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该吃药了。”越来越烫了,沈姮收回手,拿出一旁盏中温着的草药放桌上:“大人放心吧,我来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爱惜自已的名声,也爱惜大人的名声,所以一定会格外小心。你这模样,我今晚是不会回去的。”说着扶起他。
陆纪安此时只着了件内衫,其余的皆被大夫给脱了去,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这般不体面的跟一女子相处:“沈姮,我自已来。”
沈姮知道陆纪安有着极好的教养,克已慎独,守心明性,但现在这情况,他一个人根本撑不过来,因此并未听他。
“沈姮,多谢了。我自已能来。”陆纪安再次开日,希望她能放开自已。
直到用枕头将他头微垫高后,沈姮这才收手,将草药端过来给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哎,她啥样没见过呀?这么大的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陆纪安不自在地接过草药一饮而尽,抬眸见沈姮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已,略微不自的咳了声:“我没事了。”
“大人不必介怀,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沈姮倾身又帮着他盖被子。
不必介怀?陆纪安看着眼前的正专心给她盖被子的女子:“你这般照顾一个外男,可为阿俭想过?”
“没有。”
陆纪安:“……”
“这种时候还想东想西的干吗,夫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好了,快闭上眼睛休息吧。”对沈姮来说,不管什么情况下,生命安全向来是第一位的,希望陆大人这碗草药喝下之后,能退烧了,然后好好地睡个觉。
很快,陆纪安在药力的加持下沉沉入睡。
此时的沈姮也困得不行,连打了几个哈欠正要躺桌子上睡时,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于威走了进来。
“大人?”
沈姮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大人才睡着。”
俩人来到了灶房,沈姮点上油灯,这才问道:“于威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刚查到谢家的事应该跟皇家有关,我们就遭到了追杀。”于威一脸凝重:“要真是皇家,那事情就严重了。”
沈姮之前已经听到谢俭在说怀疑,这么说,现在是能肯定和皇家有关了:“你说的有关,到底是什么原因啊?”她的脑袋也就只有狗血的那种桥段,什么流落在外的皇家子嗣,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再不济,狸猫换太子什么的。
但创作归创作,这种事离了个大谱,上回她说出来时,谢俭还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这也是大人和我们不解的地方。”
这么秘辛吗?沈姮又问:“你们是怎么查到这事跟皇家有关的?”
“大人将这里的事跟山长说了,山长便说,他曾听一位挚友讲过,有种名叫祝由术的医术能让人忘记前尘仍旧能像无事人一般生活,阿俭的大哥极有可能是中了此术。”
“祝由术?”沈姮对这个词倒是不陌生,月薪不过几千的她,短视频还挺喜欢刷这种的,什么山海经,什么史前人类,什么上一个文明。
上古时期便有了祝由术的存在,不过这么一说就显得玄幻了,现代人更喜欢叫它精神疗法,催眠术也是其中的一种。
“是。听说这种医术能在人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偷转人生。阿俭的大哥极可能便是如此。”
沈姮一直来都不太愿去想阿俭大哥和大嫂之间的事,想了也无解呀,可若祝由术是真,以后阿俭兄长如何面对大嫂和旻儿?
大嫂又该如何承受?
作为女人,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丈夫,七年啊,就算是被迫的,有些事也很难说清了。
沈姮问道:“于威大哥,这祝由术可解?”
“能解。祝由术每三至四年要重新进行封术,如果中间断了,记忆就会回来。大人朝着这个方向一查,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且与皇家相关。可恼被发现了,若这个时候阿俭在就好了。”于威恼恨的说。
看来对方也很小心谨慎啊,沈姮问出心里一直存在的疑惑:“于威大哥,为何每次都是大人出事,阿俭却一点事情也没有?既然知道大人在查的是阿俭的事,直接对付阿俭不是更简单吗?”
“大人曾说过一句话,猫捉老鼠之前,会先耍一耍,绝对实力之下,谁也逃不掉。”于威说道。
好一个自大的绝对实力啊,沈姮抿紧了唇。
第158章 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
“对了。”沈姮又想到了一个人:“王内侍肯定也查过阿俭家的事,他可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个老奸巨猾的。”于威冷哼一声:“他对谢旻倒有几分真心,至于其他的,一概不掺和。”🞫Ꮣ
事不关已,不想沾染是非也正常,沈姮道:“既然他对旻儿有真心,就不会落井下石,这就够了。”
于威微讶,一般的女子还不见得会想到这一层:“大人也是如此说的。”
“于威大哥,那你们知道是哪个皇族中人在针对阿俭一家吗?”沈姮问。
“我们查到,七年前去南明县的人中一共有四人,其中一人便是虞郡公,其余三人还未查到,不是皇子便是王爷。只查来查去,都与谢家无关系。”没有关系,却把谢家逼至绝境。
就在俩人说着时,屋里传来了几声轻咳。
“大人醒了?”于威起身。
“我给大人盛个粥。”沈姮忙去木橱里拿粗碗。
陆纪安醒来时,烧已经退了,正挣扎着坐起,于威走了进来。
“大人。”于威忙上前帮着大人拿了个垫子半卧:“大人放心,一切按着计划在进行着。”
陆纪安点点头:“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都是小伤,只有大人的伤比较重。”大人是为了护下面的人才受伤的。
“古锋呢?”
“还还未回来,属下等会儿便去老地方接应他。”
屋外,沈姮拿着粥正要推门进去,听得陆纪安道:“你怎么能把沈姮叫来照顾我?成何体统?”
“属下知罪,可也没有别人能侍候大人。”于威道,大人身边没有女眷,所有的事都是他和古锋俩人分担着,他们只要一起出任务,大人不受伤还好,受伤的话,身边压根没什么体已的人,让他如何放心。
“那也不能牵连到她。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和我一起查案,断案,应该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但凡受案的人中有女子,仅仅是一个怀疑,都能定个莫须有的罪。”陆纪安的身体还是极度虚弱,说了这几句话,就有些头晕。
沈姮心中动容,她来大丛三年,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日中说出如此维护女子的话来,陆大人将所有的事看得无比透彻。
于威道:“属下明白。”
“再者,此事都未知会过阿俭,你亦要顾他的感受。”
“您是他的夫子,见您受伤了,身边又没有人照顾,定不会怪我们的。”
“不怪,不代表不会在意。更何况,沈姮对他而言,是极为特别的人。”
沈姮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进去。
“大人,吃点粥吧,温温的,刚好。”沈姮正要将粥拿过去,被于威接过,递给了陆纪安。
陆纪安也就吃了小半碗,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再支撑,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因着于威还要去接应古锋,守了一会后离开。
沈姮不敢睡着,担心陆纪安又烧起来,干脆拿起桌上放着的书来看,原本以为枯燥乏味,没想在看见这位大人写的注解时还能看得进去。
“不逆诈,不亿不信?”沈姮喃喃,这句话她懂,就是说不要主观的凭自已的假想去怀疑别人在欺诈,怀疑别人不诚实。
翻了一页,是一则小故事,陆纪安的心得写着:不修其身,虽君子而为小人。
“都是一些做人的道理啊。可是又有几人能做到呢?放在现在,这种鸡汤,只怕没有人会喜欢听。因为做不到啊,还不如刷个短视频,看个爽文来的自在,大家都会选择这种轻易能做到并且让自已感觉到舒服的事。”沈姮看向床上睡着的人。
可陆纪安却能做到,言行一致,知行合一。
这样的人太少了。
沈姮就挺想做这样的人,朝着自已所理想的生活努力,几年,几十年,一辈子初心不变。
哎,太难了,她估计做不到吧。
时间过得很快,在沈姮边看书边有点小悟时,陆纪安醒了过来。
沈姮忙走了过去,下意识的要去摸一摸他的额头,陆纪安偏过了头。
只得收回手,见陆纪安转回头,沈姮又伸出手搭上他额头感知下温度。
陆纪安:“……”
“大人,我人都在这里了,今晚咱们就不拘小节。饿了吗?”沈姮问道。
陆纪安摇摇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来都来了,自然要先照顾好大人。”
陆纪安看了看天色,夜色褪了不少,看来很快就要天亮了:“我没事了,你早些回去。”
“知道了。”沈姮点点头,她也困了。
“沈姮,你性子不拘小节,有些像男孩般爽快利落,可这些不管落在哪里都是不合时宜的,还会给别人造成困扰。”陆纪安的声音没像方才那样虚弱。
沈姮点点头,道理她都懂,但她必须尽照顾他的责任,在陆纪安的角度看来是对他造成困扰了,而她的角度他是病人,这样的重伤,真马虎不得。
“阿俭是你丈夫,你却完全不顾他的感受。有想过这样会伤害到他吗?”
客观地说,陆纪安这话说得没错,沈姮道:“大人说得严重了。”伤害俩字还不至于。
“阿俭在意你,重视你。”陆纪安知道自已在谢俭心目中很重要,他敬他这个夫子,也护着他这个夫子,但有时查案查得晚了,他让阿俭睡在自已这里,阿俭总会说不想让沈姮在家等着他,“你亦要把他放在心里。”
沈姮:“……”放心里?
见沈姮不悦着一张脸,陆纪安笑了笑,看来不喜欢听他说啊:“沈姮,若我有一天不在了,你可要看好他啊。”
“大人要去哪?”沈姮问。
“我只是这么一说。”
“阿俭都十七了,自已会看好自已的。”沈姮不想再给自已添什么压力,也不想乱承诺。
陆纪安摇摇头:“他不一样。”
“自已的人生自已负责。”她不可能看他一辈子,沈姮觉得现在的谢俭相比之前的已经很好,如今她并非在自已所知道的历史中,谢俭像现在这样走下去,绝不会变成那个大奸臣。
“你们是夫妻。自然要相互扶持着共度一生。阿俭的性子,”有些事沈姮不知道,而自已和沈姮能像现在这样说话,今晚之后几乎不会再有,陆纪安想了想,作为要和阿俭共度一生的人,有些事还是要知道的:“自他来皇都之后,已有十几人死在了他的手里。”
第159章 我与你不同
“什么?”沈姮愣了下。
“他培养了一些自已的人,只听他命令行事。好几回,当我饶恕了那些探子时,他都会让人赶尽杀绝。”原先他并不知道,后来发现时,他骂过,说过谢俭,都没什么用。
谢俭心里有个角落是对他封闭的,或许沈姮能走进。
“探子?”沈姮虽然不赞同杀人,但陆纪安就她知道的已经两次涉险,不知道的肯定还更多:“赶尽杀绝虽残忍,必要时,不也应该的吗?”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望进这双平静剔透又给人无比温暖的黑眸,沈姮想了想,怎么说呢?就她的想法而言:“是,也不是。我想那时,你肯定很危险,阿俭才这样做的。他也是在保护大人。”
“你觉得坑杀俘虏是对的吗?”
“杀了他们,他们已经没有战斗力。可是放了他们回去,以后又会来杀我们。我也不知道。”
陆纪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温声道:“阿俭有野心,他想做人上人。当处在一定的高位,分不清周围的人是不是有威胁,是为昏庸。为了避免以后的伤害而对怀疑的人直接格杀,是为暴虐。只知除掉对手,而无御下之手段,是为无能。”
“可我们现在还很弱小啊。我们现在无能也很正常吧。”
“因为无能,便毫不犹豫地杀人,只会让自已越来越残忍,最终会众叛亲离。沈姮,阿俭一路走来,你是最清楚的。”陆纪安道。
沈姮想到了刚到大丛时的谢俭,那时的他就像他们现在说的弱小而无能,唯一想到的就是杀人报仇,可当他拿起刀的那一刻,沈姮记得自已那会是有多害怕这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
因为他眼中只有恨意和无情,丝毫没有理智。
失去理智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她还记得他那双骨节分明又冰冷的手掐住自已脖子时的那份窒息感。
若他最终真的失去了理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逃离这种人。
很多人觉得当时她阻止谢俭杀人,是在劝他善良放过那些伤害他的人。不是的,他劝的不是谢俭宽恕仇人,而是劝他放过自已。
仇恨有很多种,赔上自已的方法连下策也谈不上。✘լ
杀人,只会让人堕落得更快。
沈姮点点头:“我明白大人所说话中的意思。”
陆纪安觉得不管他说什么,沈姮好像都能明白,这双清澈的黑眸里没有一丝迷茫:“我和阿俭在一起的时间有限,你不同,你们是夫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所谓夫妻,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你要谨记。”
“不瞒大人,我和阿俭是要和离的。”沈姮道。
陆纪安愣了下:“和离?”
“对。我有我自已要做的事,不可能一心只扑在阿俭身上。他得学会自已成长,夫子的这些话,要让他自已来理解。仅仅是我在旁守着有什么用?”沈姮简单明了地说:“我也没这般能力。”
她又不是谢俭的监护人,再说,这小子都十七了,迈过年便是十八,成人了。
陆纪安以为自已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和离?”
“大人没有听错。”
“你为何要与阿俭和离?”
“我有自已的人生,有自已想过的生活。”沈姮说道,见陆纪安颇为意外地看着自已,道:“大人不也是有自已想要做的事而和那位夫人和离的吗?”
“我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
他并不是为自已,陆纪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至亲之人受冤而死,皆因为官者的不作为,视人命为草芥。
这种官,雀鼠是已,虎狼是已。
他也曾经和阿俭一样迷途。
他发现世间之人的善心是随着别人而别的,行一善时,发现旁人不顺他意,善念即断。
与之相对,恶亦如此。恶念一起,若有阳光之人相助,恶念即断。
也因此,这一世他立志教化世人,希望有朝一日,世间美好,百姓生活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