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娘觉得谢淮初是因为处理贵妃的案子太劳累这这副样子,便催促他先回房休息。谢淮初乖巧的应下,往泽芝院去了。
“母亲不用太担心哥哥了。”谢淮初刚走,谢薇就酸溜溜的说着,“哥哥今日能告假回来,就说明贵妃的案子已经理出来个大概了。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或许不是因为案子呢。”
“那是因为什么?”柳眉娘因为身子不大好,不常出去交际,就守着一家四口过活,养成了现下这样没有心计的样子。
谢薇道:“我可是听说了,哥哥这几日是同一个宫里的女医朝夕相处的。方才哥哥又问起他的婚事,可能是对那女医动了心思。”
“不能吧?你哥哥就是个没开窍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什么心上人的。那女医我也听你父亲说了,是被迫卷入贵妃案子里的,也是个可怜人,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
“我觉得有可能哦。”谢薇挑眉。
柳眉娘看她这么笃定,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那等你父亲回来了,我同他商量商量。”
申时一刻,谢禛就准时从衙门回来了,他手里如往常一样,拎着一包柳眉娘最喜欢吃的果脯。
柳眉娘正支着下巴想事情,没看到闪身进来的谢禛。
一旁的谢薇戳了她一下:“母亲,父亲回来了。”
谢禛笑着坐下,将果脯拆开放在桌面上,问道:“想什么呢?我回来了你也没察觉。”
柳眉娘反应过来,接过他递来的果脯咬了一口:“嗯,还是梅家铺子的果脯最好吃,酸酸甜甜有滋味。”
谢禛疑惑柳眉娘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在瞥见旁边的谢薇后,便明白了她是不想当着女儿的面说。
他便笑着对谢薇道:“乖女儿,爹爹今日想吃你做的盏蒸羊了。你做的好的话,爹爹休沐的时候带你去乡下宅子里玩儿。”
一听这话,谢薇高兴的蹦起来:“爹爹你可不要食言,我这就去做!”
看着谢薇一溜烟的跑出去,谢禛脸上的笑容稍微收了一些:“说吧,怎么了?”
柳眉娘放下果脯,低声对他说道:“咱们家阿瑾可能有心仪的小娘子了,你说现下怎么办吧?你之前总说不急着给阿瑾找,要精心挑选,结果呢?挑一个不行挑一个不行,你说阿瑾是长子,他的媳妇该是贤良淑德,家世优渥的,要慎重选,选到现在也没有选出一个中意的。这下好了,他自己找了,你说他若是真看中了普通人家的小娘子怎么办?”
谢禛越听脸色越凝重,他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阿瑾这几日不是忙着办案子吗?”
柳眉娘道:“阿瑾说那案子快结束了,今日刚过晌午,就告了假回来的。你瞧,你手边的那盘子果子就是他买回来的。”说着,伸手点了一下盘子边。
谢禛“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可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
“就是你跟我讲的那个女医,木樨夜宴卷进贵妃案子里的女医,叫个季什么的。”
“她呀,季雨棠。”谢禛略放宽心,“你别听风就是雨,她就是因为案子才和阿瑾有些关联的,我觉得两人之间没什么。再说了,阿瑾对男女之情从来都是泛泛的,你不必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啊?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关心孩子的终身大事。我不管,这回我不听你的了,年前你得把阿瑾的亲事定下来,可别拖着拖着说不到好人家了,便宜了别人。”柳眉娘动了气,她觉得谢禛哪里都好,从未纳妾,也不流连烟花之地,对待两个孩子也好,可就是在阿瑾的终身大事上,他一直莫名的有些排斥。
谢禛没答应,他捏了捏眉心:“你让我想想。”
“还想什么啊?”柳眉娘对他的手背拍了一下,“禛郎,你怎么总是对阿瑾的婚事这么排斥呢?”
谢禛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没有的事,你不懂,官场上风云莫测,要想让阿瑾以后官运亨通,一定要找个能提携他的岳父。我这一脉只是谢家的旁支,我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很难给予阿瑾助力,只能靠他以后的岳父了,所以我才百般纠结,想要慎重去考虑。”
柳眉娘恍然大悟,有些羞愧:“禛郎,对不住啊,我出身商贾,不懂这些,劳你费心了。”
谢禛安慰道:“无碍,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眉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真心。”说着,他将手搭在柳眉娘的手上,眼底一片赤诚。
柳眉娘害羞的推了他一下:“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种话。”……
谢淮初这边心情低很落,他不知道要怎么从谢禛的口中套话。坐在泽芝院中的石凳上,他一遍遍回想从小到大的事情,才豁然发现谢禛虽然对他十分看中,但很多地方好像表现的很刻意。比如从不会关心他交了什么朋友,却记得谢薇的每一个手帕交和讨厌的小娘子;只一味的教导他学习四书五经,告诫他做纯真良善的人,却教谢薇怎么识别人心算计;从不吃他做的或者买的吃食,还斥责他君子远庖厨,罚他抄书,却最喜欢谢薇给他做吃食……
回想了这样多的事情,这淮初才不得不承认谢禛对他和谢薇是真的不一样。他最开始还怀疑过季雨棠胡说八道,明明他和谢禛长得有七八分像,怎么会不是谢禛的亲生儿子呢?现下他算是明白了,估摸着皇后调换他的举动谢禛也是知情的,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一直区别对待。
他要怎么办呢?谢淮初无力感满满,蔫蔫的趴在石桌上。他顺风顺水的长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身边并没什么能交心的人,就连他的亲人也不是完全可信的。
他突然想到了季雨棠,那个曾经将洗脱冤屈的希望全然寄托在他身上的小娘子,好像格外的信任他呢?他这样的人也是值得别人信任依靠的吗?
另一边的季雨棠正高兴的念着信,这是她的大哥季平安寄回来的家信。因为季平安没念几年书,所以信只有短短两行:
“娟娘,吾与平生待重阳节后可归,照顾好自己和小妹,见字如晤,莫念。”平生就是季雨棠的二哥季平生。
文娟高兴极了,从季雨棠手中要过信,她不识字,但还是将这薄薄的一张信纸翻来覆去的看。
“太好了太好了,你哥哥们就要回来了。”
季雨棠心里有点兴奋,也有点小紧张:“大哥哥和二哥哥外出采买药材怎么走了那么久呢?算算都有三四个月了,这么久才回来,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其实她是有些害怕他们认出她不是原主。
“不会的,你们是亲兄妹,是亲人。怎么会认不得你呀。”文娟笑着说道。
季雨棠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焦虑了。要是被认出来怎么办呢?她也不敢和文娟打听两个哥哥,怕引起怀疑。想来想去,在这泱泱大夏,她熟识的人好像就谢淮初一个。
谢淮初,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第26章 官家口谕:停止查案
不等两人悲春伤秋,大理寺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流珠畏罪自杀了!
负责收尾工作的文明辛好一顿捶胸顿足,叫苦连天。还指望着混点功劳升官发财呢,怎么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真真儿是倒霉透顶了!没办法,他只得找了人传话给谢淮初和季雨棠两人,求他们帮忙。
谢淮初和季雨棠两人很痛快答应下来,毕竟他们两人现在都不太想待在家中。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到达大理寺,守在门口的文明辛赶紧把他们迎进来,亲自端茶倒水,好一顿嘘寒问暖。
“这样重要的嫌犯竟然死了,她是怎么死的?现场可有凶器?是谁给她提供的凶器?看守流珠的狱卒都没有发现异常吗?”谢淮初最近烦心事一箩筐,耐性比较差,他声音冷淡,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文明辛战战兢兢的回答:“她是在狱卒给她送饭的时候,抢过碗碟打碎,用碎瓷片割喉而死的。当时送饭的是邓坤,我已经命人把他控制起来了,查了他最近的出入记录,暂时没看出异常。”
谢淮初脸色缓和了一些:“行,还有什么吗?”
文明辛道:“她死之前喊了一声,说是乌嬷嬷、曾林、彩珠三人都是她处理的。”
“早不寻死晚不寻思,这节骨眼上突然来这么一出,好像是在为别人遮掩啊。”季雨棠道。
谢淮初赞同:“我们之前就分析过了,流珠背后还有人,她自杀应该和背后的人有关。”
文明辛苦哈哈的问:“这案子真是一波三折,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淮初还未回答文明辛,一个圆润的身影就出现他们的视线当中,来人正是薛钟,他道:“这案子不用继续往后查了。”
“薛大人。”三人行礼问安。
薛钟摆手示意他们无须多礼:“都坐吧,我正好有事跟你们几个讲。”
几人落座,薛钟自然的坐在主位上,他扫视了一圈,对着旁边整理卷宗的官吏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
“是,大人。”室内顿时一空。
薛钟将目光定在季雨棠身上,瞪大了绿豆小眼:“你可是耳背?怎么不退下去?”
季雨棠低眉顺眼的应下,她自知人微言轻,又跟薛钟结下过梁子,只能敬而远之。
就在她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谢淮初伸手拦住了她,小声说道:“你不必离开。”
季雨棠朝薛钟的方向努嘴:“人薛大人发话了,我这小喽啰只有听话的份儿。”
谢淮初便对薛钟说道:“薛大人,属下给您的奏折中写明了季女医也曾协助办贵妃的案子,她也是有几分功劳的。既然现在是说这案子的事儿,属下想她留下来听听也无妨,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她能帮上什么?一介女流而已。”薛钟小声嘟囔了一句,他虽然心中不屑,但少不了压着火气,给谢淮初几分面子。
“好好,坐下一块儿听吧。”
季雨棠这才坐下,悄悄对谢淮初竖起大拇指,谢淮初看了微微发笑。
“我方才说了哈,这案子不用再往下查了。那个流珠死的正好,她就是这案子里头的真凶,你们把人证物证什么的都规整规整,拢到一起就正式结案吧。”薛钟道。
“大人,不往下查了?着案子还有隐情……”
“好了,听不明白吗?不必往下查了,别管什么隐情不隐情的了。”薛钟打断谢淮初的话,语气郑重,“这是官家的口谕。”
几人面面相觑,既然是官家发话,他们就只能听从,不然就是以下犯上要定罪了。
“大人,官家为什么下了这么个口谕?”谢淮初问道。
薛钟从袖子里将他之前交给自己的那封奏折掏了出来,随手扔在桌子上:“因为官家看了你的这封奏折,说十七年前的红蝶案是皇室丑闻,如今的红蝶案更是丑闻中的丑闻,两个案子都不易闹得沸沸扬扬。就此盖棺定论吧,官家现下眉被假贵妃气晕算是好的了,宠爱多年的贵妃是个假的,这可是皇家丑闻,得想办法捂住。”
“盖棺定论了?那兰珠……”季雨棠扭头去看谢淮初,在看到他噤声的手势后住了口。
“什么兰珠?”薛钟眯起眼睛看向季雨棠。
季雨棠摇头:“没什么。”
“你最好是没什么。”薛钟阴阳怪气,他还记恨木樨夜宴上她害自己被群臣针对。
文明辛看气氛尴尬,开口提议:“大人,您若是没什么吩咐的话,属下几个就开始整理文书准备结案了。”
薛钟“嗯”了一声,指着他们道:“动作快些,别磨磨唧唧的。”说罢,大摇大摆的走了。
“淮初,这案子咱们是不能往下查了,但是那个兰珠怎么办?她可是……”文明辛指了指天,“她可是那位的血脉。”
谢淮初也头疼这个事儿:“兰珠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越少人知道,我们这几个直接接触兰珠的人才能安全。我当时就是怕传扬出去,才没有在奏折中写明。我官职不高,这奏折又要通过中书省递上去,若在奏折中写明了,一定会暴露我们,可现在没写明,兰珠恐怕会受牵连。唉,真是弄巧成拙。”
季雨棠叹息:“这不怪你,她的身份太尴尬了,就算官家认了她,也不一定会让她上玉碟。更有可能的是会因为假贵妃的事情迁怒到她身上,进而影响到我们几个,你的顾虑是对的。你想啊,官家和芸香爱得再轰轰烈烈,那也是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早被岁月磨灭了,还能怎么善待她的女儿呢?官家又不是没有公主?他可是足足有三个公主呢!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对兰珠太不公平了,她明明可以锦衣玉食的过一生,却因为姨母的贪心变成孤儿,一路摸爬滚打长到这么大,还被流珠利用。她的亲生父亲还可能因为皇室的体面再一次抛弃她。”季雨棠说不下去了,她为兰珠感到难过。
“我们去求皇后吧?”谢淮初忽然开口说道。
“皇后?”季雨棠和文明辛异口同声。
“对,能左右官家想法的,普天之下,也就皇后了吧?”谢淮初道,“当初官家想要对季娘子实酷刑的时候,就是皇后开口用三言两语扭转了他的想法。我觉得兰珠这事儿,也就皇后那里能说上几句话了。”
“可是……”季雨棠有话说不出,只能用眼神暗示谢淮初,皇后和你的渊源不浅啊!
谢淮初明白她的意思:“我觉得这反而是好事,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季雨棠明白他要主动出击:“好,我帮你!”
文明辛看他们两个说话跟猜谜语一样,郁闷极了。
“喂,你们两个当我空气吗?”
第27章 求不了官家求皇后
接近皇后并不是难事,季雨棠现下尚未辞去官职,她还是太医院的女医,是可以进宫的。季雨棠已经打算好了,太医院的章太医每日都要去皇后宫中请平安脉,她就趁着这个机会拦住了章太医。
“章太医,您能带我一起去慈元殿吗?我当初承蒙皇后娘娘的恩德入太医院当差,现如今想辞去这个职务,我想得让皇后娘娘点头才好。章太医,您是我在这太医院中最敬重的人了,能带我一起去吗?”季雨棠一边舂药材,一边靠近正在整理脉案的章太医。
“你这小丫头,只有对你有好处你才说好话吧?”章太医笑道。他并不反感季雨棠这样明晃晃的目的,反而觉得她很坦率。
“嘿嘿,瞧您说的,我这说的都是大实话。”季雨棠笑眯眯的,像极了家中偷吃鱼的福团。
章太医也笑笑,又道:“带你一同去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丫头,老头子我还想劝你几句,你当初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历尽千辛才得到的这个机会,现下却说不干就不干了,未免太可惜。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老头子我有私房钱,帮你渡过难关还是没问题的。”
季雨棠很感动,她放下手中的药杵,给章太医倒了一杯温水:“章太医,多谢您的好意,我家中一切平安,没什么事。我只是被木樨夜宴上发生的案子吓着了,我有些害怕。”
其实季雨棠也想过,若是辞去女医的职位,是不是相当于违背了原主的意愿?但是后来再想想,违背就违背吧,这女医的职位难道比活着更重要?若不是她阴差阳错穿到原主身上,原主早就被当做替罪羊凌迟处死了。再者,原主进宫做女医的目的是补贴家用,她想办法在宫外挣钱也是一样。总之,先活下来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