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办公室,有些位置空了,有些跟她一样,仍在低头加班,季烟起身去茶水间打了杯水回来,刚喝上没两口,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江容冶。
她声音蔫蔫的:“有时间没?”
季烟说:“有,做什么?”
“嘿嘿嘿。”
听着这傻呵呵的笑声,季烟猜测八成没好事。
果不其然,江容冶说:“我快喝吐了,你快过来救我。”
季烟说:“这次又是谈什么客户,是不是又在灌你酒?上次胃肠炎疼得死去活来的你忘了?”
江容冶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有个挡酒的好上司?快点来,不然老娘真快倒下去了,你就等着收尸吧。”
“……”
要了地址,季烟快速收拾东西离开32楼。
她今天没开车过来,只能叫车,刚出大厦,她低头看手机,忽地,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有中午的事情在前,此刻,她很没脾气地抬头,正想看看对方是谁。
不想,还是王隽。
相比她的无奈,王隽很是气定神闲,他看了她一会,说:“刚下班?”
季烟瞥了眼手机,叫的车还有一会才到,她皱眉:“我和你很熟吗?”
他一噎,一下子无言以对。
她摇摇头,绕过他走开。
他从后面追上来:“你要去哪,我送你,现在车不好叫。”
季烟头也不回:“不用。我们没熟到那个地步。”
他叹了口气,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季烟。”
季烟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瞪他:“放开。”
“你先听我说,”王隽很好脾气地和她商量,“我知道你和我不熟,是我要和你熟,这个时间点确实不好叫车,你要不嫌弃的话,我当你司机,送你到地方我就走,可以吗?”
季烟在犹豫。
她挣开他的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打车软件,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在等。
她想了想,一旁的王隽再一次强调:“我真心想送你,没想别的。”
季烟可不信,她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开车。”
说完她转头就走,王隽又一次追上来,这次他很有眼见地没有抓住她的手,而是保持着和她一样的步伐,很有耐心地跟她分析:“你现在回去走路要15分钟,如果现在就走,你可以提前15分钟到达目的地。”
季烟停步。
王隽看着她,目光定定的,“季烟,我在你楼下等了两个小时,你就当是可怜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可怜?他可真会卖惨。
半晌,季烟说:“王隽,你真卑鄙。”
话是这么说的,最后她到底还是上了他的车。
江容冶发来的地址在另外一个区,从这边过去要半个小时,如若路上遇上堵车,要45分钟。
季烟把手机递过来,说:“去这里。”
王隽看着屏幕上的定位信息,那是深城有名的一家酒吧,鱼龙混杂的,很不安全,他皱了皱眉:“你去这边做什么?”
她收回手机,不答反笑:“去吗?”
说着,手朝门把摸去,一副他不愿意,她随时要下车的意思。
看了她数秒,王隽妥协了,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说:“去,你系下安全带,我走近路。”
一开始,季烟以为王隽说的走近路,无非就是说说而已,令她没想到的是,王隽是真的在抄近道,他开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仿佛对这一带无比熟悉。
20分钟后,车子停下。
季烟还有些没回过状态,那边王隽下了车,绕了半个车身,走到后车座,打开她这侧的车门。
她还是懵的,他却极为自然地看着她,“到了。”
随着话落,他朝她伸出手。
季烟看着那只手,目光上移,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就在她的面前,一如两年前,那时,每一回他朝她伸出手,她都是心动的。
毕竟他触手可及。
可今晚,她却是无动于衷的,心里更是没有一丝波澜。
季烟朝他笑了下,王隽也跟着笑。下一秒,她往旁边车座挪了挪,背对着他打开另一侧的车门。
下了车,季烟没再看他,径直朝酒吧的门口走去。
王隽的笑意停滞在脸上。
晚风拂来,他看着那抹消失在酒吧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该知道的,季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他,和他示好。
刚才是他被她的笑容迷惑了,从而异想天开。
王隽在门口等了五分钟,他想着,如果十分钟过去,季烟还是没出来,他就进去找她。
第七分钟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
是季烟的来电。
她拉黑他的号码有半年时间了,这是继年前那晚之后,她的号码第一次在他手机屏幕上亮起来。
王隽如获至宝。
他接起。
季烟的声音从听筒徐徐传过来:“306,你上来一下。”
携着夜色走进楼的那一刻,王隽想,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一刻,他是被季烟需要的。
这就够了。
-
季烟按着江容冶给的包厢号找过去,推开门,里面酒味熏天,她掩住鼻,在一阵烟雾缭绕中,找到了喝得烂醉的江容冶。
她拍了拍江容冶的手,靠近她:“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江容冶已经意识不清,嘴里满是呜呜咽咽。
季烟放弃了。
她环顾一圈,房间里五六个人都是烂醉的状态,只有一两个还是清醒的。
其中并没有江容冶的同事。
恐怕又是临阵脱逃。
叹了声气,季烟扶起江容冶就要走,一旁有个还算清醒的人摇摇晃晃走过来:“你要带她走?”
季烟嗯了声,没理睬他。
那人却不乐意了:“还想不想签合同了?说好了喝完这箱酒再签的,现在几个意思啊?”
她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箱洋酒只开了一瓶,其中还有十一支包装完好地躺在那里。
季烟说:“我朋友醉了,要不明天等她醒了,你们再谈?”
那人哈哈大笑:“明天?你们走出这个门黄花菜都凉了。”
旁边有人也跟着笑着。
季烟看了满脸红润的江容冶,恐怕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合同,泡了好几个小时的酒,她思索片刻:“我朋友是不能喝了,我酒精过敏,你让我喝就是白白糟蹋你这酒,我能叫人上来帮忙喝吗?”
那人大概也是醉了,没多想,“叫吧,叫个能喝的上来。喝完我们就签字。”
季烟对这话很是无语。
都喝得不省人事,还怎么签字?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要想安全离开这里,靠她自个完全不行,思来想去,她把王隽的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然后拨通他的电话。
她祈祷,他最好还是在楼下。
两分钟过去,门再次被推开。
她侧目,王隽朝她走过来。
他甫一走近,她就说:“这边不让走,容容又要这个单子,我不能报警,你想想办法。”
王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遍屋子,半晌,说:“我先送你们下去。”
他帮着她扶起江容冶,正要往门口走,先前那个人又把他们拦住:“这就想走?不要单子了?”
那人走近了,季烟才看清他的人,长得瘦,贼眉鼠眼的模样。
他是拿着酒瓶指着季烟的,那边王隽将江容冶靠着椅子贴好,起身,扣住那个男人的手腕反手一扣。
那个男人高声尖叫:“疼疼疼……”
王隽又是一阵用力,笑道:“疼?拿酒瓶指女人吆五喝六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你……”
王隽手一按,那个人的肩膀挨着地,又是大叫:“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甲方的吗?还有你们,都是死的吗?起来!”
他的人清醒的只有一个,可见他被这么对待的架势,怯怯地站在一旁。
季烟忙小声说:“别闹太难看。”
王隽看了看她,半晌,放开那瘦子,起身,盯着那瘦子眯起眼睛看了些会,半晌,他从脑海中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似笑非笑:“你跟赵文景这么久了,就学会了这点本事,骗人喝酒签合同?”
听到自己老板的名字,那瘦子吓得一哆嗦,但又确实记不起见过这人:“你唬人的吧。”
王隽拿出手机,找出一个电话号码,笑笑地看着他:“要我打过去吗?”
瘦子看着那串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更是瞧见了这人和自家老板的最近通话记录就在上个月,他瞬间就酒醒了,笑呵呵地说:“都是误会,误会。”
王隽淡声问:“误会?”
“苍天作证,那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那合同?”
“早就签好了,这就给您。”
说完,那瘦子一半摔一半踉跄地朝沙发走去,中间嫌躺着的人碍事,还踹了一脚,然后拿着合同回来双手递给王隽。
王隽匆匆扫了一眼,要签字的地方确实都签好了。
他皱了皱眉:“签好了为什么不给?”
瘦子抓抓后脑勺,瞥了靠在椅子上的江容冶一眼,说:“都是男人您懂的。”
王隽笑了下,说:“我不懂,不过我想你老板应该懂。”
瘦子傻了。
季烟也有点懵。
王隽把合同折好递给她,站在江容冶面前时,他犹豫了好一会,最后问季烟:“我抱你朋友下楼你介意吗?”
季烟一下子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你不行就我来。”
闻言,他笑了,笑意清越,听在她耳里,很不是滋味。
季烟把合同放进包里,就要去扶江容冶。
王隽按住她的手,说:“我来。”随即她又强调了一句,“我带她下去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仅此而已,希望你不要误会。”
这次他没用“抱”字,而是用“带”,加上最后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季烟置气:“你到底行不行?”
王隽懂得见好就说的道理,他抱起江容冶,看着她,说:“你走前面。”
三人就这么顺顺利利下了楼。
到了车上,安顿好江容冶,王隽问:“接下来要去哪?”
季烟想了想,说:“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就这么一路默默无言回去。
到了她所在的小区,依旧是王隽抱着江容冶上楼。
开门的时候,季烟想,明明昨晚她指着门让他滚,今晚却又要请他进门。
世事可真够无常的。
王隽把江容冶放在季烟的卧室,他就退了出去,季烟在忙着打水给江容冶擦拭,暂时也没时间搭理他。
既然她没说让他立刻就走,王隽也就不凑到她跟前碍眼。
他站在客厅悄然等待。
过去这么久了,季烟家里的装置几乎没有改动,只多加了几件生活用品。
她一向喜欢家里整整齐齐的,说是整齐看着心情就好。
刚才进门的时候,她的鞋来不及放进鞋柜,就那么踢在一边,他看了看,走过去,弯腰拾起,放进鞋柜。
关上鞋柜的那一秒,他想到了什么,再次打开,他往里从上到下看了个遍,除了季烟的鞋子,再不见一双男士鞋。
连他的那双也不在。
他关上鞋柜门,思索着,然后,再一次环顾了一遍屋子,这一次,他连边边角角地都没放过。
许久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季烟把他的东西都解决了。
这屋子几乎找不出一丝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王隽站在灯下,脸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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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烟给江容冶擦洗完毕,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喂江容冶喝过水,帮忙掖好被角,她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然后轻声掩上门。
她转过身,蓦然看见客厅站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她,她没有丝毫防备,吓了一跳:“你没走?”
王隽格外平静:“我现在走。”
她顿了下:“我送你。”
这一次王隽没有作过多停留,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突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反倒让季烟有点不习惯。
不过季烟很快就想明白了,现在不该是她去猜测他。
他怎么样那是他的事,和她无关。
出了楼,季烟说:“今晚谢谢你。”
王隽说:“不客气,我该做的。”
她默了默,问出自己的疑惑:“你真认识那人的老板?”
王隽嗯了声,“以前工作上有接触过,帮忙介绍过投资公司。”
原来如此,季烟想了想,说:“你回去注意。”
其实她还想问,为什么他那么熟悉酒吧那一带的路,转然一想,这好像不该是她过问的。于是作罢。
王隽没立即走,他看了她数秒,倏地,他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这一刻,他离她实在近,只要他低头,他就能与她额头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