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陌尴尬地红了红耳朵,默默趴上他肩头,“我没急,我就是渴了。”
“嗯。”夙霄嗯了声,倒也没揭穿他。
“老二,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夙陌靠着他,声音如蚊,“妹妹回来了,家也分了,我们明天去县里把三弟叫回来吧。”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而不是询问。
夙霄脚步微顿,闷闷地应了声:“好。”
身形单薄,但因为从小干活,夙霄的身子骨不算弱,背着夙陌也能挺直腰杆,稳稳当当地背出院子。
夙老头几人一脸颓废地站在院子里,目送他们到门外,心里哪哪都不是滋味。
想拦,不敢拦,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拦不住。
孙女一回来就给他们下马威,现在还傍上了个大人物。
早知如此,当初他跟孙氏就对夙陌几兄弟好点了,这样他们肯定也能从中捞点好处。
现在倒好,好处没捞着,家里东西还被搬光了。
看着这空荡荡的院子,夙老头心里悔啊!
气血上涌。
“砰!”
夙老头不堪打击,身体朝后倒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你不用来接我的
夙子青趁乱偷偷运了一些物件回自己屋,出来刚好看到夙老头晕倒在地上。
他惊呼:“爷爷!”
孙氏神情恍惚,跌跌撞撞跑过去:“老头子!老头子,你别吓我!”
夙老头磕到了几块尖石头,孙氏拉起他时,手往他后脑勺一模,摸了一手的血,当真是头破血流。
“快!快去找郎中!”孙氏抬起肿肿的眼睛,冲夙子柏喊道。
夙子柏看着人还在,其实魂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被孙氏一吼,他眼神还有点迷离,“奶,又咋了?”
等他看清楚情况,脸上也是一惊:“我这就去请郎中!”
他撒腿跑了出去,和看戏的夙笙擦肩而过。
他没敢看夙笙,只匆匆瞥了一眼马车上的齐舒珩以及背着夙陌的夙霄。
他觉得,分家是他今天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可惜,这个时候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
“大哥。”夙笙搭了把手,帮忙把夙陌抬上驴车。
齐舒珩没想到夙笙的大哥是个瘫子,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只是中毒影响双腿正常走路,她大哥好惨,只能让人背着。
这么一比,齐舒珩觉得自己也不可怜了。
“要不,我跟你大哥换换?让你大哥坐马车,我坐驴车,这样你大哥也能坐得舒服点。”
“不用不用。”
面对齐舒珩的好意,夙陌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我现在坐什么都舒服。”
夙笙捋了捋夙陌额前的发丝,表情不变,但是语气明显和缓了很多,“坐好了。”
“好!”夙陌幅度有些大地点了点头。
见状,齐舒珩也没有勉强,让阿亓老老实实跟在他们驴车身后。
阿亓忍不住小声问:“王爷,你待夙姑娘未免太好了点,你是不是看上夙姑娘了?”
说实话,阿亓觉得他家王爷肤白俊美,有权有势,夙姑娘要想嫁给王爷,身份这关恐怕就过不去。
但胜就胜在夙姑娘长得不差,医术又高超,脾气也对人胃口。
病秧子主子配神医?别人看不看好他不知道,他反正挺看好的。
“嘿嘿嘿。”阿亓挠了挠后脑勺,发出猥琐的笑声。
“阿亓,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在这跟我装傻?夙姑娘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且明摆着不是那种收钱就治病的大夫,咱们想请人出手治病,架子摆低些、装的可怜点总归没错。”
齐舒珩无语地抻了下衣服:“借剑也好搬家也罢,举手之劳而已,别忘了,给本王治一次病,哪次不是少则百两,多则千金?本王现在做的这些算得了什么?”
阿亓:“可我怎么觉得夙姑娘是软硬不吃呢?”
“表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她救本王虽是为了自救,可她额外给本王治腿却是看本王可怜,这足以说明她是个心软之人。”
“王爷,你说有没有可能人家只是把你当成了她同样患有腿疾大哥?”元亓撇了撇嘴,“前面要砍人家手,后面发现是个姑娘,表现得也太殷勤了,我还以为是夙姑娘换了套衣裙把主子给迷到了呢。”
着实不能怪他误会。
“……”齐舒珩怔了怔,接着没好气地道:“是她盗马在先,本王砍手在后,你别混淆因果。还有本王为什么来这你忘了?我一个活不久的人,没事祸害人家姑娘做什么?”
从半臂上衣、破洞黑裤,到红艳长襦裙,他是有眼前一亮,可他又不是没见过美的人。
夙笙最多也就……
齐舒珩赶紧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借摩挲着尾戒来静心。
妄自评议她人相貌,非君子所为。
阿亓语气有点遗憾,“夙姑娘这么好,可惜王爷配不上她。”
齐舒珩:“……”
嘴角抽搐了一下,齐舒珩目光幽幽地落在前方夙笙的后背上,“谁家姑娘都是好姑娘,没事别随便拿人家开玩笑,也别在背后议论人家。”
他今晚能不能有个好觉睡,全指望夙姑娘了。
别的,他不该想也不敢想。
齐舒珩后仰头靠着软垫,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仿佛天生就有种撩人的神韵。
喉咙传来痒意,他单手捂着唇轻咳起来。
“王爷,你要不要再吃颗药丸?”阿亓一边驾马一边担心地扭过头看他。
“不了,那药吃多了不好。”齐舒珩摆了摆手,“说多少次了,别叫我王爷。”
“是,王爷!”
阿亓挠了挠头,情不自禁地多看了眼他:“主子,你好美。”
剧烈的咳嗽,使得齐舒珩的唇色变得有点红,配上他苍白的皮肤更是平添了几分昳丽之色。
饶是阿亓也看愣了。
“你再说一遍?”
齐舒珩掀了掀眼皮,眼尾泛红,冷冷盯着元亓。
幽黑的眼眸静凝着,孱弱中又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触及到他的目光,阿亓瞳孔一缩,连忙躲闪。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最近王爷待他太好,他都快要忘记王爷以前那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模样了。
……
大兴县。
县城的一处三合院里,夙子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专心致志地聆听院长的教诲。
这时,院长女儿端着茶点走进来。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眼夙子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在场的两个人都将她的小眼神看在眼里。
院长笑着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今天就先讲到这吧,淑琴,膳食备好了吗?”
“爹,饭菜都热了两回了。”白淑琴掩嘴轻笑。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夙子沣眉头轻蹙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院长,时候不早了,学生就先告辞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了身。
他的身材颀长,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白淑琴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了看他。
夙子沣喜爱着白衫,衣襟两侧绣着简洁的纹饰,他的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只用一顶白色的头巾束着,就将他为人凸显得格外稳重和端庄。
白淑琴收回眼神,嗔怪道:“爹,天都快黑了,就让夙公子留下一起用食吧。”
夙子沣假意推辞,院长笑眯着眼,一言定下,“就按小女说的来的吧,晚些时候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夙子沣却之不恭,顺势留下。
晚膳后,在院长以及院长女儿的陪同下,夙子沣走出大门,坐上了院长家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过大兴县的大街小巷,夙子沣望着马车窗外繁华的集市,不禁开始畅想自己的未来。
他的梦想,他的抱负,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半个时辰的时间,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大兴村。
夙子沣礼貌送走车夫,朝自己家走去。
家在村头,他远远的就看见家门口走出个陌生男人,再然后他又看到他大哥夙子柏走出来拉扯驴车的缰绳。
那驴叫得很卖力,脖子伸长,四腿撑直,肌肉绷紧:“啊——呃——啊——呃!”
以为是大哥见他那么晚不回来,想拉驴车去接他,夙子沣疾步走过去,并微笑着说:“大哥,我回来了,我不是跟二哥说过了吗?你们不用特意来接我的。”
第二十二章 你们都被骗了!
一听到自己弟弟的声音,夙子柏就倏地抬起头来。
“三弟,你回来了。”
他表现得有些局促,还有些隐隐的不安。
不久前夙霄说要分家,三弟就千叮万嘱过自己一定不能分,还说如果爷奶打起了分家的心思,务必让他拦下。
可如今,家分了,半个小山包的林地也给了出去,还有三弟说要盖大院的宅基地,也没了。
不仅如此,他们家的东西还都被堂妹搬空了。
说实在的,他不后悔分家,他和二弟根本看不起堂弟他们赚钱的那点银子。
只是以这种方式分家,他不甘心罢了。
看着空荡荡的家,既觉得无颜面对三弟,又对夙笙满腹怨怼。
“怎么回事?”夙子沣一眼就看出来了夙子柏的不对劲。
他眉头紧锁,追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弟,你听了别生气,大哥跟你二哥拦过的,但没拦住。”夙子柏松开驴车的缰绳,轻轻叹气。
“咱们跟堂弟他们分家了,这驴车就是他们搬完东西还回来的。”
“分家了?他们搬去哪了?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夙子沣瞳孔微震,生气地质问:“我不是说过了吗?就是他们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这家也不能分!”
夙子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就今天这个情形,可不就是被人拿刀架脖子上了嘛。
犹豫片刻,他解释道:“夙笙堂妹回来了,是她逼着我们分家的,我跟你二哥想拦,却被她踩着后背和胸膛,到现在你二哥胸口还有一大块黑痧。”
说来也是奇怪,里正说去官府需要验伤的时候,他们家的人没一个身上有鞭伤。
就爹后背有棍伤,子安脸上有被夙弘揍的痕迹,偏偏他们的伤被夙笙两句话就给忽悠过去了。
他和二弟被伤的这个地方也是他们自己要冲上去找踹的。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也不能拿这个伤说事。
还有阿奶断了的手,阿爷磕伤的脑袋,夙子柏想想就头疼。
“三弟你是不知道夙笙那小丫头有多疯,爷奶她都敢打。”
夙子沣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化为一句:“你是说,夙霄他们的妹妹回来了?还逼着爷奶他们分家?”
“嗯。”夙子柏点了点头,“幸好你不在,不然她可能连你都打。”
夙子沣脑子疯狂运转,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还能把爷奶逼到分家?
在他眼里,这个失踪好几年的堂妹就算回来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该不会是……
夙子沣表情严肃地望着夙子柏的眼睛,“大哥,不会是你们想分家,所以才故意联合爷奶他们骗我吧?”
这件事开不得玩笑,他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爷奶想把夙霄他们当劳动力赚钱,不可能主动提分家,就是提也应该是叔父刚去世那会儿,而不是等夙霄几个可以出去挣钱了才提分家。
最大可能就是大哥二哥他们容不下夙霄他们。
想到这,夙子沣脸色瞬间冷峻:“大哥,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们现在还不能分家!就算分家你也该等我……”
说到一半,他没再说下去。
这是他的秘密,他谁都不可能告诉。
差一点,就差一点,只要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成功将夙霄踩在脚下了!
半月里他就这一夜回来得比较迟,要是早知道今天会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在院长吃饭。
这时,夙子青也走了出来:“老三,你也别怨你大哥,你不知道今天有多惊险,他们要分家,你爷奶是真的拦不住。”
发现墙头王婶在偷听,夙子沣冷静下来,表情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压低声音:“先进去说吧。”
事已至此,他再埋怨也无用了。
跟着夙子青往家中走去,一踏进家门夙子沣就再次愣住了。
“大哥,我们家的门呢?”
还有这院子…怎么那么乱?
夙子沣感觉不对,他们家怕是遭过贼了!
他脸色一变,冲到了自己屋里。
“门坏了。”夙子柏看了眼他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回了句,转身拉着驴车去了驴棚。
夙子青抿了抿嘴,心想:大哥不会是还没有把全部事情告诉老三吧?
“谁乱动我的屋子了!”
前方传来夙子沣的惊怒声。
声音太大,把夙大伯吴氏他们都给喊出来了。
“你小声点,你爷刚睡下!”
夙大伯忍不住骂了一句,但见是夙子沣回来了,他语气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没,饭菜在里头里给你热着了。”
夙子沣咬牙切齿地问:“我屋里的东西呢?”
他的衣服不应该是整齐干净的叠放在衣柜里吗?
那些用绳子绑着两条竹竿就挂上去的衣服是谁的?
还有衣服上面的那些脚印又是谁踩的?
夙子沣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他把旁边偷听的夙子鸢拉出来,“你来说,今天的事,都给我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三哥。”夙子鸢缩了缩脖子,不敢看他。
这个家最受宠的就是她这个三哥。
她不止一次听到娘说要是三哥进京赶考的银子不够,就把她嫁出去换聘礼。
爹也说,到时候,给个十几文再裹两条被子,那就是她的嫁妆了。
不懂为什么,她突然很想看到三哥失控的模样。
“三哥。”夙子鸢抬起头,目光幽幽地阐述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
说完之后,她甚至还将自己在屋里看到小五偷偷拿砒霜以及悄悄趁乱进夙陌房间的事情也道了出来。
看着夙子沣阴沉下来的神情,她觉得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阵舒爽,如同今日看到爹娘他们被打那般。
“啪!”
夙子鸢猝不及防地被夙大伯打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