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快失业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楚裕交往了一年多的女友移情一个在地下格斗场打黑拳的拳手,迅速收拾好个人物品搬离了楚裕给她租的公寓,跑到去跟那名拳手同居了。
确立恋爱关系需要双方同意,分手则不然,其中一方不愿意继续了,胡搅蛮缠只会遭到厌恶,况且楚裕打不过前女友的新欢,对方一拳就能抡飞他的脑袋,因此只能吞下憋屈接受现实。
工作低谷爱情死局,楚裕沮丧得不行,如同回到了橙花过世后的那段时间,浑身的骨骼像是被腐蚀性的酸水浸漫,以至于整个人提不起劲,他拎着几罐冰啤酒犹如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在一条树影憧憧的偏僻小街上踽踽独行。
经过一间打烊的咖啡馆前,楚裕在玻璃门中瞥见身后有人,不久前从便利店出来,他在往来的行人中似乎也看到过这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大块头。
楚裕怀疑大块头一路尾随至此,心头顿时警铃大作,一改颓废的状态,越走越急。
大块头一直跟着。
就在楚裕要拐进一截短巷,想抄近路尽快到人多的地方之际,一只手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楚裕心惊胆战,不敢回头,探问道:“你、你想干什么?要钱吗?”
“我不是劫匪,”大块头的音色很古怪,声带大概受过伤,特别低涩沙哑,“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楚裕疑惑地皱了下眉,吞了口唾沫,转过身,看了他几秒:“你问吧。”
大块头的手里多了把匕首,刃尖抵着楚裕,抬手调整了下塞在耳朵里无线耳麦,问道:“薛滢为什么雇你当她的专职司机?你们是旧相识?”
楚裕警匪片看了不少,对这类通讯设备很熟,心知幕后必然有人监听并指示大块头做事。
操纵者控制傀儡打探他和薛滢的关系有何意图?
“别发愣!快说!”大块头目露凶光,刀往前送了送,诡异的嗓音格外瘆人。
刀尖隔着短袖轻薄的布料刺到了皮肉,尖锐的疼痛中断了楚裕的思忖:“我也不知道原因啊!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微微地呼了一口气,接着说,“大哥,既然你找上我了,事先不可能没有查过我的底细吧?我这种市井小混混,怎么可能会是星海之月的旧相识?”
大块头冷冷地盯着楚裕,复述操纵者的问题:“薛滢平时对你怎么样?”
楚裕快速地眨了下眼睛,他情商低没有眼力见是公认的,但是不代表脑子不灵光,此刻他起码可以确定,大块头是来套话的,而拿着凶器胁迫他的肯定不是好人。
这时候如果夸赞薛滢表明是站在薛滢那头的,大块头要么言尽于此,不透露真实目的,要么把他捅死在这里。
“不瞒你说,我早他妈不想干了!薛滢这女人太难伺候了,她就像没有感情的冷血生物,成天顶着张冰山脸,对我能好到哪里去?给她当司机,得二十四小时待命随叫随到,付给我的薪水又很少,还总是无缘无故扣我工钱。有时候我恨不得砸了他的车!”楚裕泄完愤又垂眸卖惨,“我实在是太缺钱了,当初为了给我妈治病,欠了不少高利贷,我原以为给有钱人开车能多赚点,没想到……唉!”
大块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辞职?”
“说到这个我就更来气了!”楚裕再度愤怒,随口胡诌,“薛滢的秘书骗我签了份合同,哦不不不,那简直就是一份卖身契!假如我主动离职必须赔付上百万的违约金。我他妈上了她的当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吉星高照捡了份好差事!现在想想,我觉得她无缘无故聘用我,就是把我当成底层最廉价的劳动力,等压榨完了再一脚踹开!前阵子我打听过了,专业司机的薪资要求很高的。”
说完还不过瘾,他啐一口,恨恨地嘀咕:“妈的!越有钱越抠门,这句话说得太对了!”
大块头观察着楚裕的面部表情,慢慢地撤回了匕首。
楚裕暗暗地松了口气,松开攥着的拳头,小幅度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有笔买卖你做不做?”大块头说,“事成之后,我的雇主会替你还清所有的债务,再额外给你二十万美金。”
“真的吗?做!当然做!”楚裕两眼放光,他顿了下,“不过……什么买卖这么挣钱啊?该不会……要我去盗取长盛集团的商业机密吧?”
“没这么复杂,也不用你铤而走险,”大块头递给楚裕一张裁剪过的地图,“明晚想办法把薛滢带到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位置就行了。”
楚裕接过地图看了看,他记得这个地方是一处尚未拆除的废弃工厂:“你们要绑架她?”
“不该问的别问,照做就行了。”大块头又给了楚裕一小包白色的粉末状药剂,“这是磨碎了的安眠药,出发前混进水里让薛滢喝了,避免被她察觉你的行车路线异常。”
“可是……”楚裕犹疑了下,“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万一你们不给钱也不帮我还债,我岂不是白干了?”
大块头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厚厚一沓对折过的百元美钞:“这是订金。不要耍花样,拿了钱就好好办事,不会亏待你的。否则——宰了你。”
楚裕收了钱,露出笑容,当着大块头的面清点金额:“放心吧,我耍不了什么花样。我很现实的,谁给我的钱多,谁就是我爸爸。”他数完在美钞上吧唧亲了一口,“谢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交易达成,大块头扭头走了。
楚裕穿过短巷,在巷口逗留了一会儿,走进附近的一家电玩店玩了近一个小时,确认无人跟着他了,到街角拦了辆出租车。
***
九点多秦宥一到公司接薛滢下班。
薛滢坐进副驾,取出装在纸袋里的腕表盒,车顶照明灯昏暗,她的黑发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送你的新婚礼物。”
秦宥一俯身过去吻了她一下:“谢谢老婆。”
薛滢脸上热了,拽过秦宥一的手,摘掉他戴着的腕表,帮他换上自己挑的这块。表盘深蓝,月相盘内也是只有一枚银色的月亮。
被夜晚的海洋拥裹着的月亮。
秦宥一看了腕表一眼,抬起视线看着薛滢,笑了下,又离近她的嘴唇,贴上去跟她短暂地接了个吻。
回到白鹭公寓,秦宥一把薛滢带到隔壁。家庭健身房已经完工。
薛滢不清楚秦宥一的用意,秦宥一让她录入指纹,她把手背在了身后,眼神不解,又带着些许不悦,像是秦宥一打算跟她分居似的。
秦宥一轻笑,解开门锁,没有语音提醒,只有滴滴滴的系统初始音,他推开门,先行进屋,打开灯,回头朝薛滢歪了下脑袋:“进来看看吧,满不满意。”
薛滢迟疑了半秒,迈开长腿走了进去,看到置放在室内的健身器材,讶异地愣了愣,问秦宥一:“什么时候改建的?”
“去过贝斯特之后,正好邻居有出售房产的意向,我就把它买下来了。”
在贝斯特发生过什么,薛滢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秦宥一买下隔壁的房子改建成家庭健身房的原因不用明说。
薛滢莫名觉得,秦宥一保护她就像保护一株养在温室里的植物。
她侧过身,踮起脚尖,很轻地吻了下秦宥一鬓边与下巴的交界处,没有出声,安静地拥抱秦宥一。
秦宥一能感觉出来,薛滢在依恋着他。冰冷的月亮仿佛只有在他的身上在他的怀里才能获取到温度。
健身房没什么可参观的,不多久,二人走了出去,在门锁上添加完薛滢的指纹就回家了。
秦宥一去书房的抽屉里拿出婚宴前就给薛滢准备好的新婚礼物,那支螺帽上刻有小月亮浮雕的黑色玫瑰花驳头针,以及他的工资卡。
“干嘛把你的工资卡给我?”薛滢开口问道。
“不记得我们婚前附加的口头协议了?”秦宥一用手指蹭了下薛滢的脸颊,“婚后我养你。”
回想起在谈婚前协议那天故意设置陷阱让秦宥一跳进来,薛滢的眼神略微闪烁了下。
曾经她认为自己得不到秦宥一的喜欢,所以目的性很强地谋划用条款捆绑住秦宥一。毕竟最难分割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
现在拥有了秦宥一的感情,这些最开始的想法和动机变成了存在过的阴暗面。她厌憎如牢笼般的未名山,却又受其影响,想搭一个牢笼把秦宥一困在里面。
薛滢有些心虚。
“以后还会给我挖别的陷阱吗?”秦宥一的口吻不像是为了得到什么承诺,更像是又一次借机逗小古板。
薛滢与秦宥一的视线相触,凑近吻他,答得很快很认真:“不会了。我没这么坏。”
“——你,”秦宥一忍不住笑了,语气柔和下来,“怎么越来越可爱了?”他的眼里含着笑,低头回吻薛滢。
第70章 毕竟是我姐看上的男人
秦宥一倒了半杯百利甜酒,加入碎冰和牛奶,刚喝了一口,门铃声响起。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访?
秦宥一随手把酒杯放在岛台餐桌上,走到玄关,监控屏幕里显示,站在门外的人是该住宅楼的圆脸保安。他开门说了句你好。
圆脸保安说道:“秦先生您好。是这样的,有位年轻人自称是您的大学同学。我和我的同事带他上来了,需要您确认一下。”
秦宥一疑惑地皱了下眉,探出身,顺着圆脸保安的视线看去,另一名个子高瘦的保安身边站着个爆炸头,脸上戴了副大到离谱的黑框眼镜,长了两撇胡子,下巴右侧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穿了条浅蓝色的长袖T恤,脖子上挂了一串由许多圆形银色亮片组成的项链,牛仔裤肥大,沾了些黑乎乎的像是机油的污渍。
瘦高个保安手里握着警棍,防恐怖分子似的防着这个爆炸头。
爆炸头快速地提了下衣袖,冲秦宥一挤眉弄眼。
瘦高个保安有点口吃:“不、不许乱动!站、站好!”
秦宥一看到了爆炸头小臂上的一部分刺青,想了下,猜出了他的身份。
圆脸保安问:“您认识他吗?”
秦宥一点了下头:“嗯,认识。我的大学室友,玩摇滚的。”
圆脸保安遂打消了疑虑,朝同事递去一个眼色。
瘦高个保安收起了警棍。
爆炸头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秦宥一面前:“Hey man!”
秦宥一侧过身,放他进屋,对圆脸保安说:“辛苦你们了。”
圆脸保安笑笑,和同事一道搭电梯回值班室了。
秦宥一关上门,有点好笑地看了爆炸头几秒:“你干嘛打扮成这样?”
“这叫乔装,问我朋友借的。”爆炸头取下蓬松的假发,露出被发兜罩着的绿毛,他扯了发兜,拨散头发,“以防有人跟踪我——哎呀,你笑什么?别笑了!出大事了!我姐呢?”
“她在洗澡。”秦宥一给楚裕拿了双拖鞋,“出什么大事了?”
楚裕回头扫了眼客厅,目光敏锐:“你们家的玻璃墙是不是单向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吧?”
秦宥一往客厅走:“对,看不到,怎么了?”
楚裕煞有介事地说:“我怕神秘人X的手下在对面蹲点监视。”
“神秘人X是谁?”
“我不清楚他什么来头,性别也未知,所以用‘神秘人X’作为他的代号,”楚裕在沙发上坐下,“他是操控大块头的幕后黑手。”
“大块头又是谁?”秦宥一一头雾水。
楚裕摘掉黑框眼镜,摸了摸黏上去的假胡子,把今晚被人收买、对方指使他做什么详细地说了出来。
秦宥一的眼神逐渐凝重。
“这是赃款和地图,”楚裕从兜里摸出那一沓美钞以及叠好的地图,“安眠药的粉末我倒进朋友家的马桶里冲掉了。谁知道是不是安眠药,万一是毒品,诬陷我藏毒我就完了。”
秦宥一展开地图,红笔圈出的位置非常偏僻,附近没有人口密集的居民区或繁华的商业区。
“秦先生,我该怎么办?我拿了神秘人X的钱,不帮他做事,他肯定会找人弄死我的。”楚裕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冰啤酒?能给我来一罐吗?”
秦宥一合上地图,塞进西装口袋里,去厨房给楚裕拿了罐啤酒过来:“这件事我会处理,不必告诉薛滢了。”
楚裕打开啤酒,咕嘟咕嘟干了大半,注视着秦宥一,过了半晌,同意了:“好吧。你毕竟是我姐看上的男人,我相信我姐的眼光。我赌一次,要是你害我丢了性命,我肯定变成厉鬼报复你,你这辈子休想过性生活,一有苗头我就吓你。”
话音刚落,薛滢穿着墨绿色的睡衣从主卧出来,看见楚裕,明显愣了愣,她走到客厅,蹙眉问道:“你怎么长胡子了?”
“帅吧?”楚裕得意地挑眉。
薛滢沉默片刻:“你下巴上的痣快掉了。”
“粘性这么差?”楚裕嘀咕了句,按了几下假痣。
薛滢的目光落在了美钞上,态度变冷:“你又重操旧业了?”据她了解,楚裕以前跟着几个小混混偶尔会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为避免被监控拍到,常常装扮成与本人差别很大的样子掩人耳目。
“没有!”楚裕赶紧否认,“姐,我真的洗心革面了!其实就算你没有请我做你的司机,我也不会再做坏事了。我答应过我妈……”
楚裕的话中断了,仰头继续咕嘟咕嘟地灌啤酒。
秦宥一既然决定替薛滢会一会楚裕口中的神秘人X,那么这笔钱的由来只能以谎言掩盖,正打算编造,楚裕突然将啤酒罐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薛滢姐!”楚裕整张脸泛起醉红,脖子和眼睛也红了,猛地站起来,扑向薛滢,一把抱住她,咧开嘴嚎啕大哭,“姐——有人欺负我!”
“放手。”薛滢刚洗完澡,被看起来脏兮兮的楚裕近了身,洁癖发作,满脸嫌弃地推他。
秦宥一看到这有些懵,眼皮子跳了一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错拿了一罐高浓度的烈性啤酒给楚裕,还是大瓶装的。
他上前想拽走发酒疯的楚裕,楚裕死活不肯松手,嘶声力竭地哭诉:“我失恋了!我好难过啊!”
最终薛滢与秦宥一合力把他摁在了沙发上。
楚裕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抱住薛滢的大腿告状:“姐,有个打黑拳的混蛋抢了我的女朋友!他好壮哦,像俄罗斯的公熊,我打不过他。”
薛滢垂眸冷冷地看了眼鼻涕眼泪往她睡裤上擦的楚裕,转头视线扫过茶几上的啤酒罐,再看向秦宥一:“你的责任。”
对此秦宥一无法否认。
楚裕大叫:“不!不是我的责任!我对我女朋友很好的!她要什么我给她买什么!因为、因为……我不要变成像我爸那样的人!他抛弃我和我妈,他也是混蛋!”吼完他的嗓音低了下去,“我妈太可怜了,没人对她好,我对她也不好。”
秦宥一拉开楚裕的手,让他躺倒在沙发上。
楚裕不闹了,用手臂盖着眼睛,不停地哭:“她活着的时候我总是惹她生气,每次吵完架她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我觉得她好烦,不想回家,不想见她。我以为……以为她不会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