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想过几天熟悉了义县后再审理此案,可见过赵主簿后才知道局势有多不好。
不仅义县的百姓,他们俩现在连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而赵主簿还在对他们层层防备。
这个案子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打开义县的突破口。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他们总得做些什么,尽快撕开义县的口子进入,这样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顾君若低头看着桌上的白纸发呆,这是她的想法,就不知道韩牧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和她想到此时开庭这个办法。
韩牧百无聊赖的翻着桌子上的卷宗,“路县令走后的这两个多月里就只有这三件案子?”
“这是还未决断的三件事,其余鸡毛蒜皮的小事,孙县尉当场就给判了,所以……”
韩牧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县尉的确有权判案。
他将三份卷宗合起来,转手递给顾君若,“行吧,先审劫匪路上抢劫本县的案子,其余先放着,等我有空了再开堂。”
“大人,他们抢劫已是事实,哪里还用审问?直接判他们个斩立决便是。”
第八章 怨恨
不说顾君若,韩牧都惊了,“斩立决可以这么轻易的判?”
他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顾君若,有些蠢蠢欲动,“孙大光几个是初犯,虽然冒犯了本官,但罪不至死,可陈璜和田丰两个却是罪行累累,直接砍了也行……”
顾君若:“……行什么行?”
见赵主簿看过来,顾君若就收敛脾气,努力挤出笑容,态度温和的道:“县令大人,按照律令,判案是要有真凭实据和犯人口供,证人证词的。”
韩牧:“已经有真凭实据了呀,本县亲眼看见他们打劫的,本县就是证人,哦,还有老孙头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你也来作证,齐全了。”
顾君若:“……然后上报给府衙和刑部,由刑部复核无误后才可执行。”
见韩牧张嘴就要说话,她忙道:“至少得过审,就算真凭实据,你要定罪总也得审过犯人吧?”
她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纸,“不然口供怎么写,上报核对的文书怎么写?”
韩牧便拿起惊堂木一拍,“把人押上来。”
衙役们看向赵主簿。
韩牧就转着手中的惊堂木道:“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得赵主簿说才算是吧?”
突然被提到的赵主簿忙道:“自然不是,大人吩咐没听到吗,还不快去!”
衙役们忙去提人。
六人很快被押进来,他们手上还绑着绳子,连条链子都没换,敷衍得很。
韩牧皱了皱眉,拍着惊堂木道:“说吧。”
堂下跪着的六人都沉默。
韩牧见他们如此不给他面子,气得狠狠一拍惊堂木,“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要不要小爷我帮你们回忆回忆?”
赵主簿忙道:“大人,这样的小事哪用得着您动手,直接动用大刑就是。”
韩牧瞥了他一眼道:“动不动就用大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冤枉他们,他们屈打成招呢,我偏不用。”
赵主簿:……
顾君若提醒道:“劫匪虽残暴不忍,但总不可能天生冷情冷性,大人何不请他们家眷来感悟他
们?”
韩牧这才想起老孙头和三宝还在他手里呢。
他冲小北一挥手,“去把老孙头祖孙两个找来。”
跪着的孙大光挪了挪身子,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韩牧。
老孙头和三宝被衙役当做韩牧他们的随行人员,一并被安排在后院里。
老孙头也乖巧,带着三宝躲在一旁,尽量不引人注意,想着能混两天饭吃也是好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打劫的人会是新县令,更没想到新县令和县令夫人为人善良,不抓他们祖孙也就算了,还给他们吃的。
于是为了活命,老孙头决定脸皮厚一点儿,带着孙子躲在县衙后院,想着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实在没想到,一天都没过,他们就被带到了大堂上。
老孙头拉着孙子跪在地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韩牧玩着手中的惊堂木,冲他抬了抬下巴,“老孙头,你这两个儿子和侄子嘴硬得很,你劝劝他们?早点儿招供,他们轻松,小爷我也轻松,不然惹恼了小爷,真用起刑来,吃亏的可不是我。”
老孙头连连称是,膝行上前对着他儿子的脑袋就是一下,很大声的骂道:“你老实回大人的话,早与你说过再饿也不能打劫,你都饿得走不动道了,能打得着什么?”
“果然了吧,遇到了英武厉害的大人,人家一招就把你们四个打趴下了,你还敢嘴硬,是不是还想叫大人打你一顿?”老孙头道:“你这哪里是为自己讨打,简直是为我和三宝讨打,你要是再不老实交代,干脆叫大人打死我和三宝好了。”
韩牧被他拍马屁拍得还挺舒服,抬手道:“老丈多虑了,像我这样的好人怎会对老人孩子下手?”
老孙头:……大人,我在劝人啊。
赵主簿也不由看了韩牧一眼,觉得要凭这个得到口供有点儿玄,恐怕还是得用刑。
谁知道孙大光突然就泪流满面,仰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韩牧和顾君若齐齐吓了一跳,战略性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笔尖的墨水差点儿滴落,顾君若
忙将笔放下,就听孙大光眼泪鼻涕齐流的大哭道:“大人,我们是要打劫,却没想害人性命,只求能得一个馒头吃,保住一条命而已。”
抱着惊堂木缩在椅子上的韩牧一听,不由的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道:“骗鬼呢,当时你们拦住我们分明是想杀人抢东西,当本官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吗?”
还想把他和顾君若抓去卖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想到此处,韩牧怒火便又腾的一下冒起来,手有点儿痒,想打人了怎么办?
孙大光一边哭一边道:“这都是陈璜和田丰的意思,我等并不愿如此,只是他们强横,我们要是不听他们的,会被他们杀了的。”
“你们四个人还怕他们两个人?”韩牧一拍惊堂木,“还不老实招待。”
“是真的啊,小的不敢隐瞒,他,他……”孙大光小心翼翼的看了陈璜一眼,小声道:“他杀过人,我们肯定打不过他。”
此话一出,韩牧和顾君若脸色一沉,连赵主簿脸色都变了,一众人厌恶的看向陈璜,“你还真杀过人?”
陈璜冷笑的看着他们,如毒蛇一般的目光从韩牧身上滑到顾君若脸上,黏在她身上道:“杀人算什么,要不是爷爷我没吃饱饭,就凭你们也想抓住我?不过娘子这样的颜色杀了可惜,相比于死,你有更好的去处。”
韩牧啪的一声砸下惊堂木,起身走到顾君若桌前挡住陈璜的目光。
见顾君若脸色青白,而韩牧也被他激怒,他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脸上的笑容突然收起来,眼神怨恨的盯着他们道:“说我杀人,这世道难道不杀吗,你们这些富贵之人杀的人还少吗?”
说罢,他冲着韩牧身后的顾君若就冲去,衙役们见状立即扑上来要拦住,韩牧哪里会等他们动手,直接抬脚当胸便是一脚,将人踢飞出去吗,他还不解气,上前便踩住他的胸口,脸色冷凝,“欺软怕硬的东西,你敢对着我来吗?打你的是我,抓你的人也是我,现在踩着你的人也是我!”
“你!”陈璜怨恨的等着韩牧,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挣扎不掉,便瞪着眼怒视他。
第九章 主意
顾君若走到韩牧身侧,低头对上他的目光,并不畏惧,“杀人者,人恒杀之,自有律法来治你。”
陈璜想到了什么,有些愤恨的瞪着她,韩牧脸色一沉,将顾君若拉到身后挡住,松开脚道:“将他拉下去打一顿,等他会老实说话了再拖上来。”
顾君若:……不过这次她没拦着。
田丰在一旁瑟瑟发抖,韩牧就问他,“怎么,你也杀人了?”
田丰脸色煞白,倒在地上连连摇头,这表情一看就是在撒谎,韩牧哼了一声,大手一挥,“把他也拉下去打一顿。”
衙役将田丰拉下去,田丰怕得直接尿了裤子,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是陈璜逼我杀的,我不杀人他就要杀我,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韩牧回了他一声“哼”,然后看向孙大光四人。
四人瑟瑟发抖。
韩牧指着他们道:“念着你们是初犯,又碰上的是英明神武的本县,没有伤到别人,本县便饶你们一命,按律……”
他瞥眼看向身后的赵含章,示意她,“按律……”
赵含章接口道:“按律该判监刑三年。”
孙大光四人一怔,立即磕头表示认罚。
韩牧也觉得这个刑罚合适,于是一挥手就要答应,赵主簿却是面色大变,抬手大声道:“不行!”
大家都扭头看向他。
赵主簿无视孙大光等人的目光,走到韩牧身边,将他小心翼翼的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大人,不能判监刑啊,我看他们也没伤到您,要不您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放他们走吧。”
韩牧怀疑的看着他,“你私下收了他们的好处?”
赵主簿:“……您看我是那样的人吗?而且他们像是出得起好处的人吗?”
“你后面一句问的有理,那你说,为何要劝本县放了他们?拦路打劫这样的重案你竟然都能说网开一面,这义县还有多少这样稀里糊涂判的案子?”
赵主簿:“……您说的对,拦路打劫的确是罪大恶极,那要不您砍了他们吧。”
不说韩牧,竖着耳朵听的顾君若都惊呆了,现在县衙的人判案都这么极
端的吗,要么放人,要么砍头?
见县令和夫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赵主簿无奈的道:“大人,下官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您就是不砍他们,他们在牢里也活不了几天。”
韩牧:“为何?”
“因为没吃的啊,”赵主簿摊手道:“县衙现在连大人的禄米都给不出,衙役们都饿着肚子呢,牢里的犯人哪里还有吃的?”
他道:“判监刑,进去也是死,死了,大人和我等还要背一个失职的罪名,您看他们都要死了,为何还要我等受罪呢?”
韩牧和顾君若震惊的看着赵主簿。
赵主簿则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俩人,还劝说他们,“其实判斩刑也是有好处的,杀鸡儆猴,也让县城内外那些灾民看看,拦路打劫的下场,必能震慑他们不敢再动手。”
顾君若,“原来赵主簿还知道他们是灾民啊。”
俩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当下最要紧的是粮食,没有粮食,别说借着判案立威掌控县衙了,百姓们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县令是父母官,但父母官,父母官,这也得有子女才行,百姓要是全饿死,韩牧给谁当父母官去?
就是饿死一个,他都心疼啊,毕竟是自己的“子女”不是?
韩牧想了想,挥手道:“先把人押下去了,过后再判。”
老孙头心中惶恐,不住的去看韩牧和顾君若。
顾君若觉得他们可怜,想到这样把他们赶到大街上,过个几天恐怕也要饿死,干脆道:“你们去后院吧,暂时住在门房那里,给我们看门。”
老孙头一听,觉得这个案子也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不会真的砍头,于是压着三宝一起跪下,冲着俩人便砰砰的磕头。
韩牧吓了一跳,灵活的跳开,“你可别折我寿。”
老孙头咧开嘴笑,连连道:“不会的,不会的,大人是我等的父母官,小的跪您是天经地义的事。”
韩牧:……他才没有这么老的儿子呢。
他心累的挥了挥手,让衙役带他们去后院。
老孙头祖孙两个一走,韩牧就一屁股坐在官椅上,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赵主簿,“说吧,本县要去
哪里要粮食,怎样才能要到粮食?”
赵主簿一脸为难的正要开口,韩牧就先抬手止住他要说的话,“本县今日舟车劳顿,还饿得紧,可没功夫听你虚与委蛇,本县就问你这一次,有法子呢,你就告诉本县,本县大可与你商量着来,你要说没有,本县这就上书陛下,让陛下另外给你们派个县令来,我就先挂印回京了。”
他拿惊堂木敲着掌心玩儿,“下一任县令大概二三月后会到任吧,你运气要是好,或许到年底可以见到新县令,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这义县内外还剩下多少可以喘气的人?”
赵主簿脸色微白,脸上的为难便收了起来,一脸肃然的道:“大人可以和粮商买粮赈济。”
“我可没钱,”韩牧又问,“和哪个粮商买?”
赵主簿还没来得及心梗,被他的问题问得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姚家。”
他补充道:“他家是义县最大的粮商。”
顾君若问,“义县最德高望重的士族是哪家?”
赵主簿躬身道:“是曾家。”
顾君若:“次之是谁家?”
赵主簿顿了一下才道:“是岳家。”
“听闻这段时间有人在县城布粥政绩,是曾家和岳家吗?”
“是。”
顾君若就问:“那姚家、曾家和岳家之间有什么关系?”
赵主簿额头微微冒汗,但还是回答道:“姚家和曾家是姻亲,岳家和两家是乡邻,其他的关系倒是未曾听说过。”
“是吗?”顾君若看向韩牧。
韩牧就把话题拉回来,继续道:“我们没钱,县衙有钱吗?”
县衙要是有钱,一群人还用嗷嗷待哺的等着韩牧来吗?
所以赵主簿摇了摇头,表示县衙一点儿钱也没有了。
韩牧就嫌弃的撇撇嘴,“除了买粮食外,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筹集粮食?”
见他又是一脸为难的样子,韩牧就忍不住啧了一声,发火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
他道:“有话就快说,爷我没那么多时间干等。”
赵主簿只能无奈的道:“还能借粮。”
第十章 官田抵押
韩牧一听,高兴了,身体前倾道:“这个法子好,我最喜欢借东西了,你说和谁借,怎么借?”
赵主簿就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和自己预设的有差别,但事情的确是朝着设想的一面发展,“姚家、岳家和曾家都豪富,家中必定有存粮,只要大人亲自出马,真诚相求,想必他们是愿意出借粮食的。”
韩牧:“真的?”
顾君若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天真,瞥了他一眼后看向赵主簿。
赵主簿也没想到这一点儿,不由愣了一下,半晌才斟酌着道:“只要大人诚心,我想有很大的可能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