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房东现在也不在S城。
琢磨了一会,她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乔聿白发去消息。
谈宁:“乔老师,打扰了。台风天墙面渗水,明天我请补墙师傅来处理,如果您信得过我,费用我先垫付,等您回来再商量。”
她打完字,将手机随手放在沙发上。
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谈宁没指望他回复。
没想到两分钟后,手机屏幕上便跳出一个方框。
乔聿白:“方便吗?我就在幸福里。”
谈宁没想到他已经从B城回来了,对着手机屏幕还没想好怎么回,第二条又跳了出来。
乔聿白:“我有工具,可以先拿来试试。”
谈宁看了眼地上越来越大的小池塘,回复:“好,麻烦了。”
十分钟后,房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响,乔聿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谈宁。”
谈宁“哎”了一声,连忙打开门锁。
外面阴风晦雨,清新苦涩的气息漫过来,走廊灯光暗黄,更衬得穿黑色长袖衬衣的男人轮廓深浓。
谈宁注意到他右手握着一把硕大黑伞,左手抓着个牛皮纸袋。
那纸袋干干爽爽,一滴水渍都没有,他自己肩头倒是湿了大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不进来了。”
“……请进吧。”
谈宁眨了下眼,微微笑着望着对方的眼睛,重复道:“乔老师,请进吧。”
乔聿白犹豫了一会,将雨伞靠在门边,局促地走进这间他名下的公寓。
他垂着眸子,不敢乱看,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来,“贴在漏水处就可以了,剩下的天晴了再修。”
谈宁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防水胶带”四个大字。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喝杯热牛奶吗?”谈宁将防水胶带贴好,转头问他,“加了蜂蜜,可以助眠。”
乔聿白没有拒绝。
他就站在玄关的吊灯下方,身形极高,像头上顶了个小小的光圈。
一个多月没见,谈宁发现他好像瘦了很多,眉眼清俊锐利,气质却更加松弛了。
谈宁也没请他进来坐。水烧开了,她手脚麻利地冲泡了两杯蜂蜜牛奶,将一杯递给乔聿白,自己双手捧着另一杯,小口小口地啜饮。
牛奶很烫,也很香甜,乔聿白不得不慢慢喝着,觉得身心好像都得到了熨帖。
谈宁倚在杂物柜边问他:“在B城出差顺利吗?”
乔聿白抬眼,她明明背着光,眉眼却暗闪闪的,好像被风雨遮蔽的月色都跑到她眼睛里来了。
他喉头一滚,点头道:“顺利。”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乔聿白顺着问道:“你呢,顺利吗?”
谈宁说挺好,“我去旁听了点星影视诈骗案的庭,一个判十年,一个七年,算罪有应得。”
一说到案子,她就滔滔不绝,“只是他们俩都定罪为集资诈骗罪,肇事逃逸和我父亲的线索,都没能深挖下去……”
乔聿白声音温和:“听老安说,你还想查那个无牌黑车的线索。”
谈宁不禁失笑:“老安还真是什么都不瞒你。”
乔聿白目光流连:“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谈宁觉得心跳好像快了一下,也可能是错觉,她忙低下头,语速很快地说:“我现在明白了,就算上了岸,也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地追求真相,抓想抓的坏人……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约束,还要讲求资历论资排辈……要想保住自己的案子,只有用能力说话,早日当上堂堂正正的检察官。”
乔聿白不置可否:“人类事物复杂万分,很多时候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
谈宁抿了抿唇。
乔聿白问:“你……要去基层检察院了吗?”
……老安连这都说了?
谈宁轻轻点头,“静阳县检察院,下周去。对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应该都住那边的宿舍,公寓空着,方便您请人来修理墙面。”
乔聿白说好,“我修好屋子立刻告诉你,县城生活不便,周末你可以回来住……”
谈宁笑了一下,“就三个月,很快的。”
乔聿白一口气将杯子里变温的牛奶喝完,搁在玄关柜上,拿起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袋。
“送你的。”他语气平平静静,有种闲散的野性,“正好方便你在基层上班使用。”
谈宁困惑地接过来。乔聿白是白羽集团董事长唯一的儿子,以她对富家少爷的认识,即便送人礼物,也一定是名牌奢侈品。
这样的东西,适合出现在基层吗?
她打开纸袋,一款方方正正的双肩牛皮背包出现在眼前——低调而华丽的深棕色,皮质清香,散发着均匀的光泽,外表小巧精致,里面空间却很大,分区合理,足够装下她每天携来带去的工作证件、笔记本和笔、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数据线充电宝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是……”
“是我自己做的。”乔聿白重复了一下,“亲手做的。”
他指了指包上挂件,“这里有个金属铭牌,嗯……我想你应该不喜欢太高调,所以只刻了姓名的首字母。”
谈宁翻了一下,看见了那两个小小的“TN”。
她也不是一直如外表那般强大。以前在网上,有很多黑粉喜欢用“TN”来代指她,后面跟的七成都是辱骂性语言。
以至于现在偶尔看见这两个字母,哪怕是路人对她的称赞,她都会下意识地略过去。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TN”,谈宁第一次没有产生逃避的心情。
这两个字母,好像不再刺眼了,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无法夺走这个属于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她的眼眶有点酸涩,无论是在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她都没有收到过这么用心,这么专属她一个人的礼物。
谈宁手指在铭牌上抚过,真心实意地笑了下,“谢谢你,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谈宁。”乔聿白对上她的视线,冷静道:“人是目的,不是纯粹的手段,不要把自己当成纯粹的手段。”
谈宁点点头。
他说得很隐晦,但她听得出来。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看清她的人,他知道她下基层是为了尽快通过遴选当上检察官,他也知道她本可以慢慢来,享受机关单位朝九晚五的工作节奏,不用每晚加班至深夜,付出那么多心血。
该说的都说完了,要送的礼物也送了。乔聿白喝完牛奶,双手递上马克杯,“谈宁,我该走了。”
“好的,乔老师。”她从满肚子心事里抬起头,双手接过杯子。
因为距离很近,她的小拇指触碰到乔聿白的掌心。
那里干燥而温暖,衬衣的袖口间飘出淡淡的木质香气。
不过乔聿白很有礼节地往后退了一步,拧开门锁,轻声道:“早点休息,晚安。”
香气与温暖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点痒意,谈宁也说:“晚安。”
*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S城大小街道都在地图软件上堵成了深红色,每天在食堂吃早饭,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骂娘声。
到了第四日午后,才终于有云歇雨停之势。
谈宁手头工作已经全部交接完毕,要带往静阳县的生活用品也已经收整妥当。下午外面云翳散去,太阳高高挂起,戴主任给她打电话,“回家把东西拿上吧,傍晚我和张欣路文惠送你去静阳县报道。”
谈宁说好。今天是周五,未来两天不用上班,也可以用来收拾房间,游刃有余地出门转转,欣赏辖区的风土人情。
到了下周一,就算是正式上岗了。
公务用车一路向北,路上一派田园风光,景色优美,路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岁月静好的安详。
张欣说:“真好,我这种行政人员都想下基层享受生活了。”
谈宁笑了笑。
“慢生活啊宁宁。”路文惠抱着手臂朝窗外打量,“这里的案子有我们那儿多吗?”
谈宁没说话,戴主任笑道:“你们俩不知道,越往基层,越是各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我以前处了个对象在隔壁县法院当法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加班……”
路文惠八卦地问:“没时间约会,然后就吹啦?”
戴主任性情开朗,连带着整个政治部都没什么上下严明的风气。
戴主任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哪儿能啊!是人赚得比我多,家里条件又比我好,在S城有大房子,不用我出门赚大钱,只需要在家安心当家庭煮夫……”
张欣笑道:“家庭煮夫有什么不好,我要是有钱,也想给自己弄一个。”
路文惠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嗐,我也这么想啊。”戴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阵没一阵地敲,“但是她嫌我煮饭煮得太硬,做菜效率又低,切土豆要切半个小时,炒个青菜都能炒焦……唉,后来我就认清自己,这辈子没有在家赋闲的命,老老实实上班吃食堂吧!”
路文惠:“这说明一节更比六节强,王中王,火腿肠,果冻我要喜之郎,戴主任最爱吃食堂!”
车内洋溢着快乐的气氛,谈宁抿着唇,怀里抱着乔聿白送她的双肩包,心想乔老师这种心灵手巧的男人,果然找不出第二个。
县检察院就在中心城区,周围虽然不如静海区高大上,但也很有人间烟火气。金拱门肯德基喜茶瑞幸星爸爸大超市应有尽有,足够满足未来三个月的生活需求。
戴主任跟门卫亮了下证件,把车开进去,那边已经有两名穿制服的男干警站在台阶上等着接待了。
大家一一握手,为首的中年人自我介绍:“我是静阳县检察院政治部主任陶成龙,这是干警小方。”
小方嘴很甜:“戴主任好,谈宁姐好,张欣姐好,文惠姐好。”
陶主任笑眯眯:“没想到谈宁竟然给分到我们院来了,说实话,咱们全院上下都很期待啊!”
小方跟在后面点头如捣蒜。
陶主任带着戴主任一行四人参观完检察院的办公大楼和后面的宿舍,谈宁忍不住问:“陶主任,我会被分到哪个部门呢?”
她实在不想被拉去搞普法直播,或者作为单位的形象代言人,被送去参加演讲比赛和节目录制。
陶主任看了眼戴主任,笑道:“你们主任都跟我叮嘱过啦,就在咱们第一检察部,负责对侦查机关移送依法由本院办理的刑事案件进行审查,任务很重,姑娘你要加油哦。”
这声“姑娘”叫得谈宁心田暖暖的,她点头:“一定不负众望。”
晚高峰快到了,戴主任带着张欣和路文惠乘车离开,谈宁和陶主任小方打过招呼,回宿舍收拾行李。
这边是两人一间,同屋的大概是本地人,偶尔在这这睡个午觉。谈宁把床单被罩铺好,属于自己的桌椅柜子都擦干净,为数不多的衣服挂好,最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张大合照,端端正正摆在书桌上。
这是《推理的法则》最后一期录制结束的合影——海面暴雨欲来,沙滩上七个人冻得瑟瑟发抖,还坚持对着镜头展开笑颜。
谈宁目光温柔地看着照片,自己的人生已经迈进下一个阶段,希望伙伴们也能在内娱继续发光发热。
她这边刚把相框放下,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竟然是裴司晨!
谈宁茫然地接起电话,裴司晨在电话那端大叫:“宁姐!汪汪抑郁割腕了!你快来看看吧!”
第50章 微笑抑郁症
谈宁花了一个多小时, 才赶到闻人汪入住的那家高档私立医院。
医院虽然在S城市中心,但是坐落于一片花园的包围中,出入都要刷卡,隐私性极好。
她按照裴司晨给的地址, 直奔住院部四楼。
这里和她穿越来那次住的公立医院不一样, 四周几乎听不见病人和家属的呼救, 更没有救护车彻夜不停的鸣笛,走廊里灯光雪白, 地面干净整洁, 医生和护士目不斜视, 礼貌带笑。
谈宁很想知道在这儿住一天要多少钱, 她以单位医保报销的水准, 可能一个星期就得打道回府。
裴司晨坐在vip病房门口的长椅上,靠着墙壁抬头望天, 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宁停下脚步,解释道:“我现在在静阳县检察院工作,晚高峰, 路上很堵。”
裴司晨点了点头。
他衣服上还能看出斑驳血痕,谈宁在他身边坐下,迟疑地问:“闻人汪他……”
“没事, 救过来了。”裴司晨哑着嗓子问:“你吃了吗?汪汪助理去买饭了。”
谈宁说吃了,“便利店买了个饭团。”
裴司晨长长地叹了口气,良久才开始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算是运气好吧, 我今晚临时想请他吃个饭, 打了三个电话没人接。这货从来不会不理我,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还好我跟他住隔壁小区, 直接跑去他家,才发现这个傻逼放了一池子的热水,躺在里面割了手腕……我把淋浴间大门踢开的时候,那一池水都快染红了!”