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心仪之人郑氏,为厉帝前左皇后,还望陛下成全。”
姜榕握着茶盏的手,轻轻颤动,他惑于郑湘的美貌,又喜欢她鲜活的性子。
江山要,美人也要。
姜榕垂下眸子,掩下翻腾的占有欲,朗声笑起来:“郑姑娘身份特殊,不比寻常,你的父母会接纳她吗?”
陆观抬起头,道:“微臣与郑氏既有婚约,又是姑表之亲,家父常为郑氏进宫一事深感内疚,家母……家母必定会明白我的心思。”
“放屁,她才不会呢!”郑湘俏脸含霜,从暖阁中转出来,瞪着陆观道。
她当年寄宿在陆家时,舅妈就看她不顺眼,将她视作阻拦儿子上进的狐媚子,一心想为儿子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儿。
陆观看见郑湘惊呆了,几年未年,表妹的容貌长开,更加夺人心魄。
“表妹……表妹性情散漫,还望陛下恕罪。”陆观忙为郑湘求情。
郑湘冷哼一声,转过身面对姜榕,不情不愿地行了礼,一双眼睛狠狠瞪了一眼他。
这人毛病吧,他又不是表哥的心上人,乱许诺什么。
自从进宫后,郑湘就决定再也不回陆家,哪怕渴死饿死,都不会再回陆家。
舅妈为了舅父表哥的命能逼迫她一次,也能逼迫第二次,第三次……
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皇家的妾与普通的妾不同,她是主子,若得皇宠,便是皇后之位也是触手可及。
“我来替徐姐姐谢陛下恩德,偶然听见亲人说话,心急之下御前失仪,望陛下恕罪。”郑湘像模像样道。
姜榕宽宏大量:“无碍。陆卿,郑姑娘身份特殊,又有贤名,朕亦不能强迫她。若她……”
姜榕突然想起郑湘之前想要回家的诉求,便止住语言,目光幽沉地盯着郑湘。
“表妹……”陆观一副可怜受伤的表情看着郑湘。
又是这种表情,郑湘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来。
她强忍怒气,对陆观道:“表哥,舅父身体可好?年幼婚约不过戏谈而已,我六年前入宫,便与表哥再无瓜葛。我现在生活得很好,还望表哥转告舅父,不必为我挂怀。”
说罢,郑湘不等陆观说什么,朝姜榕失了一礼,告辞离开。
姜榕眉头一挑,目送郑湘的身影远去,然后无奈地对陆观,说:“陆卿,回去吧。”
陆观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失魂落魄地起身往宫外走。
郑湘气冲冲地回到蓬莱殿,连话本也看不下去了,坐着生闷气。
“气性这么大?”姜榕待陆观走后,追随郑湘来到蓬莱殿。
郑湘哼了一声,道:“他真是莫名其妙,我稀罕他的拯救啊?我过得很好。”
无论是厉帝时,还是跟了姜榕,郑湘觉得她过得畅畅快快,潇潇洒洒。
姜榕听了,心情大为高兴,斜靠榻上,好整以暇地听两人的过往。
“我小时,他每次对我好,都会引来舅妈的难听话,烦都烦死了,说又说不通,一直沉湎于自己的付出。”
“一首不知所谓的诗连累我娘哭几天。若非世道不好,我早带着阿娘出去生活,不受这冤枉气。”
郑湘每每想起往事,就气不顺。姜榕听完,伸手将郑湘揽在怀中,轻柔的声音在耳畔想起,道:“一群不知所谓的人,不必理会他们。已经过去了,你以后就留在宫中。”
这话温柔地简直不像从姜榕嘴里出来的,不过郑湘没有注意这些。但是姜榕赞同她,劝慰她,这让郑湘满意不已。
“嗯。”郑湘微不可闻地回应了一声。
温柔个屁啊,郑湘接下来就被一股强悍的气息围猎,只能喘息着等待疾风骤雨,犹如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鹿,她竟然昏睡过去了。
云雨之后,姜榕抱着温香软玉睡了半个时辰,然而精神奕奕地起身,外面夜幕才落下没多久。
朝代鼎革,诸事繁多,姜榕还有许多事情未办,容不得他与美人春宵苦短日高起。
姜榕脚步轻快地来到宣政殿,命人召来柳温,询问封功臣的进度。他皇帝当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件,要与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分果果了。
柳温进来,目光落在姜榕脖颈上的红痕,揶揄道:“恭喜陛下,喜得佳人。”
姜榕对前朝皇后那点曲曲绕绕的心思,柳温早就发现了。
姜榕将中衣上边的扣子扣上,笑斥道:“滚,兄弟们的功劳簿统计好了吗?坐下说。”
相比于姜榕的容光焕发,柳温眼窝凹陷,眼圈青黑,身形憔悴。
闻言,他更是一肚子的委屈与不满:“几十个书吏分成五班,分别为大臣论功,若差异过大,就要论书吏的罪。这些书吏,还有我,已经一个月没出去了!”
“一个月还没论出来,做事也忒慢了。”姜榕面露嫌弃之色,又对柳温道:“你怎么没出去?登基大典时站在朕后面的是幽灵吗?”
“再说了,你回家干嘛,冷冷清清一个人,不如呆在宫中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
柳温缓缓吐了一口气,道:“待朝事步入正常后,微臣要出家。”
姜榕摆摆手不在意,出家不出家,不过换个地方而已,照样要为他做事。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催促柳温道:“你赶紧把功臣的爵秩定下,一天天的就是朝堂上打架,吵得朕眼睛和耳朵疼。”
柳温深吸一口气,书吏为了不被论罪,对功劳簿细究了又细究,这不就要费时间了嘛。
“至少还需半个月。”柳温叹气道。
姜榕眉头一拧,道:“朕还要再听半个月的吵闹,朝堂都成菜市场了!不行,你给朕想个办法。”
柳温闻言,想了半响,道:“陛下不如先给朱琪封功。”
“就是差点把朕坑死的朱琪?”姜榕脸一黑:“要不是朕勇猛多支撑了半日,朱琪来了,恰好能给朕收尸。”
柳温笑道:“陛下与他不睦,若是封了他,朝臣也能安心。”
姜榕道:“公侯伯子男,随便封个子爵男爵就罢了。朕从不记仇。”
柳温:“……陛下宽宏大量,只是,这朱琪按功理应封为伯爵。”
姜榕摆手道:“行吧,伯爵就伯爵。南有南齐,北有北虏,战功常有。这爵位,你看着来。”
“是,微臣遵命。”柳温说罢,又想起一事,道:“陛下家眷过两日就要到京师,不知陛下是什么章程。前朝与后宫相连,不得不慎重。”
姜榕顿了一下,道:“夏氏追赠皇后,大郎追赠惠明太子,二郎追赠宋王,大娘追赠楚国公主。”
屋内的气氛一时沉凝,良久,柳温道:“陛下节哀。”
姜榕闻言笑得冷厉:“当年害他们母子的人,直接的、间接的、男的、女的,我一个都没放过,尸体都喂了野狗。”
柳温一顿,道:“微臣回去就拟旨。陛下……这后宫诸人呢?”
姜榕道:“周氏封贵妃,郑氏为淑妃,赵氏为德妃。”
柳温愣了一下,赵氏生了姜榕唯一的儿子东哥,周氏是夏皇后的陪嫁丫鬟,她在赵氏之上也就罢了,怎么连前朝皇后也在赵氏之上?
姜榕却没有解释,正因为赵氏生了他唯一的儿子,他才不会让赵氏居于妃位前列。
郑湘能得淑妃之位,着实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女人,舍不得她受委屈,这也是他目前情况下能开出的最高待遇。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柳温回过神来,道:“微臣待两位娘娘进京后,就将圣旨拟好请陛下裁决。”
姜榕颔首,对于柳温的做法很满意。先封夏氏及诸子女,表示不忘旧情,这也能让与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安心。
待周氏赵氏入京,与郑湘一起封,能稍减郑湘身上的目光。
柳温又期期艾艾道:“陛下膝下仅有三皇子一人,朝臣不少上书让陛下选妃纳嫔,开枝散叶。”
姜榕闻言嗤笑一声:“不仅仅是这样吧,还想着靠裙带关系,全家飞升呢。”
柳温讪笑,话他传到了,至于听不听,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第8章 匕首
“陛下,治天下比打天下更难。厉帝的朝臣虽非各个忠贞,但可择者也有五六,两相结合这江山才能长久。”柳温最后还是斟酌道。
姜榕道:“你的意思是联姻是最好的联合人心稳定江山的办法?”
柳温道:“陛下英明。”
姜榕走下来,踢了柳温一脚,笑骂道:“你看看兄弟们多少未婚的当鳏夫的,怎么就盯着我一人?”
柳温哎哟了几声躲过去,姜榕道:“徐皇后有个妹子长得好,性格也好,要不我赐婚给你。”
柳温连忙道:“千万别,我虽身未出家,但心已出家了。她既然这么好,我就去问问他人。只是……陛下……”
柳温抬头,欲言又止,心中道:我的陛下哎,你的儿子才刚满两岁,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大家都盯着你屁股下的位置呢,可不得往后宫塞妃嫔,能当个国丈国舅当当,谁不乐意。
姜榕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很讨厌被人强行安排私人生活。
他明白柳温未尽的意思,告诫道:“你嘱咐他们别跟着起哄,谁要想送姐妹闺女,当我大舅子老丈人,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这话说得杀气四溢。
柳温忙道:“晓得,晓得,我们都晓得。”
说完这些,姜榕招呼柳温帮忙自己处理政事,以及安排降臣。前朝罪大恶极的佞臣,早在姜榕登基之前,已经杀了。
次日早上,郑湘躺在厚软如云的床上,浑身上下洋溢着舒畅和喜悦。
她将薄被拉到下巴处,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听闻男人过了三十岁,就是银样镴枪头,但是姜榕却不同。
强悍而又危险。
郑湘回味着昨夜的余韵,时不时发出痴痴的笑声。香兰捧着衣服过来,道:“娘娘,要起来了。”
外面太阳已经高起。郑湘听了,掀开被子,坐起来,问:“他呢?”
香兰答道:“陛下在娘娘睡后就回去处理政务了。”
郑湘撇了一下嘴,姜榕身体火力旺,等天冷了,抱着他肯定比汤婆子暖和。至于现在么,将将凑合,等到了夏天就不能凑合了。
香兰带着宫女为郑湘穿衣梳妆打扮,郑湘的目光落在满是金银珠翠的首饰匣内,这些首饰全被追了回来。
匣中的头面首饰大多是厉帝赏赐的,难免某日这些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不如将这些首饰以及厉帝赏赐的其他金银玉器,一同送给姜榕。
至于送走财宝,郑湘当然会心疼了!她最爱这些金翠辉煌的玩意儿。
但是当年在厉帝时,她从一身素衣挣来满堂金玉。以后,她也会。
还未想毕,郑湘就把金钗从头上拔下,道:“香兰,你把我进宫以来所有的赏赐都收拾一下装箱,我都不要了,全给陛下。”
香兰惊愣,道:“娘娘……你都不要了?那盆三尺高的红珊瑚,那套红宝石头面,那对西域上贡的宝石黄金手镯……你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郑湘的心在滴血。但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
“娘娘,你戴什么呀?”香兰慌了。后宫除了位份、宠爱,就是钱财最重要。
“慌什么?陛下入主皇宫后,不是命人给我送过首饰吗?就用那些。”郑湘镇定自若道。
她家娘娘自来有主意,香兰只好照办。
郑湘吃了饭,不忍看到多年积蓄,一朝成空,于是带着小宫女来到御花园赏花。
初夏,树木葱茏,百花盛开,郑湘站在芍药亭,倚着栏杆,看开得花团锦簇的芍药花。
直到香兰收拾完东西,令人来请,郑湘才回来。刚进院子,就看到从室外到室内摆得满满当当的箱子,顿时心疼不已。
“有册子吗?”郑湘问香兰。
她本来想着直接将箱子抬到前头,没想到竟然收拾出这么多。
这要是都抬到前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宣政殿给姜榕下聘呢。
香兰忙将一叠厚厚的册子递给了郑湘。郑湘轻哼一声,抬起下巴,带着宫女前往宣政殿。
姜榕停下笔,笑问:“怎么来这里了?”
郑湘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将册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行礼道:“陛下,国朝初立,百废待兴,妾请将妾库房的金银玉器还给国库。”
姜榕正色,国库现在确实缺钱,但是……他不至于搜刮自家女人的家当。
姜榕将册子推开,笑道:“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国库虽空虚,朕与文武大臣来想办法。”
郑湘闻言惊讶,这钱财人人都爱,姜榕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郑湘把册子推回去,真心实意地想把东西送回去。
姜榕无奈拿起手边的册子,随意地翻看几页,越看越认真。无他,里面记载的宝物着实不少。
厉帝贪财好色,姜榕接手皇宫,曾被皇宫中的宝库所震撼。
震撼之后,是满满的怒气,这些都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为着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无数人家破人亡。
姜榕看完,合上册子,对上郑湘灼灼的目光,突然笑道:“你的这些家资可比一些世家还丰厚,你真舍得?”
郑湘冷笑一声,道:“我又不会和你客气,既然拿来,就是真心实意地给你。”
拿前任的财产送给现任。
姜榕突然感到心中不满,不知是对厉帝贪财无道的不满,还是对自己似乎吃上软饭的不满。
但是他对上淑妃的一片热忱,也不好发脾气,说什么,闹什么。
不过,这事倒可以为郑湘运作一番。
姜榕叫来梁忠,吩咐道:“你派人把册上的宝物送回国库,然后去中书省说一声,就说郑娘娘心忧北地罹遭旱灾,捐出首饰脂粉钱赈济百姓。”
梁忠领命退下。郑湘听完,问道:“北方真遭了旱灾?”
姜榕点头,想起此事就颇为头疼,他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这皇位可能就是昙花一现。
郑湘不是不通人情的祸国妖妃,知这笔钱用到了百姓身上,心中的最后几分不舍化作释然。
“你可得好好派人监督,务必使这笔钱用到百姓身上。我的钱用在老百姓身上不心疼,但谁若要贪污我的钱,我必定要心疼的。”郑湘忙叮嘱姜榕。
听完郑湘的话,姜榕瞬间决定了赈灾的人选。
陆观与其父陆宣。
“若有人贪污你的钱,我就将其正法。”姜榕起身,拉着郑湘的手,一同坐在榻上。
郑湘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姜榕又问:“你将首饰都捐了,以后戴什么?”
郑湘扶了扶发髻上的玉钗,朝姜榕笑道:“陛下,难道你以后不会给我打新首饰吗?我仅剩的首饰都是陛下送我的。”
她话还未说完,姜榕就看清了郑湘的打算,突然手痒痒的,忍不住发问:“朕与厉帝,谁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