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都不敢说这话。
想起自己这次过来找神医就是御医引荐的,齐舒珩顿时又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御医医术不精啊,光知道拿俸禄。
“你先好好休息吧。”夙笙没再过多解释,见他面色是红润的,摸着身躯也是温热的,就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夙姑娘。”元亓在看到夙笙上马车后一直候在马车外,见人下来了,他连忙让路。
他挠了挠头,想着自家王爷说的在夙笙面前要放低姿态,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
“院子和庖屋都收拾好了,屋子再打扫一下就好了,那个,谢谢你愿意出手救我们家主子,我们主子他是真的可怜,从中毒到现在,一天好觉都没有睡过,每天饭也吃不……”
齐舒珩听不下去了,气得直接出声吩咐,“元亓,就去给夙姑娘她们搭个沐浴和如厕的地方。”
“主子,这么晚了我上哪去找搭澡房的木头。”元亓虚弱但努力地抗议。
夙笙眼神搜了一圈,想着确实得搭个洗澡的地方,便去抄了把刀,抬腿朝后山走去。
元亓看见了,上去拦她:“这点小事儿,我来,我来就好。”
二话不说,元亓带着两三个兄弟,跟笼子里刚放出去的狗,撒欢儿一样冲上了山。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被迫的。
夙笙嘴角抽了抽,走进院子。
院子里,夙陌躺在一张长椅上。
他看了眼四周,对着走过来的夙笙说道:“这几间屋子都是爹在世的时候盖的,收拾收拾,能住。”
“嗯。”夙笙身形一顿,微微侧过头:“过几天我去找几个人翻盖一下。”
夙陌:“好。”
他们从爷奶那里拿了五十两,翻盖一下房子的钱还是有的。
等他好点了,他还可以继续做木柜木箱挣钱。
“笙笙。”夙陌迟疑地望着夙笙,“马车上那位,不请下来坐坐吗?他让这么多人帮忙,我们得当面感谢一下才是。”
“他腿脚不好,等下次吧。”夙笙瞥了一眼门外的马车,又道,“大哥,我给他治病,不收他银子,他可能觉得过意不去才留下来帮忙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夙陌笑了笑,笑得眼眶略微有点湿润:“人家可不像是给不起银子的,这么晚了,你好歹也留人家吃个便饭,我让你二哥去做几个菜,马上就好。”
别人留不留下来吃是一回事,他们请不请是另外一回事。
咕噜咕噜几声从夙陌肚子里响起。
“大哥,是你饿了吧?”夙笙嘴角上扬,笑意逐渐蔓延至眉眼。
夙陌窘迫地摸了摸肚子。
夙笙收了收笑意:“今天就不做饭了,刚搬家,锅碗瓢盆都没有,人又多,我骑马去县里买点吃的回来。”
她转身又出了院子,掀开马车帘,刚要说话就发现齐舒珩揣着手手蜷着睡着了。
“夙姑娘!”元亓肩膀上扛着几根木头,飞跑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齐舒珩在睡觉,他惊讶又惊喜地放缓脚步。
夙笙见他来了,索性放下帘子,转而问他:“我想再借一下你们的马。”
元亓回过神,“借马?这么晚了夙姑娘还要去哪?”
“买晚饭。”夙笙言简意赅地回道。
“其实,我们主子猜到了夙姑娘今天可能要搬家,特意在过来的时候就买好了,我等会儿让人取出来热热就能吃。”
元亓肩膀一抖,把肩上的长木甩到一旁的空地里。
夙笙动作一顿,定睛看去,只见元亓几步化成两步来到绑在门口树上的红马旁,取下马背上用包袱包裹着的两个五层大食盒。
“我拿去热一下,很快就可以吃了。”
元亓扯着大白牙,冲去了灶房。
夙笙两手空空,无事可做。
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手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两棵枯干的野草。
她随手一丢,拿着扫把去打扫院角。
院子里,夙陌兴奋地打量他们的新家。
爹娘老早就想分家了,所以得到阿爷松口后,他就在这边盖了茅草屋,只是后面因为种种原因这个家还是没分成。
这儿屋子有四间,都是木头架起来,然后拿茅草盖上去的。
原先是用来放柴和砍好的木头,爹娘走后,木头都被卖了,就空置了下来。
三间屋子打扫一下,放张床就可以当正房。
剩下一间是灶房,爹娘以前在那做过饭,清理一下也能用。
灶房旁边有一块空地,刚好能搭洗澡房。
这个院子杂草有点多,但被围栏围着,看着虽然衰败,环境还是不错的。
院子也足够大,有时间他还可以在院子开个地种菜,养点鸡鸭什么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饭菜就上桌了。
两张大桌子并在一块,周围摆放着十几张椅子。
除了齐舒珩在睡觉,所有人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元亓:“饭菜我给我主子留有了,夙姑娘,你们都开吃吧,不要拘谨,不用客气的。”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拿起筷子。
“幸亏从爷奶那搬过来的椅子够多。”夙霄环顾四周,打趣道:“不然人太多,都没地坐。”
“嗯嗯,二哥说得对。”夙弘看上去很激动:“姐,这是肉!”
他语气忽然很可怜地道:“姐,你不知道,我都不敢吃肉,这肉太香了,会让我觉得我在做梦。”
夙笙扒饭动作停顿下来,刚想安慰他两句,结果就看到小五筷子不停往肉盘子伸。
那家伙,吃得满嘴流油,美得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夙笙额头三条黑线滑落,咽下到嘴边的话。
饭菜过半,门外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你们都吃上了啊?”
第二十六章 卧底
众人闻声望去,是王大英。
王婶挎着个大篮子,瞧了瞧停放在门口的马车,笑着走进来。
“我想着你们今天不是刚分家嘛,可能来不及做饭。”
王婶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布,露出里面的东西:“家里没什么吃的,也来不及准备,我就给你们拿了些馅饼,有肉的也有菜的,既然你们已经吃上了,那这个放着明天当早饭也成。”
夙笙看着王婶没说话,记忆里,王婶虽然没有明着帮她们,但私底下其实也给过她们炊饼吃,只是奈何孙氏看得紧,她们很少能吃进肚子里。
王婶可能觉得送了也是吃进别人肚子,或者是觉得除了夙霄,她和大哥他们都立不起来,帮了也白帮,渐渐的也就没再送东西了。
夙笙还没回过神,小弟夙弘率先开口了:“王婶,你吃了吗,要不要留下吃个饭?”
对于这个曾经偷偷给过他东西吃的婶子,夙弘还是很领情的。
“哎呀,不用不用,我吃过了。”王婶把篮子搭放到桌上,感慨万分:“你们也不要怪婶子平时不帮你们,我家就老王一个人,你们大伯人多,里正又是你们大伯娘的爹,我就是有心想帮也说不上话。”
她笑了笑:“好在笙丫头有出息,你们兄弟几个也算是苦……那词怎么说来着?”
“苦尽甘来。”在夙陌的示意下,夙霄上前接过篮子,“这还得感谢王婶今天替我们作证。”
“嗐!我也是实话实说。”王婶抬手抿了抿头发,莫名有些不自在。
“也是你们有靠山了我才敢得罪孙婆子她们的,不瞒你们说,王婶我今天过来除了想给你们送吃的,其实还有两件事想说。”
夙霄眸子微闪:“王婶请说。”
“这十两银子是这位大人给我的,所以我也算是拿了银子办事,以后就是被孙婆子恨上我也不怨你们。”
王婶指了指元亓,眼神转而看向夙笙:“至于另外一件事,跟笙丫头有关。”
众人皆愣,夙霄忙追问:“什么事?”
“我也是偷听到的。”王婶张望了一下外面,正要开口,就见夙笙突然站了起来。
她看了眼王婶,冷声道:“我们出去说。”
王婶左看看右看看,小步跟着夙笙来到门外。
“那位大人还了驴车之后夙子沣就回来了,我假装倒水回屋,然后又悄悄溜到墙边偷听,我听到你夙大伯喊了一声子鸢那丫头,然后又对夙子沣以及他婆娘说县丞的儿子不是良人。”
王婶想卖个关子,但见夙笙一点也没有要追问她的意思,也懒得兜圈子了。
“笙丫头,你得小心县丞那个儿子,虽然他们说话刻意压低了声,但我清楚地听到夙子沣有提到你的名字,他还说什么会让县丞的儿子同你见上一面。”
王婶观察着夙笙的表情,结果发现夙笙根本没有表情变化。
“嗐,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县丞那个儿子二十七八了,比你大了足足十来岁,而且他还不举,短短两个月,他就害死了好几个小妾呢,我打听……”
“我知道了,王婶,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夙笙打断她的话,拿出十文铜钱塞到她手上,“可以的话,麻烦婶子帮我多看着点他们家,如果他们要对我哥哥不利,请及时告知我。”
想了想,夙笙干脆把身上剩下的那二十几文铜钱一并给了出去。
她承诺道:“日后再有像今天这样的消息,你只要告诉我一声,我还会给你更多银子。”
凭她一个人,很难护住这个家,不是她太过相信王婶,而是王婶确实没有害过她们。
对方又住在夙家隔壁,眼下她找不到没有比王婶更适合的卧底了。
“不用不用,你这么客气干嘛,我就是……”
一番推辞,没推辞掉,王婶收了钱,一脸郑重地道:“行吧,王婶答应你了,你放心,我一定天天给你盯着他们!”
看了看四周,王婶小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下回烙了饼,我再给你们送来哈。”
黑夜中,王婶的身影渐渐缩成了个黑点。
夙笙目送她离开,眼眸暗沉下来。
县丞的儿子叫林烊,前世在街上只见了她一面,第二天就带着媒婆上门给她下聘。
那时,她的三个哥哥都因为种种原因去世,只剩下小五一个向着她的亲人。
凭借她和小五的力量根本挡不住林烊的攻势,更别提她还有两个吸血的爷奶。
只用了半天时间,她用来反抗的柴刀就被大伯一家抢走,而她也被绑着抬进了林烊的房间。
前世到死她都还以为是因为她太倒霉,所以才会被林烊看上。
现如今再回想,她那次去街上,不就是被吴氏以买东西的理由给骗去的吗?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能跟林烊扯上关系。
夙笙抬头望向天空,碧月被层层乌云遮掩,只余繁星点点散落在四周。
等午夜时分,她是先去找夙子沣还是林烊呢?
思索间,马车上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
“是你们的说话声惊醒了我,我并非有意偷听。”
齐舒珩手扶着马车,一点点往地面挪动。
他敛着眸:“如有冒犯,还请夙姑娘见谅。”
夙笙睨了他一眼,走过去将他横抱下来。
身体忽然腾空,齐舒珩本能反应下抓住她的手臂。
他眼中满是愕然,“你……”
“速度太慢,看得我着急,如有冒犯,还请见谅。”夙笙懒洋洋地回了他一句,又垂下眼帘询问道:“你的马,可否再借我一晚。”
齐舒珩:“……”
确实有点冒犯。
“我自己可以走。”
他目光闪烁,“那马送你,我说过的,治病期间,夙姑娘有什么条件,只管吩咐阿亓他们。”
“多谢。”夙笙弯腰放下他,待他站稳,转身就走。
齐舒珩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只有疑问号:不应该…男女有防吗?
她这直率的性子,干脆利落的做事风格,可不像是大青国的人。
半臂黑色里衣,破洞怪状黑裤,离奇失踪,她到底是哪个地方回来的?
这村里的人都说夙姑娘失踪了几年,可元亓并没有查到她这些年在哪里生活。
还有她身上跟乞丐一样的衣服,元亓也没有找到是出自哪个国家。
第二十七章 倒霉的二哥
齐舒珩捏了捏眉心,压下心中的猜疑。
不管如何,起码人家没有做对不起大青国的事。
她只要是夙笙,是这个村的人就行,别的,他不该过多干涉。
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别把能治病的大夫给推远了。
齐舒珩浅呼出一口气,缓慢挪动双腿。
……
从夙笙出去到回来,夙陌三兄弟碗里饭几乎没再动过。
因此,她一回来,夙陌就投来了目光:“怎么了,笙笙,没事吧?”
夙霄起身帮她拉开椅子,“王婶她说了什么?”
“姐姐。”夙弘也侧着身看她。
“没事,吃你们的。”夙笙坐下来,淡声道:“小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林烊,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夙陌和夙霄对视了一眼,没再问下去,只是轻声道:“快吃吧,饭菜要凉了。”
“嗯。”看了眼碗里的鸡腿,夙笙抓起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转过头看了眼夙弘,见他碗里也有一个鸡腿,这才没说什么。
想起门外的男人,她不咸不淡地提醒元亓:“你们主子醒了。”
“啊?”元亓捧着碗,瞄了一眼门外。
看到齐舒珩在缓慢移动,他噌地一声站起来,跑了出去。
“主子,你怎么不叫我?”
元亓扶着他,絮絮叨叨的,“要是摔了怎么办,你醒了,也不叫我一声。”
齐舒珩垂下眼帘:“饿了。”
“你吩咐一下,我给你端来不就好了。”元亓扭过头:“今天不在马车上吃了吗?”
齐舒珩:“我感觉好多了,想下来走动走动。”
元亓挠了挠头:“哦。”
一路走回到院子,看见除了夙笙所有人都站着,他连忙摆手势:“你们站着干啥,坐啊。”
嗖嗖嗖,又一堆人坐了回去。
看见齐舒珩过来,夙陌和夙弘脸上带着些拘谨。
夙陌紧张地说了些感谢话,齐舒珩也客气地回了话。
只有旁边的夙霄,在若有所思地打量齐舒珩衣服上的花纹。
大兴县最近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这些人听口音像京城人,看服饰……
元亓没注意到夙霄的目光,他扶着齐舒珩坐到夙笙旁边。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