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雪九妈妈耸耸肩:“你们去书房做功课,别管他”见雪九和宋林白都吃完了,嘱咐了一句,便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
雪九将脑袋凑到宋林白耳畔小声的问他:“宋林白,我爸今天是不是很奇怪,之前他和你说了什么,在窗前的时候,我离的有点远没偷听到……”雪九说话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个轻重缓急。
“谁知道?”宋林白学着雪九妈妈的语气说了一句,然后笑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笑出声来,反正雪九爸爸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的。
雪九以为宋林白还会给她说些什么,然而他并没有。
饭后休息不到二十分钟宋林白便带着她去了书房预习功课。
宋林白到书房开电脑的模样,比雪九还要轻车熟路。
也是,从好多年前就开始,几乎不曾断过的辅导。
她在旁边一面开小差一面学习,他用她的电脑一面处理父亲公司里的事一面指导她学习。
这种相处早就成了一种惯有的模式,哪里还用得着刻意伪装些什么?
雪九爸爸的书房在他们的隔壁,男人借着处理公文的借口往书房走,路过的时候眼睛分明是往里面落的。
对上宋林白平淡的眼神之后,双方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行移开目光。
雪九爸爸继续路过,而宋林白将目光落到雪九的习题上面,全神贯注。
比起宋林白,雪九的爸爸看中的,其实是昨年刚上高一就连跳三级直接参加高考,随后便以最高分被名校录取,享誉全国的顾世显。
雪九爸爸一直有种莫名的直觉,宋林白有些许古怪。
当然,这种没有来源的直觉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人应当以学业及事业为重,他不认为自己的女儿应该和一个成天守着她的人在一起。
即使现在谈这些都太早,他们也太小,一切都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宋林白的人生,就是那种一路开着外挂,畅通无阻的。
雪九爸爸没意识到,即使这样守着雪九,宋林白也一直没有荒废过他的学业,他也同时承担着本该属于他父亲身上的事业。
宋林白从来不认为只有离开雪九才能成全他自己的学业和事业。
‘宋林白’这三个字成为洛城的招牌,从来不是因为他一直以满分的姿态傲视着洛城一中这个小小的学校。
不然,他的父亲怎么可能既对他充满期待,又隐隐的怕着他?
“听说这个方案是他儿子做的?”
“公司交给他儿子岂不是更好?其他股东一定也这样想……”
“父不如子啊!”有人会背着这样说,而不是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个太过聪慧的孩子给宋林白的父亲带去的不仅仅只有自豪。
第36章 宋家的小子太不对劲了
次日清晨,狂风暴雨般下了一夜的雨快到天亮时忽然就停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屋内,在白色洁净的床单上打下一缕淡黄色的光,空气中的尘埃在这一缕光线中翩然起舞。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六点一刻钟。
睡意惺忪,宋林白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
他赤脚踩在柔软的绒毯上,呼啦一下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
窗外的湿润和着舒适的空气扑面而来,湿润的空气像是黏在皮肤上要往骨头里钻似的。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一刻便伸手拉了拉敞开的睡袍,将自己往里面裹了一下。
昨晚的雨势太大,宋林白就在客房睡了一晚。
客房的床头柜上放着三个相框,其中两个是雪九妈妈放上去的,还有一个是雪九爸爸要求放上去的。
一个里面装着雪九举着沾满泥土双手的独照,一个里面装着的是雪九带着小寿星帽子和宋林白抱着比他还大的泰迪熊递过去的合照。
最后一个相框,里面放着的那张照片的背景是这栋房子外面的小花园,里面有正在做功课的雪九和在一旁指导的宋林白,以及一个看起来显得很干净利落的状似正朝着他们那个方向跑过去,脸还未来得及完全转向镜头就被定格下来的侧脸。
一直坚持不懈出现在只有宋林白和雪九两个人的画面中的,从来都是那个奔跑而去的侧影,他那样的不顾一切,也只有一个几乎被模糊掉的剪影。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雪九认为像是温开水一样的人,宋林白。
客房的壁柜里有宋林白放在这里临时换洗的衣物,卫生间里有他用过的牙膏牙刷和洗脸帕。
这种情况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早饭之前,雪九的爸爸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茶,隔着窗户的玻璃望着小小的花园,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不远处站在扶梯上的宋林白身上。
宋林白正在修剪昨夜敲打了一整夜玻璃的那颗树木的枝桠。
“雪九爸”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过来吃饭,我去叫林白。”
“丫头起来了吗?”雪九爸爸转身回去,一面走一面问。
“在卫生间洗簌……只要有林白在,连叫丫头起床的功夫都省下了”雪九妈妈一面摘洁净得像是没有用过的围裙,一面抬脚往外走。
“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很奇怪吗?”雪九爸爸忽然说,神情并不是在开玩笑:“宋家的小子太不对劲了,像要将其他的人都变成丫头可有可无的附属品,重要的只能是他……”。
“胡说什么!”雪九妈妈既惊讶又觉得好笑:“雪九爸,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然后颇有些感触一般接着说:“我理解你的,自己的小棉袄长大了,总会有些忧心忡忡。”尾音就像在哄着一个无理取闹的老小孩。
饭后。
宋林白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另一只手拿着雪九的书包,站在玄关处等着她套上酒红色的加厚款呢子大衣。
门刚一打开,就瞧见了栅栏外停着的黑色轿车,和抬起手正准备按下门铃的女人。
那个女人外面套了一件纯白色的兔毛大衣,里面穿着黑白相间的正装,看起来是个很精干又时髦的人。
“怎么了?”见宋林白忽然停住没动,雪九将脑袋从他的身后移出去,顺着宋林白面朝着的方向,便见到了栅栏外面的人:“……阿姨!”雪九的眼睛一下就睁得大大的。
第37章 你不要担心
太阳从天际边缘缓缓爬上终年常绿的灌木树梢,没有温度的光洒在女人精致的妆容上。
她站在栅栏外面,手里拎着一个帆布的白色袋子,袋子边缘有手工刺上去的抽象荷花。
女人的模样显得有些局促,她收回伸出去的手不自在的冲着雪九笑了一下,看了看宋林白,复又看着雪九:“雪九,我来找林白。”
这个女人是来寻昨夜没回家的孩子,她是宋林白的妈妈。
惨白的天际转为一片一片的大块的湛蓝。
雪九先是觉得不可思议,接着又冲着屋内喊了一声:“妈,栖阿姨来啦!”复又赶忙推着宋林白出了玄关跑去给对方打开门。
“栖阿姨”雪九乖巧的喊了一声。
“你来了啊?”雪九的妈妈一面招呼她一面说:“……进来坐坐吧。”
宋林白的妈妈叫林沉栖,她开始说起自己的来意:“我就是来给林白送件外套……”
她本来想问宋林白今天晚上会不会回家,可是又怕会被对方误以为她不想让他回去,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真是麻烦你们了。”她想尽可能看起来像一个知道儿子去向的母亲。
“唉,看你说的,林白给丫头辅导功课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真的不进来坐坐?”雪九妈妈又问了一次:“你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好,别太累了……”。
林沉栖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眼底有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挫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连忙道:“不用的,我没事……”。
“恐怕我们要迟到了。”宋林白忽然道。
林沉栖看向儿子,两人目光相遇,宋林白的嘴角扯开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咧开成一个似笑非笑的样子。
林沉栖情愿自己没有看到这更接近于嘲讽的神情,但偏偏又看到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涩涩的让她觉得难受。
阳光洒下来,将他们包裹起来,不过像是没有任何温度,只让人觉得更加冷了。
林沉栖不敢做任何挽留,她嗫嚅着小声叮嘱:“那……你们路上小心。我……我也要走了。”
关于宋林白对待她的态度,过往发生的一切令她不敢有任何不满。
宋林白九岁的时候,宋家正在急速的发展当中。
那年发生了一起事故。
宋林白被绑架了,绑匪要五百万的赎金。
虽然最后没有交出赎金宋林白也安全回来了。
可是那之后好像一切都更加鲜明了起来,除非必要,宋林白从来不会和他们单独相处哪怕一秒钟。
即使宋林白从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可宋林白的父母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连他们自己也在想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唯一的儿子被绑架,对方提出以五百万交换时,他们竟然选择讨价还价,甚至不愿意交出他们能拿得出的那五百万?
他们从来不敢问宋林白是不是知道他们在知道绑匪要五百万时选择了放弃他。
因为宋林白那双沉寂的眼睛使得他们问不出口,让他们害怕。
就像现在,宋林白的爸爸也从来不会和他对视。
就算两个人在对话,他的目光也总是起伏不定,落在任何东西上都行,却从来不敢看宋林白。
现在,那个男人就坐在车内,连车都不愿意下。
“我们走了啊……”宋林白载着雪九,脚一蹬踏板,车从林沉栖身侧闪过去,雪九的声音被空气撕裂开,有些散碎,要很努力才能听出她说的这句话。
“照顾好自己,不要太麻烦林白!”雪九妈妈的声音响亮的响起,在身后急急的嘱咐了一句。
阳光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间漏进来,脚踏车的轮子碾过还未干渴的柏油路,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渍声,轻轻呼吸一口,清晰的空气便灌入胸膛。
“宋林白,林白啊,我什么也不会说”雪九用双手环住宋林白的腰,头枕着他的后背,望着时断时续的路边花坛,她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将脸贴上去:“……我不会说。”
宋林白仔细的辨认着路面,躲开一个又一个不平的积有少量雨水的小坑,冷漠的神情开始柔软起来。
他冷峻生硬的脸庞慢慢的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他终于开口说了句话:“阿九,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
她用舌尖湿润了一下嘴唇,低低的“唔”了一声,轻到连她自己都没听到。
第38章 万劫不复
洛城一中高中部的运动场修得特别有特色,运动场每间距十米竖起一根设有防雷装置的粗壮钢管,钢管上面拉着网。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拍拍手:“解散!”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迫不及待的拉帮结派,扎堆在一起。
雪九半弯着腰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和大腿侧面的鞋印,用了劲也没拍掉。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直起腰之后就将裤腿上的两道污垢置之不理了,独自向角落里去。
她沿着小路,穿过篮球场和乒乓球台以及三三两两的花台,对直走向种了常青树的方向,不带一丝停顿,甚至有些急的将自己的身影渐渐隐入树荫后面去。
“喂喂,你们看,那女的又躲到那里面去了啊!”
“…她是不是有病啊……”
“…你看看她刚才的蠢样……”
“……哈哈”
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和讥讽与嘲笑的声音一并从身后,四面八方涌入灌木深处,撞入耳蜗,直达心底。
雪九的脚加快了两步,步伐太急,一只脚撞到另一只脚,触不及防的朝前撞去,手也下意识的向前伸,在快要跌倒之前,一只膝盖重重的撞到硬硬的泥土上面,手指触到冰凉的带着孔状的东西,潜意识的紧抓,膝盖和指尖的疼痛与铁制品被撞击的沉闷声一并使得她的身体做出反应,雪九的背后起了一层薄汗。
“什么人!”
粗犷的声音让雪九惊了一跳,她猛然抬起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正装的青年男人和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正看着她这边。
忽然碰上丢弃到记忆角落里就快要被遗忘的人,雪九一下子怔住了。
而见到雪九的商阙的瞳孔却猛的紧缩了一下。
他揣在风衣兜里的手指也不受控制的绷紧,他对黑色西装的男人说了句什么,就走了过来。
在走向雪九的途中,他一直沉着的脸有了些微不可查的变化,紧绷着的手指却丝毫没有舒展的迹象。
他就站在她对面,隔了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钢丝网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脸:“梁九九”他的声音沉郁而笃定:“你受伤了!”
雪九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或‘你好’,而是她最想掩饰的东西。
雪九无法直视他的询问,便下意识的侧头看向身侧。
这里离外面的操场并不远,外面的喧闹和这里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似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叫错我的名字了”她避开他语句的重点,四下张望,脸色有些白:“我叫梁雪九”她又加了一句,使自己的声音听着能轻松起来:“不叫梁九九……”。
商阙什么也没做,更没有接下她的话,只是盯着她看。
雪九的目光游离不定,莫名的觉得有点不安。
即使她不看,也能想象出他紧紧抿起唇的样子,这种感觉来的毫无根据。
“你被欺负了?”商阙突兀的说了一句。
雪九惊了一跳,侧回头一望,就见到商阙那张依旧仙气十足的脸上带了些不满:“梁九九,你可真不会照顾自己。”
他没有将自己叫错的名字纠正过来,而是继续错误的称呼她。
语气里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只是带着比怜惜的更为浓厚的情绪,具体是什么雪九却没有去细想。
这一幕,在很多年以后依然让商阙记忆深刻:他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她半跪着,双手紧紧抓住牢笼一般的网,像是在向他求救。
那一刻,商阙的脑海里只浮现了四个字:万劫不复。
第39章 想被他放进心里
雪九下意识就将那只印着球鞋印的腿往后挪了一点,嘴唇抿成一条缝,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商阙。
“别这么紧张……”商阙凝神细看了她一会,她小巧的五官因为紧张的关系像是全部武装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紧紧的盯着他看,迫使他没有办法打量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