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最信任的儿子设计失权,陈置内竟感隐隐幸甚。
可眼下最重要的,他叹气:“圈里圈外都知道陈羡和恩慈的婚讯,你这样一闹,要陈羡和恩慈如何自处?”
“你把自己的脸面,陈家甚至景元的脸面放在哪里?”
“他们还有不到两个月订婚,所有请帖宴席全部准备好了,难道全部取消吗?”
失了筹码,陈置只得迂回好言相劝。
陈泊宁附身给沈恩慈拆了一个巧克力蛋糕,不咸不淡开口:“订婚照常举行。”
“既然陈沈联姻,陈泊宁的陈,自然顺理。”
没人说话。
只有银勺碰撞白瓷的声音。
似倒计时钟声。
好半天,陈置终于从陈泊宁这番惊人的言论中回神,他皱眉看了眼亲昵挨在一起的两人,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于是负气离去。
门被用力关上的瞬间沈恩慈打了个小嗝。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急风骤雨里,陈泊宁给她撑了把水果摊用的那种大伞,然后让她坐在里面,狂塞冰淇淋和小蛋糕给她吃,吃得无瑕顾及其他。
看着桌面上狼藉的甜品口袋,沈恩慈比刚才独自面对陈置时还痛苦,她闭眼:“接下来三天我都不吃饭了。”
陈泊宁俯身收拾桌面,不疾不徐开口:“怎么能不吃饭呢?”
沈恩慈瞪他:“我恨你。”
不过现在,沈恩慈想起来,既然陈置已经知道。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特地告诉你家里人了。”
陈泊宁把桌面纸袋收拾好,没抬头:“应该吧,不重要。”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沈恩慈问。
纸袋摩挲桌面的声音停驻,陈泊宁放下手中东西,凑近她:“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告诉沈阿姨?”
语气哀婉,大有要名分的意思。
沈恩慈埋在蜀绣枕头里笑,觉得陈泊宁最近变得越来越可爱。
而且关于要不要对妈妈坦白她和陈泊宁谈恋爱的事,她也想了好几天,主要是有点不好意思。
沈惊月女士一直把陈泊宁当大儿子看呢,她都不知道她妈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把沈阿姨接过来一起住吧。”
陈泊宁说。
“要你说”,沈恩慈仰头,“我妈舍不得苏阿姨,不愿意搬。”
陈泊宁俯身亲了一下她唇角,把她抱在怀里:“那我们常回去看看,你很久没回家了?”
是很久没回家了。
再想也不敢回去,怕被狗仔拍到,私生女的身份曝光,陈家因此和她解除婚约。
沈惊月不让她经常回家。
但是现在不需要担心陈家和她解除婚约了。
沈恩慈来劲:“我今天晚上就要回去。”
被拍到也无所谓,私生女的身份被曝光也无所谓。
只要和妈妈讲清楚,妈妈一定想她多回去。
“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陈泊宁拉住她,略加思索:“你等我半个小时。”
话落,陈泊宁上楼换衣服。
等待间隙,沈恩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思量片刻,还是觉得她跟陈泊宁的事当面说才好。
于是简单总结:“妈妈我等下回家……”
她耳根发烫,“带泊宁哥哥一起。”
忸怩作态,还带着万分婉转迂回,沈惊月几乎立马了然于心。
“好好。”
“如果是泊宁的话,我放心。”
先前把她交付给陈羡只希望她能捞笔钱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但如果是陈泊宁的话……沈惊月语气有几分快慰:“妈妈在家等你们。”
末了,她补充:“别被拍到。”
沈恩慈很有底气:“拍到就拍到。”
“不行。”
不容置喙。
沈恩慈安慰她:“不会的的,泊宁哥哥现在很有本事!”
狗仔拍到也不敢直接发。
最多花钱解决。
半个小时后何助来敲门,手里提着各式礼物,珠宝首饰还有茶酒水果。
办事效率不容小嘘。
他功成身退之时沈恩慈幽幽道,这个月奖金又要破新高了,何助表面表情无恙,出门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陈泊宁今天亲自开车,换了辆极低调的黑色轿车,平稳运行。
沈恩慈在副驾驶抱着果盒,偏头看陈泊宁唇角轻抿,有微不可闻的紧张。
刚才那样极端的情况下,面对陈父还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现在居然开始紧张了。
沈恩慈轻笑:“我妈那么喜欢你,你担心什么?”
鼻底果盒橙子葡萄山竹樱桃甜津津的气味交织在一起,隐隐上涌,甜而稳妥。
陈泊宁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暮色已至,天边云层渐渐,晕染恰到好处的渐变色彩。
车轮碾轧过淅沥碎石子发出咔哒咔哒声,与风吹树叶交叠摩擦细碎声层层叠叠,片刻之后,车子稳稳在一间小房子前停下。
木门咿呀一声。
沈恩慈探头进去,看妈妈低头蒸米饭的背影,单薄瘦弱。
眼角顿感酸涩。
沈恩慈进门从后面抱住妈妈,想给她个惊喜,结果沈惊月似猜到,拍她手背,越过她唤陈泊宁:“泊宁,进来呀。”
陈泊宁放下手中礼物,走过去很恭敬地喊了声阿姨。
沈惊月笑,指饭桌上的麻辣烫:“我买了你们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单加了两份鹌鹑蛋。”
“泊宁都没尝过吧。”
沈惊月打趣道。
蒸腾热气中,厚重红油裹挟的光滑鹌鹑蛋白。
沈恩慈垂眼,笑意至眉梢。
小时候时候没钱,偶尔打牙祭也只能跟陈泊宁合吃一碗麻辣烫。
每份麻辣烫送两个鹌鹑蛋,是里面最珍贵的东西了,陈泊宁每次都让给沈恩慈吃。
她吃得心安理得。
第74章 小荷
来之前沈恩慈已经吃得很饱了, 那场猝不及防的风雨中沈恩慈好似充当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陈泊宁给她建起四面不透风的玻璃罩子。
丝毫没有被训斥的实感。
直到回家,才稳稳落地。
但胃口随着心情好而变大, 沈恩慈把余婕的叮嘱全然抛诸脑后, 陈旧的褐色木筷戳进鲜亮红油里, 夹起瓷白鹌鹑蛋,太烫了,沈恩慈咬了一下赶紧松口,漏出半只明橙蛋黄。
她哈气呼出灰青热雾,无意抬头看面前微微弯腰切水果的陈泊宁。
犹如鹤立, 与狭小房间格格不入。
一瞬间心被填满, 沈恩慈笑盈盈靠近沈惊月撒娇道:“妈妈,好烫呀。”
“都这么大人了吃东西还着急。”沈惊月呵斥, 语气没半分恼意。
她边吹边拿筷子拂面, 汤面似湖水泛起温柔涟漪。
沈惊月还在念叨她做事毛躁,喋喋不休碎碎念,不远处切水果的陈泊宁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轻声淡笑。
好像有春天最暖的风一阵一阵从心上吹过, 沈恩慈简直想时间永远停在现在, 所有一切都不要改变。
沈恩慈倚着沈惊月, 好半晌才起身跟她商量道:“妈妈,你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
这个房间的基础条件太差,无论怎么翻修都没办法掩盖墙角天花板丝丝缕缕溢出的霉菌味。
一到梅雨天气,地面返潮渗水, 沈惊月的关节又要痛。
加上小巷电路年久失修, 经常断电,羌城夏天温度接近四十度, 沈恩慈真的很难想像没电不能用风扇空调时,沈惊月该怎么熬过去。
“你不想离开苏阿姨的话,我们可以经常回来看她。”
沈恩慈知道她妈脾气倔得很,但还是尽量劝说。
“可以带我妈妈一起走。”
陈泊宁端着切好的水果坐下来,“搬到新的地方,我们四个还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
“这世上没有苏京粤了。”
沈惊月眼角泛红。
几秒后她蓦然漾开一抹笑,对陈泊宁道:“我跟你妈妈还是小学同学呢,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好朋友。”
同个学校,同个年纪。
惊月和京粤,名字同音,难免不被人提起比较。
一个是酒鬼赌徒的女儿,另一个是高官政要的千金。
如果不是名字相似,沈惊月永远不配和苏京粤被并列提起。
分明是同音两个字,老师和同学们念起时的神情却截然不同。
从欣赏艳羡到嘲讽讥笑的距离仅仅需要一个姓氏的距离,无声霸凌,年幼的沈惊月在隐忍数月后终于爆发,和当时嗤笑喊她名字的同学扭打在一起。
没人帮她,大家只会趴在窗台看笑话。
争斗中沈惊月逐渐占领上风,没得意几秒,其他人参与进来一起欺负她。
寡不敌众,沈惊月蜷缩至角落等待拳头落下。
这个时候,走廊尽头跑过来一个扎马尾的女孩。
和大家穿着同样普通的校服也难掩她出尘气质,她奋不顾身张开双手挡在沈惊月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众人。
她的出现让消失的老师们纷纷露面维持秩序。
躁动终于得以平息。
沈惊月抬头看她。
耀眼又熟悉的脸。
苏京粤。
“可能因为嫉妒吧,我当时觉得,她怎么这么装啊。”
“罪魁祸首居然还来充当救世主的角色。”
沈惊月边说边笑,漂亮的眸子已有几分湿润。
后来苏京粤转学,两人再次回到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上。
云泥之别。
直到苏父落马,苏家破产,大小姐跌入凡尘。
竟被沈惊月接住。
“一开始还是很讨厌她的,大小姐娇滴滴什么也不会。”
沈惊月顿了顿,“但只有她对我好。”
“我脾气坏贪小便宜,大家都烦我,只有她喜欢我。”
这是沈惊月从未被提起过的往事,不知怎么在今日说出来。
好像再不说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沈恩慈吸了吸鼻子抱住沈惊月。
“我们一起走,带苏阿姨一起。”
她说。
沈惊月淡笑,“我再想想吧,再想想。”
沈恩慈决定尊重妈妈的想法。
那天晚上两人在家里待到半夜才离开,沈惊月拉着陈泊宁讲了许久的话,最后从柜子里拿出用红布包裹得很好的一枚褪色银戒指给他。
像交换筹码一样,沈惊月恳求陈泊宁:“要照顾好小荷。”
“不要叫她难过。”
后面的话她背过沈恩慈,小声对陈泊宁说:“如果你们没办法走到最后,请给她一些钱放她离开,让她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知道有些不合理,但就当看在我和你妈妈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
暮风轻吹,昏沉灯光依旧,柔柔晃动光晕。
陈泊宁回头望沈恩慈,眼神无比珍重,良久后他收回视线郑重向沈惊月许诺:“请您务必放心。”
他语气笃定:“我一定会跟小荷走到最后。”
“一定。”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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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沈恩慈有点小脾气,她哼了一声:“我妈不仅跟你说悄悄话,还把只有一个的戒指给你了。”
“不公平!偏心!”
陈泊宁看她的目光如云烟,清清淡淡。
他低笑求饶:“那你让让我,好不好?”
沈恩慈吃软不吃硬,很快消了气,她摸自己鼻子:“我大度,不跟你计较。”
“谢谢小荷公主。”
陈泊宁竟然提起幼时旧称。
那时候不懂事,天天想想自己是公主就算了,还逼着陈泊宁那样喊她。
关键是陈泊宁相当配合,起码喊了她两年,等她懂事知道羞耻后才没喊了。
现在居然又提起了,沈恩慈面红耳赤,捂住耳朵掩耳盗铃:“你不许这么叫我!”
车子正好开进车库停下,陈泊宁侧身吻她下唇,蓦然摊开掌心。
“我跟你交换。”
沈恩慈垂目看,竟是陈泊宁无比珍惜的那枚戒指。
戒圈泛着柔光,上面还残存陈泊宁的余温。
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意义重大的礼物。
似有风吹动心中的贝壳风铃,叮咛叮咛缓缓相叩。
沈恩慈慎重收下戒指仰头回应陈泊宁的吻,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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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陆昭昭的预产期将至,这段时间她安分得不符合常理,不吵不闹,认真吃饭配合检查,连脸都圆润了一圈。
沈恩慈认真规划自己的时间,录制综艺拍广告杂志,还要谈恋爱和陪陆昭昭说话做手工。
不过陈泊宁比她忙,不怎么需要花时间,还是陆昭昭这边的事情比较紧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