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待在他的怀里,一时间还没有回神过来。
“我很抱歉,贝蒂。”
贝蒂眨了眨眼睛——原来被拥抱是这样的感觉。准确地说,是被汉尼拔拥抱是这样的感觉。
贝蒂在汉尼拔的怀里轻声说:“我没关系,汉尼拔。真的没有关系。”
如果那些真的是预知的话,其实她还看到很多关于汉尼拔的场面,他满脸都是血的样子、他的餐盘上有着一个人类头颅、还有他被警察拘捕...这些都是贝蒂所看到的,她不知道要不要和汉尼拔说...她不知道...而且她已经很久没有做那样的梦了,也没有看到一些鬼魂和一闪而过的景象。
然而,就在和汉尼拔谈论这件事之后,贝蒂在当天晚上真的做了久违的梦。
燃烧着的火焰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红色的火焰不断蔓延过来,将地面烧成了黑色,硝烟与火药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里。贝蒂觉得很热,很热,几乎被撕碎被灼烧。贝蒂感受到了浑身的疼痛。她看见红色,那红色不仅仅是燃烧的火焰,还是流淌出来的鲜血。很多很多的鲜血,那些鲜血几乎要铺满整个视野中,那些鲜血浸透了整个天际。她看见汉尼拔小小的身躯,他在不断地奔跑。她想呼唤他,很想呼唤他,想看清他,看见汉尼拔转头过来,他那暗色的眼睛里都是恐惧,属于小孩子的脸庞上都是鲜血与脏污。他看向贝蒂所在的方向,应该是火焰所在的方向。他的脸上没有眼泪,但是贝蒂觉得汉尼拔的眼睛在哭。
雪花降落下来,周遭已经不再是红色的一片。是黑色。周遭都是黑色的一片,只有那红色干涸的血是另外的色彩。白色冰冷的雪是另外的色彩,汉尼拔坐在地上,将脸颊贴在一具尸体的胸膛处。贝蒂看不清那具尸体是谁又是什么。只是看见,汉尼拔没有表情的脸上,那双眼睛在哭。
“小姐?”
“小姐?”
有人亲吻了贝蒂的额头,将贝蒂轻轻抱在怀里,轻轻抚摸贝蒂的脸颊。
“我去找少爷,我现在就去找少爷。”
然后出现在自己耳边的,是属于汉尼拔的声音,他轻声喊:“贝蒂。”
贝蒂才能够从无尽的梦魇中挣脱出来,她睁开哭得朦胧的双眼,看见在自己面前还只是穿着睡衣一脸担心看着自己的汉尼拔。贝蒂立马坐起来,紧紧抱住汉尼拔。贝蒂不断在哭,不断在哭。汉尼拔的手轻轻拍着贝蒂的后背,随着贝蒂的一声声呼唤,汉尼拔也一声声回答贝蒂。
第22章
“汉尼拔。”贝蒂已经只能够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去呼唤他的名字。她的声音从咽喉里挤压出来,一种极为悲伤无助的情绪就是从此种声音中毫无保留地倾泄出来。
“我在,贝蒂。”
汉尼拔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虽然他看起来也不知道到底在贝蒂的梦境中出现的是什么可怕的场景,但是他依旧试图用自己平静的声音让贝蒂暂时冷静下来,当然,还有这个时候汉尼拔依旧很平静的心跳声,他温暖的怀抱,他缓缓轻拍的手掌——都是在向贝蒂传递这样的信息。
贝蒂抬头看着汉尼拔,看见在汉尼拔脸上的不是那可以称之为悲伤的表情,这双暗色的眼睛里也并未展露出哭泣的神色。只是紧紧地凝望着贝蒂,将他那原本显得阴暗的眼睛轻柔地将贝蒂的身影完全地收拢其中。贝蒂的恐惧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停止,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汉尼拔,感受到汉尼拔身上的所有,确认了在眼前的汉尼拔才是真实的。
汉尼拔的手指轻轻擦拭掉贝蒂的面颊,汉尼拔说:“我没事的,贝蒂。”
贝蒂在这个时候是真的特别想要拥抱汉尼拔——在她看到了梦境中的那个场景之后。她能够在那个梦境里看见汉尼拔的无助、悲伤、痛苦与恐惧。他在鲜血与黑色中孤身一人站立,他将脸颊贴在一具已经完全烧焦的尸体的胸膛上去倾听心跳。她想在那个时候拥抱汉尼拔,可是在梦境里的她无法做到这件事。那么她在此刻她就这样做了。
贝蒂听到了莉莉安担忧的声音:“小姐肯定又做了噩梦,小姐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了。而且就算是之前,小姐也不会这么害怕。是因为梦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吗?”
贝蒂并没有说话。
贝蒂从那场梦境中脱离出来之后,整个脑子其实并不是清醒的。一种嗡乱的感觉充斥在贝蒂的脑子里,这并不是被鬼魂攻击意识的那种疼痛,只是一种乱糟糟而造就的脑子里不知哪来的轰鸣。让她思考都显得困难,当然,还有现在接收外面别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对贝蒂来说也是稍微困难的,所以当贝蒂理解过来莉莉安在说什么,莉莉安已经不存在于这间屋子里了。
贝蒂从汉尼拔的怀里再一次抬起头,就已经不见了莉莉安的身影,这整个空寂的卧室里就已经只剩下汉尼拔。汉尼拔说:“贝蒂,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贝蒂过了好一会,才又理解了汉尼拔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张了张嘴,却不能够从嘴巴里发出任何的声音。贝蒂猜想,这或许是自己现在脑子还是不清醒而导致的无法成功组织出语言的问题。
又过了一会,贝蒂才成功在脑子里组织了语言,这个时候汉尼拔却轻轻抚摸了一下贝蒂的脑袋,他说:“没关系贝蒂,无法说出来也没关系。”
贝蒂眨了眨眼睛,跟随着汉尼拔的力道所使而重新在床上躺下。她又听到汉尼拔说:“现在要睡觉吗?贝蒂。”
在这柔软的床上躺下之后,贝蒂会轻易地发现疲惫就又将自己卷席,在刚才那一场梦魇之后就是一种竭力般的疲倦扑过来,要将贝蒂完全沉浸入这种倦怠中。甚至汉尼拔说话的声音平静而又柔和,贝蒂在这样的声音中竟然忍不住闭上眼睛。
汉尼拔说:“没关系,贝蒂,继续睡觉吧。”
她也希望自己能够重新陷入安睡中,也希望自己不会再看见那些画面,不会看见那个样子的汉尼拔。
然而,在此次中,她确实短暂陷入了一片宁和的黑暗中,她近乎快彻底沉睡而去,却又看见那飞扬的大雪——这些飘散而下的雪带来了无尽的冰冷,萧瑟的风声嚎哭着,正像那些在死亡之境地不敢嚎叫的鬼魂,黑色的被烧焦的泥土被这些白色的雪彻底覆盖,那被风吹得乱响的破碎的窗户几乎快被扯烂。贝蒂看见——看见汉尼拔。
他将贝蒂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整个身躯似乎是被这冰冷的冬雪冻僵了,在他的整双眼睛里是一种极度的悲伤——极度的灰暗——极度的绝望。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一双手臂却在紧紧箍着贝蒂。似乎是这样的,因为贝蒂有一种稍微的窒息感。她凝视着汉尼拔,无法说出任何的话语。在耳边的是沸水“咕噜咕噜”的声响,贝蒂看见带着热气的水雾从破碎的窗户玻璃里挤入到视线中。
“贝蒂,没事的。”
“贝蒂。”
贝蒂从这样的声音中睁开眼睛来。她依旧看见的是汉尼拔,他并未在她闭上眼睛之后离开,而是继续待在了贝蒂的身边。
在贝蒂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汉尼拔就拥抱了贝蒂——这是最近他们一直以来给对方给予慰藉的方式。然而在彻底触碰到这个真实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汉尼拔,贝蒂就会稍微的平静下来。
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件事——贝蒂在这段时间内开始频繁地做噩梦,她总是会沉陷进入深深的噩梦中而无法醒来,只有汉尼拔的呼喊才能够使得贝蒂睁开眼睛,而睁开眼睛的贝蒂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汉尼拔,只有汉尼拔的存在,才会让贝蒂平静。
她在反反复复的梦魇中无法解脱,在反反复复的昏睡中一次次拥抱汉尼拔。
这段时间里,汉尼拔也经常会睡在贝蒂的身边,这样会使得贝蒂安心一点。
但噩梦还是存在。因为这些噩梦使然,贝蒂已经形成了严重的睡眠不足,她整个人在短时间内消瘦下去,也显得异常的疲倦,但是却依旧无法陷入安睡。医生无法缓解这种情况。贝蒂最近始终会坐在扶手椅里盯着那明艳的太阳不说话。她再也看不进去任何的书籍,在理解人类语言的时候也显得困难。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都在为贝蒂担心。
当然,连贝蒂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一次次的梦境都是在清晰起来。她看见那在独身站立在雪地中的汉尼拔周围都是尸体,看见了汉尼拔逃入了漆黑的地下通道,看见汉尼拔的身上有着厚重的锁链,看见一座坦克,看见炮弹,看见火焰,看见鲜血...
她必须跟随在汉尼拔身边,这才会让贝蒂那糟乱的脑子得以安歇,那在脑海中翁乱的红黑色的一团才会暂时平息下来。
那是什么?
贝蒂时常会询问自己。
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梦境中汉尼拔更高一点,五官也比现在更加成熟一点。反正绝对不是这个时候的事情——那么,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到底是怎么样会变成这恐怖的一切。
贝蒂的手中拽着缰绳,她空茫茫的目光注视在漂亮湛蓝的天空上,轻飘飘白色的云丝飘荡在天空之中,这样的太阳并不是那么灼热。贝蒂淡紫色的眼瞳被这样的光色照射,已经变得成为一种及其浅淡的色彩。从天空掠过白色的鸟,贝蒂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的鸟类,但看见它们在天空之中徘徊。
要怎么样才能够阻止那一切?
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做到?
【其实你不用为此担心,贝蒂。】
塞萨尔已经进入到一块柔软的草坪,这使得原本清晰的马蹄声被淹没在其中。贝蒂听到了来自很远地方的声音,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是缓慢的,在很努力地发准每一个音节。丹尼又在和她说:【虽然我也总是做噩梦,梦到爸爸用球杆要打我,但是我觉得那并不会出现。因为我觉得我的爸爸很爱我,贝蒂。我觉的那不会出现的。】
贝蒂说:【可是,丹尼,那很真实不是吗?】
丹尼说:【我不会像贝蒂一样一直做这样的梦了,虽然我也有一段时间很困扰,但是在那之后,我好像就没有梦到。我相信我的爸爸不会这样对我的。】他笨拙说话的声音从传递到贝蒂的脑海中,他继续很认真地告诉贝蒂:【如果贝蒂一直以为这件事而感到苦恼的话,我可以问一问东尼。】
【东尼?】贝蒂其实一直都在因为丹尼口中的东尼而感觉到好奇,或许那是一个和他们一样有着相同力量的小孩。
不过丹尼告诉贝蒂的是:【东尼经常去带我看很多的东西,他总是指引我,他也是我很好的朋友。不过我觉得他比我们两个都要聪明。我想,他是最厉害的人。】
贝蒂在这个时候被丹尼归类成和他一样的小笨蛋。
“贝蒂?”
贝蒂将目光转移到汉尼拔的身上。汉尼拔拉着马的缰绳,在此时他停顿下来,塞萨尔晃着尾巴低头吃草,汉尼拔仰头看着马上的贝蒂,与贝蒂说:“贝蒂,你要下来吗?”
贝蒂点了点头。一直跟随着的贝恩特将贝蒂从马上安全地抱下来。贝恩特牵着马的缰绳,带着塞萨尔去另外的地方吃草。汉尼拔对贝蒂说:“前面有一条小溪,在那里会有很多的鱼。”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汉尼拔总是主动过来牵着贝蒂的手,而是在大部分时候都是贝蒂去拉住汉尼拔的手掌。贝蒂按照汉尼拔所告诉的方位带着汉尼拔往前走,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
因为那些噩梦,贝蒂总是在麻烦很多很多的人。特别是汉尼拔,她希望自己不要再麻烦汉尼拔,但是事实证明那些噩梦像以前那些缠身的鬼魂一样长久不散。她只能够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这或许会让汉尼拔放心。
他们牵着手走过这条幽静的小道,在这个季节确实会有很多漂亮的小野花点缀在草丛中,蝴蝶与蜂蜜纷飞在这一大片的翠绿与鲜丽当中。溪水的声音缓缓传递入耳,伴随着清冽凉爽的溪水特有的味道,有一点潮湿泥土的味道,一点青草清新的味道,还有野花香味的混杂。
贝蒂忍不住和汉尼拔说:“汉尼拔,这里的风景真的很好。”
她正说完这句话,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大块头——他的身躯很高大,在贝蒂和汉尼拔的跟前称呼其为大块头其实根本一点都不为过。他突然出现在那里,那宽厚的后背以及健硕的手臂,让他看起来很不好惹,立即,汉尼拔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将贝蒂挡在自己的身后。
汉尼拔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嘿,你是谁。我记得这里的附近没有任何居住区。”
第23章
这确实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就这段时间里汉尼拔曾经带着贝蒂出来玩过好几次,已经能够将周遭的人的面孔记得清楚。不过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大块头,倒是贝蒂怎么都无法在记忆深处找寻到的了。
此刻在他们眼前的大块头有一双奇怪却又湿润的眼睛,他穿着一条破旧褪色的工装裤,整个人异常的高大,在他们两个7岁小孩的面前简直像是一堵黑色的墙。他的身上有一种很严重的海水腥咸的味道。他那黑色的大手中捧着一只满身是血的白色的鸟,正是不久之前贝蒂在天空看到的过的那些白色一直徘徊的鸟。在这个距离,贝蒂才发现这是一些白色的鸽子,在这个人的掌心里已经奄奄一息。
他那眼睛看着贝蒂和汉尼拔,他说话的声音慢慢的,说是的具有美国口音的英语,不过这口音带着一点美国南方的腔调,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说:“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
贝蒂和汉尼拔都会英语,虽然他说话的口音有点模糊不清,但是都被两个人准确地理解到了他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这个大块头将手中的鸽子用手指轻轻合拢在掌心,然后低头下去用嘴唇抵在两个合拢的拇指指节上,他的眉头紧紧地蹙着,他的嘴巴轻轻撅起来像是一个在吸吮的举动。紧接着,那原本已经快要失去生命特征的白色鸽子在他的掌心内传来了轻微的“咕咕”声。
贝蒂和汉尼拔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抬起了头,他的眉毛依旧皱巴巴地皱在一起。在他这深颜色的面孔上的是一种可以称之为难受的表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肌肤下缓慢地鼓动着。
他松开了手掌,在他掌心中最先展露出来的是白色振动的翅膀,那只原本低着头几乎像是死去的鸽子扬起了脖颈。它在他的掌心里站了起来,然后——
那只鸽子飞出了他的掌心,朝那湛蓝漂亮的天空飞去。如果不是它的羽毛上还带着鲜血,那真的很难想象这只鸽子其实快要死掉了。
而现在,鸽子在他的掌心起死回生重新飞出去之后,最容易注意到的就是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高个子的——男孩。说是男孩一点都不为过,因为这个人除了长得很高大之外,他的五官其实还是稚嫩的,还带着少年人的那种未脱的稚气,眼睛里澄净得几乎像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一点都不曾有一种属于某些狡猾成年人眼中的狡狯。
现在他的脸上还是一种极为难受的表情,他仿佛无法忍受这种难受而稍微弯了脊背,好像那弯曲起来的脊背可以缓解这种痛苦似的。他的脸部小小地抽动着,眼球鼓动,这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咽喉里让他窒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