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凭一腔孤勇的本能吗?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果然是天选之子啊你……
躺在地上,你想为自己笑一下,可太痛了,而且嗓子很难受,所以你用力的咳了一声,试图把嗓子里的东西都咳掉,但咳嗽这个动作牵连到的部位太多了,你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咳的这一下已经弄散架了。而且下巴上又是黏糊糊的一片。
不会都是血吧……未免太狼狈了……真希望能死的好看一点……
至少要死在天空下吧,天空的颜色比较漂亮……
这里就不好看,太黑了,而且还在学生宿舍……你这辈子最讨厌这种学生宿舍了……
啊……
蓝色……
是死前的幻觉吗?
你睁大眼睛,试图从模糊的视野里看清楚。
真的哎……
好漂亮的蓝色……就像……他的眼睛……
别怕……别怕……你想对这片看起来惊慌失措的蓝色说。
但是……
嗓子发不出声,一张嘴就只有血和剧烈的疼痛感。
你努力的,对这片慌张的蓝色,露出一个微笑。
没关系……
没关系。
请笑一下吧。
第12章 不要死啊
关于死亡,五条悟见过很多次。
花的凋零,树的枯萎,乃至于水的干涸,谁说不是一种死亡呢?
但这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没有死亡的话,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当灰原雄出事的时候,比起悲伤,他更多的是可惜。
他并不理解你的痛苦。
你异常的沉默倒是给他带来了很多痛苦。
“好吧,”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的某一天,五条悟对你说:“你认为死亡是什么样的呢?”
要和你讨论这种问题吗?你有些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感觉你一直很在意,”他很直白的说道:“不说通的话会一直难过下去吧?”
“我可受不了。”
阳光从打开的窗口斜斜的漫进来,打在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上。
柔软散落的白色头发,半垂着的洁白睫毛,蓝的接近透明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带着一点润色的唇。
金色的柔光晕在这张皮相上,让对方显得不像个真人,倒像哪个地方的神明误入凡间了。
而神明无悲无喜。
你盯了对方几秒。
你既不喜欢这种说话的语气也不喜欢他说这种事情时的神态。
于是你忍不住生气的踢了他一脚。
神明的假象破了。
“哇,”他一下子就叫了起来,好像你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实际上在他嘴里你就是很过分:“这算是家暴吗?”
“不算,因为没结婚。”你冷漠的回答:“这算是校园欺凌。”
五条悟被你反驳地愣了一秒:“……好像……”
好像是这样。
于是他认真的思考了一秒,然后问你:“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结婚呢?”
话题跳转的也太快了,你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枕头扔到这个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东西的人身上:“刚刚还在谈论死亡吧?”
五条悟轻松的将枕头接过,随手把它扔到床上。只是可怜了被抛来抛去的枕头,落到床上时还被人用力压了一下。
他听到你的话倒是收回了蹂躏枕头的手,笑了一下:“好像是,那你认为死亡是什么样子呢?”
又是这个问题。
你也很认真严肃的思考了一下。
“死亡嘛,”谈论这种沉重的事情,你下意识的把目光转移到了窗外,不太愿意看他的蓝眼睛:“就是永远消失了……很痛苦。”
很痛苦?
主观上来说五条悟不太能理解这个词。
痛苦和他是有距离的。
他生来是神子,五条家族的继承人,成年后就会是家主。
痛苦?
他把自己摔到干净的床上,大脑有些放空了。
参加葬礼时,总有人哀哀哭泣。
那是因为痛苦吗?
五条悟参加过很多葬礼——其实要说参加也不准确,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去露个面。
印象最深的是在五条家灵堂举行的葬礼,似乎是家里的某个大人物去世了,所以办的格外隆重。
也因此五条悟待的时间也格外久。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死的是谁。
记得它不过是因为那天下雨了,而他很喜欢下雨的时候在花园石板小道上走。
雨滴落在身上时冰凉凉的,这种时候身后的女仆总会慌里慌张的想要为他打伞——但这个年纪五条悟已经开始展现自己不服管教的一面了。
他会不听话的跳开,然后用力的踩在石板上,积水被大力的击打后会溅起许多小水花。
他盯着这些透明的水花,看他们从水洼里争先恐后的跳出来,再在空中傲然的展现自己的身姿,阳光为他们投下七彩的影子,然后下一秒就融入土里。
真可怜,真是短暂的存在。
五条悟并不真实痛苦地为他们哀叹。
就像生命一样。
从黑暗里拼了命的钻出来,在人世间短暂的活个几十年,最后又重新融入黑暗里。
五条悟想到这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谈论这种问题你也会想笑吗?”
你把自己挪到他身边,抱起刚刚那个可怜的枕头,慢吞吞的问。
“啊,”他翻了个身朝向你,苍蓝色的眼睛像蒙着白雾一样:“想到水滴了,所以有点开心。”
“奇怪的联想,”你趴在枕头上,撑着脸,盯了他几秒,忍不住也跟着他微笑起来:“不过倒让我想起一句话。”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
然而;然而。
他将硬币塞进自动贩卖机里,罐装可乐咕噜咕噜的就滚了下来,撞在盖子上发出“啪”的响声。
修长的手指轻松的将拉环垃开,五条悟仰头灌了一口。
绵密的气泡水带着扎嘴的口感涌进喉咙,他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今天没别的事做吗?”
身后传来夏油杰的声音。
五条悟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黏着暗沉的红色。
“有啊,不用太羡慕了,”他又把头转了回来,手指无意识的捏了捏铁皮罐子:“我要和女朋友一起看电影哦。”
这是什么讨厌人的话?
夏油杰上前挤开他:“那你赶紧滚。”
被挤的踉跄一下的最强忍住了踹对方一脚的冲动,难得表现出忍让的一面:“今天的任务不好做吗?”
“嗯,”夏油杰爽利的喝了一口,当冰冷的汽水润过干燥的嗓子时,夏季带来的烦闷仿佛也消散一点了:“有半自成领域的一级咒灵,其实基本上也是特级了,里面还困着三个活人。”
特级咒灵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可对方手里有人质就不一样了。
强大的人保护弱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但是当实力的悬殊过于大时,免不了让人觉得……这真的是一个物种吗?
弱小者真是可悲又可怜。
可把别人的同情和帮助认作是一件应当的事,那这种可怜也变得恶心起来了。
他又灌下一口冰冷的汽水,试图压下心底那种说不上来的怒火,然而效果适得其反,愤怒反倒像滚烫的岩浆一样开始哗啦啦冒泡。
“哦……”夏油杰听见他的同期慢吞吞的问:“结果不合你所愿吗?”
结果?
他烦闷的又喝了一口汽水,这架势简直像是喝酒消愁一样:“死了一个。”
“没办法的吧,”五条悟靠在贩卖机的边上,手指上转着刚刚被掰下来的拉环:“我们的任务是消灭咒灵啊,保护他们只是顺便的。”
可如果那个中年男人不在逃跑时把小女孩推出去的话……都能活。
本来就可以都能活。
但他没有讲话。
说这种事情给对方听是没有意义的,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更何况是神子与人类呢?
汽水罐子已经空了,他晃了晃,确定里面一点也没有剩后,把空罐往五条悟身上扔:“我回去洗个澡,你请便。”
“……客气一点吧。”五条悟郁闷的一把接过迎面而来的汽水罐,把他捏成一团皱巴巴的金属球,又盯了惨不忍睹的饮料罐几秒,确定对方没有办法继续蹂躏后,才把它连带着自己手里的的可乐罐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然后转身离开。
敞开的大门投进阳光,洒落在地面上,照亮少年渐行渐远的影子。
……
“去了好久。”你侧头对开门的男生说。
“啊,”他笑了一下,把牛奶递给你:“遇到了杰。”
“这样……他最近好像心情也不太好。”
“对啊,”五条悟立刻抱怨起来:“你也是,他也是,难道是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奇怪的约定吗?”
又开始胡言乱语。
你忍住了踹他一脚的冲动:“今天他有任务吧?”
“嗯,”他把门关上,盘着腿坐到你旁边,电影里的煽情画面还没有过去,五条悟无聊的看了一眼,回答你:“情况也不好,死了一个人。”
你拆零食的动作一下子轻了。
“陌生人的死也会让你伤心吗?”
他用这种带着天真和困惑的语气问你。
“不是伤心……”你近乎是叹息的说道:“是遗憾啊。”
窗外飘进来一阵风,将桌上的书页吹得哗啦啦响,少年蓬松的白色头发连带着柔软的衣角也被吹起来了,他明亮的蓝眼睛涌上温柔的笑意。
“我喜欢墙角冒出的花,”他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将手伸到外面:“我喜欢飘来的这阵风。”
“我喜欢阳光照到身上很舒服的感觉,我喜欢草莓味道的大福……”
我喜欢你睡觉时可以肆无忌惮看你的那些时光,喜欢你颤抖的睫毛和轻轻踢我的脚。
我喜欢和你一起走在石头小道上,你往前跑,惊起飞鸟,回头对我笑。
温柔的光晕融在他的眼底:“如果……”
“如果再也见不到了的话,”五条悟转过头来笑着看你,蓝眼睛里像盛了天空:“我会很不甘心啊。”
“这是遗憾吧。”他问你。
“这个嘛……我不知道啊,”真是奇怪的问话,你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感到遗憾,可并不知道遗憾是什么。”
是未绽放就枯萎的花吗?是想触碰却收回的手吗?
已经临近黄昏了,隔着树林,太阳半垂在校园的墙头,悠悠的染红了周边的云霞。
你喝光了最后一口奶,将奶盒精准的投进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被空盒子击打的晃了晃,发出和地板相摩擦的声音,然后慢慢归于沉寂。
“这难道是你第一次考虑死亡吗?”你问他。
“我为什么要考虑这种东西?”五条悟理直气壮的说:“没有意义啊。”
“很多人都会想吧,”你说,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将薯片的包装袋用夹子夹紧,放进抽屉里,然后才继续道:“因为一定会经历,所以免不得想如果死了会怎么办啊。”
“死了还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看起来更纳闷了:“如果是一定会迎来的事情,去想也没什么意义吧?”
“这么说来的话,那么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吗?”你郁闷的问他。
这个问题但凡是正常的男生都知道怎么回答吧?可是五条悟偏偏不走寻常路。
“不会啊,”他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天天给你送花送好吃的,给你带你喜欢的面包店的新品。”
“如果你有什么遗憾的话,我就帮你完成,”他靠在桌角处,夕阳的温光映在他的脸上,将白皙的脸颊染上几分暖色:“我会把每天发生的好玩的事情都和你说。比如夏油杰被拌进湖里啦,街上的女生缠着他要联系方式啦……”
这是什么话?
你盯了他几秒,有那么一瞬间想踹他。
但仔细一想你又释然了。
这样也很好啊,难道伤心是什么好事吗?就算死掉的话也不希望有谁因为你伤心啊。
你微笑了起来:“这样的话,要把我的墓碑涂成蓝色哦,然后把它放到可以看到天空的地方,我喜欢天空。”
“如果我死掉的时候没有遗憾,”你笑了起来:“那我一定会拼尽最后的力气笑一下的,告诉你,我已经很满足啦。”
这下轮到他盯着你了,眉头紧皱着,很不高兴的样子:“我不喜欢这种话。”
明明自己说的时候很起兴呢,却任性的不许别人讲。
五条悟重重的“哼”了一声,闹脾气一样问你:“自己的死亡都不在意的话,那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死亡呢?”
哎呀……这种问题……
“因为恐惧啊。”你说:“看到的话就会不寒而栗啊。”
“哦,”五条悟淘气地笑了一下,有点展示自己英雄气概的意味:“我不害怕。”
当伏黑甚尔击倒他时,当心脏被长刀插入时,当呼进的空气逐渐稀薄时,他从未感到恐惧。
越濒临死亡他的意识就越清晰,那种愤怒就越能燃烧他的理智,让他从绝地里站起来,重鼓自己的旗帜。
“所以,我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死亡就害怕。”他如此断定道。
啊……多天真的话啊。
你又忍不住笑了:“不是的……”
你轻轻的,声音仿若叹息:“不是这样的……五条悟……”
不是这样的,五条悟。
这句话时隔多年的话此时在他脑海里突然清晰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失去。
终于明白这种事情了,按道理他应该高兴的为自己鼓一鼓掌,然后要求你奖励他,比如一起去泡温泉啦……
对啊,就该这样啊。
但是你怎么躺在地上不动啊……
还有那么多鲜血——脸上,胳膊上,胸口上——全都是。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自己是天选之子吗?
……怎么会这样?
现在他的思绪近乎茫然,要说反应过来这种事情也太难了吧,不是走了吗?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日本,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啊?
难道说今天是新成立的愚人节——骗人的吧?
骗人的吧。
星星给你摘下来啦,在你的脖子上一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