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旁观韩胜与公孙墨相斗,只为他们疲软之时,一击即中,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如今计划不变,他只需要静观其变便可。
丝竹声声入耳,乐人与舞姬各凭本事,大放异彩,不安的气氛一扫而空。
酒过三巡,商阙脸上似乎带着醉意:“楚王身子可有好转?”
不远处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是楚王最宠爱的芳华夫人,她连忙道:“君上身子比之前好了些,只是还不能下床行走,望王上恕罪。”
芳华夫人年近三十,面上却有一副少女般天真与成熟结合之样,楚腰袅袅,我见犹怜,诱得不少人看过来。
姜沛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看过去,阴高阳自然注意到了,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那个贱女人的脸撕烂。
商阙目光扫过她身边的人,疑惑道:“他们是……”
芳华夫人面色红润,先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前:“禀王上,此子乃臣妇之子。”
她与楚王的儿子刚满八岁,大抵是平日里吃的多,又不勤练习,体型很大,挤的眼睛都快看不清。
高峻被头顶上的目光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被芳华夫人揪了一把腰,才战战兢兢道:“王上万安。”
商阙无半点兴致,只一双眼睛落在芳华夫人身侧之人身上。
那人容貌清秀,衣衫单薄,神色淡淡。
芳华夫人这才勉强将高寒霜推上前:“王上,此乃楚国大王姬高寒霜。”
她百思不得其解,高寒霜长成这样,怎会引起天子的注意。
商阙直起腰,饶有兴致说道:“孤记得当初进宫名册有她的名字。”
芳华夫人刚想称是,却被高寒霜抢先一步:“王上万安,且听臣女解释。”
她仔细观察着商阙的脸色,顿了顿才继续道:“去岁臣女亲哥哥中了剧毒,宫中无人可医,臣女寻了许久才寻来神医班若,然臣女哥哥身子刚好,父亲便又倒下。
常言道孝道,天之经也,地之义也,臣女为了尽孝,整日守在父亲床榻,只期盼他身子快些好。”
高寒霜字字句句皆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芳华夫人气的差点跳脚。
芳华夫人早就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快.感,并不想一直通过楚王才能得到权力,她想将权力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正巧楚王被她掏空了身子,一病不起,她又在药中下了慢性毒药,打算毒死楚王,哪知高寒霜这个贱人竟然偷偷将神医班若带入宫,经其诊治,楚王身子好了些,却对她没有往日热情。
后来才得知高寒霜将下毒告知楚王,楚王这才对她警惕,不过来大齐前,她已经安抚好,又趁着他们一行人离开楚宫,楚王周围看护空虚,让人在她回楚国前将楚王弄死,再弄一份假的传位书,如此既可以洗清嫌疑,儿子又可名正言顺即位,不曾想倒忘记高寒霜也该入宫。
若高寒霜放在自己身边,日后翻不起多大风浪,若高寒霜入宫……谁又能得知她日后会不会得宠,再将过去的仇怨一一报复回来。
如此一想,芳华夫人面色更加难看。
商阙沉吟片刻:“原来如此,你是个孝女,尽心照料楚王便是,至于入宫一事,日后再议。”
闻言,高寒霜与芳华夫人皆松了一口气。
高寒霜母亲本是先魏王嫡女,可惜嫁给楚王后,因多次直言相谏被楚王厌弃,而后楚王不知从哪里得到芳华夫人,对其格外宠溺,更是在其生下子嗣后,破格封为芳华夫人。
芳华夫人为其子铺路,总在楚王身边煽风点火,导致楚王厌弃母亲的同时,连带着她与哥哥也遭到厌弃,后母亲郁郁而终,芳华夫人位同王后,她与哥哥的日子更不好过。
如今她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早就没什么感情,之所以想留在楚国,只是为了照料唯一的血亲哥哥而已。
第七十八章
姜姒对此次的宫宴无半分兴趣甚至还有些惧怕, 实则她数次梦过宫宴上发生的残忍之事,故此一直低头闷吃,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抬头望过去, 这才知晓高寒霜竟是曾在望月楼所见的楚女盈。
当日觉得她肆意洒脱, 出手又干脆利落,如今看来,那不过是楚女盈做的一场快意江湖的美梦罢了。
姜姒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等待宴席结束。
司徒钰与云渺等人听到商阙那句话便警铃大作,高寒霜刚退下,几人便迫不及待走到中央为商阙献艺。
司徒钰首当其冲, 朝着商阙盈盈一拜:“妾刚学了舞, 想献与王上。”
张芷嫣也凑了上来:“妾刚学了曲子,刚好配钰姐姐的舞。”
商阙饶有兴致点了点头。
二人皆貌美, 弹奏的曲子配上妖娆的舞,令商阙时常侧目,云渺则气的浑身发抖。
楚筝拉住云渺的手,小声劝慰:“如今六国能人皆在此, 美人切莫乱了分寸。”
云渺这才收敛好神情,深吸了一口气,恨恨道:“你与吾配合, 吾就不信, 比不上她们。”
这些日子经过孔梵的医治,云渺的腿比之前好上许多,却还需要轮椅行走, 她无法跳舞, 只能拉燕国独有的胡弦,以此夺得注意。
楚筝本来还在发愁如何在王上面前露脸, 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笑了笑:“妹妹恭敬不如从命。”
楚筝等这一日等了太久,她舞姿曼妙,有时哀伤有时疯狂,渐渐的便压住了云渺的乐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舞毕,她气喘吁吁的垂着脑袋,却无法忽视头顶望过来的目光。
“哪个宫里的?”
楚筝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福了福身:“妾住在芳菲宫,名楚筝。”
“芳菲宫?”商阙笑了起来,“舞的好,赏!”
在一阵艳羡嫉恨中,楚筝收到了长乐送来的美酒与玉石。
云渺面色不虞,但也知晓不能此时发作,回到席间才冷哼了一声:“吾的风头全被你压过了。”
楚筝一副可怜之样望着她:“美人莫怪,妹妹跳的太过投入,一时之间……”
云渺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笑意:“不必再言,你我皆是楚国女,本为一体,你若得宠,吾欣喜还来不及。”
司徒钰不是与张芷嫣一起对付她吗?
她身边的楚筝比起张芷嫣,差不了哪里。
将楚筝推在面前挡住二人怒火,她则可趁机与王上恩爱,届时位置再往上爬,她便有得是法子整治这些人。
见楚筝得了赏赐,其余宫妃坐不住了,纷纷出席献艺。
姜姒被莺莺燕燕吵的头痛
,见商阙沉醉丝竹之声中,心中莫名多了一股烦躁之感,找了个借口与邻座宫妃说了几句,便带着如月离开。
天气已然燥热,今夜又无凉风,姜姒身上早就被汗透了,她拿着帕子擦拭掉脖颈上的细汗,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王姬,要不还是回朝华宫换身衣衫?”
姜姒拿着团扇扇了扇,靠在凉亭上的柱子上,叹息了一声:“不能离席间太久,我在此凉快片刻便好。”
见状,如月只好接过团扇用力为她扇起来。
姜姒笑着夺过她手中的团扇:“好了,这般使力你自己不热?”
如月以前受过的苦比这点热多多了,听到她这话不由得一愣,很快笑道:“……方才奴婢观路边的枇杷熟了,去摘几颗为王姬解渴。”
那处离这里并不远,暗处又有翁孟守着,不然如月也不会如此放心。
姜姒被勾起了馋意,点点头:“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凉亭外铺了一条蜿蜒的石子小路,路两边种满了外域来的绣球花,姜姒目光落在那处,却不自觉想到席上商阙面带笑意望向其他宫妃的眼神。
六国之内,无论是世家还是王公,谁人后院不是妻妾成群,也只有清苦人家或挚爱之士才有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进宫之前已然有不少宫妃入宫,入宫后依旧有不少宫妃入宫,如此多的美人,王上又怎会因贪恋她的皮相而停驻在她身边呢。
何况王上是天下万民的王上,日后定然要繁衍子嗣,以此令大齐绵延万年,而她身子有异,恐这辈子都无法再孕。
恍惚间想到曾经与母亲所说即便不生子也无妨,现在却觉得那时的话荒唐可笑。
姜姒也厌恶如今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态,可商阙是世间除了母亲之外,第二个对她如此好的人,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甩了甩脑袋索性不再多想,却发现那片绣球花旁不知何时站了个高大的人,因面对着她,看不清面容,但宫内似乎无他这般装扮的内侍,除了……今日来的五国宾客。
避免引起闲言碎语,姜姒起身往外走,路过男人身边时却听到他说了一句:“怎会是你入宫?”
此言令姜姒大惊失色,她故作镇定,装作没听到一般,然才走两步,男人便拦在她面前。
姜姒这才看清月色下的男子,剑眉星眼,看起来文质彬彬,望向她的目光十分深沉,令人琢磨不透。
姜姒稳下心神,拧着眉望向他:“吾乃赵国三王姬,阁下为何拦我?”
男子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抿了抿唇才艰难说出口:“你不记得我了?”
此言何意?
难道是姜玥认识的人?
姜姒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曾想这个动作却令面前的男子面色变了又变。
他的喉结快速滚动着,半响才道:“可曾记得赵宫的落水狗?”
“落水狗”三字令姜姒心口大震,只因这是故人被人常叫的绰号,然姜玥还在席间,其他人也并未来齐宫。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隐隐有猜测却觉得不可能,缓缓看向他:“你……你是……”
男子眼神微亮,直言道:“司徒越。”
竟然真是司徒越,可他不是已经死了,怎会出现在这……
司徒越一眼便看出她所想,轻笑解释:“当年从赵国回魏国的路上被刺客追杀,不幸掉入山崖,好在有好心人救了我一命,这才得以回到魏国。”
此话说的简单,姜姒却明白其中定然万分凶险。
她仔细打量着男子的眉眼,发现他的额头上的确有一道疤痕,眉眼也逐渐与记忆中重合,这才确定此人就是司徒越。
她欣喜的落下泪:“当初听姜玥说起哥哥死去的消息,我难过了许久。今日一观,哥哥不再同幼年被人宰割,妹妹真心为哥哥开心。”
司徒越母亲的心上人本是新晋状元郎,二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新婚那日,魏王厌烦了新王后的质问,便乔装打扮去参宴,偶然窥见貌美新娘便起了色心。
魏王巧取豪夺新晋状元郎的新婚妻子,还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状元郎处死。
可惜司徒越的母亲命薄,生下司徒越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司徒越便被宫人们磋磨着长大。
其十四岁那年,魏赵两国打仗,魏国战败,将司徒越以质子的身份送入赵宫,被送来的质子皆是不受宠之人,故此被人欺负,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司徒越平日沉默寡言,将自己闷在屋子里,那时姜姒刚五岁,姜玥等人不是欺辱姜姒便是欺辱司徒越,或者将两人叫来一起欺负。
“落水狗”便是那是他们为司徒越起的绰号。
因着姜玥等人时常将姜姒推入水中,她又不会凫水,最后皆是司徒越救她,也是那时姜姒学会了凫水。
司徒越在赵宫吃不饱穿不暖,靠着孔宛秋的救济才得以过活。
他贪恋孔宛秋带来的温暖,心底已然将她当成母亲,对姜姒这个妹妹很是疼爱,总是在旁人欺辱姜姒的时候,护在她身边,也因此被打的更狠,额头上的那道疤痕便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司徒越十九岁那年,魏王终于想起他这个儿子,与赵王商议一番,令其回魏国。
大抵是魏王的这一举措引起了魏国某些人的不满,一路上司徒越遭遇数次刺杀,最惨烈的一次便是掉落山崖。
并没有好心人相救,而是他福大命大掉落在枝杈上,才没有被摔死。
后一路乞讨,才勉强活到魏王面前。
魏宫女子众多,生下的孩子也多,他被磋磨多年,个子虽高却没半点力气,魏王只在当日召见过他一次,便没再理会。
司徒越也是后来才知道魏王之所以要回他,并非是想起他,而是经人提醒才有这么一个儿子,觉得一国之主的儿子还被当成质子,面子上过不去才要回他。
司徒越并不觉得意外,因为魏王之与他,与陌生人无异。
若可以他宁愿母亲的心上人未曾中状元,那样母亲便不用入宫,最后抑郁死去。
在姜姒心中,司徒越便是她的亲哥哥,她双眼含泪凑上一步:“哥哥,你怎会来齐宫?”
司徒越取出手帕,擦拭掉她的眼泪,反问:“你又为何在齐宫……”
话还未落,便想起姜姒在赵宫中的处境,恐怕入宫也是那些人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