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众人早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作声,却唯独有一人站立于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死死锁定在了魏如婳身上。
“刀光,送林姑娘去医馆看看伤势,别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谢烨亭挥了挥手,示意刀光带魏如婳先走,“否则这偌大一个薛府都不够薛二姑娘拿来赔的。”
刀光应了声是,就朝着魏如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魏如婳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喊了阿彩来接我,待会要是她寻不见我,会着急的。”
谢烨亭冷瞥了魏如婳一眼,没有说话。
魏如婳接收到谢烨亭投来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改口道:“我去医馆,但阿彩……”
“本王会告知她你去了哪。”谢烨亭收回视线。
魏如婳见这伤是非看不可了,认命地低下脑袋,跟着刀光走了。
魏如婳走后,谢烨亭冷着脸扫视了周围一圈,只淡淡说了句:“都散了。”
人群如蒙大赦般,一哄而散,谁也不敢多停留半分。
而人群中,那早前愣愣看着魏如婳的人,早寻着魏如婳离开的方向而去。
夜空中繁星闪烁,皎皎明月悬挂黑幕,蒙蒙月光照洒路面,给万物镀上一层朦胧的华光。
魏如婳看着刀光将老大夫从睡梦中拉起,那老大夫迷迷糊糊地为她看伤,最后也只开了一瓶伤药。
还是她自己付的诊金。
这对于一个本就没钱的闺阁女子来说,那是雪上加霜。
眼见着就要到了宵禁时间,魏如婳与阿彩碰面后,就告别了刀光,与阿彩相伴往家走。
“姑娘留步。”一个陌生但听着很是柔和的声音传来。
魏如婳回头——一个一身蓝色衣裳,头束发冠,墨发中带了几缕银丝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盯着她看。
阿彩下意识地将魏如婳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
“阿伯,有事吗?”魏如婳打心底里就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
那个男人知自己忽然叫住魏如婳二人实属是有些唐突,解释着:“我叫赵全德,住在东街。姑娘,我方才听王爷说,你姓林?”
魏如婳点头,听着赵全德的话,心抖了抖。
赵全德!
那不就是谢烨亭今天说的那个富可敌国的赵家家主吗!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林姑娘,不知……”赵全德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被阿彩打断了去。
“什么知不知的,莫名其妙。”阿彩瞪了一眼赵全德,转头对着魏如婳说着,“姑娘,要宵禁了,咱还是先回去吧。”
赵全德也意识到夜色不早,连忙摆手道歉:“是我唐突了,林姑娘且先回去,若有闲时,大可以来赵府一叙。”
魏如婳点点头,礼貌地拂了一礼。
……
第二日清晨,鸡鸣才起,就有人敲响了院门。
彼时,魏如婳正在自己的园圃里照顾着自己的一小块田地,闻声,放下拉起的袖口就去开了门。
“姑娘。”是刀光。
“刀光大哥?”魏如婳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去看刀光身后,不见谢烨亭,但见一辆马车停在狭窄的小巷子里,便问道:“王爷可是在那马车上?”
刀光点点头,朝魏如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魏如婳正要走出院子,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她朝那看去——又一辆精美华贵的马车出现在了巷子里。
马车上下来了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正是昨夜才见的赵全德。
“赵伯伯。”魏如婳笑靥,冲赵全德打了个招呼。
赵全德身边的女人听着魏如婳的话,面上显了悲色,攥着帕子擦着泪,泣不成声。
“孩子……”赵全德也是面露难过,快步迎上前,就要去握住魏如婳的手。
正巧此时谢烨亭掀了车帘,从马车上走下。
魏如婳见了谢烨亭,侧身向谢烨亭行礼,恰好躲开了略有些激动的赵全德。
赵全德也不觉尴尬,也面朝谢烨亭掬了一礼,话中满是感激:“草民多谢王爷大恩。”
谢烨亭朝赵全德点点头,又让刀光扶魏如婳起来,这才继续道:“林姑娘,你可还记得本王昨日同你说的?”
魏如婳点头,再看向赵全德,面上现了惊诧之意,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王爷的意思是?”
不就是做戏吗?
她可在行了!
但赵全德还等不及谢烨亭出面引见,就开口朝魏如婳解释道:
“孩子,此番还要多谢王爷,不然……不然还不知道我和你娘亲要寻你寻多久……”
“娘亲?”魏如婳下意识地看向赵全德身后的女人。
女人听着魏如婳的声音,彻底没忍住,落下泪来,快步走上前抱住了魏如婳,啜泣着:“我的如婳……我苦命的孩子……”
魏如婳感觉被风迷了眼睛,听着赵夫人的话,眼角顷刻间溢满了泪水。
不知怎得,她听赵夫人这么说,心中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就好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与她这么说一般。
但可惜。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谢烨亭看着这母女相认的画面,仍旧面无表情地说着:“事情就是这样,如婳姑娘,赵老爷和赵夫人便是你苦寻多年的亲生父母。”
魏如婳面露震惊之色,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氏夫妇,再转头问向谢烨亭:“王爷,此话当真?”
谢烨亭点头。
赵夫人见魏如婳一副不信的样子,柔声道:“婳儿,你爹爹和我寻了你多年,也曾拜托王爷寻过你,如今到底是缘分……”
赵全德也在一旁点头,抹起了眼泪。
谢烨亭看着,好意出声提醒道:“如婳姑娘,不若先上了马车,我们去了赵府再叙。”
“是、是,婳儿,我们且先回家,回家!”赵全德也抹去了泪,面上挂了笑。
“可我的丫鬟和东西……”魏如婳面露忧色,目光落在了院子内。
赵夫人轻拍起魏如婳的后背,笑言:“婳儿且别着急,这些你爹爹都会给你安排得妥妥的,你就安心跟爹娘回去。”
魏如婳点点头,这才收回了视线。
但如今问题就摆在了魏如婳眼前——有两辆马车,她该坐哪辆。
“王爷此番可是要回去了?”魏如婳看向谢烨亭。
“我本是要接你去赵府的,但如今这赵老爷与赵夫人皆跟了来,我自然是要打道回府了。”谢烨亭点头,再看向魏如婳,语气平缓道,“姑娘可还有事?”
魏如婳摇头。
赵全德看了一眼魏如婳,转而朝着谢烨亭掬了一礼,道:
“王爷,我与夫人此番着急着出来,马车不大,若是坐了三人想来会有些拥挤,不知王爷可否……”
这意思,是想让谢烨亭替他们捎上魏如婳了。
谢烨亭沉思半晌,点了头:“也罢,也是顺路的事情。”
赵夫人早便听闻了平阳城里的那些个传言,什么尧王对一女子青睐有加,什么尧王看中了南街的一个小丫头……
如今看来,这两人莫非真有点什么?
赵夫人扯了扯赵全德的衣袖,小声道:“这不太好吧?咱们婳儿到底是女儿家……”
赵全德握住赵夫人的手,朝她挤了挤眼睛,才道:“没什么不好的,王爷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赵夫人见夫君这般,心领神会,也就点点头,目带忧色的允了。
马蹄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着。
魏如婳看着才上马车就闭上眸子不吭声的谢烨亭,纠结了半晌,到底还是将心中疑惑说出:“王爷,大清早的你就去寻了赵老爷?”
谢烨亭摇头,道:“再前。”
魏如婳愣了愣,反应过来谢烨亭的意思,心中有些不悦。
再前,那不就是说这谢烨亭是在叫刀光给她送地契那时就知会了赵氏夫妇么?
谢烨亭就这么笃定她会应允了那个条件?
“我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战场上如此,人心亦如此。”谢烨亭仍旧闭着眸子,薄唇张合,话语自他口中说出。
魏如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个不注意将心中不满问了出来!
“那你要——”行进的马车陡然停下,魏如婳被这急刹刹了个趔趄,手下意识地揪住了什么东西。
稳住身形后她低头一瞧——是谢烨亭的衣袖。
而此刻谢烨亭正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迟迟没有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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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认亲(2)
魏如婳猛然站起,脑袋又磕到了马车的顶,疼得她直咧嘴。
谢烨亭挪开视线,朝外喊了声:“刀光。”
“王爷,前面有人纵马闹事。”刀光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入马车内。
魏如婳可起了兴致——
前世是有听街坊嘴碎时说起,有日闹市上有人纵马,踩死了好些个人。
如今居然叫她撞上了。
“刀光。”谢烨亭冷声道。
话音落下,外头便有脚踏车板的声响,随后就是一声马受惊的嘶鸣。
魏如婳掀起马车的窗帘,探出头去瞧——有公子哥自马上跌落下来,指着一刀斩了棕马的刀光骂骂咧咧着。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这马多贵吗!你居然敢出手……”
刀光将剑收回剑鞘,并不搭理那公子哥,只弯下腰扶起原先马蹄下受惊的小女童,轻声安抚了几句。
那女童瞧着刀光,大声哭叫着,像是吓得不清。
魏如婳掀车帘下了马车,走到小女童身边轻声哄着,一边检查着女童的情况。
刀光见魏如婳过来,便守在边上,顺带瞪了那公子哥一眼。
“你!”公子哥怒极,上前去就要给刀光一个耳光,目光却被刀光身侧的魏如婳吸引。
今日魏如婳没包白布条,只用青丝遮住了伤口,倒叫人瞧着便觉乖巧可人。
且魏如婳本就生的好看,更是让那公子哥起了兴致,语带轻佻地说道:
“你是谁家的小娘子,这般喜欢小孩子,不若跟了小爷我,再给我生上三两个大胖小子……”
魏如婳没搭理公子哥,只轻拍着女童的后背小声安抚。
周遭百姓瞧见,个个对着公子哥指指点点。
“这是谁家的公子哥,这般蛮不讲理。”
“好像是北街新搬来的一户大户人家。”
“大户又如何,子弟如此,瞧着便是家风不好。”
……
公子哥哪里会搭理那些百姓,他横行霸道惯了,见魏如婳没搭理他,就要伸手去抓魏如婳、
刀光哪会让公子哥得逞,一把抽出半截剑,挡在了魏如婳身前。
“去!好狗不挡道!”公子哥怒斥一声,朝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要去抓魏如婳,却听得马车内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本王倒不知,这平阳何时多了你这样一个祸害百姓的纨绔。”谢烨亭的声音里压着怒气,叫人生畏。
那些个小厮可不知谢烨亭是谁,趁着刀光抽不开身时,直接抓上了魏如婳的胳膊,任凭魏如婳如何甩都不肯放手。
魏如婳见挣扎不得,一口咬在了抓着她的那个小厮手上。
小厮吃痛,松开了手,扬手就要给魏如婳甩上一个耳光。
谢烨亭掀开车帘,上前接住了那小厮的手,面上冷若寒霜。
公子哥见又有人来碍事,抬手就要抽出腰间的马鞭抽谢烨亭,口中还在叫囔着:“敢拦我许家的事,你胆子不小——”
鞭子已经挥起,他却见身周围观的百姓匍匐在地,一声声喊着:“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烨亭用劲很足,疼得小厮骂骂咧咧地叫囔着,此时再一听,腿脚当即就软了。
而那公子哥也是吓得瘫软在地上,马鞭被摔在一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究竟是谁胆子不小——”谢烨亭像是动了怒,眉头蹙得紧。
周遭百姓皆不敢吱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有衙门的官差收到消息赶了来,向百姓了解了情况后押走了那公子哥和那些小厮。
“刀光。”谢烨亭一甩袖,朝着刀光吩咐道,“去查。”
一旁好不容易挤进来的赵氏夫妇径直走向了魏如婳,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魏如婳,生怕她受了半点委屈。
魏如婳耐下性子安抚着道:“爹,娘,王爷让刀光护着我呢,我哪会受什么委屈,你俩且安心便是。”
有认出魏如婳的人当即疑惑了来,但刀光已经开始赶人,他们只能自己猜测想象。
故而尧王为林姑娘出头,而这林姑娘实际上是赵府千金的传言又在平阳传扬开来。
马车继续朝前行进着,一直到了赵府门口才停下。
早早便有几个主子打扮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在赵府门口候着,此刻个个伸头探脑地朝着马车来时的方向看去。
见魏如婳下了马车,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人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着:“可是如婳妹妹?”
魏如婳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也还是点了头。
赵夫人揽着魏如婳就要向众人介绍,但见谢烨亭从身边马车上走下,又先领着众人向谢烨亭行礼。
谢烨亭只点点头,目光落在了魏如婳的身上。
魏如婳知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也点点头,又怕赵府众人瞧了察觉什么,只弯身拂礼:
“如婳多谢王爷,圆了如婳寻亲的愿望。”
“无妨,我不过是完成了与赵老爷之间的约定。”言毕,谢烨亭转过身,又上了马车。
华贵马车扬长而去,魏如婳看着那扬起的尘埃,怔怔出神。
……
日头正当午时,鸟雀也寻了窝歇息,雏鸟啾啾鸣叫。
赵府内,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围聚一桌,欢喜地为魏如婳接风洗尘。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这是赵府的家席,故而仍旧按着赵府的规矩来,男男女女围坐一桌,嘻嘻哈哈的倒也愉快。
“如婳,来,这是你的两位哥哥。”赵夫人拉着魏如婳,指着正对面的两个男人笑着道。
年纪稍大的那位,穿着一身墨绿衣袍,银冠束发,是赵家的长子——赵成岚。
而年纪小一些,但瞧着老成的那位,是赵家的次子——赵成安。
在两人身旁各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按辈分上算,都是魏如婳的嫂子。
魏如婳笑着朝赵家俩兄弟敬了酒,也与两位嫂嫂见过了礼:“大哥,大嫂。二哥,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