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日梦醒,林枫园又变得冷冷清清。
直到看见这一幕,她们由衷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跋涉了月余,抵达上京后又马不停蹄进了宫,这会儿才算真正归家,谢衡之第一时间便去浴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换了衣裳出来时,天色已经黑透,桌上也摆好了晚膳。
先前亦泠以为谢衡之要在宫中赴宴到深夜才回,已经和谢老夫人一起吃过了。
现在只是坐在一旁,陪着谢衡之吃饭。
他吃饭向来不慢,但吃相又很好看,其实亦泠以前也总是偷偷瞥他。
这会儿倒是不遮不掩地盯着他看。
许久,谢衡之终于忍不住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亦泠不知如何开口。
从赤丘启程的那一日她就在盼,如今已经回到了京城,他怎么还没动静呢?
于是她捧着脸,扭扭捏捏地问:“我们什么时候……那个呀?”
说完便直勾勾地看着谢衡之。
对视片刻后,谢衡之又看向了桌面的菜。
“先等我吃完。”
亦泠:“……?”
她回过神,伸腿踢了谢衡之一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我是那个意思。”
谢衡之随即放下筷子,端起了漱口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口气都没歇过。
亦泠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你这个混蛋!”想挣扎又害怕摔下去,亦泠只能抱紧了他的脖子再蹬腿,“你说话不作数!”
“怎么可能。”
谢衡之把她放到床上,俯下身来的同时将她的双手反剪在头顶。
可是他的声音却很温柔,“总要挑个良辰吉日,不能随便。”
“噢……”
亦泠垂下眼睛,喃喃道,“可我觉得每天都是良辰吉日。”
“不急。”
谢衡之松开手,低声说,“嫁衣还在苏州。”
苏州?
亦泠双眼亮了起来,最近也抿着难以抑制地笑。
谢衡之抚开她脸边发丝,便要倾身吻下来,胸口却被她一把抵住。
谢衡之睁眼,见她眸子雾濛濛的,脸颊也浮上了红晕。
“既然嫁衣都还没到,名不正言不顺的,你现在这么做不合适吧。”
谢衡之“啧”了声,再次将她双手扣到了枕侧。
“不合适也做了多回了,不差今晚。”
-
亦泠从未去过苏州,不知离上京有多远。
她就这么等啊等,一直不曾听见苏州来的消息。
半个月后,亦泠想明白了。
或许绣娘还在磨针吧。
想想也是,以往她自个儿备嫁的时候,嫁衣至少也要缝制个半年,哪有那么快。
于是亦泠做好了登上一年半载的准备,也就不再念叨。
转眼到了大暑,腐草为萤,土润溽暑,已是夏日的最后一个节气。
午后炎热难耐,亦泠屏退了所有下人,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再次展开了沈舒方的来信。
他们离开凌港庄才不过两月,亦泠以为再收到沈舒方的消息起码得明年了。
没想到今日一早,谢衡之出去之前竟又塞给了亦泠一封信。
还是沈舒方亲笔写的,上头只有寥寥数语。
寄来此信,不过是为了告诉亦泠,她有喜了。
亦泠比自己要当娘了还激动,一上午都在想着要送些什么东西过去,又不方便与旁人商议。
到这会儿,她心里才大概有了数,也开始提笔写回信。
刚写了两个字,头顶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在做什么?”
亦泠愣了下,抬头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再看谢衡之身上的衣裳,她皱了皱眉:“今日没进宫?”
“但凡早上你多看我一眼,都知道我没换朝服。”
谢衡之从她手里拿走了笔,搁置在一旁,“别写了,这么好的日子,我们赴宴去。”
“赴宴?”
亦泠懵懂地起身,“赴谁的宴?怎么这会儿才告诉我。”
谢衡之嘴角噙起了笑,牵着亦泠直奔屋外。
“我们的喜宴。”
-
仁乐二十八年,七月二十二,宜嫁娶。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谢府,直至到了城外,才飞驰起来。
山间乔木直耸云霄,植被郁郁葱葱。
盛夏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一片细碎的光斑。
马车穿行在这片光幕中,碾过松软的泥土,沿着溪流蜿蜒而上。
溪边垂柳依依,一蓬蓬的野花肆意生长,蔓延了整条山路。
在这炎炎夏日,山里却格外凉爽宜人。
行至山巅时,暮色已沉沉,亦泠终于在林荫间看见了一座张灯结彩的宅子。
曹嬷嬷早已候在其中,待亦泠一进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亦泠往婚房走去。
这间厢房门楣上悬挂着飘扬的红绸,窗上张贴着囍字剪纸。
屋子里红烛摇曳,映照着一层层红色纱幔。
在那纱幔后,是一张宽大的雕花婚床。床上叠放着鸳鸯锦被与并蒂莲枕头,绣纹精致,缎面泛着细光。
除了曹嬷嬷外,还有三位面生但梳与婚嫁的妇人相继而入。
她们个个生得富态喜庆,讨喜的话更是滔滔不绝。
亦泠还晕头转向着,就被她们摁在了檀木镜台前。
从苏州千里迢迢而来的凤冠霞帔和金珠围髻被她们一层一层穿在亦泠身上,一副头面多达二十余件簪钗,由三位妇人中的插戴婆亲手替她一支支饰于发间。
再慢慢上完妆面,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窗外月影婆娑,流萤飞舞。
亦泠对着铜镜一下又一下地拨弄“蝶恋花”耳朵,好奇得像个小孩子。
也不知是哪里的工艺,这耳坠荡起来,当真像是蝴蝶绕着花朵飞舞。
亦泠看得入神,没有注意到曹嬷嬷她们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到铜镜里有一抹身影出现。
亦泠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
状似若无其事地整理妆容,却还是在谢衡之脚步靠近的时候,拿着却扇站了起来。
她徐徐回头,轻抬眼,眸光流转,匆匆瞥了谢衡之一眼。
他站在暧昧的红烛光晕下,玉冠束发,绣金正红吉服加身,也压不住他剑眉星目里的明朗。
凝望着眼前的女子时,眸子里缀着的光亮让周身所有的重彩都沦为陪衬。
“喜欢吗?”
他问。
“哪有人如此自恋的。”
却扇遮了半张脸,亦泠嗔怪地移开了目光,红着脸低喃道,“……喜欢。”
“我是说这身嫁衣。”
谢衡之一寸寸打量着她,目光流连忘返,“喜欢吗?”
亦泠沉默了许久,只定定地看着谢衡之。
待心中喜悦再也藏不住,她放下却扇,不再掩面,直奔谢衡之而去。
“喜欢,都喜欢!”
腰间金玉七事叮当作响,谢衡之握着她的手,缓缓走向堂前,对着天地下跪。
明月高悬,清风为证。
在这座静谧的宅子里,他们只拜天地,不拜他人。这一生相守,自有山川相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