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昕晏心里无声地笑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她表现得非常配合，也许是因为已经进入了帝国的领地，车上紧绷的气氛逐渐放松了下来。
时昕晏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周边。
“请。”车在基地外停了下来，男人替她拉开车门，侧身示意。
时昕晏没有动，似乎是在干扰器的作用下行动有些迟缓。
男人颇有耐心地等待，然而，时昕晏目测了一下距离：“再往前开一点。”
话音懒懒的，反客为主。
“……”
男人眼角抽搐了一下，但想起上面的吩咐，还是选择默默照办。
往前又开了一小段距离，男人重复了刚刚的动作，想了想，还补充道：“有监测器，不能再往前了。”
像是生怕她再提要求。
时昕晏见状笑了一下，慢悠悠地下了车。
她动作很慢，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不过在旁人看来，这只是干扰器作用下的正常反应。
即便车开到了允许范围的最里面，走进基地还是用了不短的时间。
时昕晏垂着眼眸，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男人没有起疑，也没有催促。
已经到了帝国核心基地，就算有再怎么逆天的本事，她也不可能脱身。
要么识相归降，要么被迫臣服，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小段路程，帝国核心基地的一切构造和人员配置，都在时昕晏“眼里”无所遁形。
并且，这双“眼睛”的力量凌驾于所有，以至于整个基地都无人察觉。
第94章
陈奚泽被单独带到了一间隔音室。
也许是因为有调查员在场,在主控室的时候，叶辰沨从头到尾没有和她进行过任何言语或者眼神交流。
虽然他坚持没让人把她带走，但想到北区的状况,陈奚泽还是有些不安。
“陈奚泽，”隔音室里,调查员坐在对面，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要破坏联盟内部系统？”
氛围和语气的压迫感太强，陈奚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没有。”
“那你如何解释，在系统遭受攻击的核心区域,发现了你的权限和痕迹？”
“……”
陈奚泽没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在这种时候系统瘫痪,相当于联盟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正面战场要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更何况,时昕晏那边……
“保持沉默是没有意义的。”调查员不冷不淡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奚泽垂眸，她知道，在这里的对话,全部都会被记录下来，一字不落地分析、解读。
多说多错,沉默才是最好的自保。
然而……
“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陈奚泽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神色复杂。
她父亲当年被隔离审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心情？
——
时昕晏失联的半小时后，乔沐妍回到了基地。
她行色匆匆，直奔主控室。
所有人
看见她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陶霖更是惊喜地起身迎了上来：“你们回来了？怎么样？那边什么情况？”
乔沐妍微微摇头：“回来的只有我。”
“……”
满室沉默。
乔沐妍抬头去看叶辰沨的神色,然而叶辰沨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
乔沐妍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莫名感觉有一点害怕。
“她被带走了。”乔沐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镇静一些,说出了事实。
叶辰沨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屏幕上堆叠的信息随手划开，望着空荡荡的对话框，沉默不言。
随后他转过身来，对乔沐妍淡淡道：“你去调查陈奚泽。”
乔沐妍一愣：“陈奚泽？她怎么了？”
“在隔音室那边，去吧。”叶辰沨没有解释。
乔沐妍没有动，气氛有些微妙。
陶霖看不下去，小声提示道：“联盟调查组说，系统瘫痪，可能是她做的。”
不可能！
虽然她不愿这么想，但更可疑的明明是和她同届的、最新这一批联盟军校的毕业生。
乔沐妍皱眉，下意识想要替陈奚泽辩解，但话到嘴边又猛然收住。
系统瘫痪是程序上的事情，叶辰沨却让她去现场“调查”陈奚泽……
乔沐妍目光微动，寻求确认似的再次看向叶辰沨。
然而叶辰沨却早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望着屏幕上的对话框沉思。
“她的通讯器在这里。”乔沐妍心叹了一口气。
“我在旁边捡到的。”她想了想，补了一句解释。
说完，上前几步，把时昕晏的通讯器放在了桌上。
叶辰沨没去动，只看了两眼就又收回了目光，随后指尖在屏幕上再一划，这下屏幕是彻底清空了。
乔沐妍不太确定他到底能不能猜到时昕晏的想法，但又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说。
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担心另一边的情况，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叶辰沨望着空荡荡的屏幕，手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动，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陶霖不远不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不只是在担忧，似乎还有一点……生气？
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触霉头，主控室内一片寂静。
——
“进行得很顺利啊，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心思。”
中心区，魏平嵘看到回传来的讯息后，终于露出了笑容。
为了这一步，他可以说是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积累都压在了上面。
先是在半年前，推动联盟作出让联盟第一军校再派出一届参战的决议，不动声色地在各大战区混入一些新的棋子。
虽然只是几个不起眼的普通学员，但小棋子也有小棋子的作用，发挥起来更隐蔽。
这不，一下子识别出了之前在中心区翻阅资料留下的“痕迹”来源，还配合着窃取到了权限，对联盟内部系统发动蓄谋已久的攻击。
再里应外合，让北区成为一个巨大的陷阱，最后发出求援讯息，释放诱饵。
“这不就上钩了吗？”魏平嵘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畅快了。
“至于那个陈奚泽……”魏平嵘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
和当年留存的信息不同，应该是陈上校为了避免牵累，悄悄更改了档案中女儿的名字。
“呵，倒是没想到，当年的漏网之鱼，竟然就一直藏在眼皮子底下。”魏平嵘嗤笑。
“不过正好，这个时候冒出来，顺理成章地背锅。”
“要怪就怪，这是你家流传的宿命吧。”
——
时昕晏失联的一个小时后，联盟开展了紧急会议。
“她所掌握的机密太多，必须做出最坏的应对打算。”联盟方面派来的负责人严肃道。
“已经确认她……失联了？”赵奕轩没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卫星图像拍到了，她在北区上了帝国的车。”负责人将影像投到了屏幕上。
“另外，帝国方面也传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时昕晏神色淡淡，迈入了帝国的基地。
“她手腕上的是什么？”何文歆忽然开口问道。
“推测是干扰器一类的存在。”负责人说。
“……”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直到傅嘉逸开口：“叶辰沨呢？他怎么没参会？”
“名单里有他，但他拒绝了参会链接。”负责人说。
“他搞什么？这种时候……”赵奕轩皱眉。
联盟表明了不信任，他不表态的话，岂不是更没有挽回余地了？
还有陈奚泽的事情，虽然调查组现在还没有给出结论，但是……
“他在处理北区的阵地战，”何文歆平静道，“帝国攻势很猛。”
“……”
腹背受敌啊。
赵奕轩叹了口气。
“言归正传，”负责人开口打破了沉默，“诸位认为，如果她泄密，联盟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相当尖锐。
何文歆目光一凝，似有不悦。
以联盟这个态度来看，就算时昕晏奇迹般地平安归来，是否泄密这件事也是说不清的。
换言之，从她上了帝国的车那一刻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更不用说联盟内部还有各种不安定因素，必定从中作梗。
“一个多小时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傅嘉逸语气有些急躁。
就算有干扰器的存在，以她的实力，也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泄密的可能性只增不减。”负责人说。
“她不会。”沈哲涵忽然开口道。
他很少在会议上主动发言，负责人闻言看向他：“帝国的手段，没有问不出的机密。”
“她不会泄密。”沈哲涵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随后平静起身，退出了会议。
负责人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说，这个会议探讨的问题没有意义，”赵奕轩替他解释，“因为时昕晏不可能泄密。”
说到“不可能泄密”这几个字的时候，赵奕轩眼里有暗芒流露。
何文歆见状也微微一笑：“是啊，她不会。”
“但是……”负责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何文歆直接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整个会议。
“所以，她到底是想做什么？”会议切断后，赵奕轩问。
“具体不清楚，不过……”何文歆不由地想起了那天安怡谦和时昕晏的单独接触。
难道她是想要利用这次机会，肃清一切？
“如果这样的话，对我们而言，重点在她回来之后。”何文歆思索道。
“回来之后？”
何文歆想象了一下：“大概是联盟内部最群魔乱舞的场面吧。”
——
“不做徒劳无用的事，时上校是聪明人。”
帝国基地深处的一间静室里，年长的男人坐在对面，面露笑容。
时昕晏神色倦懒，没有回应。
男人见状也不恼：“我就直说了吧，帝国的意思，是希望时上校能加入这边。”
“条件好谈，联盟能给你的、不能给你的，帝国都可以为你做出一定的让步。”
时昕晏嘲弄似的淡淡一笑。
男人话音顿了顿，忽然轻笑了一下：“据我所知，时上校和联盟之间，是有不少龃龉的吧。”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搭在桌上，目光和语气里都染上了一点淡淡的攻击性。
“你父亲是被谁害死的，又是谁在你举目无亲的时候趁虚而入，摆布了你的人生？”
时昕晏终于抬眸，面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放缓了声音：“联盟亏欠你太多，为它坚持，值得吗？”
“况且，”见她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男人目光微微一顿，适时地抛出了最关键的消息，“联盟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说罢，男人调出了一段会议信息。
“联盟已经在考虑如何应对泄密了。”男人微微一笑，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去在意会议主题，时昕晏目光扫过参会名单，在叶辰沨的名字上微不可察地一顿。
随后她忽地笑了一下，说出了走进这里后的第一句话。
“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不是任何一个人，是战争。”
各方势力心怀叵测，都有着洗不掉的罪孽，但追根溯源，一切都还是战争使然。
害死她父亲的，是帝国为了侵略战所
展露的野心和阴谋。
更改她人生路径的，是联盟为了应战所做的筹备。
所以，她、他们，所真正坚守的，一直都只是胜利与和平。
“你有想过，我一路听了那么多废话，是在等什么吗？”
时昕晏缓缓抬眸，再看不见一点倦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奇妙的笑意。
男人瞳孔骤缩，下意识拍响警报。
尖锐的声音在基地内回响，与此同时，干扰器的效果拉满到了最大。
“你想一个人对抗整个帝国基地吗？天方夜谭！”男人色厉内荏。
时昕晏置若罔闻，精神力按照特定节奏朝四周扩散。
片刻之后，“滴”地一声响起，所有可见不可见的干扰器、屏蔽器，全都在一瞬间强制熄灭。
“什、什么情况？这……”男人霍然起身，面露惊恐。
时昕晏摘下了手腕上不符合审美的手环，随手丢开。
“咔哒”，手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猛地一个瑟缩，不管不顾地朝外跑去。
时昕晏微微一笑，淡淡开口：“我在等药效发挥到最显著的时机。”
下一刻，滔天巨浪腾起万丈之高，无视一切地穿透、倾覆而去。
像是一枚精神力浓缩而成的核弹，在帝国核心基地肆虐，所及之处，无人幸存。
“……”
恍惚之中，时昕晏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一片混沌之中，看不见来路，看不见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