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借着去皇家园林避暑的时候,买通太医提前催生了腹中胎儿,然后又用死胎调包了她的孩子,派心腹将祁儿送出去,这才保下她们母子二人的命。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是母妃没用,保护不了你。”
萧祁垂下眼睫,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虽然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子,但是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一时间,萧祁很难对这个血缘上的母亲有什么真切的感情。
他也没有办法责怪她在他的成长中缺席那么多年。
他以前小的时候,有很多问题想要质问她。
问她为什么要生下他,却又不管他?
问她知不知道,他好多次差一点就要死了?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她已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让他活着了。
突然,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萧祁抬头,是一个雍容华贵、满头霜发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对方没说话,就站在原地,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地端详着萧祁。
与其说是端详,倒不如说是在审视他。
萧祁也没说话。
第178章 想当皇帝吗
这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听说皇后娘娘是个淡泊的性子,自从几十年前二皇子夭折以后,皇后便一直吃斋念佛,不问后宫和前朝世事了。
皇后来了以后,萧祁敏锐地感觉到,宁妃明显紧张了不少。
当皇后提出有些话要与萧祁说,让萧祁跟着他走的时候,宁妃终于出声了。
宁妃恳求道:“殿下,祁儿还小,而且这些年在宫外……”
皇后遥遥看了宁妃一眼,语气不喜不悲,听不出半分起伏,“宁妃,本宫帮你见到了人,也该是你报答本宫的时候了。”
宁妃抿了抿唇,或许是理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而且,你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他来了这皇宫,还走得了吗?”
“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出身注定了他早已是局中人了。”
宁妃闭了闭眼睛,只低声与萧祁道歉:“祁儿,母妃对不起你。”
萧祁却早已经预料到自己入京,势必会卷进一些风云里。
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离世,圣上大病,京师风云暗涌,他身上的皇家血脉,注定了他逃不开的。
……
侍从和宫婢都守在殿外,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萧祁和皇后互相审视和打量着。
皇后如今还不到六十,便已经满头白发,脸上皱纹遍布,苍老得如同七八十的妇人一般了。
站在萧祁面前,不像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倒像是他的祖母了。
看来这位皇后,并不如外界传言那样看破了红尘,吃斋念佛、清心寡欲。若真是心无挂碍怎会老得如此之快呢?
皇后:“你倒是不怕本宫?”
萧祁恭敬回答道:“皇后仁慈心善,照料我母妃,祁儿没什么可怕的。”
“仁慈心善?”皇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嘲讽般轻笑了一声。
“本宫找上你,就足以证明,本宫可不是什么仁慈心善的人。”
萧祁沉默了。
他自然知道。
他说的不过是场面上的话而已,皇后如此轻易就反驳了,他心中不安感越来越重了。
皇宫守卫森严,如今大皇子虎视眈眈,以宁妃的能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他带进皇宫,其中必定有皇后的出手帮助。
萧祁从皇后出现的那一刻就在想,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随着她每说出一句话,他的心中就涌现出新的猜测。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问他:“你想当皇帝吗?”
她就那样直接地、毫无顾忌地问了出来。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却闪着凌厉的光,在这双眼睛下,所以的谎言和逃避都无处遁形。
萧祁顿住了。
他愣了下,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想?”
她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语气有点可怕,“萧家的人,都该爱那个位置。”
“更大的权利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况且,娘娘您说的东西,离我实在太遥远了。”
萧祁在乡野长大,流落民间十几年,从出生起就没有得到过好的照顾和良好的教育,在凡尘俗世里摸爬滚打地活下来。
六皇子萧祁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夭折了。
皇帝至今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儿子在世上,百姓也不知道还有个皇子。
这个风云暗涌、时局紧张的关键时刻,他想要拿回自己的身份,恐怕都不见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害怕?”皇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他,不错过他眼里一丝一毫的变化。
萧祁摇了摇头,“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不怕为什么不试试?”皇后似乎在步步引诱他。
“你难道就甘心白受这么多年的苦?”
萧祁垂下眼睑,“三皇子没了,田氏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皇后冷笑一声,“你当真觉得,你这些年遭受的苦难都是田氏一个人造成的?”
当然不是。
——萧祁心中很清楚。
除了田氏以外,最大的罪魁祸首应当要属他那位好父皇了。
若不是他放纵田氏至此,宁妃不会被田氏逼得,不得不提前催生,悄悄送走他。
他这么多年的苦难都是他们造成的。
上位者的放纵无为,狐假虎威者的心狠手辣、步步紧逼,造就了他自出生起就颠沛流离的十几年苦难。
萧祁悄无声息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看来还是有几分血性,会恨就好。”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祁心中仍有疑虑。
“我不明白,为何是我?”
“魏王登上那个位置,殿下也一样是太后娘娘。”
魏王就是那位二十多年前从马上摔下来、跛了脚的大皇子。
皇后冷笑一声,“呵——那个贱种?”
“那个贱种登上皇位,恐怕第一个就要对我和福安母女俩下手。”
……
萧祁不在京师长大,对京师的情况虽然知道一些,但是了解得并不细。
他出来以后,问宁妃身边的亲信,才知道皇后娘娘和福安长公主母女俩与魏王有旧怨。
且这仇怨结得还不轻。
……
再三思索后,萧祁最终还是答应了皇后娘娘说的事情。
他委曲求全,像个苟且偷生的蝼蚁一样,活了十四年。
他想换种活法,想光明正大地恢复自己原本的姓名。
可是等皇后那边准备好了一切,当他即将跟着皇后去见陛下,让当年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他突然收到了某样东西。
是一根绿色的丝带,用来绑发的丝带。
丝带已经洗得发白,材质并算不得好,但上面绣着一枝小巧精致的兰花,栩栩如生,看着就惹人喜爱。
萧祁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孟姐姐的东西。
上面那枝兰花还是她自己绣的,她说自己从前绣的最好的是茱萸,后来才练会了自己喜欢的花卉。
他看到这根丝带,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在用孟姐姐威胁他。
……
再说起另一边的孟衡,
连续颠簸数十日后,孟衡被人带到了京师郊外的一座山上。
她被他们一路蒙着眼睛带过来,一直被他们困在屋子里,不知道这是哪里。
他们看守得极严,她根本找不到任何逃出去的机会。
他们照常供她一日三餐,或许他们都受过特殊训练,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他们个个都像是木头。
一切都十分的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除了……
他们拿走了孟衡束发的、那根用得半旧的发带。
第179章 勇毅侯秦澹
另一边,
纪玄跟着蛛丝马迹,一路查过来,终于查到了京郊的一座山上。
查了这么些日子,纪玄越来越感觉到,绑走阿衡的人势力之强大。
他带的人不多,而且一路从宣州赶过来,这几个人早已经疲惫不堪,若是直接强攻上去,恐怕救不了阿衡。
恰好遇到班师回朝的勇毅侯,纪玄便厚着脸皮请对方助他一臂之力。
能有能力将一个人从宣州掳到京师,而且对方势力大到纪玄还不敢轻易出手,是个傻子都知道这背后有问题。
但是纪玄言辞恳切,一心救自己未婚妻,诚心诚意请他帮忙,甚至还搬出了荣王府的人情。
荣王府可从来不欠任何人人情,看来他这个未婚妻对他真的很重要。
徐丘与这位勇毅侯交情颇深,而纪玄与徐丘关系也颇好,朋友的朋友总要给几分面子。
介于种种原因,勇毅侯秦澹最终还是应下了。
不过他只会带一小队人,帮纪玄救了人立刻就赶回去,不影响大军班师回朝的进度。
这位勇毅侯说起来也颇为传奇,听说他少时从医,后来兄长去世,他便只能挑起侯府大梁,弃医从武,没想到竟是个难得的将才,倒是比他兄长打仗还厉害。
将勇毅侯府原本寥落的门庭,重新又扶了起来。
不过,这位勇毅侯年逾四十,至今仍是孤身一人,无妻无子。
听说年轻时也是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这些年在沙场上被风沙摧残得苍老了,但是仍然能看得出年轻时的无限风华。
听说也曾有过一段婚姻,只可惜不大美好。
勇毅侯府老夫人是个性格强势的。听说当年勇毅侯迫于压力,娶了勇毅侯府的老夫人族中侄女儿。
但是勇毅侯常年征战在外,那位夫人耐不住闺房寂寞,竟红杏出墙寻了个相好的。
勇毅侯有一年回来恰好就撞见了此事,闹到了老夫人那里,这才休了妻。
至此,便一直孤身一人了。
……
“侯爷再此稍后,容我先去探探路。”
说罢,纪玄便一跃而起,从树梢间掠过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秦澹看了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
从前徐丘与他说过,荣王府这个刚找回来世子,与他是旧识,是殷如归的徒弟,功夫很是不错。
如今一见,才知道徐丘果然没有夸大半分。
这小辈身手的确是不错。
两刻钟后,纪玄回来了。
纪玄已经找到了最合适上山的路线。
这山上有一座别院,围得跟铁桶一般,要想偷偷潜入进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要想见到孟衡,纪玄他们只能强攻。
……
别院里,
别院里的人这几日正静静地等待着京师传出来的命令。
皇后和宁妃找回来了一个小野种,据说是当年一出生就“夭折”了的六皇子。
她们虽然瞒得很紧,但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他们家大殿下,这些年忍辱负重,在宫中处处布局,埋下眼线,自然而然会听到这件事的风声。
这个女人是那个小野种的救命恩人,殿下要用这个女人,去威胁皇后她们找回来的那个小野种。
如今就看这小野种有没有良心了。
一旦魏王殿下的命令传来,这个美丽而纤弱的女人的生与死就定下了。
可还没有等到殿下的命令,他们藏身的这座建在山上的隐蔽别院,却先被人发现了。
打探消息的人快步走过来,对为首的人禀告道:“来的人不少,我们现下要怎么办?”
为首的人神色一暗,吩咐道:“你带人拖住他们,我带着屋里那个女人先走。”
“是。”
……
屋子里,
孟衡正坐在窗边发呆。
她已经离开宣州的家大半个月了,这群人把她看得很紧,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够逃出去的办法。
她也猜不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群人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她从来没有得罪过这样厉害的人物。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不会又是被纪玄连累的吧?
孟衡忍住心头的烦躁,尽量心平气和地告诉自己,事情还未有定论,不一定是因为纪玄。
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气不过,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谁啊?
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就属他出身最高、最能折腾事情,剩下的不过都是普普通通的穷苦老百姓。
她都和纪玄分开那么多年了,一见面又被他连累,他若是不找上门,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
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离开宣州那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会不会很担心她?
孟衡眉头紧蹙,被困越久,她就越焦躁不安。
突然,
“砰——”的一声,
孟衡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一个男人从门外冲进来。
孟衡吓了一跳,登时便站起身来,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男人直奔孟衡而来。
她住的这个房间很小,男人两个跨步就到了孟衡跟前,孟衡根本没有躲开的机会,也没有地方可以躲。
“你、你做什么?”孟衡气都不敢喘地盯着他,吓得都有点结巴。
男人一把抓住孟衡的一只胳膊,厉声命令道:“少废话,跟我走!”
“你乖乖听话,跟我走,不许张嘴发出任何声音,不许耍花招!要是引来了别人,我就先杀了你!”男人恶狠狠地说。
孟衡被他阴恻恻的声音吓得心肝一颤。
她闭上了嘴,在对方灼灼目光的逼视之下,她不得不点头。
孟衡被男人抓着,大步朝后院的方向跑了过去。
孟衡回忆起男人刚刚着急和略有些慌乱的语气,心中也不无猜测。
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才会急急忙忙闯进来,带走她,想把她换个地方藏起来。
他们选择转移她,而不是直接杀了她,说明她现在对他们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孟衡实在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煞费苦心。
第180章 肖似故人
“站住!还想往哪跑?”一声厉喝传来。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直直射进了男人后背的中心。
利箭划破血肉,发出“刺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