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阙揽着她的腰微微收紧,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不必,这般便好。”
只要嗅到她的气息,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所有的焦灼不安皆会消散。
姜姒早已融进他的骨血中, 成为他身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如此便好。
哪怕一切都是他骗来的。
哪怕有朝一日她知道了所有真相。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便好。
商阙那双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悲痛, 很快被其他情绪代替。
如今有翁孟为她送信,只需在齐宫内等待消息便好, 眼下最重要的是照料王上,恐怕王上受伤一事,已闹得天下皆知,也不知那些大臣们知道后, 会不会弹劾她。
那么那些宫妃呢?
想到此,姜姒心中隐隐惴惴不安。
总担心宫妃们昔日针对他人的手段,会用在她身上, 后宫之中多的是龌龊, 防不胜防,届时她能依靠的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想到此,姜姒将脸颊贴的更紧。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姜姒侧头望去, 有屏风和门窗遮挡,并不知晓发生何事。
长乐面无表情立在殿门口:“各位贵人勿惊扰了圣驾。”
以张芷嫣为首的宫妃们有拿补药, 有拿羹汤,一个个伸直了脖子往寝殿看。
可惜前方重重遮挡,她们什么都未曾看到。
张芷嫣上前一步,放柔了声音:“内官,王上遭遇伏击,也不知受伤严重与否,若见不到王上,我等寝食难安,内官不如通报一声,我等看一眼也是好的。”
前些日子因着云渺所犯之事,宫妃们终于安静了会儿,关于季春之赛也不敢做他想,怎料今日却听到王上受袭的消息,一群人便彻底坐不住,纷纷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若是能得到照料王上的机会,怕日后皆是数不尽的荣宠。
众人心思各异,穿着也比往常素雅许多。
长乐拧着眉,冷声道:“殿内有孔医师侍奉左右,诸位还是莫要打扰。”
今日闹出的所有阵仗皆为了王姬,与其他人并无干系。
方才他去殿内,察觉二人之间的旖旎之色便匆匆退了出来,唯恐惹王上不快,这些人倒好,已经劝阻过还这般没有分寸,万一惹怒了王上,怕她们不知怎么死的。
见他始终无动于衷,张芷嫣等人只好原路折返。
“芷嫣姐姐,我怎么听说王上这几日与一女子去观赛,难道王上……”
又在外觅得佳人,亦或者对哪个宫妃有意?
这才带人前去季春之赛这般重要场合。
张芷嫣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消息从何而来?”
楚筝抿唇一笑,不愿道出:“我也是听旁人所说。”
张芷嫣淡然一笑:“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诸位姐妹还是勿要当真。”
话是这样说,她目光却扫过来的宫妃们,暗暗记下还有哪些人未来。
众人心怀鬼胎散了场,到了殿内锁上大门才开始声张。
张芷嫣问道:“可记得哪些人不在?”
曼香思忖片刻才道:“蓬莱宫的燕八子和燕美人、清影宫的韩七子……对了,还有朝华宫的赵王姬。”
提起赵王姬,宫妃们背地里不知道耻笑了多少次,入宫第二日,贴身的嬷嬷便被王上赐死,还是这么多宫妃中独一份。
到了如今,入宫已将近二月,还是没有位份,更未曾得过王上召见。
如此晾着,怕是故意为之。
毕竟明珠王姬在六国里的名声并不好听,王上乃天子,怎会要一个人尽可夫的放/□□子。
张芷嫣欣赏着铜镜中的自己,不以为意道:“赵王姬便算了,去查查何人与王上同出宫。”
一旁的文心为她拆卸发饰:“会不会是宫外女子?奴婢听闻司宁异常美貌又在暮春之赛时一舞惊人,若她得王上宠爱……”
如此有才华又貌美的尤物,怕是哪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司宁若入宫,其他宫妃哪还有出头之日。
张芷嫣不知不觉竟扯断几根发丝,“嘶”了一声,将木梳扔在桌案之上,目光阴沉:“司宁一向清高,又有无数文人墨客追捧,怎会想着入宫?”
文心忍不住感慨:“八子别忘了,王上可是天子!”
王上丰功伟绩,必将千秋万代受世人敬仰,司宁在民间有再多人追捧又有何用,站在天子身侧,接受万民敬仰,才是人心所向。
张芷嫣阴恻恻的扫了她一眼:“那便找人去宫外打听,我就不信如此清高的司宁也会为名声所累。”
话到最后,其实她心中也没底。
她揉捏着太阳穴:“曼香,今日务必打听到楚筝到底从何处听到的消息。”
不过是楚国送来的弃子,竟比她还先得到消息。
文心忍不住提醒:“八子,隔壁那位再过不久便要出来,王上再禁足也未曾降其位份,如今燕二王姬和其他宫妃不足为惧,倒
是这位……”
司徒钰一向笑里藏刀,心狠手辣,斤斤计较,春日宴,有位贵女不过是穿了和她相同颜色的衣衫,便被其杀害。
此事虽被遮掩成那位贵女失足落水,其他人却都知道实情,不敢明说而已。
前不久知道司徒钰被关后,她得意忘形了不少,时常在殿内与乐人作乐,司徒钰在主殿内不可能听不到。
想到这,张芷嫣忍不住多了几分胆怯,随后又一想,距司徒钰放出还有月余,只要她把握好时机得到王上的宠爱,只要她的位份比司徒钰高,日后必不怕她。
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
自从那日在蓬莱宫与王上说过几句话,此后便是云渺设计推她入水后再见王上。
寥寥数面,怎能在王上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张芷嫣思索片刻,而后道:“明日一早便叫吾起床,吾要多往未央宫走一走。”
既见不到王上,在王上跟前的红人多晃晃也是好的,万一长乐与王上提过一句她,那她便比旁人多了几分机会。
所有人都走后,楚筝又折返了回去,偷偷摸摸遛到了蓬莱宫。
与前些日子不同,如今蓬莱宫门可罗雀,就连烛光都比旁的宫殿暗淡几分。
“八子,少使可安好。”
云锦面色疲倦,浑身遮掩不住的困意:“方才又将吾赶了出来,你要见她?”
自从云渺失宠后,来蓬莱宫的除了楚筝外,再无旁人。
只因以往在楚国,云渺与楚筝便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比对她这个亲姐姐亲近多了。
楚筝点点头,对她态度冷漠。
云锦不以为意,实则以往在楚国她便是这种态度,嘱咐道:“近日她腿疼的厉害,八子若感到不安,便尽快出来,以免无意妹妹伤了你。”
“多谢八子。”
室内昏暗一片,隐隐听到啜泣的声音,如索命恶鬼一般。
楚筝稳住心神,快步走过去,喊道:“王姬……”
自从云渺被贬为少使后,最厌恶听到旁人喊她少使,楚筝自然不会触她的霉头。
云渺双眼哭的通红,双手用力的掐着双腿,好似没有痛觉。
楚筝心下一惊,忙拉开她的手:“王姬这是为何?”
“如今来看吾的人也只有你了。”云渺恨恨道:“恨只恨那个贱人,为吾出了那么馊的注意,吾如今在宫中位份最低,旁人不知如何嗤笑吾。”
岳银朱死便死了,未办成事,还给她身上惹了一身骚。
“王姬莫要多想,以妹妹只见,王上或许不喜宫斗,这才施以重罚,待日后王姬身子好了,定能重获荣宠。”
云渺紧紧握着她的手:“筝妹妹,也只有你肯这样为吾说话。你放心,待吾得宠,定在王上面前为你美言。”
楚筝莞尔一笑:“你我十几年的情分,王姬得宠我便开心,且今日得到的消息,我也说给了他人……王姬没看到,张芷嫣听后,脸都绿了。”
“她不开心吾便开心。”
云渺脸上挂着狞笑,仿佛吃人的恶魔。
楚筝表情微愣,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二人又聊了许久,楚筝才依依不舍的拉住她的手:“妹妹十分不舍王姬,只是若被人看到,怕是……”
云锦那个蠢货是指望不上,如今能指望的人只有楚筝,云渺自然不想让她出事,催促她:“快些回去,切莫让他人看到。”
楚筝低声应了一句,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八子真的要一直仰仗着二王姬……”
楚筝淡淡扫了花怜一眼:“什么二王姬,都已经入了齐宫,便是少使。”
声音哪有方才在云渺身边时的温婉。
花怜缩了缩脑袋,低声道:“奴婢记下了。少使如今又不得宠,八子何故再伏低做小。”
“蠢货!”
楚筝语气冷硬:“楚王和王后最是宠爱这位王姬,来大齐时不仅带了金银玉石,还带了可靠之人,如今吾只能通过少使得到宫外的消息。
不过是在她面前美言几句,便如狗一般被吾牵着鼻子走,如此不费一分一毫便能得到别人求不来的消息,何乐而不为。”
以往在楚国,她的家族没落,只能依靠云渺存活,而如今她们皆在齐宫,王上给的荣耀少之又少,自然谁抢到是谁的。
何况如今的她可是八子,而往日高高在上的二王姬云渺不过一介少使而已。
她何必把所有依仗都放在那个蠢货身上。
花怜笑了起来:“就是。少使如此蠢笨竟然相信韩八子的话,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活该,留了她一条命也该感激八子才是。”
第五十八章
楚筝拧眉, 低声呵斥:“日后这话再从你口中说出,怕你也是活不成了。”
御花园众人落水那日,若不是她的推波助澜, 怎能闹出那般大的阵仗, 只可惜张芷嫣没死,死了个不重要的岳银朱。
不过也好,云渺身边有她一个就行,何须他人献媚。
只要将云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那她背后便有楚王和楚后这座靠山,何愁不会得宠。
至于云渺……只要其还有利用价值, 她不介意在云渺面前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花怜吓得瑟瑟发抖, 连忙道:“奴婢嘴巴很严实,绝不外泄。”
未央宫外终归于平静。
姜姒辨不清商阙神色, 斟酌片刻试探问:“王上不见见其他姐妹?”
后宫人多事也多,她怕沾染上麻烦。
若王上此刻让人进殿,一眼便能看到她,届时宫妃们定有他想, 那她也将成为众人靶子,多日来的平静也终将被打破。
有此一问,也是为了知晓他的想法, 若他命宫妃进殿, 那她便先去旁的地方等一等。
商阙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圈,最后摩擦着她的手指,只淡淡说了几字:“莫要多想。”
除了姜姒是他下召迎来, 其余宫妃皆是五国送来。
他自幼未曾得到多少温情, 也只有在姜姒身上才体会过,他从未将那些宫妃们看在眼里, 所以她们的喜怒哀乐,皆与他无关。
如今放任她们在宫中,不过是为了姜姒。
若宫内只有姜姒一人,势必会被暗中之人觊觎,她也将陷入危险之地。
这便是商阙最不愿意看到的。
若那些宫妃识趣,不惹是非,待事成之后,定然给上可安然度过余生的金银放她们出宫,若暗中害姜姒,那便怨不得他心狠手辣。
姜姒原本还想着彻夜照料商阙,怎料竟一觉睡到天明。
商阙霸道十足将她禁锢在怀里,手掌还落在她的腰间,若非隐约的血腥味,真以为他未曾受过伤。
二人之间极少有如此安静的温情时刻,姜姒侧头扫过他的睡颜,他的面色比昨日好上一些,即便在梦中依旧剑眉微蹙,她莫名其妙的伸出手指抚平,而后饱满的指腹又莫名其妙落在高挺的鼻梁之上。
下一瞬那双凌厉的眼睛突然睁开,姜姒感到一阵肃杀之气,但很快消失不见。
商阙面色恢复如常,声音带着苏醒后的沙哑,轻柔着她的肩头:“怎这么早便醒了?”
姜姒眼睫微颤,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王上伤口还疼吗?妾想为王上换药。”
昨日睡前敷在伤口的棉布很快便被鲜血浸湿,过了一夜也不知有没有好转。
说来也怪,听闻她身子有恙之时,孔医师彻夜守候,事事亲力亲为,生怕她的病情往后拖,然到了王上这里,连面都未曾露过。
担心他的伤口恶化,姜姒微撑着身子坐起:“王上,妾还是去唤孔医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