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不是为了得到阴高阳父亲的支持登上王位,他怎么可能会迎赵后这般其貌不扬又善妒的女子为后。
不过这么多年,若非她及时处理那些被强取豪夺来的女子,他也难得安宁。
如此,也算无功无过。
“王上难道忘记了数月前天子送来的礼……”
回想到那件“礼”,阴高阳便忍不住作呕。
孙媪是她的陪嫁丫鬟亦是她的心腹,当初担心姜姒那个小贱人在齐宫乱说,孙媪便主动请缨为她看管。
然,还未收到孙媪传来的消息,便收到任不凡带来的大礼,那匣子里装的不是旁的物件,而是从孙媪身上一片一片片下来的肉。
即便任不凡快马扬鞭回到赵国,一打开匣子便恶臭冲天,他们当场便吐的天昏地暗。
阴高阳自幼便爱慕姜沛,姜沛相貌堂堂又知礼仪,即便知晓他为了权利接近也毫无怨言。
然……姜沛一登上王位,虽言明会立她为后,却与多个姬妾有染,甚至她还未入宫前,姜沛便有了子嗣。
阴高阳嫉恨那些女子夺走了他的注意力,一入宫便大力整顿。
可惜她管得了姬妾却管不了姜沛,他借着感受民间疾苦的名义,屡次三番带貌美女子回宫,更是在她怀着姜玥的时候,霸占了她身边的婢女孔宛秋。
她无法将怒火发泄在姜沛身上,只能转移到那些女子身上。
即便知晓那些女子无辜又如何,谁让她们长着一副狐媚子样,勾引姜沛。
她尤其喜欢将那些貌美女子的脸生生割的四分五裂,再将其扔入冷宫自生自灭。
也因此,从她入宫后,手上沾染了不少条人命。
可她从未见过将人肉片成如此之状,何况还是她亲近的人。
那次过后,便生生病了一个多月。
想起当日之景,姜沛也忍不住眉头蹙起,冷声道:“已经死去的人,何故再谈她,平白让人恶心。”
“妾担心的是姜姒那个小贱人……”被气的将心口话脱口而出,阴高阳立即找补:“妾是说姜姒入宫这般久,一直未传递消息给我们,不定怀了别样的心思。
她模样俊俏,长得勾人,若是将天子迷了去,再将她代替玥儿入宫的消息和盘托出,你我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欺瞒天子乃是大过。
姜沛这才正经思索起此事,片刻缓缓道:“这丫头倒是命大。”
毕竟最初听闻入宫的贵女们死的死,伤的伤,天子又突然来了那么一封诏书,若不是阴高阳苦苦哀求,姜沛才不管姜玥的死活,绑也会将其绑到齐宫。
为了一个女儿而牺牲未来的荣华富贵,想到此,姜沛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若不是你,现在何须操心这么多。”
即便与姜沛夫妻情分多年,听到这话,阴高阳依旧不免心凉。
若是旁的姬妾生的孩子也就罢了,可姜玥是她十月怀胎生下唯一的女儿,她怎舍得送女儿去死。
“王上如今这般说辞还有何意义,依妾之见,今夜宴席见过姜姒,仔细叮嘱,她一向胆小定然三缄其口。”
姜沛忽而问道:“不是还有一个侍女跟着那丫头?怎不见她传递消息出来?”
“王上以为商都城的戒律森严,齐宫便不是?”阴高阳坐在一旁的矮塌,饮了一口茶水:“只等今夜见了如月,才知晓近几个月齐宫发生的一切,只愿姜姒没做出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否则便连累你我。”
姜沛身边女子众多,生下的孩子也多,他哪里记得谁是谁,只在威逼姜姒的时候见过一面,送她出宫的时候见上一面。
据他所知,那丫头怯懦的厉害,才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倒是姜玥……此次姜玥也跟着他们来到了大齐。
“那丫头不会。”姜沛捏了捏眉骨,哼了一声:“告诉玥儿,万不可泄露身份,否则……”
阴高阳自然知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忙着点头:“妾知晓。”
见她还未走,姜沛不耐道:“还有何事?”
阴高阳缓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柔声道:“王上已有数月未曾同妾共枕,今日……”
阴高阳这些年戾气太重,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庞更增添了几分刻薄与沟壑,姜沛习惯了和貌美女子共枕,自然不同意。
“宴会不知何时结束,王后这些时日甚是操劳,好生歇息就是,不必等本王。”
阴高阳面色铁青,愤然离去,姜沛并不在意,立即叫了美人进屋服侍,很快室内便响起了呻/吟声。
阴高阳还未走远便听到淫/秽的声音,想折返回去打死那个贱人,又想起使驿馆或许有天子的眼线,这才打消心思,折回自己房内。
“母后,父王如何说?”
阴高阳面色不虞找了个位置坐下,忍不住咒骂:“又和狐媚子厮混在一起,真真是到了这种地步还色心不改。”
姜玥穿着石榴色的曲裾,挽好的发髻上带着招摇的步摇,面容张扬,挽着阴高阳的手腕撒娇道:“母后不是早就知晓父王的性子,怎还伤心。要女儿说,母亲不如也尝尝别的男子的滋味。”
“你呀。”
阴高阳点了点她的鼻尖:“母后这般做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日后的生活。”
“是是是,母亲最好了。”姜玥歪着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又开口:“母后,女儿今夜可随同前行?”
这些时日听闻不少大齐宫妃事迹,让她对高高在上的天子多了几分兴趣,今夜入齐宫便是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天子。
“自然,只不过……”阴高阳扫了一眼她的穿着打扮,叹了一口气,“姜姒那个贱丫头顶着你的名讳入宫,你万不可再以同样的名讳入宫,然母后只有你一个女儿,当初上报名单中亦没有你,故此今夜只能扮作侍女的模样入宫。”
只要答应让她跟去便可,她只远远瞧上一眼,断不会招惹是非,姜玥很快含笑答应:“女儿过会儿换身装扮,跟随母后入宫。”
一提到入宫,阴高阳忍不住再三提醒姜玥:“前些日子天子出宫时出了事,后查出有人假扮赵女行刺,那人虽被处以极刑,天子免不了对我们有几分忌惮。
你自幼娇生惯养,不知晓如何服侍人,便有她人代替,只安心站在我身边便是。”
“多谢母后提点,女儿定然不招惹是非。”
齐宫宫宴定在酉时,不到申时便有马车准备妥当陆续入宫。
此次宫宴乃第一次如此隆重,宫妃们自然卯住劲打扮,只为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一出风头。
姜姒挑选了套天水碧色的曲裾,腰间丝带乃鸦青,衬的人格外单调,十分不打眼。
如月叹了一口气:“如今有王上撑腰,王姬为何还要选这种颜色的衣衫。”
旁人想出风头,姜姒并不想,她如今已经别无所求,自然不想深陷漩涡,成为众人的靶子。
姜姒拔下发髻上招摇的步摇,转而插上碧玉色的玉钗:“如此便好,今日若赵王赵后不找事,我便早些回宫,若他们找事……”
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眼下身在齐宫,他们还是她名义上的父王母后,自然不敢在明面上多言,只会在暗处滋事。
第七十七章
姜姒跟着几个不喜宫斗的宫妃一同来到宫宴, 远远便感受到几股恶劣的视线,不用猜测便知是谁。
她面不改色扫过姜沛、阴高阳二人,视线又落在他们身后的姜玥身上,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这位盛气凌人的姐姐, 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直接穿着侍女的衣衫丝毫不遮掩面容便来到齐宫,真当其他五国没人见过她是吗?
眼下王上还未到,不少宫妃早就跑到家人身边叙旧,姜姒没什么旧可与他们叙,索性找个了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不是说齐宫多凶险, 为何姜姒看似没受什么罪, 模样还比之前……姜玥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姜姒现在越发的魅人, 心底不由得冷哼一声,果然和她那个病秧子早死的娘一样,就知道以色侍人。
本以为姜姒会如往常战战兢兢前来拜见,再乖顺告知宫内发生的一切, 不曾想姜姒压根无视了他们。
看姜姒这态度,姜玥气的跳脚。
不过是借着她身份入宫的死丫头,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可她如今的身份是侍女, 自然不可任意妄为,只好强忍着火气:“那死丫头竟这般无视我们。”
姜沛淡淡扫了她一眼,厉声道:“不许生事!”
姜玥还从未被姜沛如此说过, 心中不由得委屈起来。
阴高阳举起酒爵遮住嘴巴, 低声劝慰:“宫宴来人众多,玥儿且再忍一忍, 待宫宴结束,再好好整治她一番。”
姜玥狠狠瞪了姜姒一眼,这才悻悻的垂下脑袋。
酉时一到,便有宫人高呼:“天子驾到!”
诸侯五国来客及众宫妃、朝内官员整理好衣衫便朝着高台直直跪下,丝毫不敢直视高台之上的人,口中跟着高呼:“王上万安!”
片刻,才听到商阙的声音:“今日家宴,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众人这才缓缓起身。
商阙快速扫过角落中的姜姒,见她端坐矮塌之上,慢悠悠的吃着东西,便猜想她白日定又练了许久的射箭。
诸侯五国头次齐聚商都城拜见天子,曾经被攻打到城门口差点屠戮宫城的恐惧袭来,五国君王纷纷呈上所献之礼。
商阙单手支着脑袋,懒散的靠着椅背:“诸位爱卿有心了。”
他视线扫过韩国,只见韩王夏毅身旁的两位大臣远不如其他君王身边的大臣亲近,好似分割千里。
商阙声音平淡:“孤记得前些日子韩胜将军幼子成婚,此次怎不同来商都?”
韩胜长了一张国字脸,眼睛炯炯有神,朝着商阙便是一拜:“多谢王上赐婚。只是儿媳有了身孕,身子不便,幼子便留在韩照顾。待诞下麟儿,再一同前来商都城拜见王上。”
“如此,便恭喜韩胜将军府上喜添人丁。”
一旁的公孙墨在听到儿媳有孕那句话时面容龟裂,恨不得拿刀将韩胜刺个对穿,天下谁人不知公孙与韩两家的仇怨,可天子下了诏,他不敢肆意妄为,即便知晓女儿嫁去后会过上什么日子,却不得不为之。
女儿嫁去后,每日每夜都深受磋磨,回门时身上没有一处好皮,此次有孕自然是韩胜随意找的说辞,实则韩知节压根没碰过女儿。
再这般下去,恐怕女儿不久便会与世长辞,届时韩胜再随意找个借口,他的女儿便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公孙丞相怎看着有些不高兴,可是对孤安排的这桩婚事不喜?”
公孙墨很快恢复好往日的神情,朝着高台遥遥一拜:“臣不敢。”
商阙指尖轻叩,声音不低不响,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大多数人皆知晓他们过去的恩怨,更加屏神凝息,生怕被迁怒。
商阙望着公孙墨,轻笑了一声:“公孙丞相何必紧张,孤随口一说罢了。”
公孙墨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见韩王还是其他君王都没有这种感觉,只有面见商阙才有两股颤颤之感。
他跪在地上,头抵着手背,隐下思绪,沉声道:“多谢王上为小女赐婚,若改日有幸,再带小女前来拜见。”
商阙半响才开口:“起身吧。”
公孙墨谢恩后,便退至座
位坐下,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他拿起手帕擦了擦脖颈的汗,连饮几爵酒,才将心口的压抑压下去。
他侧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能从他的面容中看到几分熟悉之感,一半是他世间最爱的人,一半是他世间最恨之人。
见商阙凌厉的视线扫来,他捏紧酒爵,忙低垂下头。
韩王夏毅见状,面上不显,心里却笑开了花。
过去他是不得宠的公子毅,为了上位才时时刻刻巴结这位高高在上的丞相,可他继位后,公孙墨依旧把持着朝政不放,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韩国百姓,无一不感念着公孙墨,丝毫没把他这位王上放在眼里。
他知晓公孙墨最看重公孙韵,他也调查过公孙墨与商阙的恩怨,因着她与过去的那位故人最为相似。
故此,在公孙墨还在迎战的时候,他背地强制将公孙韵送去齐宫。
终于,韩国国破,城池被大齐掠夺,远方也传来了公孙韵被杀的消息,这位丞相走下神坛,放低姿态,憋在心里许多年的怨恨也在那时得到极大的排解。
至于韩胜……他知晓无论谁坐在王位上,韩胜都会对其忠心,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而是一个只忠心他的将军。
后韩胜被公孙墨设计连失两子,他的位置变得岌岌可危,因为公孙墨随时可将他暗杀,再请天子另设新王,而后扶持一个傀儡上位,依旧可再次操控韩国。
正在他焦头烂额之时,刘颇将军竟带来了天大的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