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 停在贝蒂眼前的时候就已经气喘吁吁。她的两个可爱的麻花辫已经散开了一些。贝蒂看着她所在的位置,感觉到今天的眼光稍微的刺眼,这让贝蒂眯缝起眼睛来看着这个女孩的位置。阳光照射在她这张白皙的面孔上, 即使是这样的阳光,都没有将她脸上的任何瑕疵照射出来, 只是将她的整个面貌更加清丽漂亮。她才13岁, 已经可以是情窦初开的小子们的目光追逐对象了。不要怀疑这些小孩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这个年纪, 他们就已经发现男孩与女孩的生理差距了。
“嗨,妮娜,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贝蒂并没有继续抚摸着塞萨尔,她是这样和妮娜说的。妮娜说:“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了——”
在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之后,贝蒂也认为自己确实很久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因为站在斯大林画像下面的,是费多尔·汉弗莱和汉尼拔·莱克特。画像下面的摆钟左右摇晃着,摆钟在这场沉默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声响。现在两个人的身上都套着一件“禁止玩耍”的衬衫。贝蒂没能率先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在花玻璃外窥探着,是因为监管员站在里面。直到监管员让这两个人彻底在这罚站之后,贝蒂才悄悄溜了进去。
完全看清楚在汉尼拔嘴角的这个伤痕之后,贝蒂对站在一边凝视着自己的费多尔说:“你怎么能打脸?”
费多尔什么话都没有说,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出来。看看眼前费多尔这副极为不爽的样子,再看看神色格外冷硬的汉尼拔。贝蒂实在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地打起来。毕竟很长时间以来,费多尔虽然依旧是不喜欢汉尼拔,但已经很久没有刻意招惹欺负汉尼拔。贝蒂在这个时间里可没空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贝蒂的手指轻轻触摸在了汉尼拔嘴角的伤痕上,这轻轻的触碰似乎给汉尼拔带来疼痛,所以可以轻易地看见汉尼拔的眉头稍微地皱了起来。于是贝蒂就不敢再触碰了,她急忙将手指收回来,却不小心擦到了汉尼拔柔软的嘴唇,这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来不及去想这种感受是什么。贝蒂只是凝望入汉尼拔的眼睛里,她有些窘迫,她以为是自己弄疼了汉尼拔,贝蒂说:“很疼吗?”
“装模作样。”旁边的费多尔又哼气一声这样说了一句。贝蒂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将自己的衣服掀起来,他说:“你看看这个家伙干的,他下手最狠,我简直怀疑他会把我肋骨打断。”他的眼神落在现在瞪着自己的汉尼拔,他又指控道:“看,他现在还在瞪我。”少年精壮的胸膛展露在贝蒂的眼前,贝蒂确实看见了他上面有着比较明显的伤痕,还有着明显比较凶残的抓痕——
“你肯定又招惹汉尼拔,那肯定是你的错。你活该。汉尼拔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主要是你太过分。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嘿,什么叫做好脾气?你是没见过——”他似乎要说什么,但是突然将语言扼制住,最后他干巴巴说了一句:“反正,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疯子。”
从始至终,贝蒂不知道费多尔对汉尼拔的敌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贝蒂绝对还没有思考多长的时间,因为贝蒂就站了几分钟,监管员竟然又重新走进来了。他当然也看到了贝蒂,他的手中拿着那块坚硬的写字夹板——这块写字夹板的威力已经打哭过不少小孩子了。他进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朝贝蒂说的:“你这家伙!一个女孩天天和这些浑小子待在一起,你刚才是不是也要干什么坏事?”他这样说着,挥舞着手中的写字夹板发出划破风声的“嗖嗖”声。他气势汹汹地朝贝蒂走来。
贝蒂看起来像是吓呆了,但是实际上,贝蒂在专注地盯着监管员想让自己的意念影响到他。这对贝蒂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然而更令贝蒂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在专注的这个时间里,自己居然被费多尔拉走了。他嘴里说着:“完蛋了,快跑!”他猛然就把贝蒂拉走,贝蒂没来得及看身后被留在后面的汉尼拔的神色是什么——但贝蒂知道汉尼拔的心情绝对会不好的。
在不能集中注意力的时候贝蒂干扰不了别人的意识。
所以贝蒂生气地说:“费多尔·汉弗莱!”她绝对在这次的声音中的带了一种意念施压的感觉,这会让费多尔感觉到脑子的难受而停下来。此刻,他的头发因为刚才的奔跑而乱七八糟的,他的五官比起其他的小屁孩来说长开了很多。贝蒂说:“我要去找汉尼拔。你让我把他丢下了!”
费多尔的双手重重地按着贝蒂的肩膀,他蓝色的眼睛凝望着贝蒂这依旧不肯仰视自己的双眼——因为贝蒂始终觉得,仰视简直会像就是一个弱者的眼神,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强势一点,她不会仰视别人。所以仅仅是抬着眼睛看他,这在费多尔的角度会让贝蒂的眼神显得冰冷凶狠,甚至像是一个拥有各种坏习惯的不良女孩会有的眼神一样。
但是看见现在费多尔这郑重的双眼,贝蒂知道费多尔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其实很大程度上,贝蒂在知道当年医生的那件事费多尔帮了很多忙,他也差点被医生杀掉之后,贝蒂对他的讨厌感确实会少一点。但是这也仅仅是让贝蒂和费多尔能够进行几次简短的交流而已,此刻看着费多尔这样严肃的双眼,贝蒂知道或许费多尔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所以贝蒂说:“我只听你说这一次,我要去找汉尼拔,你让我把他丢下了。”因为确实很少在费多尔这样的家伙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色,这让贝蒂开始怀疑是不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甚至在此时,贝蒂故意用自己的闪灵去感知了一下——
一种阴暗潮湿的黏腻感降临下来,周围的漆黑在将贝蒂包裹。她觉得这里很熟悉,因为她看见了在自己头顶的那个有着一点点光亮的洞口。尖利的东西摩擦着近乎将这种的声音恐怖地弥散在其中。乱糟糟的,大概是很多人在说话,又或者是很多人在喊叫声。这并不能够被听清。这种乱糟糟的感觉,贝蒂在有过一次接触。贝蒂所面对的是这个叫做费多尔的少年,她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完全是在汉尼拔的身上。她看见眼前的费多尔的嘴唇在张合,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听见,直到贝蒂从那种感觉中努力抽出来,贝蒂才听到他最后在说:“你明白吗?”
“你最好想一想自己干了什么。”这是贝蒂给费多尔的警告,因为贝蒂在汉尼拔身上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汉尼拔的情绪很糟糕。贝蒂又说了一遍:“我不敢保证你将来的状态是否还好。所以你应该小心一点。”
费多尔呆滞的眼睛看着贝蒂,他说:“所以刚才你是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是吗?”
“对不起?你刚才在说什么?”
“算了。好吧,我不会再讲第二次。但是我应该告诉你的是:汉尼拔要离开这里了。听说他在法国的叔叔来接他,当然他只是来接他莱克特家的人的。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也被接走。”
贝蒂看见城堡院子里的砂石地面上停放着一辆德拉哈耶汽车,两个讨人厌的监管员正在盯着这辆可以称为法国汽车中典范之作。在汽车前盖上的苏联和东德国旗在这样的风中飘荡着。费多尔和贝蒂暂时藏身在院子附近的灌木里,费多尔说:“看见了吧,就是这么惹眼的东西。我猜测那两个监管员肯定会想在这漂亮的法国汽车上划一个‘fuck’。他们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不敢——”他转头过来,看见在自己身边蹲着的一小只身影,他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你看吧,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你这个消息。你不能傻傻地一味信任他,他想自己一个人去法国过上奢靡的富贵日子。”
“我不会法语。”她忽然这样说。
她想起来很久之前雅科夫先生就教过汉尼拔法语,当时自己被汉尼拔用法语说了两句听不懂的话想要下定决心也去学,但是没有想到灾难降临了。她在想,她不会法语。这是她唯一觉得遗憾的事情,但即使因为这件事而有点心情悒郁,但也绝不能够让身边的这个小子继续说汉尼拔的坏话,贝蒂和费多尔说:“我真不知道你是这么多话的人。你能安静一会吗?你像是在拉拢我,你拉拢我干什么?”
“我...”费多尔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是他已经眼尖地看见在那出来的汉尼拔和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这个男人和贝蒂见过的莱克特伯爵有些相似。汉尼拔跟在了这个男人的身后,他和这个男人一起站在了汽车的旁边,那两个监管员早就不见了。
“嘿,要我说,贝蒂,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和汉尼拔打架吗?”
贝蒂被这样的声音吸引过去了注意力,她只是稍微转了一下头,看着费多尔这张脸眉飞色舞的,他好像是在炫耀什么,贝蒂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只是觉得汉尼拔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自己有点失落。当然,大概是仅仅如此的,大概,或许是这样吧。贝蒂这样告诉自己——
“我知道了汉尼拔要离开这里的事情。我告诉他,汉尼拔·莱克特,我告诉我你,我很高兴你终于能够离开我的视线,但是你要知道一件事,你不能够带走——”他的声音忽然遏制住,因为已经有了一道阴影从他们的头顶投射下来,贝蒂看见了出现在了眼前的汉尼拔,汉尼拔的眼睛却是率先看着费多尔的,他只能说短短的话语,但又正因为这样,才会使得他现在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异常的冷漠冰冷,他阴暗的眸子看着费多尔,他说:“贝蒂。是我的。”
第49章
说实话, 罗伯特·莱克特的眉眼之间确实和莱克特伯爵有几分相似,但是他的身形其实比起来莱克特伯爵来说更加消瘦。甚至罗伯特的言谈举止会比较随性坦然,这应该或许和罗伯特是一位艺术家有着比较大的关系。
很多人都认为原先的莱克特伯爵死了, 所以即使没有经过什么正规的法律程序许多人都已经称呼罗伯特为伯爵很多年, 他本人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在乎这个称呼,也好像已经习惯了。
“会感觉到很陌生吗?”
罗伯特·莱克特是一个很谦和的人, 在面对下人的时候也是如此。这是之前贝蒂看到他和仆人说话时发现的。
他似乎了解到贝蒂不会说法语, 所以现在的莱克特伯爵是在用立陶宛语言和贝蒂说话。这让贝蒂凝望着外面这座优雅的庄园的眼神转移到罗伯特的身上。
罗伯特的皮肤在这样的灯光光色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本人很高,但是不会给人施以一种压迫的感觉。
贝蒂还没有说话,一条马士提夫犬站在贝蒂的身边嗅了嗅贝蒂身上的味道,将贝蒂现在所穿的这件和服的下摆用脑袋拱得鼓起来。贝蒂听见一声轻柔的笑声,贝蒂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条马士提夫犬的脑袋, 抬头看见坐在对面这个极具东方韵味的美丽女性。
她正是罗伯特的妻子——紫式部。
她似乎用法语和罗伯特说什么, 她转头时由于盘发而露出来的美丽脖颈面对着贝蒂。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 会让人忍不住陷入她这美妙的声线当中去。她的姿态也优雅极了,是一种东方礼仪的优雅。
但是贝蒂听不懂法语, 是后来罗伯特将紫夫人的话翻译了一下告诉了贝蒂。
“我的夫人让我问你, 穿这样的衣服还习惯吗?一时间没有给你和汉尼拔准备合适的衣服会感觉到比较抱歉, 以后会慢慢添置的。”他是这样说的,又继续和贝蒂说了一句:“我其实在很久之前就从哥哥那里听到过你的到来,而且带汉尼拔要离开之前, 虽然他很难说话,但是他却告诉了我你的名字。我想, 应该也要把你接过来。只是担心你会在这里感觉到陌生与不安吗?”
贝蒂对罗伯特说:“我很好, 也很感谢您。”这确实是贝蒂最想要对罗伯特所说的。
在贝蒂说完这句话之后, 就已经看见洗了澡出来的汉尼拔已经来到了这里, 他的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深色的和服,与贝蒂身上的这件淡色的倒是很不一样。
罗伯特看见汉尼,他对汉尼拔说:“晚上好,汉尼拔。”
汉尼拔安静眼睛看着罗伯特,也将视线轻轻地放在了紫夫人的身上,贝蒂以为汉尼拔会为紫夫人的美貌而怔愣一会,结果没想到,很快汉尼拔的视线就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就没有再怎么移开过了。
庄园的管家出现在汉尼拔的身后,她用法语和罗伯特说了什么,然后罗伯特也吩咐了什么。在贝蒂疑惑的眼睛看着他们之时,贝蒂看见紫夫人在对自己稍微颔首微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也需要回礼的贝蒂也向紫夫人颔首了一下,随后贝蒂听到罗伯特的声音说:“比莉吉特会带你们去房间的,你们挨得很近,这样你们见面会很方便。要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吗?”
来这里前正好赶上一场小雨。尘埃到此刻还被压在沉重的雨水下面,风中带来的是一种潮湿的感觉。夜晚降临的这个时候任何一切都显得安静,贝蒂跟在汉尼拔的身后,看见他依然消瘦但是极为挺拔的后背,深色的和服几近融入到夜色当中去。
汉尼拔似乎发现贝蒂落后了自己几步,于是他稍微暂缓了脚步转头看向贝蒂,贝蒂在他这样阴沉的墨绿色眼瞳里看见那里面深深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庄园的房子有很多窗户,窗户上的窗棂弯弯曲曲排列在一起,上面的爬藤植物已经有了花朵,但是还没有开花。翠绿的枝叶晃荡着流滞下带着寒凉意味的雨珠,庄园里的灯光柔和地铺设在汉尼拔的身上。他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贝蒂。
他们将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这是贝蒂一直在想的事情。
她和汉尼拔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墙之隔。
贝蒂发现汉尼拔所躺的位置和她躺的位置是头对头的,真的是仅仅一墙之隔。
她或许感觉到自己能够听到汉尼拔的呼吸声——这只不过是贝蒂幻想,因为墙壁还是有一定的隔音效果。
她只是觉得,汉尼拔均匀的呼吸声是她最能够感觉到安心的东西。她在幻想汉尼拔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边,那么这就可以让自己消除来到这个陌生环境的不安。她又得需要尽快学习一种语言了,这是她闭上眼睛后在想的事情。
夜已经深了。庄园的钟声响了起来,在这安静空荡的夜晚中,“当当当”的钟声异常清晰,贝蒂听到了那条马士提夫犬在这样的钟声下发出叫声,似乎在应和这道钟声。也感觉到了在外有些寒凉的风掠过窗户发出的“呼呼”的声响。
她想,她应该尽早陷入沉睡——她但是好像感觉到汉尼拔翻了一个身,不知道是感觉还是真的听到了,不管怎么样,在这样的声响后,贝蒂的心境彻底宁静下来,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够睡着,但是猛然地,她听见汉尼拔的呼喊声——他确实很难发出声音,只会一些简短的音节,现在他说的,贝蒂却听得清,他在大声呼唤:“贝蒂!贝蒂!”
汉尼拔的声音惊醒了即将陷入沉睡中的贝蒂,贝蒂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已经快速下了床去汉尼拔的房间,被声响也惊醒的罗伯特和紫夫人也进入到了他的房间中。
贝蒂看见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汉尼拔紧紧皱着眉,额头上全部都是汗,他苍白的面孔上是一种痛苦的神色。
贝蒂抓住汉尼拔的手掌,汉尼拔在噩梦中紧紧将贝蒂的手掌收拢在掌心里。
贝蒂用自己的闪灵去感知汉尼拔的状态,她又察觉到他那种乱糟糟的情况,这种乱糟糟的情况最为严重的时候就是那次汉尼拔睡了一整天不醒的那时——她当时以为汉尼拔患了流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