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东西必然都是她扔出来的。
“我的秤杆、还有我的工具呢?”
芍药明知故问,“什么秤杆?”
木槿面色焦急,“就是我靠在墙角的那几根木棍。”
芍药哼一声,“我可没见过。”
木槿才不相信她的话,试图推开她,“你让我进去看看。”
“我偏不让呢?”
木槿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芍药,那个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去,但是它们绝对不行!”
“什么都可以拿去,但是它们绝对不行~”芍药撇嘴学她说话,脸上满是戏弄。
“我最讨厌你这种假清高、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嘴里说着什么都不在意,只在意几块烂木头,可爬起主子的床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说到这里,她朝木槿啐一口。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要不是你搔首弄姿,在夫人面前说我的坏话,抢了我的机会,不然,这种好事哪轮得到你?”芍药抡圆了胳膊,要来抽她的耳光,“贱人!”
木槿连忙后退躲开。
她脸色不大好看地盯着芍药,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羊羔,“你若再蛮不讲理纠缠不休,我就告诉夫人!”
“好哇!你个小贱蹄子还敢告状是吧?”芍药大咧咧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干架的架势,“老娘今天就让你知道敢威胁我是什么下场!”
木槿紧握手心,心里万分紧张,但是脚底下半步不退。
纪府不允许下人随便进出,那些工具都是她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那几根秤杆也是她深夜偷偷研究祖父的手记,辛辛苦苦做了好几个月的才做出的第一批。
找不到东西,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哪怕今天要跟芍药撕一场,也在所不惜。
她已经做好了挨打、以及事后被管事处罚的心理准备。
两人这一场干架,似乎一触即发。
第3章 你怀里藏着什么?
忽然,芍药身后黑洞洞的耳房里,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个面相寡淡的小丫鬟从屋里走出来,停在芍药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她远远看着木槿,脸上表情淡淡的,“在厨房。”
木槿一愣。
对方是说,她要找的东西在厨房?
她反应过来,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真诚地说:“谢谢你,腊梅。”
芍药还没来得及阻拦,木槿已经转过身,拔腿就往厨房跑,任凭芍药在身后大呼小叫、肆意辱骂,她也没回头。
看着木槿跑远的身影,芍药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她转过身,尖酸刻薄地说:“这个时候知道出来当好人了?刚刚我抱出去扔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
腊梅不理她,身子一扭,回了屋。
芍药叉着腰追上去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讨厌她,这个时候怎么就出来装好人了?还不是看着她要当主子了,提前赶着巴结,想结个善缘呢!”
腊梅把手里还没叠好的衣服狠狠往床上一摔,“你够了!”
腊梅转过身来,丝毫不怕泼辣的芍药,一脸嘲讽地看着她:“你不就是看人家上了五公子的床,心里嫉妒的紧么!可惜啊,夫人就是看中她老实本分了,瞧不上你成日里妖妖艳艳的,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芍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个小贱蹄子说什么呢!”
她气得想要扇腊梅的耳光,但腊梅力气比她大,反应也快,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
芍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摔蒙了。
“给你点脸,你差不多就行了,少在我面前发疯!”
腊梅冷笑一声,“我可不是木槿那么好欺负,任你搓圆捏扁。”
芍药见她面色凶狠,一时也被震慑住了,讪讪闭上了嘴,灰溜溜爬起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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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木槿跑到厨房时,厨娘们正手忙脚乱地备主子们的午膳。
她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芍药之所以把她的秤杆都扔在厨房,十有八九是为了让厨娘们当柴禾烧了。
所以,她一来就直奔灶洞前。
灶前的大娘正往灶洞里添柴禾,她认出来那灶洞里烧的,正是她辛辛苦苦做了很久的秤杆。
木槿像魔怔了一样,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根木头,伸出手要将它们扯出来。
“诶!你这丫头做什么!”大娘厉声喝止。
灶洞里,赤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拉扯得太急,火星子溅到了她的手背上,瞬间烫起了猩红的点,可她却浑然未觉似的。
直到看见抢救出来的秤杆都已经被烧得面无全非时,她才红了眼眶。
秤杆另一头仍燃着,木槿把秤杆一头插进灰里,那赤色的火焰才熄灭。
她无助地蹲在灶洞前,在心底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她可以再做的,没关系,可以重新开始的……
可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那么长时间的心血付之一炬,怎么会没关系呢?
烧火的大娘被木槿一连串的异常举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心道,这莫不是个疯子?不由得也离她站远了些。
好一会儿过去,
木槿终于站起身,问烧火的大娘有没有见过一柄手摇钻、一把铁刨子和几把小铁刀。
大娘指了指不远处装满柴禾的竹筐子,“在那个筐子底下。”
木槿扑过去,翻找出自己的东西,铁刨子和小铁刀都完好无损,可惜,那把手摇钻已经被摔断了。
她还是把它捡了出来,同烧坏了的秤杆放在了一起。
大娘絮絮叨叨地解释,“刚刚有个姑娘拿过来扔了的,我见还能用,就捡了回来,既然是你的东西,那你便拿走吧!”
木槿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谢谢大娘。”
大娘摆摆手,继续干活去了。
秤杆另一头烧得炭黑,零星冒着火星,木槿把它们拿到池子边,浇了一点水,这才彻底熄灭了那火。
她捧着寒碜的三五个工具和几截烧得所剩无几的秤杆,一步步往回走。
她已经在竭尽全力调整自己的心情了,但是,生活怎么总是不愿意放过她呢?哪怕让她喘一口气也好啊。
阳光很灿烂,落在她身上,却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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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到丹枫院时,纪玄正要出门。
两人迎面遇上。
木槿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头垂得低低的,躬身行礼。
纪玄冷冷地盯着她乌黑的发顶。
他本想发卖了这个心机深沉、胆大包天的女人。
后来几番考虑,虽然她勾引在先,但他到底拿了人家的清白身子,留她在后院给口饭吃便罢了。日后若她再不安分,到时候发卖出去也不迟。
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无用。
后院有个人,也有个挡箭牌,免得母亲隔三差五想给他房里塞人。
木槿紧张得额头都出了汗,腿都蹲麻了,纪玄才从她身前离开。
看着那双绣祥云麒麟纹的锦靴走出自己的视野,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轻轻跺了跺麻了的脚,继续往前走。
跟在身后的小厮回过头看她一眼,在纪玄身旁耳语几句。
然后,纪玄突然转过身来,冷声喝道:“站住!”
木槿被吓得一抖。
她停下脚步,低眉顺眼,“公子有什么吩咐?”
纪玄目光如箭,“你怀里藏着什么?”
木槿面对他时,总是害怕又紧张的。
“是、是奴婢在撷芳院的旧物。”
“拿过来让我看看。”
她只得恭恭敬敬地拿了过去。
“打开。”
木槿掀开了皱皱巴巴的旧蓝布,露出了几根炭黑的棍子。
纪玄抽出其中一根烧火棍,竖在眼前,端详了片刻。
木槿本以为,像五公子这样生于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绝对认不出这是什么。
毕竟,就连大公子第一次也没认出她做的是秤杆,而且那时还是完好的一根秤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目全非的烧火棍。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一眼就洞若观火。
而且,他不仅仅认出了秤杆,还知道秤杆底下那些简陋的工具,是用来制秤的。
少年猜到了她拿着这些东西的缘由,无情嘲讽道:“一个女人也想当制秤师,不自量力!”
对于纪府这样的官宦人家来说,制秤是个下九流的职业。
但是,在市井中,普通老百姓对有本事的制秤师是非常尊重的,甚至称其为“百匠之首”。
木槿抬头,看见纪玄一脸的不屑。
不是对这个职业的不屑,而是对她一个女人,却不自量力想当制秤师这件事的不屑。
她心中憋了一口气,
女人怎么就不能当制秤师?
谁规定了女人不能当制秤师?
人为主,她为奴。木槿不敢反驳主子的话,但紧抿的唇角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不服气啊?”纪玄挑眉道。
第4章 就是你个小贱人爬了玄哥哥的床?
木槿垂着眸,没说话。
他用炭黑的秤杆拍了拍她的脸,羞辱似的,“不服气也没用,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制秤的是个女人!”
他手腕一翻,黑不溜秋的秤杆在他手上打了个旋儿。
“让你收拾行李搬过来,你就抱着一堆垃圾过来了?”
木槿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反驳的话,“这不是垃圾。”
“好,那你就带着几根烧火棍,过来制造垃圾了?”
纪玄换了个说法,但比刚刚更气人了。
“我丹枫院不收破烂。”
他一边转身要抬脚离开,一边把手里的烧火棍递给小厮,吩咐道,“拿去丢了,还有她怀里那些垃圾,一并丢了。”
木槿闻言,瞪大了眼睛。
情况紧急,她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只能遵循自己脑海中那个声音。
“不、不行。”木槿太过激动,声音比往日都要大。
纪玄转过身来,眼中略有惊讶。
原来这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原来她也不是只会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说是。
不论心中想什么,但是纪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臭脸。
这神情吓得木槿几乎站不住。
其实,看见纪玄凌厉目光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后悔自己一时口不择言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这的确就是她的想法,不能让纪玄把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东西扔掉。
她红着眼眶,梗着脖子站在那儿,一步不让。
她以为自己必定又要挨罚了。
可是,没有。
僵持了片刻,纪玄随手一抛,把烧火棍扔在了地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木槿站在原地,盯着他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
好半天,她才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烧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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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背着寒碜的旧蓝布包袱,抱着自己最重要的宝贝,跟着丹枫院的一个小丫鬟到了自己的住处。
很偏僻,也很简陋,但是比她之前住的地方要好得多,缺了一个角的木头桌子上,甚至还放了一面巴掌大、落满灰尘的铜镜。
领路的小丫鬟投来同情的目光,木槿心里倒很满意。
她一向所求甚少。
陷在泥里的人,能呼吸就已经是福分了。
五公子厌恶她,让人给她安排得远远的,她又是一个人住,日后不必再担心刨木料的声音会影响到其他人,拿着祖父的手记研习时,也不必再提心吊胆。
木槿简单收拾了一下这间屋子,擦拭铜镜时,才看见自己脸上被抹了一道半指长的黑灰,应该是那会儿纪玄拿那根被烧毁的秤杆弄得。
她拿手去擦,没擦掉,只得从怀里掏出一张半新不旧的帕子,沾了点水,把帕子浸湿,才把脸擦干净。
木槿昨天因为夫人的命令太过担心,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今天又没顾得上吃早膳,收拾完屋子以后,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挨到午时,厨房放饭,她啃了两个窝窝头才算活了过来。
她坐在铺着干稻草的床上,又想起上午在院子里遇到五公子时,五公子说的话。
“一个女人也想当制秤师,不自量力!”
女人真的不能成为制秤师吗?
不,她不信。
她孟家世代制秤,到她这一代,即便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即便她现在沦为为奴,她也能继续把孟家秤做下去!
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制秤师。
她要向众人证明,女人也可以成为制秤师。
如果不是当年祖父走的太早,或许他老人家也会全力支持自己传承他的衣钵吧?
她一定要努力攒钱,尽快赎身,恢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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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了一天,实在累极,木槿躺在床上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木槿刚掀开沉重的眼皮,就听到门外有一似曾相识的尖利女声厉声喝道:“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拖出来!”
这个声音好近……
她在说谁?
我吗?
意识模糊的木槿正要起身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潮湿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暴力推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婢女闯进来。
“你们是谁?”木槿害怕地直往后缩,“你们要做什么?”
两个婢女板着脸并不答话,两步跨到床边,直接上手来捉她。
床上空间狭窄,木槿躲避不了,力气也不如对方大,怎么都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她们抓住手臂从床上拖了下来。
她被二人拖到门外,按着跪在地上。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木槿顺着对方鹅黄色的裙角慢慢抬起头,视线一点点往上。
眼前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的楚家三小姐,楚涵诺。
楚涵诺一张俏脸乌云密布,面色黑沉,“就是你个小贱人爬了玄哥哥的床?”
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众目睽睽下,木槿难堪极了。
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她苍白的唇张开,却又只能默默地合上。
她不能说这都是夫人的安排,而自己是被迫的。
夫人想打杀一个婢女,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少女有着娇俏美丽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既然你那么爱爬床,不如就将整个丹枫院都爬一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