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欢——锦昼【完结】
时间:2024-06-18 14:35:10

  幸好周商没停留太久,看了看手表,跟周妄说:“直升机在外头了,你们赶紧收拾。”
  我听这话,猛然抬头看着周妄,他拿起外套丢在我身上,“穿上,带你回去。”
  我裹好外套下床,脚尖刚一着地,双腿一阵酸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幸好周妄眼疾手快,一手拦住我的腰把我撑起来,“怎么回事,真被大哥吓傻了?”
  我不好意思地扶着他的胳膊站稳,“绑了太久,脚麻。”
  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周妄任由我拿他的胳膊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
  其实身体上的不适不至于让我走不了路,哪怕周商已经走在前头上了直升飞机,我的脑海中还不断浮现,他刚才阴翳的眼神。
  直让我一阵心悸,那种头皮炸开的惊悚,到现在都没有消散。
  明明周商一直很和气,哪怕是对我这种低贱的肉骨柴,也是礼貌相待,他所展现出来的温和不像是装的。
  可他给我的感觉,远比周珍可怕得多。
  周珍的残暴毒辣都在表面上,一眼就能看穿的人,反倒不那么可怕。
  周商却是从头到尾都看起来很完美,这种没有破绽的表象,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未知,总会带来一种心理上的深层恐惧。
  “商爷总是这样吗?”我悄悄问周妄。
  “嗯,从小就是。”周妄低声回应,“大哥处事公正,待人温和,名声一直很好。”
  连周妄都这样评价,我反倒更加觉得古怪,又找不到其中的缘由。
  “可是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周妄突然在我手臂捏了一下,像是突然没控制住力道。
  我跟着他停住脚步,在诡异的沉默中暗自心惊。
  “别多想,也别多话。”
  周妄带着我上飞机,飞机上有毯子,他让我睡一下。
  我裹着毯子把脑袋埋在里头,却丝毫没有睡意。
  周商就在我前面,他从上飞机就开始处理工作,没跟我多说一个字。
  即便是这样,寒意依然从骨头缝里滋生。
  我只有安慰自己,人都有多面性,何况生长在这种家族里。只要我继续警惕,不相信任何人,找到外婆尽快逃离就够了。
  我以为周妄会带我回勐拉或者密宗的住处,没想到直接来到本家,就是上次见周公的地方。
  一下机,我就被几个护士用轮椅推走了。
  本家有不输给专业医院的检查室,家族医生在给我做完全面检查后确诊,我是肋骨骨裂加错位,相比起来,踝骨不算严重。
  医生替我接骨和包扎,吃下止疼药,我总算舒服许多,那点怪异的感觉也被压在心底。
  没想到周妄会在检查室门口等我,见我脸色舒缓,他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只是说出的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早点养好,半死不活太难看。”
  “十七爷,洛小姐,喇嘛让你们过去。”周公身边的下人亲自来叫我们。
  他把我们领进一间禅室,一进门,我就看见佛龛前跪着的周珍。
  周公一身红色的喇嘛服,坐在左边的太师椅里,周商站在他身侧,看到我们进来,给周妄递了个眼色。
  “八弟这回做得实在过火,要不是十七弟命大,早就葬身悬崖底下。”
  周珍明显不服气,可周公在这里,他不敢反驳什么,只好气咻咻地挺直了脊背,狠狠剜了我和周妄一眼。
  周公端着手上的茶盏,不停用盖子撇去浮沫,耷拉的眼皮遮住眼底的晦暗,谁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片刻的死寂过后,周公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让我的身体骤然紧绷。
  “十七,你过来。”
  周妄面色肃然地走到周公跟前,低头喊了声,“父亲。”
  “啪!”
  一声巨响让禅室内的所有人身躯一震,周妄偏着头,丝丝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侧颊印着一个深红的掌印。
  “跪下!”
  周公一拍桌面,茶盏被震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热烫的茶水洒了周妄半身。
  老人的眼睛覆着一层昏黄的膜,却仍旧犀利如刃。
  “收起你那些装模作样的腔调,你以为你就是好货!”
第50章 认错
  周妄直直跪下,膝盖骨与理石地板碰撞出瘆人的爆响,眼若寒冰,唇角抿成锐利的弧度。
  周公握着漆木手杖,居高临下地睨着这宁折不弯的儿子,浑浊的利眼闪过凛冽的寒光。
  “密宗大半事务交给你,就以为能自立门户了是不是。”
  周公声音不大,可越是平静,就越像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悬在头顶。
  “儿子不敢。”周妄脊背笔直,直面周公,语气不卑不亢。
  “哼,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周公握着手杖重重往地上一跺,挥起来直往周妄的胸前挥去。
  周妄的肋骨还有伤,哪里经得住这样一击。
  我心头一颤,惊慌失措地往前走了两步。
  手杖没有落在周妄身上,勘勘抵在他胸前,握住它的那只手青筋鼓动,黄褐的斑点遍布皮肉。
  “次次跟老八对着干,兄长想要,你偏偏不给,兄长所有,你一定要抢过来,你嘴上说着不敢,可哪件事不是在忤逆顶撞。”
  手杖重重在周妄肋骨戳了戳,刚好是他包扎着白纱布的地方。
  周妄身形不易察觉的颤了一下,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嘴唇显而易见的发白。
  他抬起头,毫无闪避地迎上周公冷厉的目光,“父亲从小教导,想要什么,就凭真本事去夺。”
  “胡闹!”周公厉声呵斥。
  “让你夺,不是要你破坏兄弟和睦,肆意妄为!”
  他凌厉的目光在周妄和周珍扫视。
  “我是说过谁先有明妃,就把喇嘛之位传给谁,但不是要你不择手段,为了够祸水,屡次三番对自家兄弟下手。”
  周公说这话时,狠厉的目光骤然落在我身上,脸上每道褶皱都布满可怖的杀意。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骨头缝里都滋生出瘆人的寒意。
  “把化骨水拿来。”周公盯着我冷冷的开口。
  周妄猛然抬头,“父亲!你要做什么?”
  外面很快冲进来两个人,把我的双手钳住,一脚踹在我的膝窝,我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被强硬摁押着跪在地上。
  小沙弥端着漆黑的托盘走到我跟前,里头的白瓷碗中,盛着青灰的液体。
  “灌下去,这个祸水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挑拨兄弟反目。”
  周公坐回椅子上,随口一句话,就给我判了死刑。
  沙弥把托盘放在一旁,戴上厚厚的手套,端起碗就要来掐我的嘴。
  我惊恐得目眦欲裂,拼命甩头摆脱嘴边的铁钳。
  女人的力气总是无法跟男人相抗,眼看那刺目的白碗越来越近,浑浊的灰水在我剧烈的挣扎中溅出几滴,落在地板上不断泛着白沫,很快就把坚硬的理石地板腐蚀出几个坑洼。
  我知道化骨水的威力。
  我当初做导游的时候,途经青海湖,撞上过命案。
  我带的团里有一个女人失踪,她的男朋友坚称她是提前回去了,不让我们报警。
  但我从他的举止言谈中察觉不对劲,立刻返回他们住的房间进行搜查。
  我现在想起来那一幕场景,还觉得头皮发麻。
  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水被放干以后,底部铺着大量的块骨,和已经完全碎掉的骨头渣子,骨头呈青灰色,摆放的形状勉强能看出人形。
  除了这些碎骨头,那个女人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经过警察调查才知道,死者的男朋友把她药晕以后,直接在浴缸里灌满化骨水,把活生生的一个人,融成了一堆奇形怪状的碎骨。
  化骨水最主要的成分是氟锑酸,腐蚀性比硫酸强上亿倍,连钢铁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溶解,更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
  腐朽的浴缸,青灰的碎骨,团队照片中女人明媚的脸。
  这一幕幕可怖的画面,像默片一样,在我脑海中不断回放。
  我甚至能想到,我被化骨水腐蚀内脏,从内而外,在剧烈的痛苦中变成一滩看不出人形的骨渣,黑色的塑料袋一装,随便扔在哪个垃圾场。
  不会有人发现我,这里也没有警察,可以替我主持公道。
  更重要的是,我那还不知道在哪个黑工厂受苦的外婆,怀揣着希望一天天煎熬着等我找到她,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已经变成一袋渣子。
  如果没有我,她怎么办?
  在那种地方,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又能活多久?
  我绝对不能被灌下这可怕的化骨水!
  我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脑袋向后移,用尽全力撞在沙弥的脑袋上,趁着他手上松懈,一扭头,狠命咬住他的手。
  厚厚的防腐手套也无法抵挡我破釜沉舟的决心,尖牙扎入皮肉,他扭曲着脸怪叫哀嚎。
  这一系列变故让佛堂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古怪,押注我的两人一时呆愣,手上力道一松,我趁机挣脱出来。
  周公面色阴沉得可怕,像一尊阎罗殿的煞神。
  “连一个女人都制不住,你们也想尝尝化骨水的滋味?”
  三人如梦初醒,两个下人再度冲上来,把我狠命压在地上。
  沙弥慌忙端起化骨水,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碗伸到我的唇边,就要往我喉咙里灌。
  我的脑袋被钳制,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瞪大的眼球里满是惊恐,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呜声。
  化学液体刺鼻的气味,顺着口鼻钻入体内,生理和心理的恐惧,让我的心脏在刹那间几乎跳出胸腔。
  “住手!”脑海一片空白中,周妄低哑的声音像利剑刺入。
  在这里,没有周公开口,其他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我的唇就要接触到那魔鬼一样的灰水,周妄突然站起身,大步冲过来,一巴掌拍翻了碗,一手把我扯到他身后。
  化骨水在地上呲啦作响,冒着阵阵白气,刺鼻的气味让我一阵阵心悸。
  “父亲,我愿意把勐拉让给八哥。”周妄跪在我前面,对着周公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之前是我不懂事,跟八哥作对,惹父亲生气,希望八哥能看在勐拉的份上,放过阿洛这一次。”
  周公依旧像一尊没有感情的佛像,眯着眼眸一言不发。
  周珍怔愣地看了看我,又把目光移向周妄,脸上少见的愕然。
第51章 骨血
  “就她?”周珍的表情像是见了鬼,抬手指向我。
  “就这满身的伤,就这残次品相,你周妄真肯拱手把勐拉让给我?”
  “是。”周妄语调平静,却格外坚定。
  “呵──”周珍扯了扯嘴角要笑,却因为嘴角的破皮,难看的憋了回去,“看不出来啊十七弟,英雄难过美人关。”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要我放过她也不是不行,不过……”他刻意顿住,戏谑地盯着周妄。
  “你还想要什么?”周妄平静回视。
  周珍半天没有回答,脸上似笑非笑,眸中透着恶劣的意味。
  我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以往周珍每次想对我做什么,就是这副表情,邪恶中带着淫欲。
  念头刚起,那令人恶寒的眼神就落在我的身上。
  周珍唇角动了动,我顷刻间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这一连串的惊惧让我无法保持冷静,开口想要岔开。
  “八弟。”一直默不作声的周商突然走到两人中间,沉稳的声线打断了周珍的得寸进尺。
  “十七弟已经做了退让,你做哥哥的,不要太过分,”
  “大哥!你就只会向着他!”周珍皱紧眉头,恼怒地指着我。
  “不就是个低贱的肉骨柴,我就睡怎么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他余下的话音,周珍捂着脸偏在一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周公的手还没放下,灰白的眉须都在抖动,“看来早上是教训得轻了。”
  又一脚踹在周珍肩膀,他往侧面撞撞歪斜,又连忙跪正。
  “你也是翅膀硬了,无法无天,不知尊长爱幼,你要是想做供香坛,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这是密宗修行中五大坛的一种。
  坛主坐在礼盘上敲馨,前方的供香坛由坛主血亲的人骨制成,外面刷上生漆,里头的坛灰,也是取四肢髌骨烧制而成。
  代表坛主向佛祖敬献骨血,抛弃外物,满腔虔诚。
  周公的儿子那么多,随便挑选一个当祭品再寻常不过,他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周珍的脸色当即就吓青了,他膝行两步跪在周公面前,嘴唇哆嗦着。
  “爸,是我头脑发昏,不懂事。我都听大哥的,你们说怎样就怎样。”
  他嘴上表现得害怕顺从,低头时,在周公看不见的地方,眼里飞快掠过一抹阴狠。
  撑着地面的手指逐渐攥紧,周珍明显就是不服。
  我心知肚明也不能怎样,在这间佛堂里,我才是连个物件都比不上,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爸,八弟和十七弟年纪还轻,一时糊涂,他们已经知错了,您也消消气。”周商扶着周公过去坐下,温言细语地安抚了几句。
  周公的脸色依旧严肃,但总算没刚才那么可怕,“你这些弟弟,要是都有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哪怕是在气头上,面对周商时,周公的语气和眼神截然不同。
  这时他像一个真正的老父亲,欣慰的看着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爸您别操心,交给我来。”周商又吩咐下人,“去重新泡壶茶来。”
  在他的安抚下,周公面色缓和,不再多说。
  周商回过身来,目光落在两个弟弟身上,叹了口气,“都起来吧。”
  “既然今天罚也罚了,骂也骂了,那就干脆一次把话说开,兄弟之间别留着那么多新仇旧恨。”
  “都听大哥的。”周妄没什么情绪,周珍咬紧牙关。
  “好,那就这样,勐拉从现在开始归八弟管辖,十七弟不能再插手。同时,八弟你也不能再找十七弟的麻烦。”
  周商顿了顿,面有深地看了我一眼,“更不能再打洛小姐的主意,你们同意吗?”
  周妄:“可以。”
  周珍:“我也没有问题。”
  “这才像话嘛。”周商搭上两个弟弟的肩,笑得一派和气,“都是一家人,斗来斗去的没什么意思,和睦才最重要。”
  “你们大哥说的话,都记住了没有?”周公在一旁低喝。
  两人立刻应声,“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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