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丹枫院是公子的丹枫院,公子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无论是有事还是无事。”
纪玄移开手,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顶着木槿下巴的秤杆也被扔回了桌子上。
即便木槿是傻子,都能看得出纪玄突然不高兴了。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她猜,或许是自己刚刚那句话问错了,惹得五公子下不来台了,所以他恼了?
她心中有几分悻悻,想着下一次还是不要随随便便轻易开口了。
纪玄如一只高贵的猫儿,冷冷道:“小爷我每天那么忙,怎么可能没事儿到你这个破地儿来?”
果然是有事情啊。
木槿闻言,那颗隐隐有些不安的心才落回实处。
纪玄道:“你既然之前立了功,小爷这里有个赏赐你要不要?”
木槿下意识问:“什么赏赐?”
纪玄忽然往她跟前走了一步。
窗外一片漆黑,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微弱的光亮让两人之间增添了若有似无的暧昧。
木槿紧张得呼吸都放轻了。
不是在说赏赐吗?
他这是要干什么?
纪玄猝不及防地抬起右手,好像要摸她的脸。
木槿瞪大眼睛,下意识躲开。
他的手就那样悬在了半空中。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少年额角的青筋狠狠蹦了蹦,恶声恶气地问:“躲什么?”
他另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抓住她的半边脸,把她的脸拽到他跟前。
木槿愣愣睁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少年的俊脸凑近。
他、他他越凑越近做什么?
木槿前所未有的慌张。
突然,他停下了。
停到了离她的脸只有几寸距离的位置,不动了。
少年目光认真,在她的脸上找寻什么。
木槿心里异常的紧张,他、他在看什么?
好一会儿过去。
终于,他松开了她。
他下结论道:“看来你脸上的伤恢复的不错,不仔细看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木槿眨了下眼睛。
原来,他刚刚是在看她脸上上次受的伤啊。
纪玄看出她刚刚的僵硬,轻笑一声,“小爷我只是想看看你脸上上次受的伤而已,你不会想偏了吧?”
木槿垂头,“奴、奴婢不敢。”
纪玄嗤笑一声,“爬床的事情都做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木槿瞬间沉默下来。
唉。
她就知道,一旦做了这件事情,一辈子都要被打上这个烙印。
纪玄随手推开桌子上放的东西,他的个子很高,腿很长,往后一靠就坐到旧木桌子上。
“我问你,你之前脸被那只斗鸡抓伤,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木槿抬头,纪玄那双乌黑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五公子这么问,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他问她做什么?
木槿想不明白。
但她本能地觉得,以五公子的恶劣程度,这个问题里,一定有五公子埋下的陷阱。
于是,她谨慎地回答道:“奴婢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木槿仍是摇头,垂着眸,看起来十分老实本分的模样。
“我本来还想着大发慈悲地为你出一口气的,毕竟这件事儿都舞到小爷眼皮子底下了。”
木槿抬头看他。
“但是——”他话锋一转,“既然你不知道的话,那便算了吧。”
他言语刻薄,“本公子没必要为了一个蠢货费力气。”
话音刚落,纪玄起身就要离开。
木槿这才有点着急,“五公子留步。”
“奴婢……其实猜到了一点点。”
纪玄转过身来,冷嗤一声,“早这样老老实实不就好了。”
木槿低着头。
她心中叹息了声,原来是搞这么一出诈她,让她亲口承认呢。
“你知道那天抓伤你的那只斗鸡是谁的么?”纪玄扬了扬下巴,又问。
木槿摇摇头。
这个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刚来丹枫院,又一直住的偏远,五公子的那些公子哥朋友,她哪里能认识?
纪玄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回答这个问题:“是章家十一,章步的。”
章家?
临安城只有一个显赫的章家。
木槿眼光暗了一霎,以她这样卑贱的地位,想要报复章家的公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章家只是略逊于纪家而已,两家实力几乎相当,五公子真的会为了她一个奴婢出口气,而教训章家的公子?
木槿心里没底。
她甚至打心底里觉得不可能。
第29章 “我是会吃了你么?”
纪玄仍然是一副悠悠然地模样,“你说,本公子替你把章步教训一顿如何?”
木槿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她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么?”
“怎么?”纪玄一脸不高兴,“不过区区一个章步而已,不相信小爷有这个能力?”
“不、不不是,”木槿连忙摆手,“奴婢只是怕为公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纪玄哼了一声,“不是就好。”
“区区一个章步而已。”纪玄显然不将章步这个废物放在眼里。
他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问:“所以这个赏赐你要不要?”
他说的赏赐,就是帮她教训章步一顿。
木槿点了点头。
纪玄早有预料,哼了一声。
他一转身,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少年的话顺着风飘进来,“明日申时,去东边的角门等着。”
等什么?
木槿忽然有一个猜想,难道五公子要带她去看他教训章步?
太不可思议了吧。
五公子今晚怎么对她这么好?
难道是她在做梦?
木槿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痛的“嘶——”了一声。
不是梦啊。
.
次日申时不到,木槿就早早地去东边的角门上等着了。
申时一到,一辆马车驶来,在门前停下。
纪玄掀开帘子,“上车。”
木槿爬上马车。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马车。
她之前只坐过一辆很小的、一匹马拉的马车。
而且上一次坐马车,都是好多年前,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了。
木槿心底里隐隐有几分激动。
但是目光触及坐在旁边的少年时,她又有些担忧。
和五公子待在一个马车里,是一件让她十分头痛的事情。
他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像是在闭目养神,但是眉眼间的烦躁却挥之不去。
她本来都坐下了。
但是想了想,又挪开屁股,坐远了一点。
看样子五公子心情不好,这个时候她可千万不能触霉头。
纪玄睁开眼睛,没头没脑地问:“我是会吃了你么?”
木槿愣了下。
他仍然盯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当然……不会。”
纪玄抱着胳膊,“那你做那么远干什么?”
他冷笑一声,“你干脆直接坐到外面那匹马上去好了!那儿离我多远!”
木槿:“……”
她低着头,又挪了回去。
纪玄这才冷哼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
马车很快停下了。
木槿跟在纪玄身后下马车,纪玄走在前面,已经走出很远一段了。
马车太高,木槿有点不敢往下跳,幸好纪玄的身边的小厮扶了她一把,她才顺利下车。
她刚下车站定,就看见纪玄正神色莫测地看着她这个方向。
而她这个方向之站着她,以及刚刚扶她下马车那个长相清秀的小厮。
木槿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是哪里做得不对,惹到了这位爷?
“你是乌龟变得么?慢死了!”
木槿连忙小跑过去。
她松一口气。
原来只是等着急了,嫌弃她太慢了。
刚刚那个可怕的眼神,她都以为自己犯什么大错了。
.
进到里面,木槿才看出来,这竟然是一家清雅别致的酒楼。
看起来就花销不菲的样子。
不过纪家不缺钱,尤其纪五公子更不缺钱了。
纪家二老爷常年在外经商,和大老爷互相扶持。五公子的母亲胡氏也是出自江南富商之家。掌握纪家财政大权的老夫人又一向偏宠五公子,对五公子有求必应。
说一句,五公子出生在金窝里,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也不为过。
纪玄定了三楼最好的包间。
木槿被纪玄安排在屏风后面等着。
这扇木屏风做得十分精巧,隔开了一个小空间,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从外面却很难发现里面坐了人。
木槿静静地等着。
一炷香后,包间的门被推开。
“纪五,你找我做什么?”一道年轻而傲慢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门关上,过来坐。”纪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态度。
一个身穿灰鼠色锦衣的少年走了过来,在纪玄对面坐下,看起来比纪玄还大两岁的模样。
“说吧,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找你算笔账。”
刚刚坐下的章步身上一凉,本能地觉得不太妙,“算什么账?”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纪玄笑了声,反问道。
章步太阳穴猛地一突,脑子转的飞快,他做了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不就只有那一件事么……
纪玄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不、不可能!他做的那么隐蔽,怎么可能被发现呢!
况且,纪玄不是很厌恶那个婢女吗,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来找他?
想到这里,章步慌乱无比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他额角一滴冷汗顺着颞部滑落下来,僵硬地扯着嘴笑,尽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他扯嘴笑笑,“我能做什么?”
纪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想好了再说。”
好似随口的一句话,又好似在威胁他。
纪玄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然淡淡的,透出一股子高傲与睥睨。
章步为了掩饰心虚,决定装到底,直接黑了脸,“什么意思,你难道不信我说的话?”
纪玄摇摇头,“章十三啊章十三,我给过你机会了,这可是你自己不承认的啊。”
纪玄的话透出十分危险的气息,犹如午夜最后的一声钟响,敲在了章步耳边,他的心肝猛地一颤。
章步心跳如擂,想要反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有黑影闪过,快得看不清。
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如断了线的风筝,仰面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他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遏制住了声响。
白色祥云纹的锦靴踩在了他的胸口上,像一块沉重的玄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桀骜不驯的少年像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神,薄唇轻启,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逼着你说?”
章步被痛感席卷全身,尤其是胸膛几乎被踩碎,再没了刚刚那副富家公子的傲气。
“轻点轻点!”章步费力地喊道。
他连连道:“五哥,我什么都说!快放开我!”
他为了求饶,甚至腆下了脸,也同秦旭之他们几个一样,改口叫纪玄五哥。
第30章 感动哭了
那双洁白的锦靴这才从他的胸口挪开。
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衣衫凌乱,簪好的发髻也垮得差不多了,哪有往日里半分风流公子的高傲模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花招都是徒劳,他再怎么避而不谈、言语遮掩都没有用。
尝到苦头以后就老实多了,章步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的起末。
“是楚三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斗鸡时,故意教鸡啄伤五哥新收的那个通房丫鬟的脸,最好……能让那个丫鬟毁容。”
章步口中的楚三就是楚家三小姐,楚涵诺。
纪玄瞥了章步一眼,神色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
章步被这眼神吓到,连忙给自己找补道:“我一开始是不肯答应她的,但她执意说,那个通房丫鬟是伯母硬塞给你的,说五哥你极其讨厌那个丫鬟,所以我才……才勉强答应她的。”
说到最后,章步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
他话刚一说完,纪玄又是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带起一阵风。
“章十三,长本事了,赚银子都赚到小爷我身上来了?”
“那下次别人花钱买我的命,你是不是也得赚这银子?”
章步被这一脚踹出几米远,直撞到桌子上才停下来,正好后腰磕在桌角上,他瞬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章十三跪地连连求饶道:“五哥我错了,五哥我错了!五哥饶命!”
纪玄冷笑一声,抬腿又踹了他一脚。
纪玄从小习武,身上有的是力气,尤其是这腿脚功夫,别人不知道,章步这种几乎和纪玄一同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么?
若真惹生气了纪玄,今天他得丢半条命在这里。
这一脚下去,章步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踹的移了位。
他喉头一甜,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章步连连大叫:“五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
纪玄拍了拍腿上的灰,看都没看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的章步。
他笑了声,“光口上说可没用。”
章步心头一颤,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平。”纪玄唤道。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再次打开。
身材魁梧的侍卫提着一只大公鸡大步走进来。
斗鸡被绑住了翅膀和双脚,仍然非常有活力地扑腾着,看起来凶猛极了,看得章步眼皮一跳一跳的。
纪玄略一颔首。
陈平立刻解开绑住斗鸡的绳子。
侍卫吹了个口哨。
这只斗鸡便朝章步飞扑过去,章步仍然趴在地上来不及躲闪,便被斗鸡蹬了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