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眉眼一沉，张嘴就要训我。
我心头一紧，抠紧了手心。
就在我以为又要好一番解释时，外头陡然传来传来汽车尖锐的轰鸣。
周妄敲了两下挡板，“怎么回事？”
“十七爷，好像是警队。”李安特的话音从前座传进来，他显然也十分疑惑。
警队？
我眉心一蹙，难道是周珍又想挑事泄愤？
我起身捞起座椅上的破布，草草拢住自己的身体，立刻摇下车窗。
突突突──
左侧玻璃一阵颤动，风声飞快在脸颊边掠过，一辆警用摩托擦过车窗飞驰而去。
摩托车下缘直接蹭刮在车身上，钢铁摩擦出刺耳的火花。
轻便型suv紧急往右侧打转，险些撞上边缘的护栏。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处在一处环山公路上。左侧是嶙峋的山石，右侧是百丈悬崖。
后方再度传来引擎轰鸣，我扭头一看，两辆警用装甲车趁着左侧被摩托逼出空档，风驰电掣地插进来，转瞬之间就跟我们的车并驾齐驱。
“加速，甩掉他们。”周妄沉声吩咐。
李安特照做，一脚把油门轰到底， 呼呼厉风从耳边掠过，很快把警车甩开几百米。
可惜在经过一个大转弯时，他们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死死咬住。
这一次对方加足了马力，两辆车一前一后。
前车的车身直接跟我们的侧门相互摩擦，后车紧贴着保险杠，偶尔故意加速撞击车尾。
车子在两车的夹击下完全不受控制，被逼得一寸一寸往边缘开去。
我甚至能感受到，崖底下吹来的凉风，让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周珍不仅仅是挑衅，他根本就是要把我们逼下环山公路，车毁人亡，死无对证。
冷汗霎时湿透我的后背，我两手紧紧抓住车顶后扶，一开口声音直发颤。
“周妄！他们是想逼我们走绝路。”
周妄眸中寒光凛冽，声音沉得让人发怵，“李安特，你为什么走这条路？”
“十七爷对不起，我……”
李安特余下的话音被淹没在剧烈的撞击声中，是后车的杰作。左边的警车跟他配合，一边大力撞击，车身狠狠挤压过来。
李安特猛地打着方向盘，可车头还是不受控制地擦上边缘的护栏。
在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中，亮闪的火花印在我的瞳底，也照着我的脸一片煞白。
我惊恐的看向周妄，“十七爷……”
没等我把话说完，周妄突然侧过身，咔哒一声替我锁上安全带。
他同底幽暗，却没有一丝慌张，在我头顶拍了一下，“扶好。”
又吩咐李安特，“降低车速，坐到副驾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周妄已经解开安全带，长腿一跨钻到前座，自己坐上驾驶座。
第36章 开枪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倒退，冽冽风声刮过耳畔。
周妄一脚油门踩到底， Suv化作黑色闪电，骤然变道冲上环山公路岔路口。
我砰地撞上前座，尖叫声被安全带生生勒了回去。
从我的方向，只能看清周妄小半张紧绷而冷峻的侧脸。
没想到出行矜贵的十七爷，车技好到堪比专业赛车手。
紧接着──轰！
那辆消失了半天的摩托车突然窜出来，像一只阴魂不散的饿狼，紧紧别住右侧前方。
车挡前玻璃被撞碎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狠狠刺激着我的胸腔。
他想迫使周妄的车速降下来。
“坐稳。”周妄在引擎轰鸣中沉稳开口。
他一只手把方向盘打到死，车身猛然一震，哐！
哐！哐！
他把摩托车逼到公路护栏一侧，发力狠狠挤压，两车金属摩擦，在灰暗天色下爆发出夺目的火光。
摩托车左右受挤压，导致车身聚力颠簸晃动。车手踩紧油门想从夹缝中往前冲，却被周妄以锐不可当的车速挡在前头。
两车并驾齐驱、呼啸着冲上公路，刺眼的火花在护栏上拉出一条长龙。
护栏在重力挤压下开始扭曲，我听见车手用缅语高声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骂人的话。
周妄薄唇勾起，侧脸线条冰冷，透着彻骨的寒意。
我怔愣地望着他，身体突然被巨力甩了回去，后脑撞在座椅靠背上。
车辆突然倒退，轮胎在水泥公路上摩擦，焦糊的橡胶气味飘进车内。
我还没反应过来周妄要做什么，引擎轰鸣，风声鹤唳，很快被淹没在巨大的爆响之下。
摩托车在被撞击的凌空飞起，越过护栏，直直地掉下悬崖。
爆炸声从崖底传出阵阵回音。
我脑中轰鸣，心如擂鼓，仿佛要跳出胸腔。
很快我就没有心思再想其他，两辆警车竟然一左一右，从侧边夹了上来。
同时面对重量级的装甲车，周妄反应迅速立刻加速想要甩开，可惜那两辆车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一直紧紧咬着。
之前的撞击和摩擦已经对车辆造成极大的磨损，即使周妄车技再厉害，也只能暂时维持平稳前行，甩不掉，也不能贸然撞上去。
他侧颊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线条十分凌厉。
“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走这条路？！”周妄的声音连同他的眼神一样沉得可怕。
我从中听出了端倪，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安特。
“这……这这就是常规的路，大家都走这儿。”李安特惊慌的解释道。
砰──
我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剧烈一颤。
等枪声过后，惊惶地朝前望去，副驾驶车顶、挡风玻璃上都是飞溅的血液，李安特脑花迸裂，歪在座椅上早就断了气。
“啊─”我短促的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瞪大的瞳孔里，映着一具还散发着余温的尸体。
眼下温热黏腻，我抬手一擦，看到手上那么猩红，头皮炸开层层寒意。
我手忙脚乱地捞起后座的碎布，也顾不得上面沾着我和周妄的东西，拼命地往脸上擦。
直擦得脸皮刺痛，好像生生磨下一层皮，才停手，但是心里头的惊骇依旧如同阴云笼罩在头顶。
车厢内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咸甜。
想到这股怪味来自于什么，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紧紧掐住手心才没有吐出来。
“这是过周珍地盘的道。”
我没想到周妄会跟我解释，脸色煞白地抬起头，两只眼如同失魂的小鹿。
“拿着。”周妄没有回头看我，随手把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我接住一看，竟然是刚才那把毙了李安特的手枪。
触手还有温度，枪口又冒出几私灰烟。
就在一分钟前，这把枪在我眼前杀死了一个我还算熟识的人。
他的血液还没有干涸，他的尸体就在我的前方。
我突然觉得手中的枪冰冷刺骨，拿着它就好像自己也是个刽子手。
我重重咽了口唾沫，“十……十七爷，给我做什么么？”
“拉开保险栓，握住枪把，把食指放在扳机外侧，但必须保持距离，对准左边警车的驾驶座车窗，射击。”
周妄的声音沉稳有力，但每个字音落在我耳中，都如同在心上敲了一击重锤。
见我还在愣神，周妄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我照着他教的步骤，双手握紧手枪，缓缓抬起。
方向不是对着警车，而是对准了周妄的后脑勺。
食指扣在扳机上，他在游刃有余的跟两辆警车对抗，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动作。
那一瞬间，我心头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现在我随时可以毙了周妄，他死了，我就自由了。
“准备好，一分钟后我摇下车窗，你立刻开枪。”
周妄突然开口，我的手猛地一颤，枪差点脱手落在地上。
我也骤然清醒，密密实实的冷汗打湿了额头的碎发。
这里是周珍的地盘，如果我杀了周妄，就会立刻落到周珍手上。
那个变态对我恨之入骨，肯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把我折磨死。
就算他因为馋我的身体，暂时留我一命，周公也不会放过我。
短短一瞬间我想了无数条路，最后不得不承认，只有跟着周妄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紧闭上眼深呼吸，果断拉开了保险栓。
周妄听到我的动静开始数数。
3！
2！
1！
“就是现在，开枪！”
左侧车窗骤然降到了底，紧贴着我们的装甲车暴露在视野中，驾驶座司机的上半身在车窗上隐隐绰绰。
我抬起手，对准了司机的脑袋，刚要按下扳机的那一刻，我有一瞬间的犹豫。
我这一枚子弹过去，对方就会像李安特一样，脑袋绽裂，脑浆患者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我生在法治社会，外婆从小教育我，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一枪下去，我就成为真正的杀人凶手，从此以后，踏上一条不归路。
可旋即我就清醒过来。
我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我。
在这片黑暗的地狱中，想要活命，就只有逼自己心狠手辣。
我咬紧牙关，食指用力往下按去……
第37章 坠崖
砰──
枪声响起，车身往上剧烈一弹，又重重落了下去。
焦糊的橡胶味儿和烟味儿刺鼻，我们的车胎被对面打爆了，车身快速往护栏边倾斜。
同一时刻，右侧稍微落后一步的警车，突然加速撞了上来，左侧警车也利用机械蛮力把我们往悬崖边挤压。
在这种几重危机下，周妄依旧镇定自若地，打方向盘左拐，拉手刹，减速……
已经接近报废的车子被他稳了下来，但我们都清楚，这辆车就要撑不住了。
左侧警车突然倒退，我刚开始不解，直到看清前方织出来的嶙峋山石。
右边车道被占领，已经没有余地。
如果我们被逼着直直冲上去的话，只会撞上巨石，车毁人亡。
对方打的显然也是这个主意，左车如同一只巨大的猛兽，从车尾撞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周妄低喝，“坐好。”
一脚油门踩到底，在警车即将撞上来的那一刻，先一步控制车辆往右边偏了出去。
耳边轰然巨响，火花迸溅，护栏在强烈的撞击下扭曲、断裂，坠入百米悬崖。
车辆呼啸着，凌空冲了出去。
身体陡然失重，天旋地转中，耳边尽是凛冽的风声。
我的头在一阵巨响中撞上前排，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抽离。
我被哗啦啦的流水声唤醒，意识回笼的那一刻，身体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
我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天光， 眯着眼盯着清灰的苍穹，好久才缓过来。
这是在哪里？
我挣扎着起身，随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唾液中夹杂着血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头顶的凄风吹着尖锐的哨音穿过山林，掠过我身下的河滩。河滩两岸怪石嶙峋，灌木丛生，上方是黑漆漆的山林，藤蔓缠绕，看不到一条小路。
我们这是，被甩下山崖了。
周妄呢？难道他已经……
想到自己可能被独自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鬼地方，我心头一慌，随手捡起河滩上的木棍，撑着身体往前走。
我想喊周妄的名字，可一张口，嗓子就跟刀片刮过一样疼，只能靠自己的腿和眼，一寸寸的找。
河流宽敞，但河水并不深，肉眼就能看清水底下的小石。
这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周妄不会落在河里，淹死沉下去或者被冲走。
找他的途中，我还看到许多车子碎片。
金属被摔得不成形，可以想象，我们落下悬崖时，遭受了多大的冲击。
我顺着碎片最多的地方往前走，终于在一片柔软的河沙上，看见了毫无意识的周妄。
他下半身浸在冰冷的河水里，上半身躺在河岸边，身上有好几处血迹。
“周妄──”
我嘶哑的叫着他的名字，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快步跑过去。
走近才发现，周妄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不妙。
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细碎的伤口，以往冷峻凌厉的脸，透着死一般的灰白，不知道是生是死。
我呼吸一窒，蹲下身用手指摸他颈侧的脉搏。
感受到冰冷皮肤下细微的跳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人还活着。
“周妄，你醒醒。”我轻轻晃了晃他的身子。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周妄双眸紧闭，毫无反应。
看着这样的他，我心里复杂至极。
这种山崖底下毒蛇猛兽最多，而且我们俩都受了伤，可能一个寒夜就会要了我们的命。
所以我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出路，离开这里。
可是周妄现在的情况，带着他对我来说是个累赘。
我盯着他冰冷的脸，这个人跟我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即使现在丢下他，转身离开，我也不会有一丝负罪感。
这样想着，我紧紧攥着衣摆布料，狠心扭头。
刚要走，突然嗅到淡淡的檀香，我才想起来，身上这件西装外套是他的。
周妄是恶劣，但是因为他我才能活下来。
而且出去之后，要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找到外婆，那太难了。
我还需要借助周妄的势力找人。
这是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转身蹲下抬起周妄一只胳膊，刚要往我肩上放，周妄浓黑的眼睫突然掀起。
我跟他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山风呼啸久久不歇，河水哗啦啦流淌，我们这片小空间里，却死寂一片。
“你……”
“我很早就醒了。”
没等我问，周妄就直接了当道。
“那你为什么装昏迷？”其实我已经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但只能故作无知，气鼓鼓的扭过头去。
“害我担心。”
周妄抓着我的胳膊借力，慢悠悠地起身。
即使到了这种境地，外表的狼狈也丝毫不掩他骨子里的矜贵优雅。
他勾起薄唇笑了，“为了试探你。”
“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想过逃跑，会不会转身就去跟周珍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