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要的那一款正好有货,他付了钱,让柜姐包起来。准备离开前,柜姐随口问:“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乔聿白脚步顿了一下,眼前却莫名闪过谈宁每天提来提去的深蓝色公文包。
谈宁不像别的年轻女生那样,喜欢在包包鞋子上下功夫。录第四案的时候,他看见谈宁拎着一个破旧的牛津布行李箱,连节目组实习生的包袋看上去都比她的簇新些。
他抿了下唇,问:“女士公文包有吗?”
柜姐愣了一下,“我们这里有女士手袋,还有公文包,就是没有专门的女士公文包,不过这几款容量很大,可以装得下A4文件。”
她朝货架上一指,乔聿白跟过去看了几眼——那几款华丽厚重的包袋本身重量就不轻,为了好看,肩带就设计成一条细细的金属链条,装几张薄薄的A4纸还行,根本塞不进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还有杂七杂八的证件纸笔,美则美矣,毫不实用。
乔聿白轻轻皱眉,失望地走出这间店铺。
逛了几家都是一样,回到车上,他琢磨了片刻,给钱特助发了条微信——
“我想订制一款包袋,你认识厂商吗?”
手指在键盘上停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客户可以亲自动手参与制作的那种。”
*
点星娱乐有限公司影视诈骗案如期开庭。
谈宁坐在最后一排,静静聆听公诉人和辩护人的唇枪舌剑。
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司徒鸿才伙同庞开诚精心设计编排话术,包装使用“讲师”“助理”等身份,利用社交软件,采用荐股形式吸引投资人。他们夸大了节目的制作成本及票房预期收益,引导投资人购买“收益份额”以实施诈骗。
经侦查机关查明,司徒鸿才和庞开诚利欲熏心,仅将其中少部分诈骗金额用于制作节目,剩余的大部分款项则用于实施诈骗运营及个人挥霍。
庭审已经到了尾声。
“……全体起立!”
“被告人司徒鸿才犯集资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罚金人民币五十万元,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被告人庞开诚犯集资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六个月,罚金人民币三十万元。”
“责令被告人司徒鸿才、庞开诚共同退赔各集资参与人的经济损失,按比例发还各集资参与人。”
“现在羁押!”
法庭庄严肃穆,在几十名诈骗受害者期待的眼神中,审判长念完了判决书。
现场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庞开诚像被打了一拳,顺着座位倒了下去。
而司徒鸿才却转过身,目光略过站在最后一排的谈宁,脸上浮起一丝叫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谈宁也丝毫不惧,冷静地直视过去。
两名被告被法警押送入羁押通道,她重重跌坐下来,深吸口气。
在集资诈骗这一点上,法院审判得相当公允,她事先查过资料,无可厚非。
但是那桩交通肇事后逃逸的案子却这么不了了之了,人到底死没死,被无牌黑车带走去了哪里,公诉人就像没有看到她交上去的证据一样,一句话都没提。
谈宁眉心深深蹙了起来。
来自上级检察院的两名检察官已经从公诉席上下来,走出法庭。
谈宁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终于在法院门口追上了两人。
“您好,我是检察官助理谈宁,曾协助公安侦办过这个案子。”
她亮出证件,并沉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两名检察官停住脚步,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说:“谈宁你好,我们知道你,还有你写的案情简报,我们也都仔细看过了。”
“那为什么丝毫不提无牌黑车的线索呢?”谈宁说,“还有他被拘役时对我说的那番话……”
“谈检助,你父亲的案子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相信你也知道,司徒鸿才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明,他可能只是道听途说,故意挑衅和激怒你。”对方犹豫地说,“至于无牌黑车,我们真的很用心地去查了,可是真的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
后面那人走上来,“这件案子社会影响度很大,关注度很高,我们总不能因为找不到证据,就一直拖着不起诉吧?”
谈宁垂下目光。
……他们说得其实没错。
见她没再追问,公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下台阶。
谈宁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目送他们的警车离开。
而载着司徒鸿才和庞开诚的囚车,也从边门驶了出去,前往那所关着高玉鲲和甄金的监狱。
第49章 盛夏暴雨夜
甄金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听说了司徒鸿才入狱的消息。
监狱吃饭的流程很复杂, 犯人排队站好,狱警会让他们双手抱头,一一进行搜身和点名,最后才准许他们走进食堂, 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吃饭。
甄金已经来了大半年了, 对流程很熟悉, 因为兜里钱多,俨然在犯人里已经混出了名气, 就连高玉鲲也想方设法递了烟, 请他多多关照。
只不过, 监狱里也分阶层, 强|奸犯在局子里地位最低, 再加上有人一直想对其下手,高玉鲲始终被单独关押, 就连吃饭也出不了门,甄金觉得自己没必要对此人上什么心。
因为刑期表现不错,他获得了和轻刑犯人一样在每天饭前走出监室接受点名的机会。
气温越来越高, 在室外站一会,后背额头就会流下汗水。但是甄金却享受地闭上了眼。
清晨的阳光有一种自由的味道。
他闭着眼沐浴阳光,隐隐约约间, 似乎听见狱警喊了声“司徒鸿才”。
不过甄金没有在意,他只当是自己耳鸣。
不过当他习惯性地走到桌前坐下,才发现对面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让他生生吓了一跳。
狱警是不会解释状况的, 坐在旁边的狱友说:“小周昨天刑满释放, 这是新来的……看你眼神,好像认识?”
狱警提溜着警棍走过来, 在桌上敲了敲,“赶快吃饭,不要说话!”
甄金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埋头吃饭。
今天的早饭是绿豆稀饭、葱油饼、鸡蛋和榨菜,在这吃了大半年,今天的菜色已经算得上近期最丰盛的早饭。
不过习惯了山珍海味的司徒鸿才显然吃不惯。
甄金看狱警走远,压低了嗓子,悄声问:“司徒总,你不会跟高玉鲲一样,也是谈宁送进来的吧?”
司徒鸿才看他扯着半张饼吃得贼香,忍不住犯了个白眼,“甄总看来过得不错,适应良好啊。”
旁边的狱友忍不住笑:“都进来了,还总来总去的,等着当缝纫机厂总裁吧!”
一桌几名犯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狱警狠狠敲桌子,“不想吃就都别吃了!”
众犯人安静下来。
吃过饭,狱警把司徒鸿才叫出列,“现在监室紧张,302原本是个双人间,现在就一名犯人住,你先住那吧。”
司徒鸿才点点头,顺从地抱着被褥和脸盘牙刷走向302室。
他昨天在八人间里挤了一宿,贴着马桶睡,一整夜都在担心会不会有人往他嘴上糊屎。
没想到提心吊胆逃过一遭,一推门却撞上正蹲在床边擦地板的甄金。
“……哟!”甄金抬起脑袋,很高兴,“前儿就听说要给我分个狱友,没想到就是司徒总啊!”
司徒鸿才没说话,将东西往床位上一扔,躺了下来。
虽然甄金的七星集团投资过点星,不过那时点星正在鼎盛之际,希望参与注资的老板数不胜数,要不是甄金巴巴儿地求上了门,柴莉莉和庞开诚又说了不少好话,他才不会同意和七星联手。
更何况如果不是去年甄金突然出事,带动整个娱乐圈大地震,说不定他司徒鸿才现在还舒舒服服地躺在露天泳池里欣赏高楼林立的城市美景呢!
甄金“啧”了一声,“我说司徒总啊,你可不晓得,这监狱好呢,养人呢!”
司徒鸿才不耐烦地看过去,他忽然发现甄金的脸色竟然变得红润了,说话变得有力了,身材变得苗条了,连啤酒肚都消失了。
“你……你……”他诧异地张大了嘴。
“都是那个谈宁教育得好啊!”甄金咧着大牙笑起来,“唉,现在想想,多亏她和她的小鬼告诉我要信正道的光,我现在每天都要背上五六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主动参加理论学习,认真观看《新闻联播》,说不定出狱之后就可以入党了……”
司徒鸿才咀嚼着他要素很多的话,眯起眼睛:“你脑子没事吧?”
“没事啊!”甄金挺起了腰板子,“自从我开始好好做人,谈宁和她的小鬼就再也没来看过我了!”
他从床头下面拿出一沓纸张,“你看,我现在每天都读原著、做笔记,写心得……哦对,我还根据以前的犯罪事实写了忏悔材料,保证让警察同志看见我悔过的决心……”
司徒鸿才猛地弹起身,“什么犯罪事实?”
甄金一脸无辜地说:“就是咱们在吴家兄弟手下……”
“甄金,你疯了!”司徒鸿才怒火中烧,大叫了一声,“那件事抖出来,我们全都死定了!”
甄金诚恳地摇头:“不会的,我们也没参与具体的……”
“我说的是,出去之后,就会被、他、们、弄、死!”司徒鸿才一屁股从床上滚下来,扑倒甄金身上,“把材料拿过来,我要撕了……不行,我得吞了!”
甄金眼珠一转,把那沓纸一股脑塞到裤|裆里。
司徒鸿才奈何不得,气得干瞪眼。
甄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尽管来偷,只要我人还在,你偷一张我写一张,看看咱俩谁能比得过谁!”
司徒鸿才闭眼长叹,身形在空中晃了晃,气短地倒在床上。
他拧过头,看着自得其乐的甄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为了让自己活得更久,为了让他们发家的共同秘密隐瞒下去,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抓住一切机会往外通风报信。
甄金,必须死。
*
距离下基层的日子还有一周,分配名单已经出来了。
谈宁要去的是静阳县检察院。
静阳县地处S城北郊,在全国百强县里都能排前几,主要发展农业和旅游业。辖区有山有海,风景秀丽,前两年新建了一座很小的影视基地,算是市属县里经济最发达的一块风水宝地。
名单在内网发布公告,谈宁要去基层检察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小刘将脑袋从显示器上抬起来,看着谈宁道:“你想提前参加明年的遴选?”
谈宁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是。”
小刘朝她抱了个拳,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真舍得下身子啊,祝您成功。”
“借您吉言,我当然会成功。”谈宁皮笑肉不笑地说,“刘哥,等你后年参加遴选的时候,直接少个了我这么个优秀的竞争对手,多幸运……到时还考不上,可别给我当助理哦。”
小刘吃瘪,又不能发作,只好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彭圆圆躲在显示器后面,笑得肩膀乱抖,在微信上给谈宁发消息:“他也就气这一会,不敢跟你真翻脸,每回你买果盘和奶茶,他都是吃得最欢的那一个。”
谈宁轻声一笑。
既然已经确定了下基层的时间地点,谈宁准备用这最后一周清空手上的工作任务,把该交接的都交接了,绝对不给同事添麻烦。
这一天又是忙到晚上九点半才下班,走到幸福里时已经快十点了,夜风很大,小区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几个雨滴从天降落,盛夏的暴风雨就要来临。
谈宁低下头,抓紧公文包,一路小跑钻进楼栋。
室内空气又潮又闷,灿灿已经搬走很久了,她也渐渐习惯了每天回家后面对漆黑冰冷的房间。
打开灯,温暖昏黄的光落满客厅,她洗了澡,换了身家居的休闲T恤和短裤,走到厨房烧了一壶水。
之前一直被梦魇惊扰,灿灿叮嘱她每天晚上睡前喝杯热牛奶助眠。很久没再梦见谈同光了,但这个习惯却一直留到今天。
她刚把奶粉从冰箱里拿出来,窗外平地一声惊雷,好像天都被炸开了,紧接着惊天暴雨便兜头落下。
天气预报早就说今天有暴风雨,窗户也好好关着,谈宁端着杯子走到窗前,天地之间电闪雷鸣,雨水砸在玻璃上,乓乓作响。
借着闪电银白色的光芒,谈宁发现飘窗下方的墙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鼓胀了起来,一片斑驳中,雨水顺着窗户边沿流下,宛如一条小河,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池塘。
她立刻放下杯子,拿厨房用纸将地板擦拭干净,又去堵飘窗下方漏雨的位置。
问题得到了初步解决,墙面也只能等天晴后再找人来修复了。谈宁蹲在地上犹豫片刻,虽然灿灿搬走时,她信誓旦旦拍胸脯说自己可以搞定一切,但这到底不是她的房子,一夜暴雨过去,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更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