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裕的眸光倏地黯了下来,合上钱包塞进裤兜里,拿起第二个三明治接着吃,吃着吃着眼眶突然红了。
他进入叛逆期后,一直在为难橙花,他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常常一言不合就冲橙花大吼大叫,然后气咻咻地跑出去,让橙花边哭边到处找他。
有次他想买一双限量版的篮球鞋,橙花没有那么多钱拒绝了他的要求,他认为橙花不够爱他,一气之下,翻出家里的相册,恶狠狠地把他和橙花从前的合照统统剪碎,手机里的照片也全都删掉了。
之后母子二人再也没有一起拍过照。
因此,楚裕与橙花仅存的合照,是橙花留下的遗物。
他担心弄丢,藏在钱包里的这张是复印照,原照和别的遗物一同存放起来了——橙花的遗物不多,都是一些不值钱也不起眼的小物件,甚至还有几朵装在塑封袋里碎掉的干花,也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名贵花种,而是一到春天就随处可见的小野花。
楚裕吸了下鼻子,压下泪意,清醒状态下他不会在别人面前哭,那太软弱,也太丢脸。
秦宥一顾自喝着咖啡,经过昨晚,猜到楚裕睹物思人,小年轻好面子,既然强忍眼泪不愿意让他发现,他就装作没看到。
餐桌上的手机响了下,秦宥一拿起来一看,微信收到一条新的信息。
小古板:楚裕怎么样?
秦宥一放下咖啡杯,靠在椅背上回复:醒了,在吃东西,给他做了三明治。
小古板:哦。
小古板:我想提一个要求。
秦宥一:什么要求?
小古板:以后招待朋友或客人,最好点外卖。我希望宥一只负责我的饮食。
秦宥一:我们家小滢的独占欲这么强?
小古板:你会反感吗?
秦宥一:除非我真的智力有缺陷我才会反感我媳妇儿想独占我。
小古板:……
第73章 我必须放纵一下
薛滢发现王光誉替她取消了下午四点半面见一位客户的安排。
这种情况偶有发生,薛滢没太在意,内线通知张丹彤让她来办公室取走签过字的几份文件。
张丹彤出去后,薛滢没别的要紧事了,她拉开抽屉,拿出私人手机,起身走到休息区打电话给秦宥一。
秦宥一的电话占线,没打通。
薛滢在沙发上坐下,等了大约四五分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嗞嗞地震动起来。
是秦宥一的回电。
薛滢按了接听键,把手机贴近耳边,秦宥一问了句怎么了,磁性温和的嗓音令她的耳膜受到震颤,一时忘了接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秦宥一又说了句:“嗯?听不到我说话?”
“听得到,”薛滢回神,“我忙完了,你有空的话来公司接我。”
“对不起啊宝贝,我有点私事,处理完估计很晚了,没办法过来接你了。”
“嗯,没关系。”薛滢不会过度干涉秦宥一的自由,秦宥一不提是什么私事她就不问。
秦宥一笑了下:“我尽量早点回家。”
“好。”
结束了这次通话,薛滢致电楚裕,楚裕关机了。她回到办公桌前,打内线找王光誉,准备待会儿搭他的车。
电话是王光誉的助手接的,告诉薛滢王光誉半小时前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没留原因。
薛滢放下话筒,狐疑地皱了下眉。
秦宥一有自己的事情没时间来接她很正常。
楚裕关机大概率是手机没电了。毕竟昨晚睡他们家,没合适的充电器。
但是,做事向来有交有待的王光誉一反常态地无理由早退?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薛滢随即用手机拨打了王光誉的私人号码。
王光誉接了:“喂?”
薛滢开门见山地问:“你翘班了?”
王光誉回答得十分坦荡:“对,最近压力太大,心情不好,我必须放纵一下。”
“放纵?”
“是的,打算去森林公园蹦极。”
薛滢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过了少顷,低声发出一个音节:“啊?”
“啊什么啊,极限运动非常解压,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了。”薛滢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哦。那就先这样?”
“注意安全。”
薛滢挂了电话,还是觉得不对劲,不过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几下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张丹彤站在门口:“薛总,秦先生的母亲纪梦女士想见您,不过她没有预约,所以我带她去您的会客室了。”
薛滢颔首,表示知道了,稍稍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走出办公室,向会客室走去。
纪梦坐在沙发椅上,见薛滢进门,放下茶杯,露出微笑。
“我逛完街路过这边,给你带了份下午茶,”说明了来意,她问道,“没打扰你吧?”
“没有。”薛滢走到对面沙发入座,“我忙完了,随时可以下班。”
“哎呀,真的吗?我正愁找不到同伴一起打壁球,呃……”纪梦顿了下,“你有兴趣吗?”
“嗯,我陪你去吧。”薛滢同意了,今天她刚好也落单。
合法配偶、专职司机、全能叔叔——有事的有事,失联的失联,蹦极的蹦极,一个都见不到了。
但退一步讲,纪梦怀揣着期待开口邀请薛滢,除非她确实有推不掉的要务在身,否则哪怕没有落单,也会把优先权让给纪梦,不让纪梦的希望落空。
吃完纪梦买的甜点,薛滢去休息室换了套运动装,和纪梦一道搭电梯下楼。
纪梦说她是自己开车来的,在公司正门口附近没找到停车位,又进不了地下车库,只能绕过公司大楼,把车停在后方街道的停车场内。二人因此没往大厅方向走,经侧面的通道从小门刷卡离开。
***
浓稠的夜色笼罩下来。
楚裕驾驶着库里南进入陷在一片死寂中的废弃工厂,远光灯撕破了荒芜的黑暗。
借着光亮,楚裕看到那个大块头朝这边走来。他刹了车,降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吐掉嘴里的口香糖,扬手示意:“大哥!”
大块头站定在车外,看了楚裕片刻,哑声问道:“事情办妥了?”
“您这不是废话嘛。要是事情没办妥,我肯定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哪还敢现身?”楚裕虚攥起拳头大拇指朝后指了指,“您给我的那包安眠药药效也太强了吧,她睡得像头死猪一样,不管我怎么叫她都不醒。”
大块头背过身,走远了几步,通过无线耳麦向他的雇主汇报情况。
楚裕用余光悄悄地观察着大块头。
大块头突然转头,吓了他一跳,倏地握紧了方向盘。
“看到你右斜方那间仓库了吗?把车开进去。”大块头说道。
“大哥,”楚裕犹豫道,“之前您不是说让我把薛滢带过来就行了,怎么还要我送她进仓库啊?万一你们想杀我灭口,库门一关,我逃都没地方逃……”
大块头亮出了匕首,冰凉的刀身贴着楚裕的面颊拍了拍,阴测测地威胁他:“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楚裕抿紧嘴唇不出声了,惶恐地瞄了眼大块头,咽了咽口水。
“我重复一遍,”大块头怪异的嗓音将废弃工厂本就阴森的氛围衬得更为可怕,“把车开进仓库。”
楚裕一副受到惊吓被迫就范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踩下油门,开向仓库。
工厂既然已经废弃,仓库也早就清空了,两边高墙之上的换气窗结满了厚厚的灰尘,混沌了今晚的月光。
库里南一开进去,就有人关上了仓库的铁门。
楚裕停下车,松开方向盘,双手在裤子上用力地擦了擦汗。他看到正前方的空地上有一个脏兮兮的床垫,周围摆着几盏黑色支架的补光灯,影子投射到墙上被放大,像一朵朵平地生出的长茎花,很诡异。
一记响亮短促的汽车鸣笛声猝然响起。
楚裕一惊,整个人抖了下,转头看去,左手边停着三辆车,此时都亮起了车灯。
一个穿黑西装脸上有道疤的保镖暴躁地踹了一脚库里南的驾驶室车门,催促楚裕赶紧下车。
楚裕深吸了一口气,拉开车门,朝刀疤保镖呵呵干笑了两声。
刀疤保镖比楚裕壮了一圈,手持短刀,迅速地搜了楚裕的身,并蛮横地夺走了他捏在手里的车钥匙。
“滚一边去!”刀疤保镖拽着楚裕的胳膊将他甩开,上身探进驾驶室,看了眼昏暗的后车厢,随后直起身,回头走到其中一辆黑色SUV旁边,通过放下一半的车窗,跟坐在后座上的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楚裕神经绷紧地死死盯着这辆SUV。
神秘人X究竟是什么来头仍然未知,实力和手段如何也不清楚。
楚裕身处险境不可能毫无惧意,仓库里阴凉的空气沉甸甸地攀附在他的脊梁上,压得他后背渐渐渗出了冷汗。
第74章 污渍斑斑的床垫
没过多久,黑色SUV的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个子娇小,像是女人。
楚裕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出,额角的汗滴缓缓地向下滑,等大致看清这个人的面部轮廓,他忽地怔了下。
对方觉察到了楚裕的注视,转过脸扫了他一眼。
正脸相对,这下楚裕更加确信没有认错。
是他老板曾经的情敌,也是他喜欢过的薄荷音小明星之一。
卓幼菱。
楚裕没料到神秘人X竟然是她,面露讶异的同时,稍稍地松了口气。
在楚裕的预测当中,神秘人X可能是穷凶极恶的绑匪,开车来废弃工厂的途中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相较游走法外的亡命徒而言,小明星的危险系数显然低得多,起码杀心不会太重。
知道了神秘人X的真实身份,再将仓库中间的床垫和补光灯串联进来,楚裕蓦地猜到卓幼菱的目的是什么了,他的心里顷刻间冒起一团旺盛的怒火,取代了刚开始的惧怕。
不过卓幼菱并没有过多地留意楚裕,仿佛稳操胜券般不紧不慢地走到库里南的后车厢外,伸手握住门把手,拉开了车门。
车灯的光亮照入一截,卓幼菱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裹在深灰色西装裤里的长腿,随意地交叠着,腿上放着十指交叉的手,手指骨节明显,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她感到有些异样,稍稍抬头,往里面看进去,赫然对上了秦宥一深暗的双眸。
卓幼菱表情骤变,后退了一步:“怎、怎么是你?”
秦宥一直起身,摘下别在衣领上的紫色洋桔梗胸针放入西装内侧的口袋里,脸一偏对着无线耳麦低声说了句话,而后抬脚跨下车,关上车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卓幼菱。
卓幼菱面色煞白,眼睛里涌现出惊恐的神色。
秦宥一的唇角微微地勾着,但眸底没有笑意。
卓幼菱扭头看向楚裕:“——你!”
楚裕没理她,反应速度特别快,卯足了劲撞开握着短刀接近秦宥一的刀疤保镖。
短刀脱手飞出。
楚裕以前与人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这会儿又在气头上,骑在刀疤保镖身上照着他的面门狠狠两拳,打得他口鼻冒血。
无奈刀疤保镖占了体格优势,楚裕压不住他,被推开摔在一边。
暗处的其余壮汉如同嗅到血腥气的豺狗恶犬般窜了出来。
他们还没动手,一声巨响撞在仓库铁门上。
铁门随即被撞开了,守在外面的大块头鼻青脸肿,轰然倒在了地上。
一台纯黑色的乔治·巴顿停在仓库门口,被称为公路坦克的超级越野车车身庞大,车顶四盏强光大灯全开,白亮的灯光极其刺眼。
冲进来的几名保镖干净利落地制服了卓幼菱的同伙。
捡起短刀满脸是血的刀疤保镖也被反剪双手摁在了地上。
卢柏洲和王光誉一左一右下了车。
“王光誉先生,咱们这阵仗是不是搞得太大了?”卢柏洲边走边说,“看来这个神秘人X不是什么狠角色嘛,手底下的人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王光誉推了下眼镜,谨慎地接道:“我的处事原则是,对手再弱都要全力以赴。”
二人走近秦宥一。
卢柏洲见卓幼菱站在秦宥一的对面,愣了愣,隔了几秒,皱起眉头:“幼菱,你……”
楚裕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瞪着卓幼菱忙不迭地揭露真相:“王特助,神秘人X就是她!你看那边!她简直坏透了!”
王光誉的目光转向楚裕所指的方位,当看到污渍斑斑的床垫和亮着的补光灯时,藏在镜片之下的眼眸里寒光闪露。
卢柏洲也看到了,收回视线,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卓幼菱:“……为什么会是你?”
过了片刻,卢柏洲沉沉地叹口气:“卓幼菱,我一直以为你很单纯,也很善良。”他自嘲一笑,“原来是我识人不清。你太让我失望了。当年我妈不该资助你,我也不该陪我妈去福利院,这样你我就不会有任何交集。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卓幼菱的眼圈一红:“柏洲、柏洲哥哥,我……”
卢柏洲冷声打断她演技拙劣的戏码:“行了,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了,我不至于蠢到次次都吃你这一套。”
话音刚落,黑色SUV后座另一边的突然门开了,闻弘义冲了下来,楚裕离他最近,被他从背后用手臂箍住了脖子拖走一段距离。
闻弘义的手里有一把折叠刀,刀尖抵在了楚裕的颈侧动脉上:“叫你们的人让路,否则——”
卓幼菱退缩到他的身侧。
王光誉嗤笑:“没想到你也有份参与。”他说着,从身后掏出一把枪,缓声问道,“否则怎么样?”
卓幼菱见王光誉有枪,吓得腿软,蹲在了地上求饶:“别杀我……”
闻弘义勒紧了楚裕:“枪放下!不然我割了他的喉管!”
王光誉不为所动,装上消音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闻弘义。
“你挟持的人质不足以成为跟我谈判的筹码。我和楚裕并不亲密,他充其量只是我的上司聘用的司机罢了。假使他今晚命丧于此,我顶多难过一段时间,对我的人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王光誉以惯有的腔调冷静从容地说道,“但是,如果我扣下扳机,你就活不了了。闻先生,你确定要一命换一命?”
闻弘义的喘息不断地加重,握着折叠刀的那只手开始发抖,最终还是松开了楚裕。
楚裕捂着脖子上渗血的伤口,赶忙逃到王光誉的身后。
随后警察赶到,带队的警官姓田,是秦宥一的高中同学,接到电话就过来了。
这通电话是周震打的,按照秦宥一的吩咐,他所驾驶的那辆面包车没有跟进废弃工厂,停在路灯照不到的一处隐蔽拐角。车内有监听设备,根据对话了解清楚现场情况后,他联系了田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