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前面跑,二妹在后面追她, 熟悉的笑声回荡在田野。梦里,叶芸也在笑,笑得快要喘不上气,二妹喊她:“姐,别跑了,你快停下来......”
叶芸回身去看,二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叶芸再转回头时,金黄色的麦浪之间,大地突然龟裂,分割出好大一条深沟,仅仅一刹那,叶芸同那些碎石便被卷入漆黑的无底深洞,坠落的失重感一下子将她惊醒。
书本滑落,她额上渗出冷汗。脚边出现一双手,捡起掉落的书,她以为白闻赋回来了,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见的却是闻斌清冷的面孔,叶芸呼吸顿住,倏地站起身,血一下子冲进大脑,差点没站稳,闻斌抬手试图扶她,被她让开了身子,退到了门边上。
她脸色发白,问他:“你怎么会找来这?”
闻斌弯下腰,将书放在椅子上,再直起身,走向叶芸。
“不欢迎吗?”
叶芸紧抿着唇,身子已经贴到了门上,闻斌停在她面前,挺立的五官仿若结了层寒霜,眼神里满是阴郁,居高临下瞥着她,将她防备的表情收进眼底。
他伸出手,猛地拉开门,叶芸的身体在门的反冲力下向前弹去,闻斌纹丝不动,用胸膛挡了她一下,将她逼退到门内,顺势关上小屋的门。
叶芸退到了桌子旁,死死扣住桌角盯着他。
闻斌身上穿着敞开的牛仔外套,他的个头不比白闻赋矮,清瘦的身姿有种又颓又冷的孤拔之感,他神色倦淡地扫视着这间屋子里的一物一品。
“你是想问我怎么找到这的?”
闻斌的视线落在碗橱上,里面放着几盘可口的菜肴,都是大哥爱吃的,他眼尾挂上凉薄之色。
“我跟过大哥一回,他那个人警惕性太高,把我甩了。不过从小在这长大,想找到你们住哪,还是有办法的。”
叶芸的目光提防地落在他身上,闻斌转了身,看向那张刺眼的木床。
床单整洁,被子叠放井然,两个枕头挨在一起,他嘴角勾起冷意,走到床边,弯下腰来,触碰着床沿。
“平时你们就睡在这?”
他收回手,泰然自若地在这张床上坐了下来。
叶芸的神色愈发紧绷:“如果你是以闻赋弟弟的身份过来,我欢迎你,如果不是,你立马离开。”
闻斌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侧过头目光幽深如岫。
一个防备地站着,一个缄默地坐着。隔着几步的距离,是宿命同他们开的一场玩笑。那年,他将她从山里接来,她第一次走出家门,人群中,她的小脸惶恐而不安,他回过头,牢牢牵住她的手。
那时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有一天,会如此剑拔弩张地看着对方。
“我过来前看见大哥去市里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闻斌打破了沉默,声音散漫轻薄。
叶芸的心提了起来,指着大门对他说:“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
闻斌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夕阳无声地落了下去,屋内渐渐暗了,他的笑在清癯的脸上显得阴冷而危险。
“大哥最讨厌我动他东西,你猜,我要是碰了,他会不会把我杀了?”
叶芸的身体冒出阵阵寒意,在闻斌的目光看向她的一瞬,她抬起脚步向门口冲去,眼看大门逼到近前,一阵冷意从身后袭来,身体骤然腾空,闻斌将她拦腰抱起摔在床上。
叶芸脑袋蒙了一秒,刚欲起身,双手被向她倒来的男人牢牢按在枕头上。
闻斌浑身戾气暴涨:“大哥平时喜欢用什么姿势要你?”
叶芸的心脏蓦地掉入冰窟,她弓起身,脑门狠狠撞去,闻斌鼻梁猛然吃痛,眼里怒火腾升,抓住她头发,压下身肆掠地找她唇。
叶芸撇开头,心一狠,将唇咬破,顿时,唇瓣鲜血淋漓。
闻斌愣了下,捏住她的下颌,瞪大双眼:“你以为我会怕血?”
他压住她疯狂扭动的腰肢,握紧她的下巴,碾压上去,叶芸紧紧闭着牙关,鲜血四溢,触目惊心。
天色越来越暗,无尽的恐惧撕咬着她,毫不留情地掠夺着她的意志,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胫骨都在拼死抵抗。
阻止闻斌发疯,阻止他们兄弟决裂,阻止他向白闻赋的心脏捅刀。
她瘦小的身躯爆发出超越临界点的力量,像头凶残的母狮子,跟闻斌扭打在一起。
被褥凌乱,枕头掉落,她的顽强让闻斌彻底失了耐心,他不再留恋她的唇瓣,直起身子跨坐在她身上,压住她的双腿。
鲜血模糊,布料撕碎,闻斌眼里的狰厉可怕而癫狂,他是从地狱爬来索命的恶鬼,漂洋过海,历经千辛,势在必得,强行剥掉她坚硬的外壳,哪怕碎骨粉尸、玉石俱焚。
叶芸绝望得浑身抽搐,一瞬间,如花凋零,如草折断,指尖陷进闻斌的手臂,悲痛欲绝的声音回荡在屋里:“你要这么想要我的命,继续!”
她眼里赴死的决然一下子刺进闻斌的瞳孔里,带着同归于尽的悲鸣割裂整个空间。
他的动作被她震住,莹白柔润的身子挂着残缺不全的布料,美艳到不可方物,浑身是被摧残的狼藉,未着寸缕的曲线只一眼,便血脉偾张。
她在用死亡威胁他,欲望和理智不断在他身体里对抗,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却没有彻底停下。
叶芸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到枕上,她痛苦的样子让闻斌的心脏疼到发紧,他俯下身抱着她,目光痴缠,声线失控到颤抖:“你不愿意离开大哥,可以。但你不要抛弃我,只要你点头,我可以躲着大哥,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过来。”
叶芸徒然睁开噙满泪水的双眼,气到全身发麻:“你说的是人话吗?”
闻斌的眼里流露出病态的疼惜,抚摸着她沾着血的脸蛋,依恋而痴狂地对她说:“我会比大哥加倍对你好,你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那我就背着人来找你。你要是不想让大哥为难,我就回去上班,不再给他找麻烦,只要你点头。”
闻斌解开裤子,捏住她的腿,凄厉的呼救声用尽最后的抵抗力。
大门被猛地冲开,闻斌还没来及回头,便被一拳掀翻在地。
狰狞的刀疤瞬间绷紧在鸷狠的脸上,白闻赋高大的身躯犹如万鬼之王,带着摧枯拉朽的狠戾,拳头招招致死,向着闻斌砸去。
闻斌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白闻赋骤然转身,叶芸双手挡在身前,吓得失了神志,双眼空洞而惊惧,残破不堪的布料挂在裸.露的身上。
他迅速拉过被子将她裹紧,再转过身时,眼里杀戮顿起,他径直拎起闻斌,抓住他的脑袋砸在墙上。
从小到大,他没有当真动过他一下,两人之间再怎么动手,他都会收着七分力道,从没让闻斌吃过一点苦头。
这是第一次,白闻赋想把他千刀万剐。
血从闻斌的头上流了下来,淤青的嘴角却挂着邪笑,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白闻赋。白闻赋一脚将闻斌蹬翻在地,霎时燃起滔天怒意,回身拿起板凳抽打在闻斌身上。
他浑身肌肉绷成可怕的硬度,板凳四分五裂,衣服破裂,皮开肉绽,闻斌痛苦地哀嚎,蜷缩成一团。
白闻赋看着他这个样子,眼底泛红,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闻斌爬到白闻赋脚边,艰难地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地哀求:“大哥,从前就当我死了,我不计较你以前对她做过什么,我求你把媳妇还给我......”
白闻赋拽起他残败的身体,眼里的光可怕到毁天灭地:“她是你嫂子,给我滚!”
他将闻斌拖到门口,一脚踹出家门。
院子前已经围满了
人,住在附近的男女老少都听见了这可怕的动静,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白闻赋残暴地逼视一眼,“砰”的关上门。
回过身的刹那,难以名状的悲恸扼住他的呼吸,他一步步朝叶芸走去,弯下腰的一瞬,叶芸颤了下,身体不停向墙里缩,眼里的痛苦和挣扎撕碎了他的心脏。
狼藉的屋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他抱过她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对她说着“对不起”,不知道是在替闻斌说,还是在替他自己说,直到声音哽咽到沙哑。
叶芸缩在他怀里,安静得反常。他掀开被子的一刻,手臂青筋暴起。
伤痕累累的身子用了命在抵抗,脸上、脖子上、指缝里都是血,分辨不出是哪里的伤口。
他打了热水回来,一点点擦拭着她的身体,她的眼光如同一泓死水,浑身都是肆虐过的痕迹。他将牙根咬碎,周身布满压抑,窒息、可怖。
他换了盆干净的水,擦拭着她的脸蛋,当血渍擦净后,他看清了她红肿的唇,心脏瞬间崩开堤口,像被冰锥狠狠刺了一刀。
他的拇指轻轻抚着她的唇角,叶芸撇过了头,不愿再面对他,无尽的羞耻和绝望将她逼到了悬崖边,她不想再面对任何人,甚至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
他重新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将饭菜热好,喂到她嘴边。
叶芸没有张嘴,只是接过碗,垂下眼,一声不吭。
白闻赋转身收拾狼藉的屋子,将破碎的木块扫到屋外,门外的人群早已退去,幽寂的月光带着残忍的面纱将黑夜笼罩。
白闻赋摸出一根烟,他的身影落在脚边,被黑暗啃噬。
叶芸抬起视线,看着他手指间燃着的火色星点,他没有拿起来放在嘴边,香烟默默燃烧,他忽地收紧拳头,滚烫的烟嘴碾碎在掌心。
她的心也被烟嘴烫出了一个窟窿,坠落的失重感再次袭满全身。这一次,不是在梦里,而是清晰、彻骨地拽着她残存的意念。
天涯路上,她和闻斌注定不能同时存在。
闻斌困住白闻赋的双脚,她又何尝不是。
在他历经磨难之后,在他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在他人生最好的时候,他本该从受尽屈辱、濒临灭亡的苦难岁月中走出来,在大时代的激荡洪流中,把握船舵,迎风破浪。
他叛逆、独立、勇敢、远见卓识,他是叶芸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有可能赶上浪头的男人。他的事业需要四处斡旋,奔走开拓,而今却被困在这里,一天也不能离开。
他本就不屑世俗的一个人,却不得不被世俗羁绊。
闻斌的执念同她捆绑在一起,只要她待在白闻赋身边一天,闻斌就不肯去医院,他视白闻赋为仇人,不断激怒他,甚至逼他杀了自己。
闻斌丢了半条命,白闻赋又何尝不是,她看见他的拳头落在闻斌身上时,泛红的眼眶,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何时见他这么痛入骨髓。
这么一闹,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段畸形的关系,她无法再用岁月静好欺骗自己,他们还能去哪里。下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玉石同烬。只要她待在白闻赋身边,他们三人永远都不会好过。
除非他再也不认这个弟弟,不管他死活。可是佟明芳又该怎么办,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妇人,白闻赋一旦撒手,所有苦难只能她一个人受着,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叶芸如何能将这个残忍的抉择交到白闻赋手中。她不过和他认识了两年,那是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家人。她如何能让他挖掉自己的良知、道义、本性,让他余生都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度过。
如果这条路上,她和闻斌注定不能同时存在。走的人,只能是她。
只要她消失,闻斌的执念没了矛头,终有一天他会肯踏进医院。哪怕闻斌还是现在这副样子,只要他不惹事,白闻赋就不用守在这座城市,不用顾虑她的安危,他可以放手开创他的未来,哪怕闻斌的病真到了严峻的地步,白闻赋也能创造更好的条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一碗饭,白闻赋走出这扇门是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叶芸一口都没有动过。
他进屋,洗了手,走到床边看了眼,接过碗眉头轻蹙:“吃一点好不好?”
他再次将勺子喂到叶芸嘴边,她用手挡开了。
“我想睡会儿。”她只对他说了这句话,便侧过身子面朝墙,没再动过。
白闻赋没惊动她,夜里,他睡得断断续续,时而醒来,查看叶芸的情况,她还是那个姿势,一整晚没有转过身,也没动过,连呼吸都杳不可闻。
他情愿她大哭一场,像上次那样,将委屈哭出来,哪怕把闻斌,把他都臭骂一顿,也好过这般安静地躺着,像失去了知觉,随时会幻化成影。
早上的时候,白闻赋是忽然惊醒的,他向身边摸去,空空荡荡,心脏一沉掀开被子走下床,紊乱的呼吸在看见院子中的娇小身影时,落下心来。
他走出去给她披了件衣裳,进屋收拾一番,熬上热粥。
他端着热粥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叶芸并没有在看书,她只是盯着那颗枇杷树望呆。
白闻赋提了个凳子出来,坐在她身边,问她:“在想什么?”
叶芸的目光空空荡荡,她一直以为门前的这颗枇杷树半死不活,然而今早枝桠上冒出一片叶,她盯着那片叶子,以为是这棵树长出来的,连着根枝,本为一体。可一阵子风吹过,叶子竟然剥离树桠,飞到半空,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知道,那片叶子不是这棵树上的,只是恰好被风带来了这里,稍作停留,又被卷去更远的地方。
“在想那颗树到底死没死。”良久,她回答他。
白闻赋吹了吹热粥,送到她嘴边,叶芸无意识地张开嘴。
他小心地避开她唇瓣上的伤口,尽可能动作放轻,她还算听话,与其说听话,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完成着吞咽。
还剩一小半的时候,叶芸偏开了头,白闻赋将碗放在一边,听见她轻声唤他:“闻赋。”
白闻赋抬起视线,落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黑色的瞳孔不断缩紧,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