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姒还在安抚着年纪最小且已经吓哭的赵艽, 不时担忧地看向闷不吭声的赵蓁, 再瞥瞥面色如常看完一切的魏如婳。
她怎么觉得这个三妹妹这么镇定呢?
瞧瞧十二岁的赵艽, 再瞧瞧十五岁的赵蓁,这个十四岁的魏如婳似乎比赵蓁还心智成熟。
魏如婳也察觉到了赵姒的目光,笑着冲她点头。
“阿姐,阿姐,姨娘她——”赵艽被赵姒安抚了好些会儿才缓过神来,嘤嘤啜泣着扯了扯赵蓁的衣袖。
赵蓁的面色并不好看,并没有回应赵艽。
自己不日就要及笄,但这抓奸的戏码她却也只在话本子和戏中见过,不想今日的主角居然是她的亲生姨娘。
下意识地,赵蓁的目光也落向了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眼睛的魏如婳。
魏如婳始终低着头,不易察觉地勾起了唇角。
她是没想到秦氏居然胆子会这么大。
她不过是几个月前,大概是赵夫人刚怀后不久,买通了秦氏房里的丫鬟,在秦氏房里点了个宜欢香,送秦氏与这何管家春宵一刻而已。
算是她推波助澜了一把。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人居然就因此搞在了一起,还意图拿一个杂种来谋夺赵府的家产。
西厢房内外的闹剧还在继续,动静不大但总归会传到主屋里来。
“老、老爷,我……”何富中挨了一凳子,正要回头破口大骂,见是赵全德,当即吓得跪倒在地上,指着秦氏就推脱道,
“我是、我是被这个狐媚子勾引的,老爷——”
而一旁的秦氏正惊慌失措地收拾着自己的衣裙。
可她凌乱的发丝和面上的红霞还是刺痛了赵全德的眼。
赵全德的手指着秦氏的脸,语带颤抖着不敢置信道:“秦荷香,我自诩待你不薄,你却是这么对我?”
“老爷,老爷我是冤枉的——”秦氏哭着,拼命摇着头,跪爬着想去抱住赵全德的大腿。
赵全德没管顾,一脚将秦氏踹开。
秦氏捂着肚子,也不顾自己的小腹隐隐作痛,只朝着赵全德哭道:“老爷,您不能这样,我、我可是救过你啊——”
“你和岚哥儿冤枉婳姐儿,处处针对我的夫人……”赵全德怒声,细数着秦氏干过的事情,
“这些我都没和你计较,也是我的妻女心善,没与你计较,你倒还蹬鼻子上脸了!”
“老爷,老爷你听我解释——”秦氏的额间已然布满细汗,话语颤抖。
赵全德一甩衣袖,不再回头,只留下一句:“我这赵府是留不得你们了,你们走吧。”
“啊——”秦氏终是腹痛难忍,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
“姨娘——”赵艽听着那一声比一声微弱的哀嚎声,终是没忍住,哭闹着冲了出去,赵姒是拦也拦不住。
赵蓁也跟着冲了出去,魏如婳抬眸看了一眼赵姒,也一副好奇模样,走出去瞧。
西厢房外,赵艽抱着赵全德的大腿,哀求道:“爹,给姨娘请个大夫吧,她看起来很疼——”
赵蓁却是没动,只愣愣地看着西厢房门内蜷缩在地上痛苦低吟的秦氏,面色惨白。
魏如婳停在一众人身后,看着这一切,摇摇头,转头吩咐白芷再去请一次裴贺。
赵蓁和赵艽到底是秦氏亲生的女儿。
赵成岚已经与赵夫人生了隔阂,但赵蓁和赵艽没有。
她不想赵蓁和赵艽因此记恨上嫡出。
只是裴贺来了,这孩子怕也是要保不住了。
赵蓁听着身后魏如婳对白芷的吩咐,猛地转身,面露感激,无声地冲魏如婳点了点头。
裴贺再来时,西厢房内的秦氏就要晕厥过去。
众人直接裴贺在秦氏身上扎了几针,秦氏才缓缓转醒。
赵蓁的面上恢复了些气色,见裴贺拔了针这才小步上前朝裴贺问道:“裴神医,我姨娘她——”
“你姨娘没事。”裴贺撇嘴,“只是孩子是保不住了。”
“人没事便好。”赵蓁拍了拍胸口,总算是松了口气。
魏如婳让白芷付了诊金,见裴贺也不多留,带着药童径直离开后,也不愿再留在这是非之地,朝赵全德和赵夫人打了声招呼就带着白芷离开了。
是夜,赵府主子是无一人入眠。
秦氏的闹剧告一段落,赵府开始忙起了大姐儿赵姒的婚事和二姐儿赵蓁的及笄礼。
“诶,你说秦姨娘都被赶出府了,怎么府上还给二姑娘办如此隆重的笄礼呀?”
“就是呀,前些日子咱大姑娘的婚事办得隆重就算了,二姑娘凭什么呀!”
“嘘——你们还想不想在这干下去了,咱府上无论哪位姑娘公子,都是养在夫人膝下的,夫人可都是视如己出的!”
“还是咱们夫人心胸大度!”
……
赵蓁听着府中这些下人的闲言碎语,心中复杂情绪一涌而上。
她本以为秦氏失贞被赶出府,哥哥污蔑魏如婳而与嫡母生了隔阂,那她定也要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笄礼定是要草草办了的。
却不想她的笄礼规格并不输赵姒及笄那日,心中对赵夫人更是感激。
当天夜里,赵夫人就将魏如婳叫到了自己房内,提及了她的婚事。
“娘——”魏如婳抱住赵夫人,将头枕靠在赵夫人的膝上,声音娇柔道,“婳儿可还不想嫁人。”
“你也是要及笄的人了,如何能不嫁人?”赵夫人弯眼笑着,点了点魏如婳的脑袋道,
“你看那王家的三哥儿如何?为人老实能干,你爹可是一早就在和我念了。”
“娘!”魏如婳娇嗔一声。
她是真不想嫁人。
说到底,是她不信这世间还有什么好男人。
前世沈家二郎素以宠妻闻名,不也还是叫她那养姐魏如梦勾引了去。
“你不妨去与那王三哥儿见一面,就是没瞧对眼也好交个朋友不是?”赵夫人咯咯地笑着,转而面上又现了忧色,道,
“要我说,你爹就不该给你那什么田地,这些日子你不是朝南乡里跑就是去田里看你那宝贝稻子,也不知道你在折腾些什么。”
魏如婳抿唇。
按着现在得到的消息,再过不久东边就要起战事了,正就是前世那战事惨烈的东境战乱。
她总想着,多屯一些米粮总多一份保障。
毕竟赵府人也不少。
且……
谢烨亭身为封地最靠近东境的皇子,是有很大可能要去前线的。
不知怎得,她心中总是希望他好好的。
“想什么呢?”赵夫人轻拍了拍魏如婳的脑袋,“莫不是我婳儿有心属的男儿了?”
“娘!”魏如婳直起身来,嗔道:“我才没有!”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赵夫人笑眯着眼,“那王三哥儿那你就去看看,不成也交个朋友。”
魏如婳拗不过赵夫人,只得应下。
月撒银华,为四周披上一层薄纱,有巡夜的小厮打着灯笼,在赵府的大路小路上来回走着。
回春归阁的路上,阿彩的目光不时瞥向魏如婳,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阿彩,你有什么话说了便是,这般倒叫我有些不大习惯。”魏如婳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阿彩。
阿彩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姑娘当真要去见王家的三公子么?”
魏如婳抿唇,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既然答应了娘亲,自然是要去的。”
阿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咬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整宿,魏如婳都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黑暗中,剑影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女主子,沉思半刻,闪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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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吃醋
江水悠悠, 蜻蜓浅点水面,不时有轻舟泛过。
魏如婳端坐于画舫内,瞧着面前局促不安的男人, 扯了扯嘴角。
这位王家的三公子,怎么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明明作为女孩子的她才该要紧张吧?
魏如婳见王家的三公子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想着先寻个话头聊一聊, 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 就见眼前的男人憋红了脸,才小声地说出几字:
“赵姑娘你……可喜欢这些吃食?”王三公子的目光始终落在桌案上的糕点上, 不敢去看魏如婳半分。
魏如婳扫了一眼,这桌案上的糕点里确实有不少是她喜欢的, 便点了点头, 道:“这些糕点都不错。”
王家三公子面上的红霞更显,羞得将头埋得更低, 双手不安地拧在一块,“你喜欢就好。”
魏如婳觉得有趣, 一时之间竟生出了逗一逗这王家三公子的念头。
只见她捏起一小块枣糕,笑眯着眼递到王三公子的嘴边:“王三哥,这枣糕入口丝甜, 很是不错,不若你也尝尝?”
男人慌乱地接过枣糕, 手指交错触碰,惹得他耳根发烫。
“我知道的……”王三郎的声音很小。
“王三哥,你这些枣糕是哪家买的,当真不错, 改日我叫丫鬟也去买些来给我娘亲尝尝。”魏如婳嘴角弯弯, 目光一直停在王家三公子的身上。
这男人, 倒是真容易害羞。
“是、是我……”王家三郎红透了耳,抿了抿唇,小声道,“是我做的。”
魏如婳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
她没听错吧?
这王家的三公子居然说,这些糕点是他做的?
她这是遇见了会下厨的……男人??
察觉到魏如婳的诧异,王家三郎的眼暗了暗,抿着唇,倒是话多了起来:
“赵姑娘若是觉得男人下厨不好,那只能说明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何时说过?”魏如婳弯眼笑道,“男人如何不能下厨?那不过是世人加之于人的偏见罢了。”
“你、你也这么觉得?”王家三公子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激动掩盖不去。
魏如婳微笑着点点头。
“我就知道赵三姑娘你与旁人不同!”王三郎一拍桌案而起,激动地绕到了魏如婳的身边,与她同坐,
“阿娘同我说起你时,我就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王三哥,现在可还觉得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魏如婳朝边上侧了侧,没与王三郎贴在一起。
“自然不觉得,赵姑娘可是我求而不得的知己啊!”王三郎并不在意,只笑道,“你也别老叫我王三哥了,喊我的名字王临便是。”
魏如婳勾唇,更觉王临这人有趣:“王临哥哥也唤我如婳便是。”
“那我便喊你如婳妹妹,可好?”王临颔首。
魏如婳轻皱了眉,但也没反驳。
她这头正和王临以兄妹相称,聊得正起劲,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的另外一个画舫上,男人冷冽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一直到傍晚,魏如婳才与王临告别,寻了在别的画舫上闲聊的赵夫人一同回府。
马车上,赵夫人笑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魏如婳,勾着嘴角,明知故问了一声:“婳儿,你与王家那三哥儿聊得如何?”
她可是在对边画舫上瞧得一清二楚,这丫头和那王家的三哥儿聊得可是热火朝天。
“王临哥哥人不错,婳儿与他很是聊得来。”魏如婳回忆着今天的话题,嘴角也扬了扬。
赵夫人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又试探地问了声:“那你觉得——”
“娘!”魏如婳娇嗔一声,“我说了,我还不想嫁人!”
“好好好,不嫁不嫁!”赵夫人咯咯笑着。
话是如此说,但赵夫人只当是魏如婳害羞,并没当真。
毕竟,今日一行,她还是很看好魏如婳和王临的。
江边离赵府不近,马车临近赵府门口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赵夫人一路上时不时提一嘴王临,再问魏如婳的看法,撮合的意思显而易见。
魏如婳对王临倒没什么感觉,只当是合得来的邻家哥哥。
面对赵夫人的询问,她是绞尽脑汁打着哈哈。
见魏如婳如此,赵夫人笑着打趣了一声:“婳儿莫非是害羞了?”
魏如婳不吭声,看向赵夫人的眼中满是无奈。
马车缓缓停在赵府门口,有小厮端来车凳,方便魏如婳和赵夫人下马车。
魏如婳一下马车就火急火燎地回了春归阁,是丝毫不想再听赵夫人提什么婚事。
进了里屋,魏如婳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便屏退了下人,自己抬手要去点烛火。
可她还没接触到烛火,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感觉到男人的身体紧紧贴在她的背后,魏如婳下意识就要尖叫出声。
可她还没尖叫出声,小嘴就被那人紧紧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惊恐地瞪大眼,下意识张嘴咬住男人捂着自己的手。
只听男人闷哼一声,但并没有松开魏如婳的意思。
魏如婳见状,正要奋力挣扎,就听男人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怎么,你的王临哥哥能贴着你坐,本王就不能贴着你了?”男人的话语中隐约压着怒火。
是谢烨亭。
魏如婳在意识到来人是谁时,就慢慢停止了挣扎。
她的感觉告诉她,谢烨亭不会伤害她。
但魏如婳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法开口说话。
谢烨亭见魏如婳不说话,以为她是还在想着王临。
霎时,谢烨亭面上阴骛,攥着魏如婳手腕的手加重了力度。
魏如婳感觉到被攥住的手腕传来疼痛,眼角冒了泪。
她不知道谢烨亭在发什么疯。
大晚上擅闯他人府宅,甚至偷摸进她的房里,还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
谢烨亭是不要面子,可她还要名声呢!
“怎么?”谢烨亭低头,凑近到魏如婳的耳边,“我在这,你还想着你的王、临、哥、哥?”
魏如婳感受着男人的鼻息夹杂着浓烈的酒气,一阵一阵地扑在自己的耳后,只觉自己浑身发软,有些站立不稳,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摇了摇头,很是委屈,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男人的手上。
她和王临又没什么,便是有些什么关系,那也与谢烨亭无关吧!
谢烨亭感觉到女孩身躯的颤抖和那滚烫的泪滴,心中一颤,下意识就松开了女孩。
魏如婳一个重心不稳,就朝前一跌,手支撑着半倚在桌边才堪堪稳住身形,转过身去颇为怨怼地看向谢烨亭。
借着月光,魏如婳的眼圈红红的,泪水还在不停滑落。
谢烨亭在见着魏如婳落泪的那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