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对不对,我的好徒儿?”老石一脸宠溺地摸摸左佑佑的头。
左佑佑含泪重重点头,又猛地抱住老石的胳膊,呜呜落泪:
“师父,我们都会好好的!”
场面非常感人。
场面非常催泪。
除了一点。
老石他得的是甲状腺癌。
甲状腺癌,癌症中的弟弟,老石如今手术已经做完,恢复良好,以后按时吃药就行,对身体几乎没有额外的损伤。
柏辛树瞪大了眼睛,看看化验单上的“恶性肿瘤晚期”,又深深看了一眼此刻仿佛化身正能量、浑身冒金光的老石。
“老石,你不能又骗……”
“没事的小柏,不是你说的么?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古籍中心的人都会团结在一起,什么都不怕!”老石难得说话铿锵有力起来。
“老石,你……”
“放心,我没什么!我们一定能共渡难关!”
“你不能……”
“啊!我头好晕……”
“师父!”左佑佑赶紧扶住老石,转身又劝说柏辛树,“老大,您要体谅一下师父的身体才行!”
柏辛树:……?
老石还在娇弱地扶着头:“啊,我的头突然好痛,还眼花。”
左佑佑立刻毫不犹豫地扶着老石坐下:“师父,您别累到了,您有什么要做的,我来!”
“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辛苦。”老石呻吟着,“就是最近的教材送审……”
“我替您审!”
“古琴的招标文件……”
“我把您那部分写了!您放心!”左佑佑拍胸脯!
柏辛树发誓自己在老石的眼镜上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冷光。
那是老油条奸计得逞的光芒。
柏辛树盯着左佑佑护师父的目光,终于艰难地说:
“好,我明白了。你……你也千万保重身体,别太操劳了。”
“对,不能再让师父操劳了,以后师父有什么活儿,我替他来干。”左佑佑扶住老石的胳膊,眼皮微红肿。
老石眼里则是写满了欣慰:“好,好,你有这份儿心就好,就算不枉我们师徒一场,如果有来生……”
说着老石也不禁老泪纵横,又把左佑佑眼泪勾出来了。
柏辛树看着这一幕师徒情深,伸出手,把自己的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梅花印。
想当年,他也是被老石这一番老泪纵横,忽忽悠悠当上古籍中心主任的。
柏辛树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于是他决定cue流程:“我送你回家。”
“好。”左佑佑神色黯然地点点头。
“你能理解就好。”柏辛树沉默了半晌,又说: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
左佑佑有些惊讶地看着柏辛树。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他自己却试图把整个古籍中心的人纳入保护之下。
他就是责任感特别强的人,对待中华大典如此,对待古籍中心员工更是如此。
所以这样的人才会频频钻牛角尖。
所以他说出“这不是你的错”,究竟是说给左佑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左佑佑看着柏辛树,突然发现柏辛树游刃有余的冷静背后,经历过的挣扎与自己一样。
她是过去的柏辛树,而柏辛树也有可能是未来的她。
左佑佑缓缓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会全力配合调查,不会让公司为难的。”
但对于柏辛树来说,自己招的新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过失。因此,左佑佑的理解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反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柏辛树想了想,又干巴巴地安慰她: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捕风捉影,根本没有证据,相信风波很快就会过去的。”
左佑佑点头:“我相信你。”
她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柏辛树。
她目光中的信任让柏辛树心中一暖。
老石坐在一边,突然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两个人好像达成了什么默契?
而这种默契与自己无关?
可恶!
老石感受着这股微妙的氛围,眼神打量着两个人,脸色也慢慢微妙起来。
左佑佑想了想,说:
“那我今天就整理一下手头的工作,晚点跟大家开个会,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我能在家处理的,可以都交给我。”
“很好。大家会协助你渡过这次难关的。”柏辛树说。
“师父的工作就由我……”
“老石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好安排。”柏辛树断然说。
老石瞪柏辛树,柏辛树隔着眼镜杀回去。
第177章 工资条和五险一金&你是我唯一的老板
“嗯,谢谢老大。师父,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也要保重身体哦!”左佑佑还是放心不下老石,“要我说,干脆别工作了,赶紧住院,积极配合治疗。”
老石摆摆手:“哎,医生都说了,现在基本的治疗手段能控制住,躺在医院也没太多用,保持日常生活,别太操劳就好。”
左佑佑听了心里安慰了稍许。
“那就好,说明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呀!”她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看到缓过劲儿来的左佑佑,老石也很高兴: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吧,回家我们继续并肩奋战!”
中午,左佑佑和同事们商量完工作安排,依依惜别。
简行舟临时结束调休,被叫回古籍中心顶替左佑佑部分工作,此刻,简行舟宛若送战友送战场,一幅生离死别的表情。
左佑佑还一个劲儿地嘱咐大家照顾好老石,不过大家好像都没怎么在意。
“奇怪。”左佑佑咕哝。
柏辛树的车在华夏书林的院里等着。他又换了一辆左佑佑从没见过的豪华商务车,深棕色的车身,看起来端庄稳重,感觉里面的坐车的人至少五十五岁。
“为了打掩护。”柏辛树尴尬地降下车窗。
左佑佑应了一声,正准备上车,就被老石拽了回去。
“忘了和你说。”老石小声说,“徒儿,我拦着你反对降薪,你是不是不满啊?”
“怎么会。”左佑佑摆手,“师父我想通了,降薪只是暂时的,虽然我要扣掉一半收入,但省了通勤成本和CBD高昂的餐饮成本,而且这段时间住在加班房用劳动力蹭吃蹭住,也能活下去……”
“哪有一半收入?”老石疑惑。
“不是降薪40%吗?那不就大几千?”
“你算错了。”老石肯定地说,“只扣几百块钱,连一千块都不到。”
“啊?!”左佑佑抬高了声音,“怎么算也不可能只扣这么一点点钱吧?!师父我就算数学不好,也不可能算错这么多!”
老石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左佑佑,突然一拍手。
“我懂了。”老石肯定地说,“你就是那毫无理财观念不懂五险一金也不看工资条的清澈愚蠢毕业生啊。”
左佑佑:???
老石继续说:“看办公桌上那堆花里胡哨塑料娃娃就知道了……”
老石的观点和左佑佑她爹老左的观念何其相近,左佑佑被击中,立刻炸毛:“那不是塑料娃娃!那是手办!手办!还有隐藏款!”
“你就说你是不是从来不看工资条?”
左佑佑:……
左佑佑气馁:“哦。”
左佑佑辩解:“我知道每个月打到银行卡里多少钱就行了,我看工资条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
“我看了也不能涨工资……”
老石拎着左佑佑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提点她:“你仔细看看你的工资构成!”
左佑佑:“我……我看不懂。”
老石扶额。
老石现在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左佑佑气出癌了。
左佑佑在手机上把自己的工资条调出来,递给老石,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老石。
师父,钱钱,讲讲。
左佑佑的工资由无数细项构成,纷繁复杂。
老石迅速用手一点:“你看看这栏写的是什么!”
左佑佑看过去,那笔钱堪堪四位数,在一众工资构成中,显得微不足道。
定睛一看,赫然写着“基本工资”四个字。
“我不明白。”左佑佑看了许久,迷惑地问,“这是我的基本工资?”
“这就是你的工资。”
“?!你说这笔堪堪四位数的???”
“对。”老石无情地说,“这才是你的工资,其他的,都是古籍中心的绩效。”
左佑佑震惊了。
因为华夏书林的待遇是比她上家广告公司要高出许多的。
“我们是部门自负盈亏,工资待遇也根据部门业绩有所不同。”老石小声说,“咱们区区古籍中心不才,是我司业绩净利润第一名。所以,除了这笔一千多的基本工资,其他的收入全是你的……绩效奖金。”
左佑佑瞪大双眼。
“帅哥拉项目资助是这个。”老石举起大拇指,“有钱帅哥更是如此。”
左佑佑震惊:“师父,你的意思是,如果老大扛不起我们部门的净利润,那我的收入就只有这一千块钱?”
“正是。”老石指了指三楼某处破旧的小窗子,“那个办公室里坐着王编辑。他因为得罪了业界大拿,拉不到资助,也没有部门敢接收他,他又不愿意离职……所以现在他现在做一些基础工作,拿华夏书林的基本工资——也就是你这一栏。”
“多少?”
“1800,人民币。”
左佑佑从没见过这么低的工资,呆滞了。
“至少不用上税。”老石圆滑地说。
这是上税不上税的问题吗。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业绩不好,我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1800块???”
“不可能。”老石脱口否认。
左佑佑松了口气,就听老石说:“你才几年工龄,没有工龄工资,不可能拿到1800块钱哈哈哈哈哈哈,你也就拿个1200最多了哈哈哈哈哈……”
左佑佑没有跟着笑,老石的笑声犹豫着停下了。
左佑佑崩溃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燃烧起熊熊奋斗的意志!!!
被吓的。
“往好了想。”老石安慰她,“你所谓的居家办公发放薪酬60%,说到底就在你的基本工资里面扣而已,其他收入是柏总给你发的,对你没影响。”
左佑佑算了算,不确定地说:“所以好像确实也就只扣几百块钱?”
老石笑眯眯点头。
左佑佑终于领悟了什么叫封疆大吏,什么叫高风险高回报。
左佑佑终于知道谁才是自己真正的金主爸爸。
“我要为了古籍中心卖命。”左佑佑坐进柏辛树的车里,坚定地举起一只手,向真正的金主爸爸发誓,“我死也要死在古籍中心里,埋也要埋在工位底下!”
柏辛树:?
柏辛树缓缓驶动车子:“呃……倒也大可不必。”
第178章 柏秀銮
“老板!你就是我唯一的老板。”左佑佑目光坚定,“我这就去鸡姜世钦,保证把他的论著在最短的时间内挤出来!”
柏辛树听到左佑佑对自己的新称呼:……?
而左佑佑,杀气腾腾地给姜世钦拨出电话。
姜世钦刚刚开完上午的学术会议,此刻刚刚坐下来,对着电脑翻开左佑佑早上发来的《尊亲柏杰生财产状况及遗产偿务处理过程》,接到到左佑佑的亲切问候,他鬼叫起来:
“左编辑,你还是人吗???”
“材料你今天早上才发给我,现在就催着我要想法???”
“我觉得你对进度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左佑佑面无表情:“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今晚会有想法吗?”
手机另一边传来姜世钦的尖叫:“我没有!”
左佑佑语重心长:“姜教授啊,中国有句古话,玉不琢不成器;中国还有句古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中国还有句古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柏辛树听着左佑佑用心灵鸡汤淋了姜世钦一头,想起自己从前读博的时候被博导支配的恐惧,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左佑佑满脸杀气的样子,心里为姜世钦点了根蜡烛。
左佑佑话还没说完:“姜教授啊,我也是为了您好。快点完成修改,就能快点出成果。反正你们韩国人不用睡觉……”
姜世钦悲愤道:“咱们东亚三国手拉手,一起卷向灭绝算了!!!”
左佑佑不为所动,在姜世钦的哀嚎中,威逼利诱定下了提交大纲的时间,挂了电话。
她对着柏辛树投过来的惊恐眼神,笑了笑,紧接着打给陈昭。
陈昭在上海的最后一天被左佑佑安排得妥妥帖帖。
然后左佑佑亲切慰问了海川君,询问书信授权进度。
短短几分钟的车程无比漫长,柏辛树把左佑佑塞进房间,迅速道了一声“我走了”,就逃一般离去。
左佑佑缓缓坐在书桌前,宛如一位暴君。
等到傍晚,姜世钦和卡勒布博士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叫上海川君,提着电脑登门拜访。
姜世钦拿出《尊亲柏杰生财产状况及遗产偿务处理过程》一书的扫描件:“这里面记载了万泰和号离开朝鲜后的债务与财产分割情况。当然,因为作者在豪门家产争夺中选择了站队,所以部分内容可能与史实有所矛盾,一些陈述也有可疑的地方。”
“站队?这本书的作者柏以瑚不是柏杰生的长子?”
“从内容来看,是柏杰生的弟弟,岱石老人柏大殷的叔叔。”
“柏以瑚站了柏大殷的队?”
“并不。”姜世钦拖来一张白板,在白板上写下一个人名:
柏秀銮
卡勒布博士用一种钦佩、赞叹的语气说:“柏以瑚站的是柏秀銮的队。”
左佑佑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柏秀銮是谁?”
姜世钦抓起黑色马克笔,在“柏秀銮”这个名字上,打了个重重的圈。
“柏秀銮,岱石老人柏大殷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柏杰生第四个女儿,也是万泰和号隐藏在背后的实际继承人。”
“所以,最终继承家产的……”
“没什么家产。”姜世钦在电脑上调出《尊亲柏杰生财产状况及遗产偿务处理过程》扫描件,“柏杰生去世后,留下的只有高昂的高利贷以及负债——当然,还有韩国明洞的一块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