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身侧的赫舍里氏,就见她一脸淡定地坐着,仿佛早有预料。
果然是有恃无恐吗?
乳母死了,线索自然断了,若钮钴禄氏这里再出意外,只怕皇后还是能全身而退。
“皇上,荣主子,承乾宫娘娘来了。”小林子进来通传。
她来的倒是及时。
见到钮钴禄氏的样子后,清音感叹她豁得出去。
她竟然脱簪请罪!
钮钴禄氏此时一身素净,头上无丝毫发饰,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请罪:“皇上,臣妾有罪。”
“你这是做什么?”康熙也觉得意外,“还不快起来?”
钮钴禄氏却依旧跪在地上,语气诚恳道:“皇上,臣妾有罪。小阿哥生病,臣妾责无旁贷。”
一听这话,殿内顿时气氛一紧。
“你说什么?”康熙难辨喜怒地问。
清音听了这话,下意识去看赫舍里的表情,果然见她眉头微皱,似乎也很意外。
钮枯禄氏没有在她的计划里,她是一个变数。
钮钴禄氏却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她的眼神十分平静,表情歉疚:“皇上,合宫膳食是臣妾在打理,却未及时发现小阿哥乳母的饮食不对,臣妾罪该万死。”
“你说乳母饮食不对?”康熙坐直了身体,“具体说说。”
钮钴禄氏却请求道:“此事是膳房嬷嬷告知臣妾,不知可否传唤她?”
“传。”
膳房嬷嬷很快进来,她一身八成新宫装,神情却有些微缩:“奴才参见皇上,皇后….”
“免礼。”康熙打断了她,“你说说,乳母的饮食有何不对?”
膳房嬷嬷回道:“启禀皇上,奴才是膳房粗使宫女,负责给乳母们收拾碗筷。奴才无意间发现,有一个乳母茶壶里有许多蒲公英。”
“蒲公英有何不对?”康熙看向章姑姑。
章姑姑回答:“启禀皇上,蒲公英性寒,若乳母长期喝,就会使乳汁带有寒性,令阿哥生病。”
赫舍里顿时看向这个面目陌生的姑姑,荣嫔身边竟然有懂医理的姑姑,她竟从来不知。
她想到刚刚要去看小阿哥时,被荣嫔阻拦,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阿哥真的病了吗?
“着人去查,蒲公英是哪里来的。”康熙看向钮枯禄氏,“你虽有失察之罪,却能将功补过,起来吧。”
清音看着钮枯禄氏的样子,嘴角微勾。
钮钴禄氏选的时机恰恰好,她的目的也很好推测。她不仅想抓住皇后的把柄,还想要废后。因此故意等阿哥病重才来揭穿,就是想让康熙盛怒之下废掉皇后。
可惜她不知道,小阿哥根本无事,还满心期待坐上后位。
不管是赫舍里还是钮钴禄氏,清音都不需要一个地位稳固的皇后压在头顶。
想到这里,清音看向旁边的赫舍里,还是让她占着位置,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吧。
现在赫舍里应该开始着急了吧?
赫舍里开始还能坐得住,直到梁九功把一个宫女带上来,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
“皇上,这是膳房侍茶宫女花团,奴才在她房里搜出了大量蒲公英。”
那宫女一脸惊慌地跪地求饶:“皇上饶命,是坤宁宫紫苏姑姑让奴才做的啊。”
“紫苏姑姑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和一袋蒲公英,让奴才把蒲公英放到乳母茶水中。”宫女的话很简洁,却把什么都交代了。
“住口,贱婢敢攀咬坤宁宫!”赫舍里终于破了功。
她明明在就让紫苏杀了这宫女灭口,这宫女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看向身后的紫苏,却见她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宫女,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第34章 黄雀在后
钮钴禄氏看见皇后主仆的反应,心中暗笑,果然被她料中了,皇后会杀这个宫女灭口。
她当然不会让皇后除掉这个最重要的证人,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她,就是为了这一刻。
宫女死里逃生,自然会一心指认皇后。
这一次,赫舍里在劫难逃。
见赫舍里心虚的样子,钮钴禄氏压下心绪,意有所指地说:“皇后娘娘何必如此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在心虚。皇上在此,总不会冤枉了谁去。”
钮钴禄氏的话虽直白,却不无道理。皇后阻拦宫女开口,究竟意欲何为?
康熙听了这话,蹙眉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事关皇嗣,现在必须审一审紫苏。若真是冤枉,朕会补偿你。”
他现在只希望此事和皇后无关,不然后宫又是一场动荡。
赫舍里满脸受伤:“皇上,紫苏是臣妾的贴身之人,若审问了她,叫他人如何看臣妾?皇上当真不顾及臣妾的脸面丝毫?”
紫苏是她心腹,万一招认了什么,她就再也洗不清了。
康熙眼神一黯,如果是其他事情,他自然能对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赛音察浑是他如今唯一的子嗣,容不得丝毫损伤。
钮钴禄氏见康熙不说话,以为他要放过皇后,有些心急地说:“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若紫苏真是清白的,好好审问一番,自然会还娘娘一个清白。若放着不审,反而有瓜田李下之嫌,望皇上明鉴。”
话说到这份上,赫舍里无法推脱,只能看着太监们提取紫苏审问,心里却做了最坏的打算。
希望杜若的速度够快,不然她就没有丝毫机会了。
介于先前乳母自尽的例子,太监们早有防范,紫苏见无法自尽,唯有强忍刑罚。
暖阁外间静悄悄的,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梁九功进来禀报:“皇上,紫苏招了。”
刑房太监的手段他心里门清,紫苏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个硬骨头了。
“她都招了什么?”康熙语气十分冷淡。
梁九功躬身道:“紫苏招认,是皇后娘娘指使她收买膳房宫女,将蒲公英放入阿哥乳母的茶水中。”
赫舍里脸色苍白,想要说什么,但是看见皇上厌恶的眼神时,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皇后,你真令朕失望。”康熙没想到皇后不仅谋害妃嫔,竟然还谋害皇嗣。
她何时变得如此恶毒?
“失望?”赫舍里讥笑一声,“臣妾又何尝不失望?”
“臣妾也想做一个贤良大度的皇后,可是皇上不叫臣妾贤良啊。”赫舍里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声,“后宫有钮钴禄氏和佟妃虎视眈眈,下有荣嫔得皇上欢心,皇上可想过臣妾的感受?”
康熙听了,却更痛心道:“后宫妃嫔再多,谁也越不过你去。你可知,朕本打算将江山交到嫡子手中,从前是承祜,往后也是你生的孩子?可是,你太令朕失望。”
清音听到这话,又一次庆幸康熙不能生,不然皇后的孩子永远是他最先考虑的继承人。
“承祜…”说到这个名字,赫舍里就落下泪来,“承祜就是被人害死的,臣妾为他报仇有什么错?”
“朕说过,承祜是白莲教害死的。”康熙说到这里,既心痛又无奈。
承祜之死,对皇后的影响太大了。
“皇上一直说是白莲教害死承祜,心里当真没有怀疑过后宫妃嫔吗?”赫舍里的话说出口,康熙顿时沉默了。
他当然怀疑过,只是没有查到丝毫证据,再追查下去不过是徒增烦恼,反而后宫不稳。
对于这一点,他对皇后是有亏欠的。
眼看着康熙被赫舍里几句话就软化了态度,清音忍不住开口:“那赛音察浑呢?他才两个月大,也和皇后娘娘有仇吗?”
赫舍里听了这话,顿时语塞,康熙也冷下了心肠。
是啊,如果说钮钴禄氏和佟妃可能和她有仇,那赛音察浑却完全是无妄之灾。
康熙也想不通这一点,问道:“皇后,你为何要害赛音察浑?”
赫舍里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一丝转机又被荣嫔破坏,压下心头怒火,泪流满面地说:“皇上,臣妾并非要害小阿哥啊。承祜没了,臣妾每每想到这里就心痛。”
“紫苏为了安慰臣妾,就想出一个法子。先让小阿哥生病,再以坤宁宫风水好为由将小阿哥抱到坤宁宫,以此抚慰臣妾丧子之痛。”
赫舍里说到这里,歉意地看向清音,“荣嫔妹妹,本宫也是一时糊涂了,听闻小阿哥和承祜一样,都长得和皇上很像,就起了念头。”
眼看皇后巧舌如簧,把恶毒行为包装成慈母心肠,清音顿时心下一沉。
她看向上首的康熙,就见他看皇后的眼神已经没有那么冷了。这样下去,只怕皇后又能逃脱。
清音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利用承祜这一张牌,还利用得如此完美。
她不由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钮钴禄氏,却发现她一直偏头看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顿时心中一动。
现在皇后谋害皇嗣,还能解释成丧子失智,但若是承祜死之前呢?承瑞和承庆死时,皇后可没有死过孩子。
揭穿这件事最好的人选,莫过于那拉氏。
看来她先前和钮钴禄氏说的话,她听了进去,而且应该查到了一些证据。不然以钮钴禄氏对后位的野心,不可能还稳得住。
清音想到这里,又看向赫舍里身后,杜若也离开一段时间了。
看来,虽然有些波折,一切还是按照她预定的那样发展。
“皇上,求你为承庆报仇啊。”那拉氏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康熙耳边。
“皇上,延禧宫那拉贵人在门外求见。”梁九功进来禀报。
赫舍里刚刚舒了一口气,就听见那拉氏的那句话,顿时眼神微变,不由道:“那拉氏不是在宫里禁足吗?”
她竟然独自出宫,实在不守规矩。
可康熙也听见了那拉氏的话,顾不上什么规矩,就让那拉氏进来。
那拉氏一身宫装洗得发白,头上不戴簪环,消瘦的身姿更显得可怜,她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哭:“皇上,我们的承庆被人害了,求皇上为他报仇。”
康熙十分惊讶:“你说承庆被人害了,是谁?”
他记得承庆是得风寒走的,当时他还心痛了很久。
那拉氏顿时满脸恨意地看向赫舍里:“就是皇后,是她害了承庆。”
赫舍里心下一惊,顿时一脸气愤道:“那拉贵人,承庆明明是死于风寒,你怎么能空口白牙污蔑本宫?”
“污蔑皇后,可是大罪。”她最后隐隐透着威胁。
那拉氏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被吓退,跪求康熙:“妾有证据,望皇上为妾做主。”
康熙没想到赛音察浑的事还没有结束,就又扯到承庆,若证实是皇后害了承庆,她当真是个毒妇。
康熙道:“证据在哪?”
“皇上,延禧宫的宫女中,有一个竟是承庆奶嬷嬷之女,她就是告诉妾真相的人。”那拉氏说,“她就在门外,皇上可要见见她?”
清音听到这话,顿时明白这个宫女是钮钴禄氏安排进来的,不然不会这么巧分到延禧宫,还接触到了那拉氏。
如今皇后自身难保,钮钴禄氏来拉拢她,那拉氏就顺势而为了。
康熙看向门外:“让她进来。”
宫女进来时,清音打量了一眼,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宫女礼仪生疏,可见入宫时间不长。
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奴才给皇上,给娘娘们请安。”
康熙挥手让她起来,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宫女结结巴巴地说:“奴才母亲曾是承庆阿哥乳母,她老人家出宫时,除了俸禄,还带回来两百两银票,母亲说这两百两是杜若姑姑给她的。”
“杜若为何将银票给她?”康熙问。
一个乳母,平日里就是喂养阿哥,照顾阿哥,她能做的事也只能和阿哥有关。
宫女有些茫然:“母亲没有来得及说就死了,不过母亲说若奴才被选进了宫,万一遇到危险,可以拿出这支簪子找杜若求得庇护。”宫女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玉簪,梁九功将玉簪呈了上来。
康熙打量了一下玉簪,问道:“这簪子和杜若有何关系?”
那拉氏顿时道:“皇上,这簪子妾认得,是坤宁宫杜若的簪子啊。”
承庆乳母在延禧宫,杜若在坤宁宫,两者素无往来,但是杜若的簪子却在乳母手中。
可见杜若曾和乳母私下相见,再加上杜若给了她两百两银票,岂不正是对上承庆阿哥之事?
在那支簪子出现时,皇后就知道自己完了,这支簪子是她新婚时赏赐给杜若的,杜若一向喜欢戴在头上。簪子后来却遗失了,没想到被承庆奶嬷嬷捡到了。
康熙没想到承庆的死果然有疑点,还和皇后扯上了联系。
康熙顿时看向皇后:“皇后,承庆之死,你有何话要说?”
赫舍里自然不能承认,她苦笑道:“皇上,杜若的簪子早已遗失,如今被有心人捡到冤枉臣妾,臣妾百口莫辩。”
“簪子若是遗失,为何这宫女要拿她求得庇护?可见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把柄。”康熙承庆是被害死的,顿觉心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