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好色,本就不安分,富妻按月给的钱财,加上他在侯府当值赚的月例以及所有克扣之物加在一起颇为可观,都被他偷偷挥霍到了风花雪月之处。
他攒不下钱不说,且说前两日不知何故,富妻忽然发现了他在外面风花雪月,一气之下便将钱守得严严实实的,使他分文也拿不到不说,还收走了他私藏的所有财物。可谓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如今要他补齐之前的亏空,他如何能够拿出?
王全满肚子苦水,此时无处诉说,便对紫菱半真半假地道:“实不相瞒,贱内平时只给我一点买酒钱,那点钱少得可怜,早就被我花完了。我这手头吃紧,根本凑不出来补偿西院。”
紫菱多少知晓一些王全的家中情况,听闻,他的妻子是个丑妇,性格凶悍霸道,整日对他呼来喝去。他当年追求妻子,不过是贪图妻子殷实的家境对自己有利而已。
紫菱这趟过来,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心中有了想法。
此刻,她慢慢踱了两步,心思一转,贴心地道:“我有一个主意,兴许能够帮你渡过这个难关。”
王全精神一振,连忙询问:“什么主意?你快说来听听。”
紫菱自有目的,也不与他拐弯抹角。
她欣赏着自己新染的粉色指甲,意有所指道:“我特地过来一趟,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给你出谋划策。”
王全立时领会,旋即往外看了一眼,关起门来问:“你想要什么好处?”说到这里,扶上她后背,好声哄她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吃紧,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你放心,等解决了这个麻烦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紫菱也不与他拐弯抹角,手指抚上耳侧的发丝,将其别在耳后,直言道:“既然王管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便直说了。倘若按照我说的办法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事后,你需得送我副玉坠子,能否答应?”说完挑起一双柳叶眉眼看着他。
王全听完她的话,略一思索。一副玉耳饰对他而言,确实算不上是狮子大开口。
他喜笑颜开道:“好说好说,紫菱妹妹若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莫说是玉坠,就是玉镯子,届时我都能给你亲手奉上。”
有了这番话,紫菱也不担心他失言。
“那好,我且告诉你,”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令妻之父从事多年丝绸生意,店面遍布极广,你近水楼台,若是能够借身份之便,从中顺走一些拿去变卖,想必到手的钱应该可以帮你解燃眉之急。”
王全当即一怔,旋即迟疑着道:“这……只怕不妥吧?”
老丈人家大业大不假,可万一被发现了,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父母早逝,从前自己居无定所,过了二十年的苦寒生活,好不容易攀上高枝过上了风光又舒坦的生活,若是被逐出门去,他一无存款二无住所,便要彻底流落街头了。
紫菱瞧他犹豫,蛊惑他道:“想要赚钱,没有胆识怎么能行?”
话到这里,又故意添油加醋地刺激他,“如果你实在胆小便罢了,毕竟人各有志,你另想办法凑钱吧。就当我没提过此事。天要黑了,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妹妹留步。”王全拦道。
紫菱神色轻佻地盯着他,等他说完。
王全今年虚岁三十,靠着丈人的关系才谋到了这个管家之职,走到今日这步,着实不易。
而他确实也有自己的野心,否则也不会忍着恶心娶个丑妇躺自己枕边。
王全想了想,对她道:“好妹妹,你的话我会慎重考虑的。”
紫菱勾了勾唇:“那我便先回去,静心等你的好消息了。”
却说陈氏严声警告过周绮元,不许她再踏进西院一步之后,自那日起,陈氏似是有意将她看紧,频繁到玉锦苑走动,且一盯便是一整天。
陈氏变着法子守在周绮元身边,不是与吴媪一起辅导周绮元做女红,便是对她进行女德教育洗脑。总之,不会让她闲着。
周绮元一天下来累得要死,屡次对着陈氏叫苦,但无奈对方严苛,根本不给她懈怠偷懒的机会。
因这二人盯得严实,周绮元没有办法,只得糊弄一下。好在她还算聪慧,学东西一点就透,女德这种入脑不入心的封建思想教本随便背背就行,而绣出来的纹样虽然算不得精致美观,但她毕竟年纪小没有经验,再拿不出手,也勉强能够应付过去。
虽然被看得很严,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空隙。每日夜幕降临,周绮元陪陈氏用过晚膳,确定陈氏在自己房中休息了后,便会交代丫鬟悄悄往敬安居送去点心,以及御寒衣物。
一晃数日过去,这日,吴媪因病告假,陈氏则前往郑国公府为谢夫人刚生的小儿子庆祝满月。
周绮元难得松快一日,正心想着要不要去西院探望一眼,恰在这时,红杏从外面进屋禀报道:“小姐,欢喜刚刚来了,他让奴婢转达您,二少爷正在前院假山等您。”
第21章 嘴角
周绮元一听,顿时一愣:“欢喜可有说,我哥哥因何事要见我?”
红杏面色忽作迟疑起来。
周绮元瞧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问,“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便明说?
红杏自知瞒不过去了,只好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小姐,奴婢那日忘了告诉您,欢喜曾来过玉锦苑,向奴婢打听您的喜好。今日这趟过来,想必便是为此事见您。”
周绮元一愣。
这时,正在一旁忙活的小桃转眼听明白了,“咯咯”对周绮元笑道:“小姐,看来二少爷记着您的好,想要送东西感谢您。”
周绮元错愕了一下,有些意外。
虽说带了些投桃报李、礼尚往来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周绮元心里仍然感觉欣慰。这点至少证明,他是个有良知,知恩图报的人。
转念想到什么,周绮元又问红杏:“你那日是如何回的?”
红杏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道:“奴婢如实说,您打小什么也不缺,也没什么特别喜爱之物,就是贪玩了些,喜欢四处乱跑。”
周绮元:“……没了?”
红杏之所以一直隐瞒不报,正是因为自知那日回得不好。她一脸自责地低头小声道:“对不起小姐,奴婢脑子愚钝,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您特别喜欢什么,当时失言说了蠢话,还望小姐恕罪。”
周绮元知道红杏说的是原身,倒没什么可怪她的,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只是照实回答而已,我不怪你。”
况且,她也没想过要让周怀安回馈自己什么。她帮助他,只是纯粹地心疼他,想要他过得好一些。
想了想,她吩咐小桃道:“小桃,你随我去一趟前院。”
……
周绮元和小桃一路避着来往的下人,行至前院,正见周怀安一袭月色长袍,立在假山附近的一棵桂花树下,垂眸观赏着地上一对啄食的鸟儿。
树下的清雪还未化尽,莹白
一片,少年负手站在那里,身形修长,雪衣黑发,恍若与其融在了一起。
他低垂着眉眼,神色专注又安静,整个人看起来清疏温润,好似与世隔绝,纤尘不染。
周绮元在房中憋了多日,都要闷出病来了,突然出来透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欢喜牵着缰绳站在马车旁,看到周绮元来了,出声提醒周怀安:“主子,小姐来了。”
出来的匆忙,周绮元随便裹了件狐裘,戴了顶白色的绒帽,里面穿着浅青色的袄裙,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
周怀安朝小姑娘看了过去,舒展开眉眼,脸上染着笑意。
周绮元也冲着他灿烂一笑,笑起来时,两颊挂着可爱的梨涡。
冬阳和煦,四下惬意无风。周绮元怀里抱着暖手炉,朝他欢快跑了过去。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周怀安眸色清润,唇角弯着温柔的弧度,声音磁性又好听:“听闻近日来,你娘教你做女红,背诵女德,一定闷坏了吧。”
被戳到痛苦之处,周绮元立时怅然一叹,做出一副头疼状:“可不是吗,我连房门都难出一步。今日刚好趁她不在,才能过来见你,”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看着他问道,“莫非你也是得知她出门了,才特意约我出来见面?”
周怀安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旋即道:“想出去转转吗?”
“可以吗?”周绮元立时喜出望外地问,“你能带我出去?”
自穿越到这里,她还没有踏出过侯府的大门,确实好奇府外的世界。
周怀安轻笑一声:“自然。我在府中出入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听到这里,周绮元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瓷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润,不由又关心地问,“你的风寒好了吗?”
周怀安轻轻点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桃一听要出府,正要阻拦,转念想到小姐说一不二的性格,张了张嘴,又自觉闭上了。
周绮元自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乖乖女,根本不会听陈氏的话。
再者,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周怀安早已让欢喜提前备好了马车,几人上了车,欢喜驾车往府外缓缓行去。
出了永定侯府的大门,周绮元迫不及待地拂起车帘,朝外头望个不停。
周怀安在旁见了,轻轻笑道:“怎么像是头一次出来一样。”
他还真说对了,她就是第一次出来。
周绮元心虚地摸摸鼻子,冲他笑了笑,随口搪塞道:“很久没出来了,太过开心了而已。”
周怀安也没有多想,神色宠溺地道:“往后再想出来,随时可以找我。”
周绮元欣然应好。
这时,周怀安看到她领口的红带子系偏了,伸出手,给她稍作调整了下。
周绮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刚刚短短一瞬,只是周绮元的错觉。
大楚的京城繁华似锦,异常热闹,尤其是早市街景,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叫卖声接连不断。
周绮元兴致勃勃,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融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时,周怀安透过周绮元掀起的帘子,无意间扫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下,对坐于前面的欢喜道:“欢喜,停一下车。”
欢喜“吁”了一声,勒住手里的缰绳。
马车稳稳停靠在路边,周怀安侧过头,温和地看向周绮元:“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周绮元乖巧地端正坐好,“嗯”了一声。
周怀安下了马车,走到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问了价,买了三串糖葫芦后折了回来。
他站在马车外,隔着车窗,将其中一串递给了周绮元。
周绮元看得一愣。
旋即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一样看待了。
不管怎么样,对方是出于好意。她一脸开心地接了过来,道了谢。
周怀安又将手中另外两串分给了欢喜和小桃,二人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周绮元张嘴咬掉半颗,咀嚼食物时,像只小松鼠一样,鼓着个腮帮子,可爱得不像话。
周怀安一瞬不动地盯着她。
她的唇是淡淡的粉色,嘴角沾了糖渍,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甜。
周怀安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倏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雪帕,敛袖伸手,轻轻帮她擦了擦嘴角。
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周绮元瞬时僵住了。
直到下一瞬,对方柔声开口,问她:“好吃吗?”
她才回过神,迟滞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反问道:“你要尝一个吗?”
第22章 画卷
少年垂着眼睫,一时间没有回应,似是有些犹豫。
这时,欢喜笑呵呵地为周怀安解释:“我家主子有洁癖,可以尝小的这根,小的这根还没动过。”
周怀安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出声:“没关系。”
音落,就着周绮元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周绮元:“……”
周绮元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转移话题道:“你快上车吧,外面冷。”
一行人上了马车,周绮元坐在车厢里,不消片刻,便忍着酸爽将手里的糖葫芦一颗不落的都吃光了。
周怀安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笑着问:“你喜欢吃这个?”
周绮元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并不爱吃,可是因为是他送自己的,不想拂他的心意,所以才全部吃光了。
她顿了顿,对着他点点头,默认了喜欢。
周怀安道:“我记下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买给你吃。”
周绮元最后一颗正咽到一半,闻言,忽然噎了一下,险些被卡住喉咙。
小桃无意看到自家小姐被卡红了的小脸,忍不住轻声关心询问:“小姐,你还好吧?”
周绮元沉重地点头:“嗯,我没事。”
一路上,几人乘坐马车沿着主街闲逛,周怀安先是为周绮元买了糖葫芦,事后又带她去了文玩首饰铺,以及布庄船坊。
半日时间转眼而过,周绮元大饱眼福,收获了周怀安送给自己的选多小礼物不说,还享用了一路的美食小吃,将小肚子填的圆滚滚的。
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赶在午膳前回到了玉锦苑。
好在母亲还没有回来,倒是叫人松了一口气。
*
这日,紫菱抱着一叠衣物从陈氏房中出来,正欲前往洗衣房,忽然肩膀被一纸团打到。
她弯身捡起来,打开来看,下一刻,脸上露出狡黠之色。
当天夜里,服侍完陈氏躺下后,紫菱趁着夜色悄悄前往库房。
冷清寂静的库房里屋中,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王全倒在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听着遥遥传来的打更声,一派悠然惬意的神色。
这时,外屋推门声“吱呀”响起,他睁开了眼睛。
紫菱入内关好了房门,拂帘步入里屋,王全见到来人,拊掌笑着站起身:“紫菱妹妹倒是守时。夫人睡下了?”
紫菱没理他的话茬,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好处,走到他面前,直奔主题道:“王大管家今日叫我过来,可是已经有了好消息?”
王全嘿嘿一笑:“那是自然,否则,我怎么可能叫你白跑一趟?”
王全这些日子按照紫菱的话,私下窃取老丈人底下的丝绸,转卖后得了一笔银子,并一不做二不休在几家店面的账上偷偷动了手脚,挪了公银占为己有。如今赚得盆满钵满,好不爽利。
他将自己能有这番境遇,全部归功于紫菱,眼下对她赞不绝口,感激不尽:“紫菱妹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出的计策不但给了我活路,还将我下半辈子都考虑周到了,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