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滢优越精致的外表太具侵略性,正如秦宥一第一眼见到她的感觉,是凛冬时节冰冷的月亮,虽然皎亮惊艳,却也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遥远感,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不过秦宥一不是那种爱情至上的人,分得清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别,既然决定试着跟薛滢相处,即使彼此不来电没法培养出感情,最起码也得尽快熟悉起来,避免婚后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能和平共处。
“晚上好。”秦宥一望着薛滢没有温度的眼睛,微笑着说道。
薛滢抬头,直直地撞上了秦宥一的视线。
灯光在秦宥一漆黑色的瞳仁上覆盖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有夜色的掩映,神秘又英俊。
薛滢一时间没有办法把目光从秦宥一的脸上移开,幸好楚裕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薛滢姐”,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秦宥一也循声看去。
楚裕给薛滢送完下午茶吃了披萨以后,闲着无聊又去了一趟朋友开的理发店,把粉毛染成了绿色。
比上次更夸张。
秦宥一略一皱眉。楚裕的样貌一点也不土气,完全能够驾驭出挑鲜艳的发色,只不过作为薛滢的司机,很大程度上拉低了小古板高冷的气质。
薛滢一看这只“绿毛怪”的发色和自己的发带颜色相近,嫌弃到想立即把发带取下来披头散发。
楚裕到点来公司接薛滢回家,奔过来的时候如同一只兴高采烈的小狼狗,见秦宥一也在,尾巴摇得更欢了:“秦先生,你总算舍得现身了!薛滢姐等你的电话等到你送她的玫瑰花都快枯萎了!”
秦宥一转眸看向薛滢,语调里似带着笑:“是吗?”
“我没有。”薛滢不看他,矢口否认。
“姐,怎么没有?你……”
“楚裕。”王光誉及时打断了楚裕对薛滢的公开处刑。
薛滢捏着包包手提带的手松了劲。
王光誉站定在秦宥一面前,缓声说道:“你好,秦先生。我是薛总的特助王光誉。幸会。”
秦宥一跟他握了下手:“幸会。”
“用餐结束后,麻烦你早点送薛总回未名山,明天上午她要去外地出差。”
“好。”秦宥一的手伸到薛滢的身后,靠近她的后腰位置,隔了一寸的距离,没有搭上去,“走吧,我的车停在那边。”
王光誉目送薛滢在秦宥一的带领下坐进了副驾驶室,等到车开走,转头睨着身旁傻乐呵的楚裕:“你,跟我过来。”
有些话薛滢不方便在下属面前直言,那就只能由他交代,慎防楚裕口无遮拦又傻不愣登的在秦宥一面前不遗余力地揭自己老板的老底。
楚裕顶着一头被夜风吹乱的绿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
秦宥一驾驶着慕尚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
夜晚绚丽的灯光被建筑切割成不规则的光斑,在他的衬衣上快速闪逝。
薛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破天荒地晕车了,总觉得这些从秦宥一身上擦过的光线拖曳出了让她感到目眩的虚影。
正前方的信号灯跳转成红色,秦宥一踩刹车减速至停车。
挡风玻璃外,乌泱泱的人群横穿斑马线。
秦宥一看了眼薛滢——无论外界有多喧嚣,坐在他车里的月亮兀自冷寂。
“餐厅我还没订,你想吃什么?”秦宥一开口问道。
薛滢的余光扫见秦宥一硬朗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心跳变得有些不大规律,手指摩挲着衬衣袖口冷硬的绿宝石袖扣,语气平平地回了句:“你挑。”
说了等于没说。
秦宥一又问:“附近有家西班牙餐厅还不错,可以吗?”
薛滢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如果这家店的苹果鹅肝好吃的话就可以。”
绿灯亮了,秦宥一往前直行,开口问道:“所以除了冰淇淋甜奶和苹果鹅肝,你还喜欢什么?”
薛滢低声说道:“不告诉你。”
秦宥一一下没绷住,被小古板这股略带孩子气的傲娇劲给逗笑了。
薛滢不知道秦宥一为什么突然笑了,听到他从鼻腔里漫出的气声,那种似春雷砸地的震撼感又一次袭来。
过去漫长的三年里,薛滢其实很少留意秦宥一,爷爷老谋深算,不能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否则肯定会被看出端倪。她只敢在梦里用想象力捏造一个秦宥一,时间久了,她甚至以为当时在酒会上那一眼带来的惊心动魄是经自己的潜意识夸大后杜撰出来的假象。
然而时隔多年后的心动不会有假,像一只毛毛躁躁的雀鸟在胸腔里跳跃。
薛滢镇压住这只几欲腾飞出来扑向秦宥一的雀鸟,把它严严实实地关进了心笼里。
大约二十分钟后,秦宥一所说的那家西班牙餐厅到了。
停好车,秦宥一下车给薛滢开了车门。
餐厅的名字叫Flechazo,本意为射箭或者箭伤,在西班牙口语中的意思是一见钟情——这个单词的发音,就像被爱神之箭一击会心,短暂又剧烈的痛楚与不可言喻的幸福在胸口交融。
Flechazo更像是一家酒馆,装修以轻松明快的轻工业风格为主,招待他们的服务员是一位漂亮的西班牙女郎。
秦宥一是这里的常客,女郎热情地向他打了招呼,还跟相熟的老友般询问薛滢的身份:“宥一,这位美丽的小姐是您新认识的朋友吗?”
“不是朋友。”秦宥一替薛滢拉开椅子。
薛滢默不作声地入座,眸光暗了下来。原来在秦宥一眼里,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正当薛滢陷入失落之际,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亲昵地捏了一下。
薛滢怔了怔,背后随即传来秦宥一低沉磁性的声音。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我的未婚妻。”
薛滢僵硬地回过身,仰头看向秦宥一。
秦宥一垂眸与之对视,朝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驻唱歌手在不远处打着手鼓轻声哼唱着一首节奏欢快的情歌。
丘比特从歌词里飞了出来,瞄准薛滢射出了一支被玫瑰缠绕的利箭。
利箭呼啸着破风而来,像是在三年前的那场酒会上一样,不由分说地又一次贯穿了她的心脏。
第12章 红丝绒和小古板最搭
薛滢点了一个苹果鹅肝、一份芦笋蘑菇和小份的蟹肉沙拉,上次在涟漪她也没吃主食。
薛家主宅的用餐规矩是忌不知节制的暴饮暴食、晚餐少食以清淡简单为主,薛滢在未名山住了十多年,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秦宥一坐在对面状似无意地观察着薛滢,小古板吃东西很细致,一小块烤蘑菇都得分切成两半,送入口中后小幅度慢频率地咀嚼,每一口都吃得特别专心。
他接触过的同龄人私下聚餐时的状态都比较放松,包括他自己,不像出席正式宴会那样刻意地注重餐桌礼仪。而薛滢所表现出来的修养,很明显不属于他们的圈子。或许这就是用以区分old money和new money*的表象特征之一。
女郎送来了秦宥一点的西班牙海鲜拼盘。
满满当当一大盘。
薛滢看了一眼去壳的地中海绯红虾,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烤蘑菇。
秦宥一眼底有笑意闪过:“你能不能帮我分担一部分?这家店的分量太足,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薛滢不紧不慢地咽下烤蘑菇,抬起眼眸看他,轻声说道:“可以。但我只能帮你分担两只绯红虾和一个蓝贻贝。”
秦宥一装模作样地说了句谢谢,拿起没用过的勺子和叉子,把薛滢想吃的两样海鲜取出来放到另外的餐盘里。同时在心里默默的记下:冰淇淋甜奶和苹果鹅肝,现在再加上地中海绯红虾和蓝贻贝……
薛滢看也没看,吃完蘑菇和芦笋,等服务员收走餐盘,再把虾和贝壳移到面前。
这顿晚餐薛滢吃得还算满意。
秦宥一付完账,那位女郎热情地送了薛滢一个牛奶味的脆皮蛋筒冰淇淋。
薛滢觉得拿个甜筒走出餐厅有点丢脸,转手递给秦宥一,让秦宥一替她拿着,又怕秦宥一误解她的意思吃了她的冰淇淋,以命令式的口吻冷冰冰地说道:“你不准吃。”
秦宥一发现自己的笑点似乎变低了,忍着笑答应:“好。”
离开Flechazo,秦宥一解了车锁,一手拿着甜筒,一手拉开副驾驶室的门。
“我坐后面。”薛滢说着自己开了车门,矮身钻进黑漆漆的后车厢。
秦宥一刚坐进驾驶室,便看见一只白嫩的小手就从座椅旁伸了出来,问他要回甜筒。
怪不得不肯坐副驾了。原来是为了躲起来吃额外的餐后甜品。
秦宥一无声地笑了笑,打开车里的冷气。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秦宥一听见后方传来酥脆的蛋筒被咬开的脆响。
轻微的咔嚓一声。
秦宥一的指尖倏地一动,心脏位置像是被什么啮齿动物啃了一口。
可惜这只毛茸茸的啮齿动物溜得太快,秦宥一没能逮住它。
“薛滢,”秦宥一的手搭在了车门内拉手上,“在车上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嗯。”
专心吃甜筒的薛滢并没有注意到秦宥一对她的称呼从疏远礼貌的“薛小姐”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薛滢”。
秦宥一下了车,走回Flechazo前。
不一会儿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女孩在路边停了车,抱出放在车兜里的一大束红丝绒玫瑰,急匆匆地跑上前。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在我们店订了红丝绒的秦先生吗?”
“对,是我。”秦宥一按亮手机,向她出示了花店的电子订单。
“对不起先生!我来晚了,迟到了二十分钟,”女孩赶紧鞠躬道歉,声音发颤像是快哭出来了,“我刚来星海没几天,不小心迷路了……”
“没关系。花给我吧。”
女孩怯生生地恳求秦宥一,“先生,您不要投诉我可以吗?”
秦宥一接过花,为了让女孩放心,当着她的面签收了订单,并在评价一栏勾选了满意。
“太感谢您了!”女孩又躬身行了个礼,“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束花是秦宥一进餐厅后不久订的,楚裕的话他倒是不可能全部听信,且不说薛滢对卓幼菱的过度关注,他也不至于自我感觉良好到这种妄自尊大的地步,薛滢怎么可能会望眼欲穿地等他的电话。
不过既然提到上一束玫瑰枯萎了,无论有意无意,都理应再送一束。
秦宥一抱着花正要回车上。
“宥一!”
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秦宥一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
卓幼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兴冲冲地从旁边一家咖啡店门口出来,快步走到秦宥一的面前,“这么巧?”
身后跟着她的经纪人韦敏丽。
韦敏丽熟练地将秦宥一怀里的红丝绒拢了过来搡给卓幼菱,担心引人注意,稍稍压低了声音:“秦先生,您对我们家幼菱真是好到没话说。她前两天刚杀青,您的花就送来了。”
“谢谢。”卓幼菱顺水推舟地收下了。尽管她心里十分清楚,这束花肯定不是送给她的。
卓幼菱曾经贪恋富家子弟追着她所带来的虚荣感,她一直认为,只要她点头,她和秦宥一随时可以展开恋情。她甚至不知道,秦宥一是从哪天开始渐渐疏远她的。
“秦先生,麻烦您送幼菱回家可以吗?”韦敏丽早在两三个月前就觉察到秦宥一的冷淡了,她当然不希望自家艺人失去这么一个帅气又多金的追求者,“幼菱接下去几天都没有行程。”
“抱歉,我没时间。”秦宥一拒绝了,“还有,把花还给我。你们无权抢走我的私人物品。”
卓幼菱一愣,她没料到秦宥一会为了一束花不顾风度,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里浮上了蒙蒙的水汽:“攀上了星海之月,你就绝情地扔掉自己喜欢的人……利益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卓幼菱小姐,韦敏丽女士,”秦宥一郑重说道,“我没有追究你们向媒体爆料把我送上娱乐头条这件事,已是顾念相识一场。”
秦宥一的确愿意相信卓幼菱辩解接受他的馈赠却迟迟不肯确立关系的那番说辞,但排斥卓幼菱把他卷入精心策划好的阴谋中。
前几次绝口不提,他只是懒得计较,反正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和诽谤都妥善处理了,能相安无事地体面收场就没必要再起波澜。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在意这个人了,只有放不下才会心有不甘。
韦敏丽脸色一白。
是她出的主意没错。
一方面能给卓幼菱增加极大的曝光度,另一方面等于间接公开了秦宥一和卓幼菱的暧昧关系。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宥一离卓幼菱越来越远。
卓幼菱否认得很快:“不,不是我们做的。”
秦宥一不想再多说什么,伸手拿回花束,坐进驾驶室后,抽出外圈几朵被二人碰到过的玫瑰,折断了它们,暂时扔在了车门上的储物格里。
薛滢吃甜筒吃得过于专心,又是坐在靠近车道那边的座位上,因此没有留意餐厅门口发生了什么。
秦宥一按亮车内顶灯,回过头问道:“吃完了?”
“你看不到我的手里已经没有甜筒了?”薛滢的言下之意是秦宥一明知故问。
秦宥一向后把花束送给了他真正想送的人。
“嗯,确实没看到甜筒。你的手里只有玫瑰。”
红丝绒的颜色偏暗,花朵质感复古,果然跟小古板最搭。
“谢谢。”薛滢面无表情地说道。
被她关起来的那只雀鸟在心笼里发疯般乱撞。
抬手关闭照明灯前,秦宥一也以平淡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但你的嘴角有蛋筒的碎屑。”
第13章 连你的司机都知道我是你的谁
后车厢又陷入了光线不足的昏暗中。
车窗外的那些霓虹灯跳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薛滢向来注意对外形象,听秦宥一说她的嘴角沾了食物残渣,只觉得周身血液都涌向了面部。
有一束车灯一扫而过,薛滢的耳根些微泛红。她的皮肤白皙,染了一丁点潮红都格外的明显。
薛滢快速从包包里摸出手帕擦拭。
衣服布料和红丝绒的包装纸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秦宥一又想笑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蛋筒的碎屑。他只是心血来潮逗了小古板一下。
薛滢的反应让秦宥一觉得她特别像猫科动物,高冷独立,不黏人也不亲人。可一旦尾巴被揪住,还是会因为受到惊吓出现短暂的失措。
结合在餐厅里要他帮忙拿一下甜筒又生怕被他吃掉时寒芒毕露的眼神——更像一只警惕护食的猫了。
像猫的女人很多,但薛滢绝不是普通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