嘴角,这个时候也不是恼怒他吻自己的时候,美目轻扬,也温柔地替他擦去唇角的血,柔声道:“好点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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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逼问
谢玉升捧着她脸,淡笑道:“好点了。”
几缕晨曦透窗照进来,寺庙的晨钟缓缓响起,秦瑶看一眼窗外的日光,道:“好点就行,收拾一下,准备回宫吧。”
谢玉升道:“不急,你先回宫,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秦瑶实在担心他,疑惑问道:“要去哪儿,你身子都差成这样了?”
谢玉升回道:“去见杏林鬼手。”
看看杏林鬼手那里,有没有能他中的毒的解药。
鸣凤台。
一夜靡丽笙歌,金碧辉煌的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最顶楼,杏林鬼手沈有堂,尚处在安睡之中,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直直地刺入耳膜。
沈有堂皱眉,正要出口叱骂,“砰”的一声,大门被猛地踢开。
巨大的踹门声激得沈有堂一个哆嗦,他预感事情不对,赶忙捞起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爬,就看到床头缓缓坐下了一道颀秀的身影。
年轻男子姿容秀仪,琳琅如玉。
然而杏林鬼手第一眼就注意到此人面色不正常,脸色太过于白皙,白到血色尽失,呈现出一种身体底子都快空了的虚弱感。
谢玉升抬起眼道:“杏林鬼手许久不见,最近可还好?”
沈有堂瞳孔一缩,手指发颤:“怎么是你?”
谢玉升拾起地上衣衫,送到沈有堂面前,道:“我身上毒的解药,你配好了吗?”
是了,谢玉升在失忆之前,就曾经和杏林鬼手见过。
失忆之前,皇帝的吐血之症越来越严重,宫中的太医找不出缘由,谢玉升无奈之下,派暗卫出去,广寻天下名医。
一次民间出行,谢玉升无意间撞见了杏林鬼手,让他给自己诊了一脉。
杏林鬼手诊断后,说他呕血并非是因为染病,因为中了一味毒药。
此毒阴狠毒辣,名叫“山顶露”,为慢性毒.药,人服下后,会被一点一点蚕食血骨,到最后五脏六腑衰竭而亡,因为原料珍贵稀少,民间少有人见过此毒,故而很难诊断出。
谢玉升问他怎么才能解这个毒。
杏林鬼手摇头,也是不知到,说得回去琢磨一下解药的配方。
可杏林鬼手为人狡猾,自诩有“三不治”原则,不治权贵与王侯。他心里压根不愿意给谢玉升治病,所以回去之后,想办法逃脱,很快销声匿迹。
加之后来,谢玉升失忆,便将此事抛之了脑后。
谢玉升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看着杏林鬼手手忙脚乱穿衣服,道:“我昨夜有来鸣凤台找你。”
沈有堂系腰带的动作一顿,问:“什么时候?”
谢玉升道:“我昨夜前来,你不愿意见我,让这里的头牌给了我一杯药酒。”
“啊!”沈有堂张大嘴巴,被这话一提醒想起来了,顿时口舌打结,天能想到昨夜要见他的人就是皇帝老子,要早知道那是谢玉升,他早得脚下抹油溜了,还会赖到现在?
不过这不是重点,沈有堂坐下,手捏了捏自己下巴,后怕地问道:“那药酒你没喝吧?”
谢玉升沉默不语。
沈有堂知道坏事了,尴尬地咳嗽一声,讪讪道:“您是皇帝,自然身边不缺女人,那药酒只要纾解后,就无事了,放心吧......”
谢玉升来不是与他说这个的,问:“你之前说我体内中了毒,最近可找到解毒的方法?”
沈有堂摇头,早把这事给忘了。
他左右四顾了一下,琢磨逃跑的路线,发现门外有侍卫堵着,难度实在太大,一时间坐如针毡,不过昨夜发生了那事,皇帝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与他说话,也算给足他面子了。
沈有堂做了亏心事,心虚道:“成吧,我会再帮您找找解毒的法子的。”
谢玉升问:“还要多久?”
沈有堂看谢玉升苍白的脸色,忽然起身道:“您是不是最近又呕血了?”
谢玉升点头。
沈有堂道:“我之前好像告诉过您,这山顶露毒虽然狠,但是需要不断地下毒,才能将毒逼入骨髓,若给您下毒的人,中间有一段时间断了,毒效就不能维持,您若是最近又呕血,那便是因为――”
又让下毒之人钻了可乘之机。
沈有堂在屋内踱步,问:“您最近是不是又见了皇后娘娘?”
谢玉升嗯了一声。
当初沈有堂就给谢玉升分析过,这毒是谁下的可能性最大。
首先,必须是谢玉升的亲近之人,才能够近身。
而谢玉升每一次毒发,看似没有规律,实则都和皇后娘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才登基那会,谢玉升经常去皇后宫里,二人一同用膳,同吃同住,若这时在皇帝的吃喝膳食里下毒,简直轻而易举。
那下毒的人也确实照做了。直到五个月前,皇帝体内毒素积累,开始爆发,发病止不住呕血,身子就此有了衰败的迹象。
后来,皇帝不再去皇后宫里,下毒者找不到机会,毒药断了,皇帝身子缓和许多。
如今谢玉升再次呕血,若他这段时间,有去找皇后娘娘,那下毒者究竟是谁,简直是上板上钉钉不用猜了。
那人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就是依仗这“山顶露”毒,绝世罕见,难以察觉。若人中了毒,看起来只是像染了病,身子虚弱,根本不会往中毒上面去想。
杏林鬼手敢肯定天下除了他,知道这个毒的,不超过一只手。
这“山顶露”毒必定价格不菲,极难搞到手,试问那宫里,谁有这个能力能搞到山顶露?
谢玉升所想和杏林鬼手想的,所差无几。
说起来,大半个月前,他和秦瑶的那一次争吵冷战,就是因为这个。
那时谢玉升直接问了,秦瑶有没有给他下毒。
二人起了口角,秦瑶说没有,一直掉眼泪,那一副委屈的样子极具哄骗性,谢玉升也分不清他的皇后到底是不是如她外表一般。
所以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
又或许秦瑶是被瞒在鼓里的?下毒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临走前,谢玉升对杏林鬼手道:“我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内,希望你能配出解药,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稀世药材,我都可以给你。”
杏林鬼手本来还欲拒绝,在听到那“稀世药材”之后,立马嘴一拐,答应道:“可以的。”
“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解您身上的毒!”
谢玉升回了皇宫,又想起了皇后那本小册子,他坐在案前,随手翻看,这一次心里却是另一番境地。
谢玉升垂眸,目光落在小册子上那句“我喜欢玉升哥哥”上。
他想,既然皇后如此喜欢他,他不若在皇后面前继续假扮失忆,以探她是否真心。
在他是在心底,还是愿相信他的皇后的。
一连几日,谢玉升都忙于国事,没来找秦瑶。
大多数时候,谢玉升直接宿在了御书房,连寝殿都不回,这样子,好像又回到了他没失忆前,帝后二人冷漠相处的样子。
秦瑶很是担忧谢玉升,但谢玉升却表现得一如往常,身子很快恢复,气色瞧上去也没有多差。
这日午后,秦瑶泡了点花茶,准备去御书房看望一下谢玉升。
还没出殿门,赵全德顶着烈日,跑进了殿内,擦了擦汗,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交到了秦瑶手上。
秦瑶问:“哪里的?”
赵全德道:“回娘娘,是从洛阳送来的。”
这话一出,秦瑶赶紧就拆开信件看了起来。她看得极快,一目十行,看了后脸色陡然一变,身子一个不稳,向后跌坐在座椅上。
而那封信,也从秦瑶指缝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这一幕无疑让所有宫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赵全德低下身,去捡那封掉落在秦瑶脚边的信,随眼一瞄,那上面的内容让他心头大震。
秦瑶接过信,又看了一遍――
上面说,半个月前,秦老将军照例去军营里巡营,忽然胸口绞痛,从马上仰倒,摔了下来,险些中风,好在军医及时上去治疗,并无大事,但身子也突然虚弱了下去,如今四肢虚弱,连拉弓也拉不开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一个一生戎马驰骋沙场的将军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老将军倒也乐观,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把手上的兵权交给了儿子。
只是病倒如山崩,大概老人家也意识到了什么,所以特地写了一封信,送来长安给秦瑶,告诉了女儿自己的情况,让她不要担心,大夫说问题不算大。
只是他老了,有些事上也有心无力了,只想看着小女儿过得开心一点,不要再和皇帝争吵了,好好过日子。他想要一个外孙,或者外孙女。
几滴泪从秦瑶眼底流出,打在信封之上。
秦瑶心绪久久无法平息,抬起手抹了抹泪珠,将信收好,放回了信封里。
碧微立在秦瑶身后,显然也将信件上全部内容看了去,她手搭上秦瑶的肩膀,轻轻揉了下,柔声安慰:“娘娘。”
秦瑶扯了扯嘴角,虽是在笑,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哽咽:“阿耶会没事的,我会乖乖听他话,不让他担心的。”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头,让宫人拿笔墨来,立马写了一封回信。
阿耶叮嘱她的事,她都会好好办的。
做完这一切,她又想起今天的要紧事,道:“我们去御书房见陛下吧。”
皇后娘娘起身,身上佩环珊珊作响,明丽的宫裙划过地砖。
碧微慢一步,托起桌上的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将皇后娘娘亲手泡的花茶放在上面。
赵全德眉头一皱,古怪地看了那壶花茶一眼。
杏林鬼手叮嘱过谢玉升,少碰皇后送来的吃食。
秦瑶进御书房时,发现谢玉生正在与一年轻男子交谈。
年轻男子眉目间噙着一股邪气,额角一道小疤痕,笑起来时格外的痞气。
秦瑶问大太监打听了一番,弄清楚了那人是皇帝寻来的民间神医,杏林鬼手。
秦瑶点头,接过碧微手上的花茶,走进了殿内。
杏林鬼手看到殿门口走进来一少女的身影,侧首问谢玉升:“这是你哪一宫的娘娘?”
话还没说完,沈有堂就意识到,当今天子,不开后宫,不纳妃嫔,后宫至今仅有一人,那眼前人不是皇后娘娘,还能是谁?
因为谢玉升呕血一事,沈有堂先入为主,对这位皇后娘娘印象不是很好,本以为必定是个刻薄长相,可谁曾想竟然是这样一副娇俏的容颜,
实在难以将眼前人,和那个心肠狠毒的下毒者联系到一起。
一室清幽,谢玉升端坐在书案后,手上捧着卷宗,院外植满了青竹,光影透过支摘窗照在他清隽的面容上,看着秦瑶款款入内。
秦瑶朝杏林鬼手颔首,走到谢玉升身侧,轻声细语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谢玉升道:“好多了,多谢皇后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