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婳抬头,见是谢烨亭,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谢烨亭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才挥了挥手免了她的礼,面上平静无波,平淡道:“你寻本王有什么事。”
魏如婳垂眸,朝上位的谢烨亭弯身拂礼,语带感激道:“薛府一事,又得王爷相救,民女感激不尽,特此上门感谢。”
谢烨亭摆了摆手,挥退了厅内所留下的王府众人后,冷然道:“本王却瞧着,你的心思可不止于此。”
魏如婳抿唇,抬头就对上了谢烨亭锁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一个咯噔,有种被人看穿的心虚,忙又垂下了眼帘,道:
“王爷说得是什么话,民女不过一普通女子,只是想尽办法糊口罢了。”
“普通吗?”主座上的谢烨亭站起身,缓步朝魏如婳走去。
魏如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底就要炸开了锅。
谢烨亭什么意思?
他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怎么,死都不怕的林小娘子,居然还会怕本王一个大活人不成?”耳畔边传来谢烨亭那似笑非笑的话语声,激得魏如婳的心颤了颤。
她止住脚步,昂首对上谢烨亭的眸,咬了咬牙,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后才到:“王爷说笑了,那种情况下,民女只能那么做才能自证清白。”
“哦?是吗?”谢烨亭止住脚步,目光落在魏如婳的手上——那只手紧紧攥着一绢绣着朵朵长春的帕子。
魏如婳死死盯着谢烨亭,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帕子上,便将帕子拧成了麻花状。
“王爷有句话说得没错,民女此番是有所求才来寻王爷的。”魏如婳再后退一步,将手藏于身后,仰起头也死死盯着谢烨亭。
“什么事。”
“我想开间铺子,但没银子。”
言毕,魏如婳就感觉到身旁阿彩扯了扯她的衣袖,知自己这话要放在外边,定是要笑掉人大牙的,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如何以为,本王会帮你?”谢烨亭一甩袖子,又坐回了主位上。
魏如婳摇头:“我并没有认为王爷一定会帮我,我只是在赌。”
谢烨亭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魏如婳看,像是要看穿这个人,看到她的魂魄那般。
桌案上,茶水一点点褪去温度,一直到最后一缕白烟淡去,这花厅内都还是寂静无声。
谢烨亭摆摆手,不急不缓道:“你且先回去吧,本王……”
“是民女唐突了。”魏如婳的嘴角扯了扯,扭头就走。
谢烨亭不拦,下头的人更是不敢相拦。
魏如婳出了王府,扭头就去了东街一间铺子买了些许种子和鸡鸭。
她本就没指望这谢烨亭会相帮,不过碰碰运气。
如今看来,凡事还是得靠自己。
前世,她初嫁入沈府后,有次上街瞧见了一个老货郎,卖着些稀奇古怪的书。
那时也有人上前问价,但书本破旧不说还要了天价,众人都觉得这人是个骗子。
她却是觉着有趣,盘下了那些书。
书上所说皆与农耕有关,她读了几页,觉得有趣,便跟读话本子一般日日瞧日日看。
如今想来,这倒是前世她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魏如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中摆弄出了一块田地,又让阿彩搭了个鸡鸭的棚子。
耕好地,魏如婳擦去额间汗珠,将卷起的衣袖放下,朝着喂鸡鸭的阿彩说道:
“买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阿彩,你明日拿了我那些绣品卖了,瞧瞧能拿多少钱两回来填补空缺。”
阿彩洒下一把谷子,就有一群鸡鸭围上前来,吓得阿彩连忙后退,嘴里也慌乱着应着是。
见魏如婳如此迅速地耕好田地,阿彩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自家姑娘的行动力。
魏如婳此时也顾不得去帮阿彩,满脑子都是那本书上的内容。
依着记忆,她将种子播种下,又浇上了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恰逢此时院子外传来响动,魏如婳见阿彩还在被鸡鸭“围攻”而抽不出身,自己离了刚开垦好的地去开门。
“林姑娘……”是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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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合作
魏如婳的眼中露了诧异,不解地看向刀光。
刀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契,交到了魏如婳的手中。
魏如婳接过纸契,疑惑的看了起来——白纸黑字,竟是东街一家地段极好的铺子的地契。
“这是王爷的意思?”魏如婳抬头看向刀光,见刀光点头,犹豫了半晌又摇摇头,将地契塞回给了刀光,道,“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无功不受禄。”
刀光瞪大了眼,看着手里被塞还回来的地契,就像看着什么烫手山芋一般,又将地契塞给了魏如婳,解释道:
“王爷说,姑娘对他有救命恩,小事上相帮也无碍,但此次是他希望与娘子合作的诚意。”
“救命恩?”魏如婳挑眉。
这谢烨亭果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刀光点头,只一板一眼地对着魏如婳复述谢烨亭的话:“明日未时,西江楼画舫。”
说完,刀光也不给魏如婳反应的时间,像是生怕魏如婳再将地契塞回他手上一样,走得飞快。
魏如婳还有话想问,但刀光早不见了踪影,只得收了这地契,寻思着明日准时赴约后再当面问谢烨亭。
……
江水清澈,画舫华贵,江风吹拂,所行之处涟漪泛泛,江鱼群游。
画舫上,魏如婳看看案上近前的那盏茶,再看看眼前悠闲品茗的谢烨亭,坐在一旁不吭声,也不喝茶。
半晌,谢烨亭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向魏如婳道:“林小娘子还真是沉得住气。”
“民女哪里比得过王爷。”魏如婳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怕不只是约民女来看您品茶的吧。”
“自然不是,本王不也叫人给你沏了一盏茶。”谢烨亭指了指那魏如婳面前的茶盏,面上神色不变。
魏如婳强忍下心中想骂人的冲动,从怀中掏出昨日刀光带给她的地契,放在桌上,往前挪了挪。
"昨日求本王相帮的是你,今日这是……"谢烨亭瞥了眼那张地契,脸上神色冷了冷,“瞧不上了?”
魏如婳低着脑袋,没敢去看谢烨亭的神情,但也从谢烨亭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不悦,知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王爷误会了,昨日刀光大哥来寻民女,说王爷要与民女合作,而这是合作的诚意。既是合作,那民女也当知道合作的条件,毕竟……无功不受禄。”
她顿了顿,有些紧张地拿起桌上茶盏小抿一口,继续说道:“但今日所见,王爷并不是想同民女谈合作的样子,所以……民女只能开口问了。”
“本王是给了你诚意……”谢烨亭将地契往魏如婳那处推了推,手指敲击着桌案,道,“但林小娘子的诚意,本王却没瞧见。”
“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魏如婳抬起头,对上谢烨亭的眸,心中忐忑,放在桌案下的手不停绞着帕子。
谢烨亭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目光停留在了魏如婳的身上,不急不缓地道:
“本王听说,前些日子平阳有一进院子失了火,烧死了魏国公府的二娘子。”
魏如婳不明白谢烨亭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心中有不详的预感,但仍旧点点头,顺着谢烨亭的话头继续道:“是有所耳闻。”
“可那魏二娘子若是没死,你说,她如今在哪?”谢烨亭冷笑一声,就这么看着魏如婳,等候她的回答。
“民女怎会——”魏如婳的心颤了颤,赶忙解释道。
可话音未落就叫谢烨亭打断了去:“林姑娘可要慎言,毕竟,魏二娘子当日去寻薛润时,本王也在。”
魏如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得亏她今个没带阿彩,而是叫阿彩去卖了她的绣品。
这谢烨亭明摆着就是知道她的身份,她来时谢烨亭便屏退了所有人,只带着她与刀光上画舫,如今看来是早准备要与她摊牌了。
魏如婳抿唇,沉默了片刻,垂下眼帘道:“王爷猜的没错,我就是那被烧死的魏二娘子。”
谢烨亭没有作出反应,只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魏国公府里豺狼虎豹比比皆是,我想活,就必须先死。”魏如婳见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薛公子也是不得已才为我办了假户籍……”
“哦?不得已?”谢烨亭放下茶盏,轻描淡写地说着,“可如今薛府也要完蛋了。”
魏如婳不明白谢烨亭的意思,只以为是因为她让薛润帮忙而连累了薛润,故而连累了整个薛府。
她不在乎薛府怎么样,但薛润是个好人,她不能不管。
魏如婳睁开眼,眼中带了焦急,语速急促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做便是了,何必牵累薛润!”
“你很关心他啊。”谢烨亭抬眸,面上神色略有些冷凝,“可本王只说薛府完蛋了,可有说是薛润出事了?”
魏如婳瞪着谢烨亭,没有作声。
薛府出事,薛润还会没事吗?
“本王要保的人,谁来了都带不走。”谢烨亭的手指敲击了两声桌面,再看向魏如婳时,嘴角扬了扬,“就是不知,魏小娘子的意思了。”
魏如婳愣了愣。
这是在招揽她?
魏如婳试探着点头,又觉得不妥,便将心中不解问出:“王爷的招揽如婳自是欢喜,只是不知道王爷究竟是想要如婳做些什么。”
谢烨亭又将一张泛黄的纸放在桌案上,朝魏如婳那推了推,手指点了点上头几处,示意魏如婳去看。
魏如婳拿过纸,仔细看了起来——是一张寻女状。
“赵全德是商户,十几年前在平阳丢了个女儿,与你年纪差不多。”谢烨亭接过刀光换来的新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那时他就求到了我这,我也有意招揽,便替他寻了。”
“后来呢?”魏如婳脸上现了焦急,追问道。
谢烨亭瞥了魏如婳一眼,继续道:“可惜本王至今没有寻到,赵全德以为本王没有用心寻,便从京城搬来了平阳,边做生意便寻。”
魏如婳虽对自己是何时何地被魏国公夫人抱养去的,但听见这样的消息,还是难免不放在了心上。
“赵全德如今生意做大,可以说如今这大顺最有钱的就是赵家,本王想送你去他府上,帮本王看住这样一个家族。”谢烨亭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怕赵家会反?”魏如婳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谢烨亭摇摇头,但并没有否认魏如婳的话,只是道:“只是要你看住,毕竟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本王不得不防。”
魏如婳沉默了。
失女之痛,定是比她得知自己不是魏国公夫人的女儿的那一刻还要痛苦。
但如今自己的身份被谢烨亭得知,若是自己不允,谢烨亭是不是会将她活着的消息送回京城,还是就地抹杀?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她没本事接受的。
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接受谢烨亭的条件。
但,去欺骗一个失去爱女的父亲,她有些于心不忍。
沉思片刻,魏如婳在心中权衡了利弊后,还是点了头:“我答应你。”
谢烨亭很是满意魏如婳的乖巧,点头道:“合作愉快。”
魏如婳没有吭声,看着谢烨亭,到底还是没忍住追问了句:“若是有天,他们反了,或是为你所用了,你会怎么处置我。”
“那自然是要看……魏姑娘的表现了。”谢烨亭勾唇。
魏如婳没能从谢烨亭的眼底看见什么笑,只觉得这个人很是可怕,她不愿过多接触,匆匆就走了。
……
等画舫停泊,夜色降至,微风拂来倒还带来了丝丝凉意。
魏如婳下了画舫,左右没有瞧见阿彩,便寻思着在原地等等,不想竟然撞上了熟人。
薛绍楠看着魏如婳从那眼熟的华贵画舫上下来,寻思了片刻,回想起这是谢烨亭的画舫,当即走上前,一个巴掌盖了过去,怒不可遏道:
“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周围没走的行人这一听,想着又有乐子可以瞧,个个都围了上来。
“这是又上了什么戏码?正室夫人打外室?这瞧着不像啊!”
“哟,这不是薛二姑娘么,那位是……?”
“也是个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传的受王爷青睐的那位……”
……
魏如婳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巴掌,下意识就要还手打回去,但手还没抬起来,就听见周遭路人的讨论声,便只捏了捏拳,挤出了几滴眼泪,捂着脸委屈道:
“薛二姑娘,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过同朋友在画舫上品茗赏景,怎么就成了魅惑人心的狐狸精了?”
“从男人的画舫上下来,你是真真有了脸!”薛绍楠尖着嗓子怒骂,“林如婳,那日若不是你魅惑了尧王哥哥,我父亲怎么会罚我!”
魏如婳听着这话,更是作足了委屈的样子道:
“那日若非你污蔑我偷了你的耳坠子,我又何须撞柱自证清白,得亏是我命大,如今伤还没好全,又要给你冠上一个狐狸精的名头,我……我……我莫不是还要跳了这江!”
她顿了顿,继续楚楚可怜地说着:“我不过一个普通女子,来平阳寻亲,自知是比不得薛姑娘身份贵重,但也不是能给薛姑娘肆意揉捏的玩意!”
“你!”薛绍楠语塞,就要抬手再打魏如婳一个巴掌,就听见魏如婳身后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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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认亲
“啪——”巴掌声响亮,众人只能睁大眼看着薛绍楠一个巴掌盖在魏如婳的脸上,以及两人身后黑着脸的谢烨亭。
魏如婳自也是听见了谢烨亭的声音,但她没想到的是薛绍楠是真的敢在谢烨亭的面前给她来一个巴掌,当即愣在了那。
“薛二娘,看来是令尊没有好好约束女儿,才叫你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谢烨亭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魏如婳的身边。
薛绍楠并不认为谢烨亭是在当众护着魏如婳,只认为是自己没来得及收手当着谢烨亭的面打人而违了谢烨亭的意思,当即解释道:
“王爷,我是一时没收住,我……”
“你如何,本王自是看在眼里。”谢烨亭眯着眼,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本王可不记得本王的母妃还给本王生了个妹妹。怎么,你要冒认皇亲?”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薛绍楠慌了。
魏如婳撇撇嘴——薛绍楠哪里是想冒认皇亲啊,她这分明是想做谢烨亭的情、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