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说话之人约莫是司徒遥。
大抵是与儿子闲聊而已,姜姒不明白司徒越为何如此怪异
。
“看钰儿这般神态,我心里难受的紧。”刘元湘顿了顿,声音多了抹娇嗔,“还是说厝儿觉得我人老珠黄,起了旁的心思!”
厝儿?
除了魏王与先王后诞下的长子叫司徒厝,姜姒想不到其他人,只是……他们分明是母子关系,怎说话这般奇怪。
遐想间,远处传来一阵惊呼,隐约能看到司徒厝将刘元湘拥入怀内,二人双唇紧紧贴在一起,不时还能听到口舌搅弄之声。
这这这……姜姒心口猛跳,双目瞪大,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还掐了自己一把,那股声音还未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虽说六国几百年来民风开放,也有关系错乱之事流传至今,可刘元湘不仅是司徒厝的继母还是司徒厝的亲姨娘,据说司徒厝的亲娘被魏王与刘元湘活活气死时已然懂事,又怎会与刘元湘牵扯到一起。
姜姒觉得脑子乱成一锅粥,侧头看司徒越,却见他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不由的压低声音问道:“所以,你早就知晓?”
司徒越点了点头。
姜姒一时语塞:“……何时知晓?”
“从赵国回去后,初次入宫时。”
算起来已经许多年,没想到二人能在魏王眼皮子底下苟且这么久从未被发现,姜姒神色复杂道:“司徒钰也知晓?”
司徒越低声道:“此事隐蔽,魏王室除了我再无旁人知晓。”
不远处二人行事越发乖张,刘元湘低吟出声:“莫要摸了,待回了魏宫再给你。”
“母后风韵犹存,厝儿忍不了那么久。”
“母后也舍不得你,今晚宫宴结束,再与你相见可好?”
司徒厝这才堪堪放开她:“母后莫要让那个老东西碰你!”
老东西除了魏王再无旁人。
刘元湘轻笑出声:“母后是厝儿的,自然不会让他碰。”
二人又耳畔厮磨了许久才缓缓离开。
等那边彻底没了动静,姜姒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出来,她不由得感慨:“也不知道公子厝是何心思。”
虽说刘元湘容貌尚可,可与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行尽荒唐之事,怎么想怎么恶心。
司徒越双指微屈,轻敲在她的额头上:“今日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怕是会有危险。”
略一思索便知晓此言不虚,司徒厝与刘元湘有私情一事过了这么多年仍无人察觉,便说明此事做的隐蔽,若被人知晓定然要痛下毒手,斩草除根。
姜姒身份低微又无依靠,随便什么手段便能轻而易举的弄死她。
如此一想,姜姒连忙福了福身道谢:“多谢哥哥。”
幼年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如今竟如此疏离。
司徒越神色黯然:“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他抬头望着被风刮乱的树枝:“风起了,怕有大事发生。”
姜姒隐隐觉得他知道些什么,问道:“哥哥说的是……”
司徒越并不想瞒她:“六国征战多年,频频作乱的外敌姒姒可知是谁?”
以往姜姒不知晓,如今再不知晓,那她这些日子的竹简便白读了。
“乌合国!”
司徒越赞叹的点了点头:“如今六国归一,实力不容小觑,一向对六国垂涎的乌合国面对如此阵仗,怎能坐得住。此次乌合国浩浩荡荡来齐恭贺天子寿诞,怕只为一探虚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加上方才拓尔冽的举动,乌合国此等做派已经做实了狼子野心。
“六国征战多年,军力、百姓皆疲乏不堪,若乌合国强势围攻,哥哥觉得有几成胜算?”
司徒越摇摇头:“不知,我未曾与乌合对战,并不知其底细,曾听人言,乌合国擅长水路攻击,还有人说乌合国人人都会巫蛊之术,能引人自相残杀。不过这些皆是传闻,并不知真假。”
他顿了顿,低头看向她:“若两国征战,我可趁乱将婶婶与你一起带走,安置在一处闲置别苑。如此,你可愿意?”
初次询问,姜姒便果断决绝,此次……怕也会拒绝。
毕竟她爱慕商阙,怎会舍得离他而去。
良久,才听到姜姒低沉的声音:“世间除了母亲与哥哥,我已再无牵挂,自然愿意随哥哥走。只是……齐宫守卫森严,南湾别苑守卫亦森严,我担心……”
还未说完,司徒越眉眼便如冰雪化开一般,他双手紧紧握着姜姒的肩头:“不必为我担心,只要你同意,我便有法子。”
眼下商阙对姜玥如此宠爱,想必早就把翁孟调走。
姜姒定定的看向他:“我知晓哥哥感念幼年的恩情,可我也不希望哥哥有任何危险,所以,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给哥哥传信,皆是再带我们离开。”
更何况司徒越今日得来的一切皆不易,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人生命受到威胁。
闻言,司徒越心中一暖,拍了拍她的肩头:“我知晓。”
二人出来良久,再不回去只怕会落人口舌,司徒越唇角挂着笑:“你先去,我片刻再回。”
姜姒应了一声,走出假山没多久便遇到了路边的如月。
月光越过重重叠叠的树叶,终究映在司徒越的脸上,他眸子紧紧盯着远处清丽之人,一副势在必得之样。
云锦担忧道:“姒儿妹妹可是醉了酒?”
姜姒羞涩一笑:“锦姐姐见笑了,方才饮了醒酒汤,眼下好多了。”
话语间,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今日孤还有喜讯与诸位分享,赵美人已怀有两月身孕……”
第一百章
姜姒耳边如同响起阵阵惊雷, 手中的筷子和杯盏惊的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此等声响很快湮灭在众人的恭贺声中。
她看到站在最高处的高大男子手掌落在身侧女子腹部,满脸喜意, 女子亦娇羞的靠在他的怀里, 眼眸里藏不住的野心。
姜玥腹中的孩子乃大齐天子的第一个子嗣,商阙又在此等场合宣布喜讯,想必不等这个孩子出生便能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此后,再无一人能比得上她。
方才司徒越问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姜姒还在犹豫, 因为她始终不相信与她耳畔厮磨的男人, 不过几日未见便冷眼看她。
明明商阙会在葵水来时彻夜为她暖腹;知晓她没胃口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狩猎后的板子也未曾落在她的身上。
她心中希翼一切都是假的,许是他有难言的隐情。
可现在才发觉她大错特错。
她从未见过商阙看向姜玥的那种眼神, 痴迷而狂热,仿佛爱她爱到骨子里,再看不得旁人半分。
姜姒脑子一阵晕眩,双耳更是鸣的厉害, 她靠着座椅缓了好一会眼前才恢复清明。
如月满眼担忧,俯身喊道:“王姬!”
姜姒轻声笑了笑,撑着桌面缓缓起身:“我今日饮了太多酒, 脑子晕的厉害, 得先回去醒醒酒,改日再与各位姐姐聚一聚。”
“脸色怎如此难看,可要我们送一送?”
姜姒摇摇头:“这么多人贸然离席不好, 我只是醉酒, 回去歇息片刻便好,诸位姐姐还是安心等晚宴结束再走。”
纵使被如月搀扶, 姜姒也觉得身子快要支撑不住,不仅头疼的厉害就连腹部都一阵阵的往下坠。
她手撑着宫墙缓了一会儿,双眼微微阖上,豆大的汗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如月……腹部疼的厉害,得缓一缓。”
如月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脸色发白如雪,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如月不顾礼仪,一把背起她快步往朝华宫跑,一边跑一边道:“王姬,奴婢即刻叫医师医治。”
“别走太快,我……”
话还未说完,姜姒喉间便涌上一股腥甜,接连呕出一口又一口血,彻底将她与如月的衣衫染红。
如月大惊失色,连忙将人放靠在墙边,方才还以为姜姒见了王上黯然神伤,如今才觉得不对。
姜姒这模样分明是中了毒。
到底谁那么大胆子敢对姜姒下毒!
如月脑海中闪过一张又一张面孔,最后却也不知道谁是凶手,眼下最重要的是为王姬解毒,避免毒流动太快只能将人安置在此处。
如月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王姬千万莫动,我去请医师来此。”
姜姒腹部犹如千支剑搅弄一般,痛不欲生,自然也无法给如月反
应。
“哟!吾当是谁呢,原来是代替赵美人入宫的十一王姬啊。”
姜姒双手捂着腹部,虚弱的抬了抬眼并未看清眼前之人。
“啧啧啧,你们姐妹真真可笑,一个不过入宫三月便得了美人的封号还怀有了子嗣,一个入宫将近一年还是赵王姬。”
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很快便有两个有力的侍女强硬搀扶着她往前走。
姜姒还记得如月说在此等她的话,可惜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无,怎能反抗这些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上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也看清了将她带走的人是谁,正是司徒钰!
“你要带我去何处?”
司徒钰懒懒的回了一句:“你会知道的。”
狩猎之时,司徒钰栽赃不成,反被禁足几月还降了位份,出来后,后宫早已变了天,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天子最宠爱的女子正是赵国的明珠王姬姜玥。
以司徒钰的性子,怎忍的下去。
作为反击她的元凶,更作为眼中刺的妹妹,姜姒逃不掉!
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绵绵细雨之时,商阙曾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走在此地;繁花绽放之际,商阙牵着她的手在月光下漫步。
可惜,一时的柔情终究是泡影。
姜姒攒足了力气才够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为何带我来此?”
司徒钰替换了侍女的位置,双手揽住她的腰,阴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告诉你也无妨,王上书房藏了一物,据说是他仰慕之人所留,吾倒要看看王上心爱之人是谁!”
若真是姜玥,那她大抵是斗不过,若非姜玥,那她还有斗一斗的机会。
她向来不是妄自猜测的人,眼见为实,如此才可安心。
“你不怕死?”
擅闯天子书房乃是大罪,司徒钰竟如此大胆……姜姒突然抬眼看她:“你是想……”
司徒钰粲然一笑:“还不算太蠢,有你当替死鬼,吾何须担责。”
姜姒曾数次去过商阙的书房,二人除了男女之事再无其他,她并未仔细看过其中布局,也不知晓商阙仰慕之人所留究竟是何物。
以前被当成姜玥送入宫,今日难道还要替司徒钰而死!
姜姒忍着剧痛,大力挣扎起来,可惜中毒后的力气在司徒钰面前不堪一击。
司徒钰只稍微用力,便轻松擒住她的双手:“老老实实跟吾走,莫要挣扎,否则……”
眼看已经未央宫殿门口,往日重重侍卫把守,今日只有零星几人。
“何人来此!”
司徒钰用手帕捂住姜姒的唇,柔声道:“赵美人之物落在书房,特让赵王姬来取。”
她顿了顿继续道:“赵王姬乃赵美人的亲妹妹,路上摔了一脚,便让吾扶她来此,还请通融一二,免得误了赵美人的大事。”
侍卫犹豫不定:“书房重地,需向王上禀明……”
司徒钰打断他的话:“来回需要不少时间,若耽误了赵美人之事,你如何担待的起。若疑心,只需随我们进去便是。”
侍卫一脸为难之样,踌躇道:“既如此,二位贵人快去快回。”
殿内只余点点烛光,司徒钰将姜姒扔在地上,四处找了起来。
可惜找了许久皆无果。
司徒钰不敢置信道:“不可能!数月前我曾来此,偶然瞥见王上……”
似是想起什么,她快速走到墙边,摸索片刻,不知按到了何处,那面墙突然剧烈晃动了几下,很快露出一人宽的缝隙。
司徒钰面露惊喜,大步走了进去,不过片刻又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看到蜷缩在一起的姜姒,司徒钰犹如疯魔一般,用力扯着她的手臂往密室走:“怪不得王上只下诏书迎赵美人,怪不得赵美人犯了欺君之罪还如无事人一般,原来你的好姐姐正是王上的意中人。”
司徒钰一脸狞笑,手指疯魔般用力掐住姜姒的脸颊,迫使她看向墙面上悬挂的画作。
“如今吾才明白,天子为何将我与云渺封为美人,又为何带我们同去狩猎,原来便是想看到我们自相残杀,给你的好姐姐腾地方。”司徒钰手掌缓缓往下,而后用力握住她的脖颈,想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你不过与赵美人有几分相似才得以保住这条贱命,否则不知死上几百次。”
她忽而站起身,嫌恶的拍了拍手:“此地只你一人闯入,与我无关。念在你帮我一次的份上,我会找人为你敛尸。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司徒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姜姒强撑着身子缓缓起身,视线一寸寸在画作上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