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说话。
但你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现在的心情。
你转身,用力的就往来的方向跑。
风从你的脸颊穿过,那些回忆涌进你的身体,你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沉重起来,但你仍然在跑!
现在没有柔柔的女声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震耳欲聋的声音,分不清男女,你只听得到她像是拼了命一样在对你咆哮着。
跑啊!
往前跑啊!
医务室。
五条悟坐在床旁,白色的碎发凌乱而随意的散在耳上,眼下微微青黑彰显了他此时的疲惫,蓝色的瞳孔就像冰冷冷的玻璃珠一样,眼睛半垂着凝视病床上的人。
硝子坐在桌子后的老板椅上,疲劳的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她刚刚休息了一小会,这是两天内为数不多的闭眼机会,毕竟她还要照看隔壁的虎杖悠仁。
“你都不累的吗?”家入硝子往后靠了靠,把自己完全放松到椅子上,问五条悟:“你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没记错的话你回来之前也在出任务吧?”
五条悟眼睛没有看向她,声音很低的回答:“没关系。”
……没关系。
再多看一眼……再多确认一点……
“好吧,”但愿到时候她不用面对两个病人和一个疯子,硝子心里这么嘀咕着,嘴上继续说:“一个小时了,我再使用一下反转术式,然后去隔壁看一看虎杖悠仁。”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床前,伸出手对着少女的身体检测。
“……”
硝子征了一下。
没有衰弱了……
几乎是下意识,她就想把这个消息讲出来,可是思考后下一秒她又闭嘴了。
这个状况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几乎想象不出来如果这是死亡的前兆,那么从天堂坠入地狱的五条悟会有什么恐怖的反应。
还是谨慎一点吧……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哦,没事。”家入硝子有些心不在焉的说:“我先走了。”
门很快被关上了。
五条悟的目光从门那里移回来。
你的唇看起来干且苍白,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替你润湿,揉上一些好看的颜色。
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但联想到硝子刚刚迟疑的反应,五条悟忍不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是什么意思呢?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要啊,他绝望又崩溃的想,已经够了吧?为什么一定要剥夺他最后的所爱呢?
他轻轻的抚上你的脸,有温度的,还活着的。
还活着的……
你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睫毛轻轻颤动着。
没关系的,他想,还活着就好了。
他替你提了提被子,又动作温柔的替你将碎发撩到耳后。
然后在你盈盈一碎的目光里凝固住了身体。
是一个巨大而柔和的光圈。
看到它时,你觉得记忆里那种震麻全身的疼痛又席卷而来了。
像是骨头被一点点敲碎了一样,回去是一件这样难的事情吗?
跑啊!她催促你。
跑啊!
你趴在地上,用力挣扎着,但感觉自己力气已经丧尽了,而且太痛了。
不想动了。
然而细细哀哀的哭声又开始在你耳边响起。
太吵了。
为了会偷偷哭的笨蛋也要回去啊!
眼前已经全然模糊了,疼痛侵蚀了你的大脑,但你还是拼了命的将手够进光圈里,在伸进去的那一刻,光怪陆奇的景象闪现在你面前。
你努力的睁大眼,想要看清。
在掺杂了各种色彩的光晕逐渐消退下后,你看到了一双含着绝望的蓝眼睛。
漂亮的像盛着碎钻,又像是藏着细细碎碎的晶莹泪水。
你眨了眨眼睛。
金色的光晕映在他的头发上,融入他天空般的瞳孔里。
疼痛此时已全然消失了,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都已经治好了。
?是和梦境快结束时全然不同的感觉。
显而易见,这种状态揍人是不成问题的。
你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五条悟微笑起来,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举起枕头。
“我才死几天你就和别人结婚?逆贼!”
“哈?——等等!别用枕头砸我!”
第15章 醒来
有的时候猫在想什么人是很难弄明白的。
比如现在。
被你砸的时候叫的很凶,但接住你砸过去的枕头后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了,他的神色怔怔,蓝眼睛愣愣的看着你,表情十分微妙,介于一种自我怀疑和欣喜之间。
是傻了吗?
你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看他,其实也想下去啦,不过好像身体的伤虽然恢复了,但是状态依旧很脆弱,刚刚的动作就差点扭到你的腰了。
总而言之,这只蓝眼睛猫迟疑的把枕头轻轻放回床上,动作轻的像是怕惊醒一场美梦,然后用一种困惑的,不理解的眼神看你。
对方这个样子着实有点好笑,你忍不住笑着歪了歪脑袋。
这个动作像是给了他什么暗示,白色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就蹭上来,真的就像只猫一样对着你脖子闻来闻去。
柔软的碎发在脖子上戳来戳去,痒意让你有些受不了的一边笑一边推他,连那个糟糕的梦都忘记了:“干嘛啊?”
五条悟停住了。
“声音也一样,”他说:“我现在还有这种能力吗?”
在讲什么胡话?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这个人脑子是出问题了吗?
他用手抚上你的脸颊,还捏了一下,带着点薄茧的指腹摩擦着细腻的皮肤,力道不重,倒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好真实,”最后五条悟评价道:“连样子都一样的蠢。”
你:“……”
感动不能超过三秒对吗?
你忍耐的微笑了一下:“是什么意思呢?”
“果然是假的吗?”他突然凑近你,白色的睫毛都差点戳着你的眼睛了,你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然后听到对方若有所思的说:“现实的话不会是这个反应吧?连脾气也变得好起来了。”
你:“……”
是在说真实的你脾气差的意思吗?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刚醒来就这个态度吗?
你坐直了身子,不客气的抽了他脑袋一巴掌:“找死吗你?”
明明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五条悟还是装模作样的叫了一声,一副被你打的很痛的样子,大声抱怨道:“幻境里也这么凶啊?”
幻境?
你有点不太明白的看着他。
他从床上跳了下去,很生气的样子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一只拖着毛绒绒尾巴气势汹汹的猫:“看不出来咒力流动有什么异样啊,房间里也没有使用过咒术的痕迹,难道是什么特殊的咒具吗?”
你:“……”这什么意思?!
你面无表情的问道:“我醒来这件事让你很接受不了吗?”
听到这话他才停下脚步,蓝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你。
“是真的吗?”他用很怀疑的表情问。
多冒昧的问题啊?
“不然呢?假的吗?”你叫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吧?”五条悟走近来,俯下身看你:“感觉跟做梦一样。”
上一秒他还在强迫自己要接受即将迎来的事实,下一秒你就醒来了,还很活泼的要和他吵架。
难道是我疯了吗?五条悟心想,终于因为压力太大出现精神问题了?这一切该不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吧?
他忍不住再一次仔细的观察你。
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身上,因为咒力消耗过多导致眼睛从褐色转换成了银色——这倒不是第一次了,星浆体事件后你也出现过这种情况。然后是会笑的柔软的唇,连呼吸的幅度都恰恰好。
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忍不住怀疑自己了。
沉默的时间太久,你忍不住仰着头看他,对方眼下微微的青黑和疲惫都很明显,这是多久没休息了?怪不得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对方的眼睛,看到他投过来的困惑眼神,你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说:“是真的啦,一直听到某个笨蛋的哭声,被吵得受不了啦,所以只好跑回来了。”
是哄人的话吧,但看起来被哄的人并没有被安抚到。
他并没有说话,垂着眼睛看你,一副不相信的探究表情。
“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回来吗?但是现实中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心软啊。”
说这种像是怨妇的话时五条悟并没有看你,其实他自己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只是想把内心的无名火找个借口发泄出来。
现在他仍然处于一种惶恐的状态——是真的吗?你真的醒来了?不是幻觉吗?如果轻而易举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会不会等之后自己清醒过来又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你还是躺在病床上,心脏微弱,浑身都是濒死的气息。
但看起来就算是幻想的你,醒过来时也是一脸不在乎死亡的表情。
五条悟说完那句话后,轮到你不说话了。
他的眼睛还是很漂亮,粼粼的光像是天空下的湖面,半垂着的白色眼睫,唇线往下绷着,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冷淡神色。
你避开了这双漂亮的眼睛。
没办法说的吧?因为的确当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那就当做我想活着好了。”你说。
“是吗?”他阴阳怪气的说道:“惜命的人会把自己弄到这个境地吗?”
你蹙起眉盯着他。
他依旧没有直视你的眼睛,蓝眼睛看你的腰身看你的腿看半搭在脚边的白色被子——总而言之,不看你。
是在生气啊。
很明显了,但你没有太搞懂这个逻辑关系,为什么突然就要发脾气?总不至于是因为你用枕头砸他吧?
“也没有很糟糕吧?”你说:“这不是活着吗?”
“不糟糕?”五条悟提高了音量,认识这么多年你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你差一点就——”
他卡住了,皱起眉,提到那个词他就不舒服,说起来真是讽刺,谁想到的咒术界的最强还会有觉得死亡晦气的一天呢?
但他现在不仅觉得它晦气而且连提都不想提。
五条悟生生咽下那个即将吐出来的字,顿了顿,才很恼火的说:“你知道我看见你躺在那里是什么心情吗?”
浑身是血,嘴巴里耳朵里,跟做噩梦一样。
好不容易把你抱回来了,却一直是“内脏还在衰弱”,这句话到现在他都感觉还在自己脑子里循环,简直像个诅咒。
被他这么说你确实有点心虚,但也免不了小声抗议:“那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
猫的蓝眼睛瞪的滴溜圆,看起来相当生气。窗外的风飘了进来,他随手压了一下被吹得有些乱糟糟的蓬松头发——从这点能看出来,这几天对方似乎也是不修边幅的状态。
“你还没有搞清楚,”五条悟用手压住你的头,把你因为心虚侧过去的脑袋强硬的转过来,蓝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你:“你已经不是咒术师了!为什么要管这种事情?”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我看到了啊!”你叫了起来:“我不能假装自己没看见呀。”
“你没有那个责任,”他语气尖锐:“你自己说的要离开这里,那就不要插手了!”
被这话惊愕的简直忘记挣扎被对方紧紧固定住的脑袋了,你吃惊的看着他。
“那是你的学生啊!”你叫道。
“那就是我的责任!”他怒气冲冲的说:“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我没有承担好自己的责任!可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差点就死了啊。”五条悟说这话的时候像一座要喷发的火山一样,岩浆哗啦啦的冒泡,但本人又拼命的克制着。
但你被没爆发的火山激怒了。
你抬起头狠狠的拽住了他的衣领,他顺着你的力往下,严格意义上重逢以后你还没有这么认真的和他对视过——尽管此刻内心里只有愤怒。
“那也是我选择的!”你直直的看着他,怒气像是火焰一样在心里蔓延开来“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死亡算的了什么?你从来不畏惧这种东西,对于你来说如果面对这种情况自己却逃走的话才真的可怕!
“我害怕!”他提高了音量,怒视着你。声音很高,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要哭了,眼里含着细细碎碎的晶莹,像是蓝色湖水里升起的很多泡泡。
于是愤怒的火焰被浇灭了。
“我害怕,”他重复了一遍,依旧执拗的盯着你:“我怕死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你像哑枪一样卡了壳,半天冒不出声。
怕……?
怎么会怕呢?
你还记得对方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害怕的样子呀。
你还记得对方说“每天给你带好吃的,给你讲好玩的事情”时脸上认真的表情。
你都记得呀……
“你说自己不害怕的……”你喃喃自语道。
这句话像什么炸弹一样一下子就让对方炸了起来。
“我说谎了!”五条悟尖锐的说:“我就不能胡说八道吗?还是说我说的每句话你都相信?”
“对啊。”你盯着他,说。
你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你相信他说自己是无敌的,你相信他说的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一直都无条件的相信他。
空气安静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难得露出又语塞又错愕的表情。
你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一直都相信你。”
所以听到对方说“这不是你的责任”时,你真的生气。
湖水里的泡泡更多了,倒映着天空的瞳孔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
微风夹着几片梅花轻悄悄的从窗口落了进来,吹来淡香,往你们的面上扑。
他盯着你。
有一瞬间你以为时间停止了。
但下一秒你看到对方微微笑了一下。
“我想亲你。”他说。
“可以吗?”是很温柔的询问口气。
热气往脸上涌——怎么这么突然?脸一定红透了吧——要闭眼睛吗?
你紧张的张口准备回答。
“不可以,”有人说,但不是你的声音:“才刚醒来就在学生面前做这种事情太逊了吧?”
你惊愕的朝门口看去。
家入硝子站在门框边,身后跟着虎杖悠仁——你甚至看得到对方脸上惊奇的表情——不会完全被看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