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考虑的各方面因素都跟陈泊宁说完一遍后。
陈泊宁平静道:“如果你不想两个朋友都失去。”
“选一个。”
他顿了顿:“果断点。”
陈羡就是先例。
没什么好犹豫的。
二者择其一本来就是更重要者优先。
沈恩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乔礼和陆昭昭两人约她十次有八次都能遇上。
也许这世上的事本就是巧合加巧合。
沈恩慈先给陆昭昭发消息说等下去接她。
又打电话给乔礼解释情况,问她能不能改时间。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
乔礼如今小有名气,片约不断,空闲时间也少,两人对了一下时间竟选不出一天来。
沈恩慈抱歉道:“那随便找一天,等你收工我们去吃宵夜。”
乔礼嗯嗯答好。
陈泊宁派了司机送沈恩慈,九点多的时候到陆昭昭家,打电话没人接,沈恩慈直接进去,低头看见一地破碎的彩瓷片。
客厅看起来刚经历过风雨。
目及一切摇摇欲坠。
陆昭昭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
单薄的肩膀竟比孕前还瘦弱许多,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响起。
沈恩慈庆幸今天选了陆昭昭。
她绕过玻璃碎片坐到陆昭昭身边,伸手搭在她肩膀,薄得像张纸片,丝毫不敢用力。
这和沈恩慈记忆中的陆昭昭一点也不一样。
自从怀孕后,陆昭昭好像把她前半生没流过的眼泪全部加倍补上了。
这也不能怪她情绪敏感,上次沈恩慈帮她挂的心理科。
医生说陆昭昭有中度产前抑郁。
沈恩慈备受情绪病折磨数年,那些无数喘不上气的瞬间一次比一次记忆深刻,她完全明白陆昭昭现在的感受。
小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眼角鼻子一起泛酸,沈恩慈轻拍陆昭昭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
有人在意的感觉让陆昭昭泪意更加汹涌,她啜泣道:“我后悔结婚,后悔怀孕。”
“我不想要这个小孩子,我想离婚。”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沈恩慈一定无比支持陆昭昭的决定。
可如今已到孕后期。
这个决定便不那么好做了。
沈恩慈抱着她无声流泪。
两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动身去医院,车上陆昭昭又在电话里跟季容礼吵了一架,开的外放。
沈恩慈听见季容礼略带疲倦的声音:“昭昭,我们的人生还很长,你一定要在那么小一件事上过不去吗?”
那么小一件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昭昭声音冷到极点:“季容礼,你让我觉得恶心。”
陆昭昭肿起的眼睛又开始盈泪,她说要引产,一路闹到了医院。
医院不敢给她做这个手术,陆昭昭就说要换一家,打电话给助理让他一家一家去联系。
最后是院长心软看不下去,告诉她:“陆小姐,不会有任何一家医院敢给你做引产手术。”
季陆两家联合在业界放话。
谁敢给陆昭昭做引产手术,就等于明目张胆向两家宣战。
而且在外人看来,季容礼肯惯着老婆在对家医院建档立卡,就已经是“溺爱”了。
谁知道是不是夫妻两人的情趣,最后不得好还惹一身腥。
季陆两家盼着这个名正言顺的小继承人。
看他看得比陆昭昭更重。
一瞬间,陆昭昭整个人失了精神气。
时隔许多年后,她再一次被压迫着直面自己只是联姻产物的事实。
真相鲜血淋漓。
她的父母在华丽奢侈表面下有各自糜烂享乐的人生。
他们之间没有爱,自然也不会多分一份给陆昭昭。
她从来都不是被爱的小孩。
季容礼曾经拉着她逃离这滩腐败吃人的泥潭。
可现在,也是他季容礼亲手把陆昭昭推了回去。
陆昭昭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自己隆起的肚皮,突然抬手重重往上砸去,好在沈恩慈眼疾手快用力拖住她的手,哀求:“昭昭,不要。”
“求你。”
“我恨他。”
陆昭昭咬着下嘴唇,一字一顿。
也不知道是说季容礼还是孩子。
沈恩慈知道自己不应该插手别人的因果,可这是陆昭昭。
陆昭昭怎么会是别人呢?
她半跪着抱陆昭昭,犹豫开口:“其实还有一家医院可以给你做引产。”
唯一的答案就在脚下。
陈家。
可陈家凭什么冒着与季陆两家翻脸的风险给陆昭昭做手术?
三家要是缠斗起来,统统都得扒下一层皮。
陈泊宁归根到底是商人。
沈恩慈没有说服他的底气。
陆昭昭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低声下气:“你一定帮我求求陈泊宁。”
沈恩慈不忍心,点头。
“恩慈姐,昭昭。”
背后突然有人唤她们。
江知抱着饭盒路过,驻足。
沈恩慈问他:“来给奶奶送饭吗?”
江知点头。
他走过来,诚恳邀请:“我奶奶听说你们帮她减免了手术费,很想当面感谢你们。”
“但是她身体不好不能下地,不知道恩慈姐和昭昭今天有没有空?”
陆昭昭还在生气,估计连江知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不过沈恩慈想着,陆昭昭每次面对江知的时候心情都会好很多,便自作主张替她答应。
三人一起去江知奶奶的病房。
医院收费最低档的普通病房,被江知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还摆了一颗植株,向着光发出新芽。
“孙媳妇来了呀!”
江知奶奶看见陆昭昭喜出望外,笑得极为和蔼。
江知赤红了脸纠正奶奶:“奶奶,你又犯糊涂了。”
他回过头来对沈恩慈和陆昭昭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奶奶有时候脑子有点不太清醒。”
沈恩慈觉得没事,喊的又不是她。
陆昭昭也没放在心上,喊了声奶奶后随意找板凳坐下来,她孕期后腰不行,多站两分钟就难受。
江知拿他睡的板床上的枕头垫在她腰后。
被提醒后的江知奶奶反应过来:“奶奶迷糊了,两位姑娘,谢谢你们呀。”
三人陪奶奶聊了几句,沈恩慈还惦记带陆昭昭去看心理科,便拉着她起来道别。
江知奶奶又犯糊涂:“孙媳妇多来看奶奶。”
陆昭昭心情好了许多,竟顺着老人家:“好呀奶奶。”
江知收拾盒饭的动作微顿。
第63章 嫂子
月末, 临近《春崖》重映,沈恩慈跟着剧组主创跑路演。
再见陆亘,他的态度一如寻常, 仿佛那晚的深谈没发生过。
沈恩慈管不了他, 只能自己私底下与他保持恰当距离。
可她在电影里与陆亘是CP, 不管是为了配合电影宣发还是其他工作需要,都要在镜头前与陆亘保持亲密关系。
陆亘不管她是否自愿,倒是主动配合。
《春崖》重映拉到不少新投资,竟然很有一部分资方是冲着沈恩慈来的。
走了两个地方的路演,台下举沈恩慈应援灯牌的人不少, 繁星点点缀于陆亘应援色灯牌中也丝毫没被数量碾压。
「我春」播放和上次机场与粉丝和解的事件为她挽回不少老粉, 新粉颜粉更是不计其数。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余婕说等《春崖》重映后,给她选个好本子好班底进组, 事业绝对风生水起。
橙子老泪纵横:“姐真是出息了。”
沈恩慈却偏头看沿路的风景, 不语。
除了昭昭,所有事都趋近圆满之后,她心中唯一的愧疚反而被衬托无限放大。
怎么能心安?
沉默了许久她点开与那人的对话框。
在她还叫沈小荷的时候, 为数不多不计回报对她好的人之一。
从头拉到尾, 从一开始的转账记录, 到后来她进娱乐圈的消息公布。
对方祝她今后一切顺利之后, 就再未回复过她。
沈恩慈还是坚持在每个节假日问候她,却始终未得答复。
很能理解,对方在那么多贫困生中选择无条件资助她供她上学,就是希望她能认真读书靠自己改变命运。
她却选择躺平当个靠男人吃饭的菟丝花娇妻。
好意被辜负, 生气是应该的。
而且作为沈小荷和沈恩慈身份真相的知情者, 资助人姐姐竟然没选择出来戳穿她,也算对她仁至义尽。
沈恩慈向她问好。
“我想跟您当面道歉, 如果您愿意,不管天南地北我都去找您。”
“希望您身体健康,平安顺利。”
即使知道消息会石沉大海,但只要没被删除,沈恩慈就还抱着一份希望。
关于资助者的记忆,沈恩慈已经很模糊了。
她来学校选被资助者的时候沈恩慈年龄不大,两人仅有一面之缘,剩下时间都是通过银行卡转账,关于成绩汇报等的来往通信等。
只记得是个相当书卷气的姐姐。
从几百个贫困生中挑选五个。
沈恩慈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这份资助,沈恩慈早就没有书读了,沈惊月女士总教育她知恩图报,这份恩情是一定不能忘的。
果然无回应。
沈恩慈收起情绪,闭眼躺了一会。
今天去开最后一次主创会议,导演找了个私密性很好的会员制餐厅,车从地下室开进去。
前方竟有熟悉的车牌号,一水的六和八。
沈恩慈垂眸低笑打电话给陈泊宁:“查岗,现在在哪里?”
浅淡笑意通过听筒穿过来,低低的。
“谈合作,在外面吃饭。”
语气似闲庭信步。
他说餐厅名,和沈恩慈的答案对上。
诚实得很。
沈恩慈说句你忙吧就挂断电话。
她紧盯着前面那辆黑色轿车,看他稳稳停下后立马下车小跑过去。
沈恩慈弓着身子藏在车灯后面,想等陈泊宁下车走过来的时候吓他一跳。
谁知陈泊宁没在她这侧下车,惋惜之际,陈泊宁突然从车头走,正好能路过她。
脚步声逐渐靠近,沈恩慈按计划跳出来吓人。
不想反而被人抱进怀里。
陈泊宁表情不意外,看她几秒,很轻的笑了一声:“后视镜能看到。”
“路上就知道。”
原来他一直知道她们的车在身后。
甚至还猜到她会在车后面吓人,特地绕一大圈过来让她吓。
沈恩慈哼哼:“本来看你今天查岗表现良好,准备奖励你呢。”
边说边用手指点他脸颊,微凉。
陈泊宁眼中笑意渐深,低头吻她上嘴唇:“下次再查。”
蜻蜓点水。
沈恩慈赶紧捂嘴朝左右张望:“万一被狗仔拍到。”
“求之不得。”
“沈老师,给个名分吧。”
他学着陆亘在路演上喊她的称呼,网友们都说好磕得很。
陈泊宁难得醋意张扬。
沈恩慈点他鼻尖,小声嗔怪:“小气鬼。”
说完垫脚亲了下他嘴角。
陈泊宁回吻她,随即抬眼看向她身后。
余婕和橙子都拿东西上去了,还有谁?
沈恩慈回头,竟见陆亘站在电梯门口,不动声色。
三人视线交汇。
沈恩慈觉得自己早就跟陆亘讲清楚了,即使被撞见也没什么。
他不按电梯,偏生等着沈恩慈他们过去。
电梯里有监控,而且随时会有人进来,沈恩慈也没跟陈泊宁靠得太近。
沉默无言,直至下电梯,二一分道。
沈恩慈手未抬起,小弧度挥手跟陈泊宁说拜拜。
陈泊宁走出两步突然回头,语气稀疏平常,他淡淡:“下班一起回家。”
吃醋的男人真是幼稚。
竟然玩起这样的心眼。
挺可爱的。
沈恩慈嗯嗯点头。
前方陆亘的脚步本来顿住,听到沈恩附和音后却陡然抬脚,似一秒也不愿多待。
会上关于沈恩慈的话题也就是让她多配合电影复映后的宣传,各社交平台,包括之后上的节目,有机会能提到春崖就多提。
沈恩慈答好。
说到多和陆亘在微博上互动时,陆亘表情无异,和平时一样。
沈恩慈松口气。
陆亘总不至于不光明到工作上和她唱反调。
之后的话题与她无关,沈恩慈专心吃菜,蟹黄豆腐稳稳停在她桌前。
是陆亘转的桌子。
他见沈恩慈多挖了两勺,便有意无意总是将这道菜停在她面前。
察觉到后沈恩慈索性放下碗不吃了。
陆亘神情暗下去,起身跟大家说有事,提前离开了餐桌。
他走后沈恩慈重新拿起筷子,刚落到乳鸽面前,陆亘突然折返拿手机,视线落在沈恩慈夹菜的手上。
他没说一句话,推门离开。
好在饭桌上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讨论热烈,没注意到这段插曲,沈恩慈默默把乳鸽夹到碗里,拍照发给陈泊宁:“这是一只罪恶的乳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