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四个人围绕着木桌交谈胜欢,江叔更是喝酒上头,手握酒杯学着古人一般把酒对月。
直到蜡烛熄灭一席结束,江叔颤颤巍巍的洗漱完回到了房间里,沈弘韫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周以寒一把拉走小艳躲到了二楼的卧房里,留下一脸无奈的沈公子独自清理桌上的残渣剩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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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艳倒是见识过话本里的小人物谈恋爱,当即察觉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嘴角勾着笑,一脸吃瓜的模样望着周以寒。
“小艳你干什么?”气喘吁吁的跑到二楼,周以寒扭头便看到了小艳满眼兴奋的看着她,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小姐,你与沈公子是不是有些什么秘密?”小艳嘴上说着不自觉绕道了周以寒身后,如同审判官一样语气带着些许幽寂。
“哪有什么秘密,别瞎想。”周以寒有意隐瞒却架不住脸上浮现出的红润。
小细节被小艳尽收眼底,她只是淡淡的“噢~”了一声,就惹的周以寒褪去防线,如同一只情绪发泄后的皮球,一脸娇羞的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场景。
小艳抓住端倪,凑上前去趴在周以寒身边,嘴上打趣一般不悦道:“看样子是小姐不愿告诉我了,也罢毕竟女大不中留~”
一下子被猜中心里的小九九,周以寒恼羞成怒的将枕头塞到小艳怀中,脸颊通红地羞愤道:“你若是再拿我打趣,我可就要生气了,再说也就是表明心意而已,又不是真要谈婚论嫁。”
“小姐也快到及笄的日子了,往年生日都是周老爷子和二位哥哥一同,如今身在异国他乡,不如就与沈公子好好商量商量。”小艳似乎早就猜到了略带忧心的看着周以寒说道:“只是小姐要三思一番,沈公子在外的名声一直不大好,虽说耳听为虚,但若真如传闻一般,小姐可就要受罪了。”
周以寒停住了脸上春风洋溢的微笑,愣神片刻到底是没再吭声,自顾自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是啊,沈大公子阅人无数,传闻身旁的女娘换了不上百个,怎么会因陈未旻的一句话而爱上她呢?若是巡查人家的公子哥到也能理解,毕竟周以寒确实很优秀,能在酒酿大赛中夺得头冠也不免是一桩值得称赞的事情。
可这件事情放在沈弘韫眼中,多少有些黯然失色,毕竟沈家的光荣事迹至今还在整个北坞城内,被人当成酒足饭饱后的消遣。
怀着心事忐忑不安的睡了一觉,翌日清晨周以寒是被沈弘韫叫醒的,懒洋洋行躺在床上,抬眸便看到了沈弘韫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沈弘韫还似笑非笑一般故意往前凑,鼻息间的温热,周以寒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红的发涨,一股脑的将被子盖到沈弘韫头上。
“大早上的你有病吧。”周以寒怒斥着穿好衣服不满的走下床。
沈弘韫被突如其来的被子盖懵了,他不懂为何前一秒还在脸红的周以寒,下一秒就如同泼妇一般骂着他,手里换衣服的动作却并未停滞。
怎么看沈弘韫怎么不顺眼,周以寒直接转身下楼,抬眼便看到了江叔躺在院子的摇椅上,正悠闲的晒着太阳,小艳则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歪脖子树上的橘子。
“看什么呢?”周以寒走上前顺着小艳的视线往上看去,一颗又一颗饱满的砂糖橘印入眼帘。
“小姐,你看这好大一个橘子,得有多甜啊。”小艳打心眼里馋这些橘子,正想着找些什么将它弄下来。
“是啊,这么大的橘子不如拿来酿橘子酒,来年开春了好喝又解腻。”周以寒说罢笑着看向院子里传来的动静。
沈弘韫就在此时扛着楼梯走了过来,江叔被动静声吵醒,一脸慈祥的望着三人,嘴上还不忘让他们上树的时候注意安全。
将楼梯靠在树上,沈弘韫一个跨步走上前,稳住了楼梯,直勾勾的爬了上去,将树上的橘子摘下一颗,拨开外层单薄的橘子皮,一口塞到嘴里。
独属于冬季砂糖橘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牙齿咬到果肉的瞬间,汁水也跟着迸发在口中。
眼瞅着砂糖橘入了沈弘韫的口,小艳在底下急的嗷嗷叫,周以寒勾唇一笑一个翻身爬上了大树,在沈弘韫的惊讶目光中将一颗砂糖橘扔到了小艳怀里。
“怎么,沈公子自顾自己,倒是忘了我与小艳?”周以寒挑眉看向沈弘韫,虽说对方是无意之举,奈何情绪上头不得不阴阳怪气一番。
“哪里的话,周小姐倒是潇洒,与寻常女子倒是不同。”沈弘韫蹙眉,他本想耍帅一番夺得佳人青睐,却不曾被佳人狠狠打脸。
“小姐公子!你们倒是别光顾着聊天呀!”小艳摸了摸沾满橘子汁的嘴,着急的挥舞着双手吸引二人的注意。
注意到小艳的动作,又顺手摘了一些橘子扔到小艳怀中,指着江叔的方向,示意小艳将砂糖橘带给江叔尝尝。
将砂糖橘抱在怀中,小艳听劝溜达着往江叔身边跑去,留下沈弘韫侧躺在树干上,悠哉悠哉的吃着周以寒摘下来的橘子。
“沈公子倒是悠闲,若是再吃下去,今天便是将你熬成橘子酒也不为过。”周以寒低头便看到了,本应出现在树下背篓里的砂糖橘,此时正蹦跶在沈弘韫的嘴角,想要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感受到周以寒危险的眼神,沈弘韫急忙将手中未拨开的橘子扔到背篓里。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不一会便将歪脖子树上的橘子摘了个精光,留下茂密的绿叶等着来年结出新的果子。
将砂糖橘搬到江叔跟前,周以寒告知了两人自己的想法,将一部分砂糖橘当做酿酒所需,其余的便留给大家当些吃食。
三人欣然同意,只是酿酒之前,沈弘韫突然提到了去年两人一同酿制的糯米酒,江叔被点醒,连忙起身将三人带到了万江酒坊。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设施,周以寒一眼便瞧见了两罐不同寻常的酒酿,被红色布料牢牢攥紧在酒缸的另一侧,江叔伸着双手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奖励两罐糯米酒端出。
两罐糯米酒细心的贴上了不同的封条,江叔指着上面画有小花的图案说道:“这一罐就是严格按照配方所写,小寒亲自酿取的酒。”
听到此话沈弘韫自然而然的将另一罐酒打开,一股嘈杂的气泡瞬间炸开,酒水喷溅到了茶桌上,江叔蹙眉望着一片狼藉的桌面,有些无语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酸臭的味道从酒罐中传出,周以寒也跟着蹙眉,抬眸望向酒罐中的东西,未曾洗净地糯米早已发霉,融合在酒曲里,更是如茅厕一般恶心。
碍于空气中布满了臭味,四人换了个地方,江叔亲自打开了周以寒酿制的糯米酒,打开的瞬间独属于糯米的味道混合着酒香,一同散发在空中。
江叔闻了闻点着手指说道:“对!对!就是这个味!”
迫不及待的舀出一杯,不顾沈弘韫的阻拦,江叔仰头一饮而尽,到底是出自调酒师的酒,娴熟的手法改变着酒酿本身的味道,即便与江叔记忆中的味道有些差异,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们也别站着了,小寒手巧第一次酿酒便如此美味,快尝尝都快尝尝。”江叔笑的合不拢嘴,急忙舀出几杯酒递到三人手中。
周以寒老早就期待着这一口,沿着杯壁缓缓品尝,酒香不仅沁人心脾,伴随着与寻常糯米酒不同的味道,一杯下肚整个身子都暖暖的。
小艳和沈弘韫也跟着一杯喝完,都被这糯米酒的味道吸引,就连阅酒无数的沈弘韫也被这酿酒的过程震惊一番,即便是相同的粮食和一样的器具,单单从未曾清晰糯米这一点,竟会让一种酒有着天壤之别。
大概是近期喝酒较多,江叔不一会便呕吐不止,整个人如同脱虚一般被三人抬到家中,小艳急忙出门找到了县里的郎中前来把脉。
与江叔相处的日子虽不多,但却是周以寒穿越到这个世界,感受到少有的关心,江叔把自己守了半辈子的秘方交给了她,她还给了江叔一个完美的结局。
“这……禀告公子小姐,江老这是常年饮酒,肺中积水,这才有了呕吐不止的情况。”郎中攀附在床边,脸色暗沉。
沈弘韫隐忍着怒火想要伸手说些什么,却被周以寒一把按住,她紧紧握住沈弘韫的手,即便是被纤细的指甲挂出血丝,也并未撒开。
冷静过后小艳送走了郎中,江叔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周以寒照着手心阵阵发痛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吹嘘着,抬眸便看到了院子里独自一人远观的沈弘韫。
“小姐,要不还是先上药吧。”小艳担忧的望着自家小姐手中的四道伤口,整个人心疼的不得了。
“我这点痛算什么……”周以寒回眸看向躺在床上的江叔呢喃道:“只是眼下物是人非,倒惹人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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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WQ我不该偷懒的,还差好多字,先睡一觉!醒来日更!
第29章 生为酒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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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周老爷子去世,周以寒对于人之常情看的很淡,她天生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所以她看着一脸惆怅的沈弘韫,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更何况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做什么都带点暧昧程度。
周以寒同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上前搭话,以沈弘韫的性子一定会误解她的意思,不如就在屋内陪着江叔,多少能让江叔心里好受一点。
站在一旁的小艳手里还握着两个橘子,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叔那么好还会染上这样的病,独自一人躲到角落里,看着手中没能吃完的砂糖橘哭的泣不成声。
大概是酒劲过去,江叔从床上苏醒,一眼便瞧见了握住自己那粗糙手臂的周以寒,老一辈的人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以至于大限将至,江叔也并未有多难过。
“哭啥子嘛,多好看的女娃娃,哭咯可就不好看了。”江叔抬手擦去周以寒眼角的泪水,一脸欣慰的说道:“我这辈子遇到了两个人,她们对于酒酿行业的理解都远超于常人,沈弘韫他爹陈知节为了爱情放弃了酒酿,归隐山林得到了一辈子的幸福,但小寒你不一样,你本就是为酒酿而生,你的天赋你的努力都在我们眼中有目共睹,江叔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我想让你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赋,不要辜负了自己的衷心。”
周以寒愣神片刻,抬眸对上了江叔昏沉的双眼,终究是杏花微雨不负儿女长情,在江叔的话语中,她回眸看向了屋外的沈弘韫,不甘的应下了这句嘱托。
只是对沈弘韫来说,这一切都不公平,可周以寒自从穿越到南鸢北坞这个盛世朝代,没有系统没有任务也没有任何目的,一切的努力都凭她爱财的心思一路高升。
可如今江叔的一席话仿佛提点到了周以寒的心里,她本就不属于这个朝代,所有的一切终将会是兰因絮果令人惋惜,老天爷让她穿越到这里,自然而然是别有用心,江叔大限将至说不定就是在提点周以寒,她生来就是为了酒酿,不可以局限于男欢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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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叔走了,走的很平静,没有肺积水所带来的疼痛,翌日清晨的一大早,江叔起床给三人做了早饭,独自一人走到了后山的那篇竹林,那是年少的他与陈知节相遇的地方。
沈弘韫的亲生父亲,北坞最杰出的酿酒师傅,遇到了北坞最具有天赋的酿酒学徒,二人相遇如同知音,年幼陪伴年长别离,陈知节与江叔大吵了一架,带着沈弘韫她娘抛弃世俗归隐山林,留下了一夜之间白头的江叔。
就算是吵架,可昔日的伙伴遇难,江叔也没办法置之不理,陈知节伤痕累累的将沈家母子托付给了江叔,可他终究没能保住沈弘韫,让年仅六岁的孩童被锁在了四角高墙内。
他不敢再见陈知节,却又心疼这个没爹娘疼爱的孩子,江叔这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他亲眼见到了一位天才的陨落,他害怕甚至是恐惧,所以面对周以寒和沈弘韫暗地里萌生的感情,即便是要走的前一刻,他也不希望再次重复那样的场景。
但周以寒却是云里雾里的不理解,可江叔走了没有人为她解答疑惑,她只知道自己不该只看重感情,竹碎坊的老弱病残还需要她,她不仅仅是周以寒,还是周掌柜。
三人找到江叔的时候,他的手中紧紧抱着那一罐未曾喝完的糯米酒,江叔老是与沈弘韫通信,说周以寒像他的一位故人,沈弘韫如今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制作手法,一样的糯米酒会有天壤之别。
就像素未谋面的陈知节和周以寒,两位酒酿行业天赋异禀的人才,一位被困于人情所爱,一位被困于事业奋斗。
或许江叔也不理解为什么陈知节会放弃酒酿,在他眼里,陈知节就如同一个胆小鬼,没能给心爱的女子一个交代,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可江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沈弘韫,就像弥补了老一辈人曾经破碎的友谊。
那罐心里的橘子酒终究是没能酿制,把江叔葬在了那篇竹林深处,周以寒亲手将墓碑放在上面,那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了周以寒身上,沈弘韫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盖到周以寒身上,却被周以寒拒绝。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屋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最后在看了眼万江县独有的林间美景,与夜色朦胧雨中即景的那天,踏上了回到北坞城的路。
不知所措的沈弘韫回到屋内一片幽静,来时走的水路,想要回去也得再等几日,只好将江叔的小木屋收拾一番,满怀心事的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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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刚回到竹碎坊,蒋宇生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在小艳惊恐的目光里,周家二郎周生墨翘着二郎腿坐在大院内,抬眸对上了周以寒挑衅的眼神。
若不是早就清楚了周生墨的尿性,周以寒肯定会拿着扫帚将人赶出去,被蒋宇生搀扶着下了马车,抬脚走到了周生墨眼前。
“二哥怎么来北坞城了?”周以寒倒是觉得新奇,毕竟她可是被周家逼出家门的,如今再来装模作样的寻她,倒是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听闻北坞有个新开的酒坊被北皇任命,特地前来看看,没想到打听一路掌柜的竟然也是姓周,又恰巧是个女娃。”周生墨说到这里突然冷笑一声道:“如今你这竹碎坊可是高大威武了些,离家出走倒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哪里的话,只是如今竹碎坊再得皇上青睐,也不如周家老宅的零头吧。”周以寒翻了个白眼,嘴上倒是谦虚。
竹碎坊的牌匾乃是北皇亲自下笔撰写,周家即便是酒酿行业的商业巨头之一,也未曾在陛下面前献上酒酿,如今周以寒这一席话,言语中无一不是在嘲讽周生墨。
小艳对周家的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自家小姐身位庶出从小都没有得到什么好的东西,现如今知道了竹碎坊得皇上青睐,眼巴巴的上前巴结,更是令人反胃。
但待客之道可不能少,小艳端着一杯浓浓的茶水递上前去,周生墨接过喝了一口,顿时被这浓厚的茶水呛的咳嗽不止。
看到对方吃瘪,周以寒一个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周生墨恶狠狠的抬头对上了周以寒的视线,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口大骂。
预想之中的脏话并未降临,只是周生墨惆怅的叹了口气独自一人走到井水便洗漱起来,周以寒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愣神的看向不远处的周生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