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檀声嘶力竭,想要阻止这一切,可悲哀的事实是,她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檀从梦中惊醒,一头的冷汗。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周应淮不在。
“应淮...”江檀试探性地喊了几声,阳台处有窗户合上的响声。
周应淮坐在她的面前,抬手轻抚她的额头,有沉香和烟草弥漫融合的气味。
她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周应淮语调安抚:“怎么了?”
江檀握住周应淮的手,她的表情分明是紧张的,“我做噩梦了。”
周应淮便耐心地问:“什么噩梦?”
江檀说:“我梦见车祸了。”
周应淮脸上寡淡平静的温和,突然就有了一丝裂痕。
他将江檀抱进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檀檀..我们把这件事忘记,好不好?”
江檀想忘记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忘记。”
周应淮说:“记忆是可以被覆盖的,檀檀,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忘记。”
“你看。”周应淮从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石头,展示在江檀面前,“我小时候心情不好,就喜欢捏住一个石头,想办法把这些噩梦装进石头里,之后扔掉。”
这听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值得相信。
江檀半信半疑的看着周应淮:“这样真的有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我们可以试试。”周应淮将石头放在了江檀手中,他说:“檀檀,你现在试试。”
江檀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先是看着周应淮,收到对方肯定的目光后,缓缓闭上了眼。
“现在,把那些噩梦,都装进去。”周应淮引导着江檀,他将江檀握住石头的手包在手心,握紧:“然后,我们睁开眼睛。”
江檀缓缓睁开眼,抿了抿唇:“我把噩梦放进去了。”
周应淮带着江檀去了阳台,外面的风带着秋日凉意。
夜色沉沉,吹拂在脸上的风带着凉意。
江檀被周应淮从身后拥入怀中,男人眉眼间笑意疏淡,几分暖色,他说:“把这个石头扔掉,我们就当作消灭了噩梦,好不好?”
江檀没由来的笑了。
她忍不住说:“这个听起来好幼稚。”
“嗯。”似是认可,愈发柔和,他看着江檀,眼中只有她一个人,“檀檀,这个世界有时候没有这么美好,但是我们总该一直往前看,往前看,就能看见更多更好的东西。”
江檀眼睫颤动,她垂眸,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夜色,“我把石头扔掉,就不会做噩梦了吗?”
“不会的,”周应淮说:“我会陪着你,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新的记忆,好的记忆会把坏的记忆都掩埋掉。”
江檀感觉心头有一块柔软,被轻轻触动。
她抿了抿唇,小声地说:“那我扔掉了。”
这本来不该是周应淮会陪着江檀做的事,他那么冷静,那么理性,又怎么会分不清自我安慰和现实。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也许是因为走至如今这步,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说全然笃定。
他的檀檀会原谅他吗?
倘若一切的真相真切铺展开,一切是覆水难收还是消弭于无。
周应淮不知道。
他比自己想的还要胆小,他什么都不敢求证,他只是将江檀抱得更紧了些。
从阳台上回来,江檀靠在周应淮怀中,此时反应过来,问道:“你晚上为什么不睡觉啊?”
“睡不着。”
“你没有把噩梦装进石头里扔掉吗?”江檀声音烂漫,她有时候还是像个孩子,“你刚刚是不是骗我的?那个方法没有用。”
“当然有用,檀檀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做噩梦。”周应淮顿了顿,接着道:“我睡不着是因为有些事,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能帮的上你吗?”
“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檀檀只需要开心就够了。”周应淮亲亲她的额头,语气愈发喑哑:“我只希望你是开心的。”
这人生何其短暂,我此生唯一奢求,也不过就是你在我身边,是开心的。
婚期渐近,江檀见到了不少旧友。
苏月将留学机构打理的很好,人也比从前干练有手腕,她剪了短发,从咖啡店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笑。
江檀将提前点好的咖啡放在了苏月面前,笑着道:“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随便点了个。”
苏月看了眼面前的拿铁,“我的口味没有变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拿铁。”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各自都有事情要忙,反而是少了很多碰面的机会。
江檀真诚的看着苏月,诚恳道:“这些日子,多亏你帮我一起打理。”
“檀檀,不用谢,我们两个是朋友,不用说这些见外的话。”苏月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口:“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第214章 你不能原谅的,应该不止我一个
江檀一愣,见苏月表情严肃,不由笑着道:“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江檀...我之前不是在江南待了一段时间吗?”
“是啊,当时你还说过几天就回宁城,结果一个人待了很久。”江檀笑着,打趣:“怎么?遇见了什么人,舍不得离开了吗?”
“你别揶揄我了,”苏月无奈一笑,正色道:“江檀,我和你现在要说的这件事,可能有点严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江檀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无奈道:“你说,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这段时间留在江南,是因为你父母的事情,檀檀,当地公安局联系了福利院的院长,说是找到了当年车祸现场的照片。”
苏月低下头,犹豫着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我本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你看,毕竟这个车祸确实是意外,可是...事关你的父母。”
江檀一颗心骤沉,“院长收到了消息,怎么不联系我?”
“因为肇事车辆的亲属,给了院长一笔封口费,让院长保守秘密,但是这件事既然有了线索,院长还是把线索告诉我了,想来是知道我是你的好友,想要让我来做一个权衡。”
江檀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混乱不堪。
她轻笑了声,看着苏月,心乱如麻:“所以...你带着照片过来找我了?”
苏月看着江檀这个样子,也觉得不好受,她叹气,“我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这段时间,才一直没怎么见你。”
“这是和我父母有关的事情!月月...”江檀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她眼神茫然空洞,带着几分怅然:“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想要知道。”
江檀想,倘若一切的真相都能水落石出,是不是就能真的像周应淮说的那样,她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苏月表情严肃的看着江檀,直勾勾的目光,再三确认:“你真的要看吗?”
江檀说:“真的。”
“这个肇事者的亲属,是你认识的。”苏月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手握紧了相片,“哪怕是这样,你也想知道吗?”
江檀心中格登了一声,如果苏月能够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自己做提醒,那么就只能说明,这个苏月口中自己认识的人,一定是和自己关系匪浅。
江檀面色苍白,她的手握紧,骨节泛白,一字一句的说:“我想看。”
秋意很凉,江檀看清照片内容的那瞬间,也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是江檀在睡梦中无数次梦见的画面。
唯独不同的是,此时的画面中,多了那辆肇事车辆的模样。
车辆已经变形,里面是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一对夫妻,夫妻两人她并不认识,可是远处,朝着这片火光奔跑而来的少年,眉眼间能看清成年后的几分轮廓。
是黎宴南。
黎氏集团的正午,大堂没有人。
江檀径直到了顶楼,推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
刺目的阳光在一瞬间照在自己身上,江檀看见黎宴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正在假寐。
他大约是听见了动静,拿过一旁的眼镜戴上,目光落于江檀那张神色复杂的脸,有很多不用言明的东西,在一瞬间明晰了。
两人各执一方,在沙发坐下。
江檀将手中的照片,扔在了黎宴南面前。
男人眉眼间竟是染上笑意,他的声音轻慢,淡淡的,很慵懒,“我就知道,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江檀的语气也同样平静,也许是因为在过来的途中,这段冗长的时间,已经足够江檀消化这个巨大的真相。
黎宴南不动声色的捏了捏眉心,几分疲态流露,他凤眼轻抬,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江檀身上,轻声道:“很早之前吧,早到我刚刚认识你,早到你和周应淮彻底决裂之前,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说完,唇角笑容寡淡,几乎是心平气和的看着江檀,眼中的情绪复杂:“檀檀,如今你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他说‘处理’。
这是一个很冷漠的词汇,就好像人和人的关系,能够彻底降至冰点,往日所有,分毫不剩。
江檀平静的垂着眸,缓缓道:“能不能先告诉我真相?”
“你想知道什么样的真相?如果是照片上的内容,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照片是真的,里面的内容也不是伪造的。”
黎宴南字句缓慢,他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但是你想要知道的,如果更深更真切,那么你不能原谅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江檀气极反笑,事关自己的亲人,她没有办法真的做到完全冷静,于是再度开口,难免多了几分锋芒:“黎总这是在和我绕口令吗?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
“你想要我直说什么。”
“真相。”
黎宴南笑笑,拿起一旁的茶盏,给江檀倒了一杯茶。
“故事可能很长,你要是想听我说完的话,可能需要一点耐心。”黎宴南眉眼平淡,他看着江檀,将茶盏推到江檀面前,“你先喝点茶,我慢慢说,可以吗?”
江檀太想知道真相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真相,她也等了太多年。
当年一切草草收场,她一夕之间失去的,哪怕是穷极一生,也再也无法追回。
黎宴南看见江檀拿起茶盏,没有一丝丝犹豫,一饮而尽。
她是这般的急切,急切到没有回头路可走。
黎宴南听见自己心口,低微的叹息。
他无奈的看着江檀,“檀檀,你现在往前走,过去的一切,就可以彻底放下了。”
几乎是在蛊惑。
可是江檀心意已决,“我要知道,不管是什么,我都要知道。”
黎宴南看着江檀面前已经空了的杯盏,他抬手扶了扶镜框,淡声道:“檀檀,你这么聪明,你难道猜不出来,这件事和周墨行之间的联系吗?”
第215章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黎宴南看着江檀面前已经空了的杯盏,他抬手扶了扶镜框,淡声道:“檀檀,你这么聪明,你难道猜不出来,这件事和周墨行之间的联系吗?”
江檀表情一怔,眉目中划过挣扎。
她的沉默在黎宴南的眼中,无疑就是默认。
黎宴南抬眸失笑,眸色愈发的深,他看着江檀表情复杂的脸。
“你应该知道,当年我的父母惨死,是因为周墨行,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你了。”
江檀猜到了,亦或者说,在来之前,她就有了预感。
这段时间,周应淮的各种反常反应,还有那被放在自己面前的照片,都无一不在告诉江檀同一个真相。
——当年那场车祸,失去一切的不仅仅是黎宴南,还有自己。
江檀周身发冷,在亲耳得知真相之后,江檀想,她确实没有办法对黎宴南的做法多加置喙。
他们都失去了所有,因为那场人为的意外。
“我知道了...”江檀只是这般轻声说完,便准备起身,“我先走了,多谢你告诉我一切。”
她心神不宁,脸上的仓惶明显,哪怕是个看客,都觉得不忍心。
黎宴南一言不发的看着江檀起身,直到她和自己错身而过的那瞬,他握住了江檀的手腕。
“檀檀,我希望你能快乐,这些事情,我原本也是不打算告诉你的。”
黎宴南表情黯然,看着江檀在自己的紧握中攥成拳的手,“我和周应淮不过就是一丘之貉,我知道,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黎宴南眉眼间的痛色更深,他皱眉的程度加深,面色渐渐变得苍白:“你会原谅我吗?今时今日,你知道一切,你会原谅我吗?”
他少有的慌张,几乎是不敢放开江檀的手腕。
可是江檀只是说:“黎宴南,你松开我,我知道我不该怪你,你也是受害者,可是我做不到。”
“那你能原谅周家吗?”黎宴南哑声:“江檀,还是说你不能原谅我,却还是一心一意的要和周应淮结婚?你打算当作前程往事如烟,自我麻痹。”
自我麻痹。
多么好的一种方式。
可是江檀不是会自我麻痹的人。
她挣脱开了黎宴南的手,语调平静如水:“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黎总,我想我们两个之间,除了现在手头的合作,不必再有任何交集,等到这部剧拍摄结束,我们之间的合作,和可以结束。”
黎宴南低着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这是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结果,江檀怎么会原谅开车撞死她父母的人,她不是这么懦弱无争的性子。
黎宴南站在原地,看着江檀往外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出言挽留。
一直到走进电梯里,江檀才敢将自己的胆怯流露出来。
她的背靠在冰凉的电梯墙面上,整个人失力,沿着墙缓缓下滑。
良久,她捂着脸,失声痛哭。
只是当电梯真的行驶到了一层,门打开的那瞬间,她所有的脆弱和悲哀,都被收敛的一干二净。
她定定的站在电梯里,表情平静。
周墨行没想过江檀会只身来找自己,后者坐在深秋的花园凉亭里,正在品茶。
看见自己走过来,江檀也没什么反应。
周墨行坐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江檀是来找自己示好的,他微笑,语气中流出居高临下的冷漠:“你和应淮的婚期,我已经不打算管了,你还想怎么样?江小姐,人不能奢求太多。”
“周老爷子教训的是,人确实不能奢求太多,比如破镜重圆,比如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您说对吗?”
江檀微笑,堪称无害,可是那双眼睛里面的我情绪,冷得像冰。
周墨行的表情变了变,冷哼了声,“你既然知道,还来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