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啰,熊猫饭店—— 圆月四九【完结】
时间:2024-06-19 23:05:06

  “在我看来,这很愚蠢,也很天真。尽管他是我们希望打造的明星厨师,但是谁在乎?没有这个厨师,还有那个厨师,我和这个世界有任何损失吗?没有!直到今天,另一个年轻的厨师向我证明了,当年我错过了一道怎样神奇的中国菜,又几乎毁掉了一位怎样杰出的厨师。”
  评论区许多观众的反应也是如此。
  他们意识到冤枉了老亨利,并开始怀疑是不是同样冤枉了秦椒。尽管,对火腿的处理方式能让他们血压飙升,但这样的厨艺,这样的言行,可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糟糕。
  还有人敏感地注意到秦椒选择火腿搭配的原因:“卡尔曼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年轻男人真的是医生?但他根本没有对卡尔曼进行过诊断。”
  关于这个问题,卡尔曼在正片之后播放了一段花絮。
  是一段不是特别清楚的录音,秦椒一听就明白,这一定是那天晚上傅亚瑟和他单独出去聊的那段。
  傅亚瑟一开口就建议他尽快去医院检查,务必做个脑部CT看看是否有血管病变。
  同大多数坚信自己体魄强健能长命百岁的老年人一样,卡尔曼一听就炸毛,声称自己能上山下海扛着摄像机跟拍全程,“我每天都吃一个苹果,就是为了远离你们这些医生。”
  傅亚瑟坚持道:“你吃东西没有味觉,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又怎么样?我照样吃饱喝足营养全面。”
  “味觉迟钝的一个主要可能就是舌尖麻痹,根本原因是供血不足。像你这个年纪又冲动易怒的人,通常都有高血压,罹患缺血性脑血管病的可能性高于百分之七十。”
  他建议卡尔曼不要讳疾忌医,语调冰冷,态度诚挚:“味觉是一个信号,很快会发展成语言不利、肢体麻木甚至全身症状,到那个时候,《现形计》就真需要换主持人了。”
  看完花絮,秦椒总算是明白那晚卡尔曼为什么会气冲冲地开车走人,连声招呼都不打。
  也理解了他在正片最末的反思:“厨师有厨师的责任,医生有医生的责任。同这两位年轻人打交道,令我回忆起多年前初入媒体的自己。毫无疑问,我是一个成功的电视人,但我真的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吗?”
  花絮的最后,黑底白字给出快乐结局:卡尔曼终究是去做了检查,的确发现了脑部血管病变,即将开始积极治疗。这期节目是答谢,也是他的忏悔和反思。
  傅亚瑟倒是有些尴尬:“没想到他随时随地都在偷拍,从这一层面来说,倒的确很有责任心。”
  他也不像秦椒看完节目就特别感动,反倒认为这种当众自曝和忏悔也是一种节目效果,没准还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一切都是利用。”
  秦椒想想无不可能,不过无所谓了。
  “利用也没关系,能为老亨利澄清,这就是一件好事。”她不太理解傅亚瑟言谈间为什么会有薄怒流露,直到她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那只即将做手术的右手。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心脏随之热烈地鼓噪起来。被束缚带固定的右手原本应该没有任何知觉,此刻也被热流冲刷着,指尖渗出密密的酥麻感。
  “没关系。”她举起右手晃晃,朝他安慰地一笑,“区区一道开水白菜,那会儿我真的一点儿不累。”
  傅亚瑟的脸依旧紧绷着:“别动,你需要休养。”
  秦椒顺从地把手放下,又示意他帮忙拿出手机:“帮个忙,我要通知何爵士看节目。”
  傅亚瑟帮忙拨了好几通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半个小时后,秦椒才收到来自何爵士秘书的回电,告诉她何爵士正在住院治疗,无法和她通话,如果有重要的事可以转达。
  “怎么突然住院了?他还好吗?”
  秘书小姐回答说没有生命危险,是今天下午在家中,突然因情绪激动引发休克。
  秦椒一愣,电话挂断后才同傅亚瑟交换了眼神:“何爵士是不是已经看了这个节目……”
  傅亚瑟已经迅速致电老亨利。两人听见老人稳定如常的声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对那段往事,老亨利也许是一直就没有抱有过希望,现在的反应也淡定得多。只是从那几声反复的“谢谢”里,秦椒隐约听出了万千感慨。
  晚上打烊后,熊猫饭店内部喜气洋洋。有昨晚的直播和《现形计》的双重成功,餐厅翻身指日可待。一整晚忙得汗湿马甲的赵杰森,已经在脑内构思好了接下来的计划一二三四五……
  秦椒认真地参与了计划讨论,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直到讨论完毕,她才缓缓举起右手,示意众人注意到那条肉色的束缚带。
  “很抱歉,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第214章 想试试海德公园的落日飞船吗?
  喜气洋洋瞬间被愁云惨雾取代。
  当然,秦椒事先同傅亚瑟商量过,对大家只提了腕管综合征需要手术,不提手术风险。
  除了赵杰森浓眉紧锁,年轻人都被“很常见”、“小手术”,“最多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安抚住了。后厨几人震惊之后,拥着她纷纷表示这段时间后厨就交给他们,她只管好好治疗,安心休养。
  克莉丝也别别扭扭地凑过来,盯着束缚带瞧了两眼,转身就走。
  半分钟后跑回来,将几个小瓶子摆在秦椒手边,嘴里blabla开始念叨:“永久花可以消肿,柠檬尤加利和茶树可以消炎,真薰衣草可以止痛……”
  这都什么和什么?秦椒一头雾水地看着那堆小瓶子,就听傅亚瑟沉声道:“谢谢克莉丝,她不需要这些精油。”
  “真的很有效。”克莉丝露出胳膊上一块浅浅的红瘢,“前两天我烫伤了,用薰衣草精油涂了几次,这次总算没起水泡。”
  阿美贴在秦椒耳边小声说,自从上次大小姐发现后厨没有创可贴也没有任何急救药物后,就在更衣室里自备了一堆,最近又迷恋上了精油疗法。“拇指大这么个小瓶子,就要好几英镑。”
  经过傅亚瑟再三强调,用精油按摩只能针对一般劳损瘀伤,对腕管综合征并不合适,克莉丝遗憾地放弃了对秦椒推销,转而指着这堆小瓶子让艾瑞克收起来:
  “你们留在厨房用。她的手会出问题,你们的当然也会。”
  “嘿,神圣的后厨可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
  艾瑞克还没说完,就被傅亚瑟截住:“后厨可能不需要精油,但厨师需要健康关注。我已经为你们安排体检,就在这周。”
  “体检?那太浪费时间了!我们的客人正在增多,这周可是关键时期!”艾瑞克朝秦椒指了指,“我们誓死守护Chilli打下来的江山!”
  傅亚瑟耸耸肩,挑眉看向秦椒,意思大概是:你又教了他什么中国俚语?
  秦椒心虚地摇摇头,心想还是别给艾瑞克看古装剧小视频了。
  散场时,秦椒放缓脚步,果然被赵杰森叫住了。
  她倒不打算向赵杰森隐瞒。如果手术后真的握力减弱,不能再当厨师,熊猫饭店必须有所准备,毕竟在英国要找一个合适的川菜主厨并不容易。
  “这两天我会整理好详细的菜谱和我自己的烹饪心得。”她也考虑好了,“许灵珊学新菜上手很快,艾瑞克以后也一定能上热灶的,还有阿美……”
  “主厨小姐!”赵杰森打断了她,“让你留下来,并不是想听你像安排后事一样的唠叨。”
  “啊?”秦椒闭上嘴,怯怯等候他的批评。
  意料中的咆哮并没有降临,赵杰森只是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
  “伦敦最好的中医,从前在北京护国寺医院,她现在的病人里包括王室成员。每周坐诊两次,从下午两点到晚上七点,通常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
  一听这个时间,秦椒就觉得还是算了。
  “已经提你预约了这周三的下午三点,不要迟到。”赵杰森说,“熊猫饭店还等着你的麻婆豆腐去征服客人。”
  攥着纸条的左手微微颤栗,秦椒嘴巴张了又张,最后说了声“谢谢”。
  “不,谢谢你。”赵杰森朝她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
  “伦敦第一针”也没有带给秦椒惊喜,倒是从另一个角度再次确认了她的右手“比较麻烦”。老中医建议她先进行手术,术后复健时再来推拿针灸。
  从中医馆出来后,秦椒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发现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这样“空”过。
  一辆红色的大巴车缓缓从她身后驶过,停在不远处。头戴遮阳帽,胸前挂着墨镜和伦敦通行证的游客正在排队上车。秦椒想了想,也上了车。
  这是她第一次搭乘红色的观光大巴车。坐在敞开的车顶,于阳光下穿过繁华的街市,从都铎时代到摄政时代。
  旁边的游客兴奋拍照,她也用左手举起手机,笨拙地拍了几张照片。
  原本想发到家庭群里,正要按下发送键,又停住了。
  看到照片,家里人一定要追问,为什么这个时间你会在大街上晃悠?难道是餐厅出了问题?如果不是餐厅出了问题,那就一定是你出了问题。
  一想起那些关切的念叨,秦椒鼻头微酸,将聊天窗口关闭。
  她在通讯录上梭巡再三,从形形色色的朋友中看见一个名字。
  发完照片,她想说一句伦敦的街景挺不错,奈何单手打字实在费力,便随便选了个大笑的表情,以示自己心情不错。
  没有即时回应,这很正常。厨师的忙碌只在就餐时段,医生的忙碌可是整个工作时间。
  她搭乘绿线穿过布鲁姆斯伯里,从前所未有的角度俯瞰了她工作过的唐人街,以及摆过摊的特拉法加广场,在考文特花园下车。买了两包颇负盛名的软饼干,又跳上另一辆观光大巴,一路晃晃悠悠到了终点再换一辆。
  直到她又一次想上车时,被工作人员告知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观光大巴停运了。
  秦椒闷闷不乐地走在商店林立的街上。手机响了,傅亚瑟刚刚下班,直接拨来电话问她的伦敦观光之旅到了哪一站。
  “让我先找个路牌看看……”秦椒恰好绕过巷角,来到大街上,愣了楞,回答时就不自觉带了些笑,“好巧,海德公园。”
  “的确很巧。”傅亚瑟的声音也透着笑意,“想试试海德公园的落日飞船吗?”
  不等秦椒说想或不想,他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稍等,我很快就到。”
  两个小时后,他们总算结束了漫长的排队,登上了名为“宇航员星际飞船”的高空秋千。
  秋千飞起来时,橘红的落日和玫瑰色的晚霞就在他们四周旋转,秦椒放声尖叫,眼前一片泪光朦胧。
第215章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从飞船上下来,秦椒嗓子哑了,眼睛红了,发丝被泪水糊在鬓边,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百米高空中,人们的尖叫和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她的失落、痛苦和恐惧变得微不足道,喊破喉咙也不会显得脆弱。大风刮过眼角,微微刺痛的感觉就是流泪的最佳理由。
  她只是一颗微粒,一颗水珠,随着离心力高速旋转,直至世界变成模糊的色块,直至自己融片那片色彩。
  短短的五分钟,漫长如几个世纪。
  自始至终,她不能动的右手被另一只手包裹着,支撑着,不能握住扶手却有更多的安全感可依靠。
  现在,那只手将她牵下秋千,空落落的心也回到了踏实的地面。
  秦椒回过头,正瞧见最后一点落日滑入夜色。
  旁边一个少年刚抱着垃圾桶呕吐完,又叫嚷着和同伴排队去了。傅亚瑟朝他们快活的背影看了看,问秦椒:“再坐一回?”
  秦椒摇摇头,指向公园的另一侧:“我想去看看玛吉大婶他们。”
  傅亚瑟知道她一直和老亨利来做慈善,每个月总有个五六回,不是招待无家可归者吃顿热饭,就是教他们用花椒镇痛,绿豆汤解暑。
  “你治疗这段时间,我会安排。”
  “真的?”秦椒困惑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过,这样的小恩小惠解决不了问题,毫无意义?”
  “我个人并不主张这种杯水车薪的善良,不过我很佩服你们的持之以恒。”傅亚瑟说,“也是最近,我才发现这其实也算是熊猫饭店的一个传统。”
  他们穿过草坪和树林,聊起傅家先祖的故事。
  当年傅登科被英国雇主驱逐,流落街头时,被未来的妻子一碗热汤所救。小两口胼手胝足攒下家业的那些年,尤其是大轰炸之后,也吃过许多苦,并受到过许多热心帮助。
  所以熊猫饭店开张之初,会在店门前提供免费自取的汤水和点心,后来变成不定期的慈善餐。在熊猫饭店最艰难的那些年,老亨利也没有停止。
  “慈恩诊所也延续了这个传统,同伯尼以及其他的慈善机构都有不同合作。”
  秦椒很理解,正如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海德公园露宿的那三个夜晚。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玛吉大婶的“夏宫”——她自己是这么称呼靠近喷泉的这片灌木丛。
  玛吉大婶正如女王一般,盘踞在公园长椅上教训人。
  两人都不想掺和露宿者的“内政”,便停住脚步,隔着树丛看热闹。
  夜色朦胧,但秦椒注意到被教训的那个年轻人有一头黑发,看模样像是东方人。
  东方人,无论华人或是日韩血统,出现在露宿者营地都是很罕见的。想当初,秦椒自己就是一个“扎眼”的东方人。玛吉大婶告诉她,东方人脸皮薄,文化传统也不同,宁可一天打三份工勒紧皮带也不愿排队领救济,更不要说流浪街头。
  她好奇地打量这个年轻人,心想到底是怎样的困境会让他流落到海德公园。
  “你一个生面孔,领东西不好好排队,排到了还挑剔。你以为你是亚洲皇帝吗?绿豆没有煮好?这里的绿豆汤可是真正的中国配方!来自我的朋友,伦敦最好的中国厨师……”
  玛吉大婶一边叨念,一边勒令年轻人:“认真点儿,脸上的伤也要消毒。”
  秦椒认出年轻人手里攥着的,是玛吉大婶不离身的锡制酒壶。平时也不分品种度数,有什么酒都朝里装。这会儿估计装的是烈酒,只见那年轻人便朝颧骨上倒了点儿液体,咬着牙倒抽口凉气。
  “TMD!”
  这一声,秦椒听清楚了,字正腔圆,标准国骂三字经。
  “是中国人。”她同傅亚瑟对视一眼。
  “去问问情况。”傅亚瑟低声说,“他的模样不像流浪汉,至少不是流浪多时的。”
  见到两人,玛吉大婶很是开心,拉着秦椒就控诉,她亲传的绿豆汤居然被说不正确。
  “绿豆不翻沙就是糟蹋……”那年轻人嘀咕着,一抬头认清面前的人,赶紧把头低下就要离开。
  “我们那里的绿豆汤只要煮开花就好。你是哪里人?”秦椒追上两步,傅亚瑟已挡在那人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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